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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情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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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然后──一只汤饺丢进男人唇角微勾的嘴巴中。
“呃……”好吧,再接再厉,“将军大人,在船上我不是有意……冷落您,在金陵茶楼也绝非故意要害您……皮开肉绽。”明明不是她的错啊!心在狂喊,她却只能抽动脸皮继续低声下气,“您三番两次地‘救’我于水深火之中,我的确欠您不少。”
行了吧,她承认,心甘情愿地承认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他该知足了吧?
静默。而后她在看到又一只喷喷香的汤饺落进人家的嘴巴后,丹凤眼渐渐开始水汽蒸蒸了。他欺人太甚了!
蜷在被中的手用力地扭一扭厚实的棉被,泄一泄满怀的火气,勉强继续平心静气。
“将军大人,今晚多谢您了。”
静默。大海碗中热气腾腾的汤饺继续减少……
“将军大人!您……你到底要我怎样?!是人,都是有脾气的!我虽然欠了你的人情,没还你的恩情──可我卖了十年的自由在你府中!你还想怎样?!”
静默。一只汤饺再度被竹筷稳稳地夹起来。
“你……”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只要你以真面的目对我而已。”赶在她爆炸前一瞬,那只汤饺丢进了她大张的嘴巴。
呃?
“阿弟。”他端正面庞上的神情依然是她在金陵茶肆第一眼见到时的那般,淡然而又威严……却又加了一丝极细微的温暖感觉,“阿弟,我只要你以真实面目对我而已。”他淡淡重复,视而不见她瞪得圆圆的吃惊眸子。
真实面目?!她的真实面目?!他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过火?
“阿弟,我告诉你我对你的感受。”他再夹一只汤饺塞入她大张的嘴巴,继续往下说:“那日在茶肆见到你,我很……吃惊。”他突然轻轻一笑,星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她,“我从没见过如你一般性情的女子,时而伶牙俐齿,时而忍辱负重,时而寡言谨慎,时而一吐为快……”谜样的性情,谜样的女子啊。
“呃……”被汤饺堵住的嘴巴不太容易发言,她赶紧猛嚼两下吞进肚中。
“我活了这二十多年,从没对什么事情有过什么好奇心。”他再塞一只汤饺给她,成功地阻碍她的发言,继续往下说,“可那时,我对你有了好奇之心。”当然还有一点私心,但他不是傻子,不会傻得去告诉她的。
“呃……”她再嚼再咽,再被塞汤饺。
“一个孤身女子流落茶肆总不是好事,所以我趁机要你随我回府。”他原是一片怜才惜才之心的,但后来……“在航船上,如果你依我聂贤弟的指令,服侍我那些时日的日常起居,我或许会放你一马。你有没有偷偷骂过我?”
“没……”有一点心虚。
“我同你接触毕竟还少,我不知你想要些什么,我也不懂你想怎样生活。”他直直注视著她,“可我想留住你,想你一辈子留在府中。”
“呃……”这一下,她真的呆掉了。
他……不是“那个”意思吧?!
“这两个来月,我虽没再见你一面、没同你说过一句话,但刘叔每日都会同我谈起你来。”他将调查之类的字样完全带过,“在金陵茶肆,我听你谈吐便知你极有才华。”而后在航船中他了解得更清楚,“但我想测一测你的底在哪里。”
“呃……”虽没有办法说话,但她的脑子开始飞速旋转。
“你进积墨斋当值,是我的主意。”他坦白。
果然!
“这两个月来,你将这积墨斋整理得井井有序,甚合刘叔心意。”他当然更得意于自己没看走眼。
“呃……”恼意,一点一点在慢慢聚集。可恶,他们把她当做什么了?到底是谁在耍著谁玩?!
“阿弟,你知我为何要你和刘叔他们一干老人家整日相处吗?”他自然瞧见了她眼底的恼意,所以才漫不经心地改了话题。
“呃……”她沉默。
“人都说,家有一老,犹如一宝。”他微微扬眉,“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家们虽老,但童心未泯,你同他们整日相处,不觉得很开心吗?”
