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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之瘾(清穿)-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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寤生微怔,转念一想也有些明白,只是没想到年氏这等鲁莽直率。她听见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小了,最终消失,不禁轻叹了口气,继续练字。

中午用过晚膳,寤生在小院子里修剪花木,忽然听见垂花门外又吵嚷起来,仔细一听似乎还是上午那个声音。她直起腰,将剪刀递给身后的小竹,就往小园门口去。

“不就是爷从江南带回来的一个女人么?我怎么说也是这府里的侧福晋,进去看看都不行么?”女子清脆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慵懒和高傲。然后是丫鬟的帮腔声。

“没有爷或里面那位主子的命令,我等不能放任何闲杂之人进去。”侍卫目不斜视。

寤生已经到了园门口,一眼就瞧见那位俊俏娇美的女子,比记忆中的样子显得成熟了许多,面容褪去了婴儿肥,身段也长高了不少。若没记错,她叫枕月。

女子也已经看见了她,顿时呆住,就那么怔怔地盯着她,一脸惊愕。

寤生微微一笑:“你不是想进来吗?进来吧。”

回了正屋,在椅上坐下,年枕月跟了进来,完全不似刚才的高傲神情,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寤生但笑不语,待小竹奉上两盏茶,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才对着斜对面坐着的女子微笑着道:“侧福晋这么急着想见我,有什么事吗?”

年枕月咬了咬唇,目光自始至终未从她的脸上移开过,有点底气不足地问:“请问你有没有兄弟?”

寤生微诧,随即挑了挑眉,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侧福晋这话恐有些不妥吧。哪有跟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惦记别人兄弟的?”

“咳咳……见谅,我并非有意。只是你同我记忆中的某个人实在是太像了,所以不自觉地问出了口。”年枕月忙也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掩饰神色中的尴尬。

“侧福晋今儿来,就是要问这事儿么?”寤生不在意地一笑。

年枕月手指轻颤了一下,放下茶碗看向她,眸中的尴尬已经褪去,只剩下几分冷淡:“当然不是。只是看着你这张脸我原本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告辞了。”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枕月。”寤生轻轻唤了一声。

已经快走到屋门口的人脚下一滞,脊背也僵住了。许久之后,她机械地转身,面色苍白地望着寤生,晶莹的眸中透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寤生走到她的面前,唇角轻扬:“别来无恙。”

“你……你就是当年救我的那个小哥哥?”年枕月面色越发白了,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眼泪却夺眶而出,“不……你不是他……他怎么会是女人……他怎么会是女人!”还不等寤生反应过来转身而逃。

“枕月……”

寤生看着她几乎是夺路奔去的背影有些错愕。

又过了几日,午后她正偎在躺椅里小憩,胤禛面色微沉的来了,在她对面的椅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寤生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他,也没起身,微微笑了笑:“四爷来了……”

胤禛眉间若蹙:“外面那匾额是怎么回事?你是故意寒碜我吧。取个什么名儿不好,偏叫‘颓垣居’……哼,也亏你想得出来。”

寤生微愣,随即嫣然一笑,眸光流转间似有千种风情,看得胤禛便是一怔。她坐直身,笑瞅着他:“寤生在江南的时候,闲暇里也跟清墨学唱过几段曲子,四爷想听吗?”见他眸色似有怔忡,便起身走到屋中间。将那微广的衣袖一振,举手投足毫不含糊,眼波盈盈转来,启唇而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唱完《游园》中这一小段,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茶杯在椅上坐下,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胤禛的目光一直追随她的身影,心里早已是千回百转,但最终,还是将这万千心绪按捺下了,面上又恢复成了那个众人皆知的“冷面四爷”。

“前儿年氏到你这儿来了一回,一回去就病倒了,今儿才好些。这是怎么回事?”胤禛波澜不兴地问道。

寤生惊讶地看向他:“她病了?”见他神情中透着疑惑,便摇了摇头,“她如何病了,我也不知道。你问我作甚?”

