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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法莱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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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他像先前那样机械地回答,不过老板还是不加理会。他想象霍姆·伍兹坐在木头包壁的办公室里,手抓电话,金边眼镜后的蓝眼睛像他的灰色西装蓝衬衫一样一成不变。

“弗兰克,我们能够端掉拉金的老巢,全亏了你的努力。你和库柏的。大家都知道这个,所以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实话,我不知道。快了吧。”

“好,我不想给你压力。不过记住我说的话。”

“好的,霍姆。谢了!”他挂断电话,走去找哈瑞娅特。她坐在阳台上看那两个孩子拆开冲浪板,把它们装上吉普车。

他默默坐到她身边的木凳上。有那么一会儿,他们默默看着海滩,直到孩子们离开,仿佛这些毫不相干的场景可以帮助他们避免交谈。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是吗?”哈瑞娅特打破沉默。

“是的。”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谎言,弗兰克决意对她坦言。

“你想回去吗?”

“哈瑞娅特,”弗兰克回答,“我是一名警察。”他转向她,但她刻意回避了目光。于是他也转过头看着大海,以及海风中互相追逐,白沫四溅的波浪。“我选择这个职业不是出于无奈,而是因为我喜欢它。我总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适应别的生活方式。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怎样改变。我祖父一直说,你不能把方楔子打进圆洞。”他站起身,搂住妻子有点僵硬的肩膀,“哈瑞娅特,我不知道我是方形还是圆形。但我知道自己不想改变。”

他回到房中,等他再次出去找她,她已经不见了。她在房子前的沙滩上留下一排脚印,通向沙丘方向。他看到她往前方海边走去,只剩一个小小的影子,头发在风中飞扬。他用目光跟随着她,看到她又走过两个沙丘,消失在视线里。他想,她可能希望一个人独处一阵子,也许这样更好。他回到房里,在桌边坐下,面对一桌佳肴食欲全无。

突然之间,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有点恍惚。或许他们俩可以选择别的生活方式亦未可知。也许生来是方形的人确实不能变成圆的,但至少可以把四角磨圆一点,免得伤害别人,尤其是他爱的人。他决定思考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和她谈谈。他们一定会一起找出一个解决方法。

他们俩再也没有过什么明天早上。

下午很迟时候,哈瑞娅特还是没有回来。夕阳中沙丘的影子像深色手指,在海滩上越拖越长。他看到两个人影慢慢沿海岸走来。他眯缝起眼睛,试图在刺眼的落日光线中看清他们,但是他们还太远。不过他能看到他们的脚印,像一道轨迹一般,从地平线那头的沙丘蜿蜒而出。他们的衣服在海风中劈啪作响,身影发着微光,仿佛是从远方柏油马路的尘雾中钻出来的。他们渐渐走近,弗兰克认出他们中一个是奥涅斯特的治安官。

他觉得体内升起一股不祥预感。那个看起来更像会计而不是警长的人终于走到他面前。他的担忧变成可怕的现实。治安官把帽子捏在手里,躲闪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发生的事情。

两个小时以前,一些在海岸外200码处航行的渔夫看到一个与哈瑞娅特形象相仿的女人。她站在悬崖边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一连串沙丘中的一块大石头。她面对大海,四周空无一人。他们刚打算驶开,就看到她突然纵身跳下悬崖。他们发现她没有浮起来,赶忙掉转船头去救她。他们跳进大海,从她跳下去的地方潜入海底,却没有找到她。他们立即给警察打了电话,警察着手搜寻她,但一直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两天后,海水冲回了哈瑞娅特的尸体。潮水将她一直冲到海岸以南两英里远的一个小岛。

弗兰克赶去认出了她,他觉得自己像个杀手,在看着受害者的尸体。他凝视着躺在停尸房里的妻子的脸,点头确认了哈瑞娅特的身份,也对自己做了宣判。由于有渔夫的证词,警方没有再查问弗兰克,然而这并没有使他感到任何宽慰。他太关注自己,以至于忽略了哈瑞娅特的绝望心情。谁都会犯这种错误,但这不是减轻他自责的理由。他本应注意到妻子的不安情绪。他本应理解她。她发出过各种信号,但是他沉迷于自怜,以至于不曾注意到它们。霍姆打来电话后,他们的谈话给她施加了最后的打击。实际上,他既不是方形也非圆形,他根本是个瞎子。