她的性子虽变幻莫测,但对人却有著牢不可破的心防,看似活泼外向,但实则极是疏离,不信任。
他真心想她溶入他的生活,所以一定要打破她心中的藩篱,要她用真面目以对。
那些老人家,既能睿智地洞察人心,又童心未泯地令人不忍设防,即使只在每日三餐中与这谜样的女子短暂接触,却能达成只靠他绝对无法达到的心愿。
“你……”
“阿弟,这世上真心待你的人终究太多、多到无法计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呃……”那日她晕船、因风寒而病了一场……她到底曾说过些什么?!在那十数日的昏昏沉沉中,她时冷时热、神志未曾清醒过一刻一分,而等她从昏睡中醒来,早已身在这镇远将军府,还被白胡子刘头骗走了红指印,从此便这么过了下来……
可恶,在昏迷中她一定泄露过什么!
“阿弟,这府中的生活你已习惯了,是不是?”她的又气又恼让他更笃定自己走对了棋路。
她皱眉,很是不情愿地点点头。
她……承认,整日同那些老小孩们混来混去,的确很开心,开心之中便放松了……警惕,一时不察便露了她爱笑爱闹的孩子心思!那些什么“唯唯诺诺、寡言谨慎”其实是她做给外人看的,天知道她装得有多累!
但……清亮的丹凤眼猛地又迷蒙了起来。
“阿弟,你还记得在航船上你所说的话吗?”
“我说什么了?”她没什么好气地朝著内墙,心中如遭油煎。
“那时,聂贤弟总追问你为何唤‘阿弟’。”他眼望她的后背,轻轻一叹,“你说,一个走过奈何桥、饮过孟婆汤的人,哪里还记得住自己原本是哪一个?”
她猛地一震。
“阿弟,你自己说的,你是阿弟。”
是啊,她是阿弟!
“这府中所有人都知你是阿弟,你也明白你只是‘阿弟’──一段新的,全新的、崭新的开始,不是吗?”
“我……”她沉默一刻,终于又回过头来认真地望著他,“我是不是曾经……”
“你什么也没有过。”他说得十分斩钉截铁,“你只是阿弟,是我们刘府中爱玩爱笑爱吃爱偷懒的阿弟而已!”他扬眉,微勾了双唇。
“将军大人!”前一段她很喜欢、很爱听,但他愈说愈过分哦。恼了,她会恼的哦!
“阿弟。”他正色地认真注视著她,很慢很慢地说:“你愿意以真面目对我、对那一群老人家吗?”
“我……”心在翻滚,她从来未曾如此思潮澎湃过啊,从来未曾有过!
“阿弟?”他不逼她,只慢慢地等她。
“我……我……”她咬了咬牙,“我从来都是真面目的!我对家人从来都是真面目的!”
赌了!她赌了!她赌她是否真的重新活了过来,她赌她能否真的有上天的眷顾──既然上天要她死而复生,还生在一个她格格不入却又全新的时代里,她认了!
一个新的生命,一群新的家人。她,赌了!
他笑了,真正地咧开了双唇,望著咬牙握拳、浑身颤抖的女子,向来淡然的脸上酿满了温温的笑容。
阿弟吗?阿弟啊。他伸手,想抱她。
“等一下!”望著他头一次露出这样温暖的神情,她突地心中一动。
他暂止他的动作,扬眉。
“你、你、你……”她认真仔细地打量他,“你对我……又是什么面目?”
他神情坦然地接受她的打量,微微一叹:“家人。”她的猜疑还真是多啊。
“家人?!”