胤禛的手指在扶手上轻弹,眸中复杂难辨:“你既不知,那就算了。我又没有责问你的意思,何须紧张?我今儿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

胤禛唤来阿福:“把四阿哥抱来。”

不一会儿,阿福领着弘历进了屋来。胤禛冷眸微转,便将屋内的下人们都扫了一遍。阿福和丫鬟们垂眉行了一礼,都躬身退了出去;到了门口时阿福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寤生看着屋中间孤零零站着的孩童,再看看那人一脸严肃的表情,心头突突直跳,脑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看见那个人了吗?”胤禛对着弘历道。

弘历看了一眼寤生,对着自己阿玛点了点头。

“还记得阿玛曾经告诉过你,你的小名是谁取的吗?”

弘历点头:“是额娘。”

胤禛的目光掠过寤生不自觉抓紧扶手的柔荑,面色缓了一下:“告诉她,你的小名是什么。”

弘历转头望向寤生,眨着澄澈的大眼:“我的小名叫元寿。”

寤生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脏漏跳了一拍,满面惊愕地望着那个孩子,身体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胤禛表情未变地看着弘历:“跪下,磕头。”

弘历面对着寤生跪下,老老实实地磕了头。

“叫额娘。”

“额娘。”这一声脆脆的童音中既有惊讶,又有欢喜。

寤生面色刷白,手紧紧攥着扶手,身上发冷一般颤抖起来。弘历看了一眼阿玛,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寤生面前。

歪着头看了她片刻,他伸出胖胖的小手放在寤生的手背上,甜甜地唤了一声:“额娘。”见面前的人愣愣地望着自己,孩童咧嘴一笑,爬上了她的膝头,抬起胳膊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耳畔又唤了一声:“额娘。”

寤生浑身僵住,许久之后,僵直的脊背才微微放松下来,只是内心却如巨浪滔天一般翻腾繁复。

“元寿……”

“额娘。”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眼泪落进孩子的颈间,早已是泣不成声。哽噎许久,她擦了擦眼泪,拉下孩子的手臂,细细端详他:这才发现这孩子眉眼之间有着她和他两人的影子。泪水便又流了出来。

“额娘,别哭。”弘历扯着衣袖小心地为她拭泪,“阿玛从前告诉弘历,额娘生弘历的时候受了很多苦,弘历将来一定要好好孝顺额娘。额娘,你不会再离开弘历了吧?”

“不……不会……”

“额娘,弘历以后每天都会来陪额娘。等将来有一天,弘历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认额娘。弘历不想要额娘受委屈。”

泪水再一次决堤,她的唇边却浮起一丝柔和笑意,轻轻摸着他的头,“没关系……额娘不在乎那些虚名,额娘只要元寿就行了……”

“额娘……”弘历钻进她的怀里,小手揪着她的衣服,在她怀中满足地蹭了蹭,“额娘,我以前虽然没有见过你,却常常梦见你……”

寤生的吻落在孩子的额头,就这样抱着他,直到他在自己怀中安心睡去。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坐在椅中的胤禛呷完茶碗里的最后一口茶,才唤下人进来,将睡着的弘历抱走了。

寤生冷冷望向他,眼神仿佛能将人冻住,只是对面的男人似乎完全免疫一般对着她不怀好意地微微冷笑了一下。

寤生起身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最后扬起手“啪!”的一声,重重地掴在了他的脸上。

胤禛不偏不躲,依然是那副冷笑中透出邪恶的表情抬眸凝视着她。忽然伸手一拉,将她扯进了怀里,紧紧箍住了。

“我说过,你一辈子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现在看你还想往哪里去?看你还舍不舍得离开这里。”

寤生懊恼地擦去涌出的泪水,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竟然还用孩子来当做禁锢我的理由……你无耻!卑鄙!”

胤禛毫不在意地一笑,挑了挑眉:“你不是早知道我卑鄙无耻么?若不是我卑鄙无耻,你此刻如何能在我的怀里?”

寤生闭了闭眼,咬着牙挣扎开去,整了整衣袖,在他旁边椅上坐下,与他也不过相隔一张几。渐渐将心镇定下来,冷笑道:“我若没猜错,你把我掳在你府上这事,皇上还不知道吧。”

胤禛眉间一跳,斜瞥过来:“你想说什么?”