他带着躺在棺材里的妻子离开了,甚至没有回小屋去收拾行装。

※ ※ ※ ※ ※ ※

“妈妈,那儿有个人在哭。”

孩子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身边站了一个女人,带着一名穿蓝裙的金发小女孩。妈妈猛地拽了孩子一下,不安地冲他笑笑,拉着孩子的手匆匆走开。

弗兰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泪不知来自何处,它既不是救赎之泪,也并非遗忘之泪,而是宽慰的眼泪,它让他暂时平静下来,轻松地呼吸,感觉到阳光的温暖,看到大海的蔚蓝,倾听胸膛里的心跳而不想到死亡。不过只是暂时而已。他正在为自己的疯狂付出代价。整个世界都在为疯狂付出代价。

哈瑞娅特死后,他濒临疯狂,被送进圣詹姆斯医院,经常在医院花园里的长凳上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这样失神哭泣。几个月之后,他在电视上看到世贸中心大楼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倒塌,这才渐渐清醒过来。有人以上帝的名义乘飞机撞向大楼,同时也有人舒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对于怎样利用这些癫狂行为在股票市场上得利一清二楚。还有的人靠生产、销售地雷谋生,在圣诞节他们用靠杀戮、炸伤别的儿童赚到的钱给自己的孩子买礼物。良知无非是一个附属品,它的价值由石油价格的波动决定。在如此纷乱的世界上,时不时有个把人用鲜血书写下自己的命运,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我杀……

为哈瑞娅特之死的自责,是一个残酷的旅伴。它也许将永远纠缠着他,成为绵延一生的惩罚。他永远无法释怀。哪怕永生不死,他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他无法终止这世上的疯癫,只能设法先让自己清醒,希望这样至少能做个榜样,鼓励世人。也许这样能把这些可怕字样,或者类似的东西抹去。他坐在石凳上哭泣,不顾行人好奇的眼光,直到觉得眼泪流尽。

他站起身,慢慢朝保安局走去。

10

“我杀……”

声音在汽车里回旋。它融入马达的嗡嗡声,像回音一样在汽车里震荡。警察总监于勒按下汽车收录机上的按钮,磁带停止转动,让…卢·维第埃勉为其难地继续做节目的声音消失了。和主持人以及电台经理罗伯特·毕加罗交谈之后,于勒觉得困难重重的调查工作中似乎出现一丝微弱曙光。

也有可能这碰巧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打来的电话,是个前所未有的离奇巧合。不过,节目最后出现的“我杀”这两个字充满威胁地突如其来,与游艇的桌子上,沾着无辜受害者的鲜血写下的两个字如出一辙。

遇到红灯,于勒停车等候。一个女人正推着婴儿车横穿过马路。他们右边是个骑黄色自行车的人,他身穿蓝色运动衣,靠在路灯边,两脚踏在踏板上,一只手抓住灯柱维持平衡。他们的四周五彩缤纷,暖意袭人。喧哗的夏天已经抵达露天咖啡座,到达充满人群的街道和生机勃勃的海滨大道,到处都是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别无所求,只想在这个夏天过得快快活活。一切事物各就其位,井井有条,只有这辆等待在鲜血般殷红的红灯前的车是个例外。汽车里充斥一种诡异气氛,它仿佛遮天蔽日,将七彩世界转变为沉郁的黑白阴影。

“法医那里有消息吗?”弗兰克问。

红灯变绿。于勒挂上档,开动汽车。骑自行车的人飞快骑开。海滨大道上汽车鳞次栉比,自行车远比堵塞在交通大流中的汽车要快。

“我们拿到病理分析报告了。他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了解剖。全都证实了。女孩是被溺死的,但是她的肺部没有海水,这说明她没有机会升上海面就死了。要是上下沉浮好几次的话,肺部总会呛进海水。因此,凶手想必是在水中突然袭击她,把她朝下拖,直接淹死了。他们仔细检查了尸体。没有发现任何标记或者痕迹。所有能用的检查设备都使上了。”

“那男的呢?”