“是啊,从此我们是一家人了,不是吗?”见她狐疑地看著他,他再挑一挑眉,“那些老人家们虽名誉上是府中的家丁仆妇,可实际上却是我最为尊敬的长辈,而我和你……”他微顿了顿,见她神情紧张地瞪著他,便笑了起来,声音沉沉的、十分好听,“我是家中独子,从小孤单,如今有了你,便和我的亲妹子一样的啊。”
“只是妹子?!”她追问,神情有些不定。
“虽不是血缘之亲,但我心中早已当你是我同胞的小妹子了啊。”
“哦。”她似是松了一口气,慢慢软下了一直隐隐颤抖的身子。
“所以,以后你不用再‘将军大人,将军大人’地喊,直接唤我一声大哥就好。”他默默地将她的神情暗记在心,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掌。
“大哥?”她微愕一下,而后瞪住伸到眼前的大掌。
“不同大哥认认亲吗,妹子?”他笑。
她也笑一声,很爽快地抓住他的手掌摇一摇,而后似漫不经心地道:“什么‘妹子’,听著好别扭,你喊我名字就好。”
妹子……她的心一痛。
“唤你什么是我的自由吧?”他不正面拒绝,只微微笑著,“好啦,你也吃饱啦,站起来走一走,看看脚还疼不疼。”他原先伸手只想拉她起身,不料却被她握住摇了摇……这奇异的动作,他依然不动声色地暗记心中。
“啊!”她如梦醒一般抓抓已散了的头发,瞥一眼空空如也的大海碗,不好意思地一笑。
“行了,再装就不像啦。”他拍拍她的头,挑眉望著她,而后开怀笑了起来。
她见他笑得畅怀,不由也放开了音量,放任自己的笑声追逐上他。
冬至的夜,狂风猎猎。而寒雪纷落的冬至之夜,因这开怀的放声大笑,而少了几许寒意,多了几分春的温暖气息。
这一夜,是阿弟“死而复生”之后第一次开怀畅意的大笑。
一切,由此而新的开始。
只是──
她扫过他依然垂著的右手,心在欢乐之中依然小小地迟疑了一下。她是走过奈何桥、饮过孟婆汤的人,所以,她除了“阿弟”,什么也不再是。
她只是阿弟。
小小迟疑一下之后,她依然笑得开怀。
寒冷的冬至夜,便在他与她的畅笑中匆匆而过,快得让她来不及多留住一些美好的记忆,也快得让她忘了一件事──
他如此对她,要她以真面目对他。但他的目的、隐在所有之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一个端正、做事有规有矩,恪守礼教的古板男人,肯为了她破除一向遵行的信条,为的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呢?
还有……
这一切,是不是变化得太快了?
开怀畅笑的人,却忘了。
第六章
什么叫做“误上贼船”?
怎样才算是“误上贼船”?
现在她这种情况……便是这可恶四字成语的最佳诠释吧?呜,天晓得,她根本不想的啊。
“阿弟,你又在走神!我费了这么多口水,你到底给我记到哪里去了!还有,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小小的、很有精神的小眼珠用力地瞪这个几乎趴在桌上的懒散女人,花白的胡子再度开始往上翘,看得出十分的火大。
“听,我当然在听啊。”皱皱的娃娃脸偷偷翻个白眼,她依然要死不活地趴在桌上,随手拨一拨枕在脑袋下的算盘珠子,回答得很……勉强。
而她随随便便的语气则明白表示了她只不过是在……哄小孩子开心。
“阿弟!”
“啊,我很认真的,我很认真的!”见对面干巴巴的老脸皮在狠狠地爆跳,白花花的胡子更是翘得很凶,她马上很识时务地乖乖抬起脑袋坐正身子,“刘头,我真的在听,您讲的我全认真听了来。”她不但全听了来,甚至两只遭受魔音轰炸的可怜耳朵已快被轰穿了。
“那好,这本账你给我打一遍。”很精明的小利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刻,一本厚厚的账册马上爽快地丢过来,显然是想检验一下他这些时日来孜孜不倦、努力教学的劳动成果。
这一次,脸皮爆跳的人换成她了。有没有搞错?!