“你信不信,无论你怎么严守消息,我都有办法让皇上知道我在这里。我欺君罔上,死罪难逃,却也就能从你手心里逃出去了。”寤生笑得一派轻松。

“你这是在……威胁我?用死来威胁我?”胤禛双眉拧起。

“哈……我怎么敢威胁你?”寤生半眯着眼,笑瞅着他,“再说,我可是个怕死之人,从来都没有傻到过想去白白送死。我只是相信这世上的事,都要讲一个‘因果轮回’罢了。你再一手通天,能瞒得过皇上?”

胤禛定定地盯了她半天,嗤笑一声:“我若不是知道你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还真着了你的道了。你甭跟我使什么激将法,我且实话告诉你,凭皇阿玛的本事,恐怕已经查到我在杭州的行踪了,自然顺藤摸瓜查到了某个欺君之人。皇阿玛虽未明言,正是想让咱们猜不透他。你也不想想,若非皇阿玛言语之间的暗示,我能让弘历先私下里认了他的额娘?哼,想逃出我的手心,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还有弘历,他现在已经知道你是他的额娘,你舍得离开他?”

寤生心中顿时一痛,咬着唇垂睑沉默良久。再将他的话咀嚼一遍,立刻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面色便沉下来——这么说来,当初不让她知道孩子还活着的事,也是康熙的旨意了。康熙是怎么想的,她果然猜不透,是否就这样放过她了呢?

她复又望向旁边一脸端凝之人:“四爷能否告诉我,清墨和孩子们是否安好。”

胤禛的眸色渐渐染上一层清寒,唇边的笑意带了深深的嘲讽:“果然还是忘不了你的沈清墨,果然说到底担心的都是那个小白脸。”他起身行了几步,负手站定,背对着她冷笑,“那我便告诉你,也能让你安下心来——你的沈清墨如今正在大理寺的牢狱里,每天都被人伺候地舒舒服服的。怎么样,你可满意?”

“你……”寤生心中又惊又寒又怒,冲到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襟,双眸烈火盛燃,“你撒谎!你骗我!”

胤禛的脸上显出几分轻蔑:“时到今日,你觉得我还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对你撒谎吗?”然后扯下她攥住自己衣襟的手,推开她甩袖而去。

走到园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屋上的匾额——“颓垣居”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双眉紧蹙,嘀咕了一句“胡闹!”扭头离去了。

寤生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园外,胸口顿感一阵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也阵阵发黑,连忙紧走了两步撑住了桌案,刚掏出绢子捂住嘴,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雪白的锦帕上,鲜红触目,仔细看,那鲜红之中似乎还带了一丝乌色。

她闭眼缓了口气,见桌上有一壶凉茶,倒了一杯喝了,压下了心头的不适,这才支撑着移步去躺椅里偎下了。

这个样子,大概也捱不了几年了吧。

将绢子小心地收进怀里,她轻阖上眼,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过了快两个时辰。直到傍晚小竹将她唤醒,说年侧福晋来了。

寤生一觉之后方觉精神好了一点,轻叹了一声:“让她进来。”

年枕月站在她的面前第一句话就是:“玉呢?”

寤生怔了一下,刚要问是什么玉,忽然忆起曾经好像确实收过她送的一块碧玉。无力地揉了揉额角,脑中急转,最后也只能极不好意思地说实话:“那块玉,我若没记错,应该是被四爷拿去了,后来他就一直没给我。”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年枕月面上的表情由极力保持的平静转化为愤怒,最后变成了气急败坏。衣襟猛地被抓住,令寤生只好坐起身,紧接着,耳膜就受到了极大的考验:“我给你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他!!”

第77章爱恨交缠

正端着茶跨门槛的小笋听见这一声尖叫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茶水都溅了出来。她心有余悸地将茶搁在几上,行了一礼,就忙不迭地退出了屋去。

寤生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十分歉意地望着面前的年枕月:“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没想着把你送我的东西给他,是不小心被他看见,他不喜欢我收别人的东西就拿了去。我还问他要过几回,他一直没还给我。真对不起……是我的不对……”

“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吗?”年枕月抹掉流出的眼泪,“你这个骗子!为什么……为什么……”

寤生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懵,只好握了握她的手试图安慰,却一下子被她甩开了。年枕月直起身,擦干泪痕,冷冷地瞧着她:“我讨厌你。你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偏偏等我决定跟定他之后出现在我面前?!我、我恨你!”