“他是另一回事。”于勒脸色阴沉下来,“他被非常尖锐的利器刺中。伤口从上往下。刀刃穿透第5和第6根肋骨,直接刺进心脏。几乎是立即死亡。杀手想必在外面甲板上突然袭击他,那里地上有血迹。他是被突然袭击的,约肯·威尔德个子不矮,虽然不是大高个,但在赛车手中算是高的了。他体格强健。我意思是他经常慢跑、练体操等等。因此,进攻者想必比他更强壮、有力。”

“尸体遭到过奸污吗?”

“没有,”于勒摇头道。“至少男方没有。女尸刚刚进行过性交。阴道里有精液,但可能是威尔德的。DNA测试证明有90%的可能。”

“那就排除了性动机。至少不是一般的性犯罪。”弗兰克评论道,好像在一把大火烧毁房子后发现幸存一张桌布。

“就指纹和其他有机痕迹而言,他们发现了不少。这些都会送去做DNA测试,不过我担心可能会没多大帮助。”

他们穿过波里厄,从海岸上奢侈的旅馆前经过。停车场里闪闪发亮的汽车静静停在树荫中,散发着皮革和石楠的味道。到处都是开满鲜花的灌木丛,晴朗的阳光中一片花团锦簇。一幢别墅花园里开满红色芙蓉,令弗兰克眼前一晕。又是红色。又是鲜血。

“这么说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他的思绪飘回车里。他拨弄一下空调出风口,让冷风吹到脸上。

“什么都没有。”

“根据脚印做的身材估测呢?”

“没有效果。他大约6英尺高,体重170磅左右。成千上万的人都是这种身材。”

“换句话说,是运动型的。”

“是的,运动型。而且手很灵巧。”

弗兰克脑海中涌起一连串问题。但是他的朋友沉浸在思绪中,弗兰克不想打断他。

“他对尸体干的事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技巧高超,显然有过经验。也许他有医学背景……”

“有一定道理。或许值得往这方面试试。”弗兰克不忍把朋友的希望完全打破,“但是这样过于巧合,我的意思是,这是自圆其说。实际上,人体解剖和动物解剖非常近似。我们的朋友只需要在两只兔子上练练,就足够他在人体上实践了。”

“兔子?哈,原来是个养兔爱好者……”

“尼古拉斯,他很聪明。一个疯子,同时又像冰一样冷静。让游艇撞向其他船,自己安然从原路返回。能干出这些事的人,想必头脑清醒,做事有条不紊。他在嘲弄我们,也许还在笑话着我们……”

“你指的是音乐?”

“是的,他最后放的那段是《男欢女爱》的配乐。”

于勒想起他多年前看过勒卢赫的这部电影,那时他和妻子谢琳娜刚刚开始约会。他记得里面的爱情故事,当时觉得它对日后的生活是个好兆头。弗兰克继续说着,他想到一个直到刚才才关注到的细节。

“电影的男主人公是一名赛车手。”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身份和约肯·威尔德一样。不过……”

“没错。所以说他不止在收音机上宣布要杀人,而且还说明了要杀的人是谁!我想这还不算完。他一旦开始,肯定还会继续下去。我们必须阻止他。我不知道怎样做,但是我们别无选择,必须不惜代价做到这点。”

汽车开到加尔诺大道尽头的下坡路,遇到红灯,再度停下。海滨城市尼斯正伸展在他们面前。尼斯是个陈旧、充满尘世气息的城市,与华丽辉煌、住满有钱的退休者的蒙特卡洛截然不同。于勒一边朝马塞那广场开去,一边扭头看看弗兰克。后者正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像凝神等待倾听塞壬【希腊神话中人首鸟身的海妖,以歌声诱惑船只触礁。】歌声的奥德修斯。

11

尼古拉斯·于勒在赫库布里叶街的奥瓦尔警备中心大门前停车。一名笔挺地站在门卫处的警察凑过来,不耐烦地命令他们从警务人员的专用入口处挪开。警察总监从车窗里向他晃了晃警察徽章。

“我是摩纳哥保安局的警察总监于勒。我和警察总监弗罗本约好见面。”

“抱歉,警察总监。我没有认出是您。需要我效劳吗?”

“告诉他我来了,好吗?”