她难以置信地盯著盖在算盘上的厚厚账册,头发几乎根根倒竖起来。天哦,这么大本,每页上都是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一长串数字,让她从头用算盘打到底……
“阿弟?”阴恻恻的问题飘了过来。
她脸皮用力地爆跳再爆跳,自己都怀疑再这样的被魔鬼操练下去,她会很快同老年痴呆见面的。
为什么?
翻阅著账册上一页又一页填满了数字的发黄纸页,她的头皮好麻好麻。呜,为什么这个时代还没发明电子计算机……哪怕是最简单的计算器也好啊……
“阿弟,你还在发呆?!”
“没,我正要算,我正要算!”努力忍住发麻的头皮,她叹口气、咬牙翻开账册第一页,右手拨一拨算盘珠子,慢慢打下一长串数字。
“阿弟,我是这样教你的吗?”精明的小利眼一眨不眨地瞪著她笨拙的动作,白胡子刘头很不想承认这女子真是他平生收下的第一个徒弟。简直没有一点点的天分!
“刘头。”她再叹口气,瞥一眼胡子翘翘的人,干脆一把将看了就头疼的算盘推得远远,眼不见为净。
“阿弟!”
“我心算,我心算!”她应付地喊一声,随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心看著那些让人头晕眼花的数字,再也不言语,只一页又一页地往下翻,翻页的速度让入以为她只是在“翻”,而非在“算”。
而后书房内再无声响,白胡子刘头依然在用力瞪这个埋头翻页的女人,用力瞪,用力瞪,似乎想瞪开她的脑子,看一看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时间,很快便是一刻钟。
她抬头,娃娃脸上竟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子,再也没有前一刻的悠闲自得、偷懒耍赖,“这账上共有七十三两五钱四毫银子的误差。”当著白胡子刘头蓦地睁大了的眼,她用手抹一抹额上的细汗,略白的双唇撇一撇,很难得地用细声细气的优雅嗓音报出答案来。
“不可能,不可能!”
“刘头,不是我泄您的气,这账册是几年以前的旧账了吧?您若真想要我帮忙,就拿新账来嘛!再有几天就要过大年了哎,您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她慢吞吞地将账册推回去,再度趴在桌上装死。
“你、你、你竟然会心算?!”白胡子刘头实在无法接受事实!
过目而知结果。他少小便记在心中的神奇传说啊,活了这五六十年也从未听过世上真有这种天才存在过啊,而今、而今他竟亲眼目睹了?!
天啊,天啊,天啊!
“好了,刘头,您就不要再张著嘴巴让我数你那五颗牙齿了。”她皱皱鼻子,娃娃脸上是小小的得意,再随手从旁边的书册里抽出一页画满鬼画符的纸来,轻轻地递过去。
“这是什么?!”白胡子刘头抖著手小心接过,努力分辨那纸上仿若鬼画符一般的数字与文字,原本已够惊呆的干巴老脸顿时又呆了三分,“这是什么?”颤巍巍的哑音已几乎发不出声来。
“昨晚您老不是忘了将账本拿走?”她皮皮地一笑,娃娃脸上是恶作剧成功的兴奋光芒,“我一时睡不著,就替你老人家翻了翻。”那一页纸上的鬼符,便是“翻”的成果了。
“你懂得记账之术?!”