寤生一怔,随即释然地笑了笑,复又倚回躺椅里:“你原来是担心这个……你放心,他同我之间,早已不复从前,你跟他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不过是暂住在这里而已,迟早是要走的。你不用把我想象成情敌。”

“你……”年枕月娇美的面容染上一层怒意,“你混蛋!”

寤生眉间若蹙,有些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年枕月气得越发狠了:“你就是混蛋!”说着抓过一旁几上的茶碗狠狠摔在了地上,转身离去。

寤生看着满地的碎瓷片,一头雾水。

……

从这以后,年枕月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几乎每一次来都会报销掉一件瓷器,起因也不过是几句话就跟寤生不对盘,常常弄得寤生觉得莫名其妙,可又拿她无可奈何,最后反而是年枕月气愤得不行,每次都是怒气冲冲而去。

这日中午,年枕月又来了。

寤生练完一篇汉隶,抬眸就见她抱着胳膊倚在门口,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姣美的面容绽放出一朵迷人的微笑:“他昨晚又在我那儿歇息。”

寤生微怔,心头颤了一下,面上却无多余表情,拿开写满字的纸,重又铺上一张雪白的宣纸,“跟我有关系吗?”

年枕月走过来,到了她的身旁,靠着桌案目不转睛地瞧着她:“你心里还是有伤心吧。”

“你专门来跟我说这些事儿,也未免太幼稚了些。”语气波澜不兴,面色更是无动于衷。寤生将羊毫笔锋沾了墨,提笔而书,并不搭理她。

年枕月显然不满意她的这种反应:“其实,两年前我就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他。虽说极不情愿,可是嫁人这种事由不得我。自从那次在什刹海见过你和他之后,我就再没有你的音讯。后来我主动接近他,原本是想趁机向他打听你的消息……哼,我哥那段时间快高兴死了,他又如何知道我心里那个人是谁?……可是,跟他见面的次数多了,我却不可避免的被他渐渐吸引……他那样的人,大概没有女人能够抵挡他的魅力吧。可是我的心里却又仍有那个人的身影:他是个潇洒俊美的少年,救了我的命,还、还吻了我……你知道那对我而言是一个多美的梦吗?然后,我就将从不离身的那块几代相传的玉送给了他……”

寤生笔下一顿,顿时在纸上留下一团墨迹。她惊诧地抬眼,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哈哈哈……”年枕月笑得前仰后合,“你还真不经逗啊!这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哈哈哈……”

寤生扶了扶额,无奈地放下毛笔:“你究竟想做什么?”

年枕月好容易止住笑:“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当然是找茬儿来了,看你不爽想气气你。”

寤生暗自叹了口气,到几边的椅上坐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这么多年过去,你也没长大。”

“我就是没长大,也轮不到你来说我。”年枕月与她隔着一张几也坐下来,如秋露一般的剪水双瞳顾盼生辉,流出几分潋滟风韵,惹得寤生也不觉多瞧了两眼。

“你这又是何苦?我说过你不用把我想象成你的情敌,我甘拜下风。你无须浪费工夫来与我置气。”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表情,好像世上的一切都没能入你的眼!”年枕月秀眉一竖,“我且问你,这么多年了,你可有想过我?你可曾做梦梦见过我?”见寤生半晌没有答复,她咬咬唇,重重搁下茶碗,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起身走掉了。

寤生看着她的背影怔忡许久,目光落在几上,暗想幸好她今儿没像从前那样摔茶碗。

独自默坐了一会儿,小竹进来问是否传膳。寤生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西洋座钟,点点头。

刚布好菜,胤禛来了,道了一句“好饿”,就自发地在桌边坐下,仿佛早已习惯一般。只是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色,顿时蹙了眉,转头对一旁侍立的两个丫头道:“我是怎么吩咐过你们的?你们自己瞧瞧,这还有没有规矩?”