“遵命,长官。您先请进吧。”

“谢谢你,警官。”

于勒又开了几码远,把车停在街边阴凉处。弗兰克下车四处打量。长方形建筑像棋盘上的格子一样排列。每幢楼面对大街一面都有个楼梯入口。

警察总监好奇地揣摩这一切看在一个美国人眼里会是什么感觉。尼斯可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陌生城市,甚至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他固然能理解这里的语言和思维方式,却不可能溶入它。小房子,小咖啡馆,小人物。这里没有美国梦,也没有可供撞击的摩天大楼,只有小小的梦想,而这些梦想即使真的存在,也每每为海风所腐蚀,宛如这些房子的外墙。小小的梦想,不过一旦被打破,结果也一样痛不可当。

有人在警备中心大楼的墙上贴了张反对全球化的海报。有人为世界平等而抗争,也有人为了不失去身份而抗争。欧洲、美国、中国、亚洲。它们过去只是地图上染了不同色彩的小块,货币兑换比率后面跟的缩写,或者图书馆里字典上查到的名字。现在有了因特网,有了多媒体,也有了直播新闻。各种迹象都说明世界正在扩张或者收缩,至于它们究竟说明世界是在扩张还是在收缩则全由你的观点决定。唯一真正缩短距离的是邪恶。它无处不在。它在各处都持同一种语言,以同样的墨迹写下信息。

弗兰克关上车门,转过身来。于勒看到眼前是一个38岁的男人,黯淡无神的眼睛却像个被生活压垮的老人。晒得黝黑的拉丁面孔,眼睛和头发颜色更深,腮帮上冒出胡茬。一个运动员般身材强悍的男人。一个在警察徽章和正义的保护下杀过人的男人。也许邪恶无药可避,无药可治,然而毕竟还是有弗兰克这样的人存在,他们与邪恶打过交道,却幸免于难。

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于勒锁上车门,看到了谋杀处的警察总监弗罗本。弗罗本也参加了这个案件的调查。他从他们前面那幢小楼的木门里走来。他冲于勒咧嘴一笑,露出又大又整齐的牙齿,映亮了脸上鲜明的五官。他有一副巨大的身躯,把名牌西服的上衣撑得个结结实实。鼻梁折断过,显然练过拳击。弗兰克看到他眉毛周围的细小伤疤,更证实了猜测。

“你好,尼古拉斯,”弗罗本同于勒握了握手。他的嘴咧得更大了,灰色眼睛眯缝起来,眼睛周围的伤疤和皱纹挤成一团。“情况怎样?”

“你说呢?忙得颠三倒四却没有一点头绪。我需要一切帮助。”

“这位是联邦调查局特工弗兰克·奥塔伯,”弗罗本的目光转向弗兰克时,于勒介绍道,“非常特殊的人物,他被派来参加调查。”

弗罗本没有说什么,不过他用目光表明了对弗兰克的钦佩。他伸出一只手指粗大有力的手,坦率的笑容对着他,“我是不值一提的谋杀处警察总监克劳德·弗罗本。”

弗兰克接受弗罗本那夸张的握手礼时,觉得对方如果愿意,随时可以捏碎他的手指。他立即喜欢上这个人。他看起来既强健有力又不失细致。弗兰克觉得他下班后肯定会陪着孩子玩耍,给他们做模型小船之类,以出人意料的耐心做出那些精密的部分。

“关于磁带,有什么新消息吗?”于勒开门见山地问。

“我把它给了克拉沃,他是我们最好的技师。简直像个魔术师。他正用设备分析着它,我刚从他那儿来。来吧,我带你们去看。”

弗罗本带领他们走进刚才他出来的那扇门。他带他们走过短短的走廊,走廊里一扇大窗投进充足的光线。于勒和弗兰克紧跟着弗罗本长着椒盐色头发的后脑勺走,他的脖子短而粗,架在宽阔的肩膀上。弗罗本突然停下脚步。他站在通往左边楼下的台阶前,大手一挥说:“你们先请。”

他们走下两段台阶,走进一间满是电子设备的房间。地下室的光线非常暗淡,幸好屋顶上有几盏日光灯照明。

工作台前坐了个瘦瘦的年轻人。他的头发剃光了,以掩饰秃头。他穿着牛仔裤和白色外套,外套下拖曳出一角格子衬衫,鼻梁上架了副镶黄色镜片的眼镜。三个人站在他那把带滑轮的椅子后面,看他摆弄一个电压计。他转过头来看看他们。于勒好奇他戴着这样的眼镜走进大白天,会不会把眼睛灼瞎。

弗罗本没有给他们做介绍,那人也并不介意。也许他觉得这些陌生人挤到这里,自然有其道理。

“怎么样,克拉沃?关于这盘带子,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多少,总监,”技师耸了耸肩说。“我没有什么好消息。我尽一切可能分析了磁带。什么也没有发现。里面的声音是人工合成的,无法分析。”

“什么意思?”