小竹和小笋吓得慌忙跪下:“回爷的话,是主子吩咐说只上素菜,不用荤腥。”

“你责怪她们做什么?这屋里的事儿若不是经了我的命令,她们哪里敢自作主张?”寤生慢悠悠说了这句,又对着跪下的那两人道,“把粥膳端来。”

俩丫头偷偷瞅了胤禛一眼,见他不再说话,这才敢爬起来。

胤禛看着对面的人,蹙着眉:“你从前不是……”

“那是从前。这一两年里,我好多习惯都改了。”寤生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四爷不如去别的地儿吧,我这儿的素菜四爷怕是吃不惯。搅了四爷的好心情,就不好了。”

胤禛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冬笋尝了尝,“你难道不知我就喜欢清淡的吗?爷头一回跟这儿用饭,别给爷找不开心。”

寤生淡淡一笑,默然吃粥,也不再理他。

胤禛便也吃粥,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她的脸上,忽然发现她似乎比从前瘦了许多,面色也不及印象中的红润,不禁皱眉:“你怎么忌了荤了?”

“在江南的时候。”寤生仍是一脸淡漠,为自己也夹了一块冬笋,“清墨对我和孩子颇有照顾,有时候见他闲暇,就会请他来家里用便饭。他就不吃荤腥,说对嗓子和气息都不好,他虽然不再唱曲子了,可是多年的习惯改不了。我也想保护嗓子,从那以后也不动荤腥了。只是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荤素都少不了的,所以每次做菜倒也都齐全。”主要是她这病,更是要忌荤忌酒才行。

胤禛心里的火苗又“噌”地窜了上来,尤其是想起了那天他见到的那一幕……忽然瞧见对面的人低眉间微笑了一下,仿佛带了几分促狭在其中,心绪竟又奇迹般地平复下来。只是面色却仍严肃,冷哼了一声:“那个叫沈清墨的,如今就是想唱,恐怕也唱不出来了。”

“啪嗒”羹匙跌落在桌上,寤生心头悚然,瞪着眼望着对面的男人:“你说什么?”

胤禛毫不在意地吃了一口粥,样子优雅至极。扬起眼波挑了挑眉:“这种话还需要我明说吗?你这么聪明,不会连这个意思也不懂吧。这世上有两种人想唱也唱不出来,你认为会是哪一种呢?”

寤生面色惨白,心中又痛又怒,还有无边的惊恐。这个男人,不是胤禛,他是魔鬼,是魔鬼……慢慢起身,她仿若突然惊醒一般冲到几边,抖着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几口灌了下去。

她要镇定,要镇定……她要相信他在说谎,他是胤禛,他不是别人,他不会做出这种事……可是心底的这个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被如潮的痛意和惊怒淹没。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怎么?这就受不住了?你跟他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抓住几沿儿的手指有些发白,脑中也阵阵晕眩,还未来得及掏出绢子,一口腥甜就涌了出来。

胤禛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鲜红,有一刹那的时间他觉得自己身在梦里,相似的情景把成为他永久梦魇的那一幕一下子推在了他的眼前,等到他反应过来,已经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寤生……寤生……”他面色刷白,双手颤抖地抱起她,这才想起来吩咐下人速传太医。

寤生捂住嘴,又呕出一口血来。努力缓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我反正是捱不长的……等我死了,也就离了你去了……我知你恨我……我也恨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跟清墨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若非清墨照顾我帮助我,我恐怕早因体内的余毒发作而死了……可是你不该……不该这样对他……”

胤禛心中一阵揪痛,双眉紧蹙,扯着衣袖为她擦净唇边的血迹,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是我骗你的。沈清墨只不过被我软禁起来,并非在大狱里。我这就让人带他来……还有那几个孩子,也不过被我软禁在京城的一处宅子里,都有专人照顾……”

寤生怔住,内心的不适顿觉一缓。半晌,她闭了闭眼,提了口气:“当初我瞒天过海弃你而去,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不能将这恨意迁怒于别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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