克拉沃可能意识到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满脑袋科技知识,于是耐心解释起来:“所有人的声音都有一定频率,这可以作为识别每个人的标记之一。声音像指纹和视网膜一样可以加以分析。它们有固定不变的高、低和中声调,哪怕你伪装声音,比如用假声发音,也没办法改变这些声调。我们可以用特殊仪器画出这些频率的曲线,然后用表格形式表现它们。这是很简单的技术。比如录音棚里就会用到它。它们被用来分散频率,以便避免一首曲子里有过多的高或者低声调。”

克拉沃俯身到计算机键盘上,挪动起鼠标。他点击了一些图标,屏幕上打开一个白色背景,上面有一些平行线。另外还有两条锯齿状的线条,一条绿色,另一条紫色,它们交缠在平行线条之间。

“这是蒙特卡洛广播电台主持人让…卢·维第埃的声音,”技师用鼠标点着绿色线条说。“我分析了它,这是它的声谱线。”他又点了点鼠标,屏幕上打开一张图表,深色背景上有一条弯曲的黄线,被一些蓝色平行线间隔着。克拉沃指着屏幕解释,“这些蓝线就是频率,黄线是被分析的声音。不管你从磁带的哪个部分提取维第埃的声音,把它们的声谱重叠,结果都是一模一样。”

“这是另一个声音的。”克拉沃回到前一个屏幕,点着紫色的线条解释道。他又打开图表,这次黄线变得断断续续,波动范围也小得多。“这里,打电话的人通过过滤器把声音扭曲、压缩,将声音频率混合,使它难以辨认。只要把过滤器稍做改变,就能不断变出不同的图表。”

“我们难道不能通过分析录音,找出他使用的仪器吗?也许我们可以找出是谁卖过这些仪器。”于勒突兀地打断他道。

“这不大可能,”技师怀疑地回答,“哪里都能买到这类仪器。它们什么牌子都有,根据价钱和品牌,效果各有不同,但是都足以用来做这种事。而且,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很快,所以又有一个巨大的二手电子产品市场。这些仪器通常都在许多家庭录音发烧友手中不断转手,几乎都没有留下收据。所以要追踪来处,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们不妨试试看,”弗罗本对克拉沃的悲观论调并不完全认同。“我们只有这么点线索,所以什么也不能放过。”

于勒转头看了看弗兰克。后者正漫无目的地四处观看,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不过,警察总监相信他没有漏过他们的讨论,并且牢记在心。他又转身看着克拉沃。

“你对于电话没有通过导播台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嗯,我也很难解释清楚。基本上有两种可能。所有转接台都有密码,如果你知道它们的话,就能绕过接线员。蒙特卡洛广播电台在保密性上显然无法与美国航天航空局相比吧。所以,弄到这些密码不算特别困难。第二种可能则有点复杂,不过也不是异想天开。实际上,我更倾向于它……”

“是什么?”

“我进行了一些调查,”克拉沃往椅背上一靠,“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的转接台是由电脑程序控制的,它有一项来电显示功能,用处嘛不用我多说了……”他环顾四周,确定每个人都听懂了。“那个电话打来的时候,没有显示出号码。所以打电话的人肯定在电话上安置了一个电子设施,它解除了转接台的这项功能。”

“这个容易做到吗?”

“任何对电子和电话有一定了解的人都能做到。随便哪个合格的黑客都能通过互联网做到它。”

“我们能查出电话是用固定电话还是手机打的吗?”于勒觉得像个放风的囚犯,不管转向哪里都会碰壁。

“不能,不过我已经排除了手机的可能。要是他想用网络的话,手机速度太慢,而且也不能做到这么精确。打电话的人想必对此非常了解,不会用手机。”

“你对录音还能做些什么测试吗?”

“我现有的设备已经无能为力。我打算寄一份数码样给里昂的科学实验室,希望他们能有进一步发现。”

“好。马上就着手做。”于勒拍了拍克拉沃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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