“知道一点。”她见这位老先生一脸的激动,为了他的心脏著想,很好心地省略了她“生前”所学的专业便是这“记账之术”。嘻,她原先的时代是何等的进步,账项发展得是何等的种类齐全兼复杂?这落后的时代不过是只有最基本的“借贷”、“出入”而已,小菜还够不上呢。
她虽是说得轻描淡写,但白胡子刘头却依然深受打击,颤颤地指著她,一时无法言语。
她被指得有些脸红,而后有一点觉得这位老先生的情绪似乎太激动了一点,忙坐直身子想出言替他降一降温,但先她一步,已有人沉稳地开了口。
“刘叔,你上当了,那些东西根本不是她算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马上将白胡子刘头从激动之中扯上岸来。
“大哥,你干什么要泄我底?”半眯的丹凤眼瞥一眼立于房门口的高壮男人,难得乖巧地顺著说下去。算了啦,还是少惹老先生血压升高为好。
“你──”
“我不想学这些东西嘛!”她皱皱鼻子,爽快地挥一挥手,“这些都是我哄您玩的啦。”说完,朝著刘家大哥讨好地一笑。
“你──胡闹,胡闹,胡闹!”气吼吼地站起来,白胡子刘头终于在一前一后两人的“刺激”下恢复了一点神志,双手将桌上所有的账本乱乱一收,抱进怀中便往外走,“如此寻我开心,竟然拿老头儿寻开心!我教不得你了,你这个徒弟我收不得了!”
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先生怒冲冲地走了。
哦喔,终于两耳清净了。她缩一缩肩,有点内疚瘐一点开心地扮个鬼脸。
“妹子,你真是……”刘家大哥踱过来,朝著她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这女人,简直越来越调皮了。
“我最怕乱七八糟这些东西嘛。”她“生前”为了生计不得不走这条路也就算了,连她“死后”还摆脱不开这些烦人的数字……唔,她当然不爽了。
“你以为这样刘叔就会放过你吗?”他坐下,扬眉望她,只怕她引起刘叔更大的好奇心。
“至少这几天我自在了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是了!
“你呀!”他一笑,实在无话可说,“刘叔为了咱们刘府已操劳了一生啦,妹子你要多顺他一些。”今日这小妹子的所作所为,只怕让老管家有好几天吃不好睡不著了。
“哦,大哥的意思是接下来该我为‘咱府’操劳了?”半眯的丹凤眼没好气地瞥了对面的人一眼,有些闷闷不乐了。
她一时不察,果真误上了贼船了啦。什么“要你以真面目对我而已”,什么“想留住你想一辈子留你在府”──他真正想要的,是要她成为继刘叔之后府中的下一个管家婆吧?
哼,当初说得那般动听,害她一时不察掉入了陷阱,哪里知道到头来是这一种结果?
“将军大人啊,你是不是太自私了点?”她一眨不眨地瞅著面前的威武男人,深深叹口气。
她一向对她的“第六感”很有信心。它虽然很少出现,但每一回出现总是神准,从没出错过。
记得九九重阳的前两日、那个暖暖的秋日午后,她在金陵茶肆第一回见到他。虽然只是无心地一瞥,她的第六感却在第一时间警告了她;危险!不要与他太过接近,不要与他接触!
她当下心生警觉,却在命运之轮的恶作剧下,不能反抗地与他有了牵扯,阴差阳错地被他恶霸地拉到了他的生活里,无奈地随在他身后踏上了未知方向的命运航船。
那数十日的航船生涯,她也是尽她所能地躲著他啊,从不与他搭话,更小心翼翼地不与他出现在同一处地点,竭尽全力地避开与他的一切牵扯。
可是……
她叹。
如果在船上她多收敛一点,或许一切便到此为止了,她根本不会被那位可恶的聂大公子抓为枪手,替他刺脓换药,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昏倒,并大大地病了一场。
然后,在那不由她做主的十数日的昏昏沉沉中,她似乎很顺理成章或是无意识地说过了一些什么。
否则,他对她的态度不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因为他与她其实终究只是互知名姓的陌生人而已啊。
她再叹。
“尊敬的将军大人,我在船上到底说了什么?”她再问,实在不甘心就这般简单地被他吃定。
“那时你只是睡了又睡,能说些什么?”他依然给予这一句温吞吞的答案,如漆的星眸轻轻注视著她,冷峻的神色因她的存在再度软化,甚至露出淡淡的笑来,“妹子,你真的什么也没说过的。”
一句句的“妹子”经由了这么几十日的朝夕相处,他已唤得极熟,她虽小小拒绝且反抗了几回,怎奈终究抵不过他的我行我素,只得随他去了。
“真的?”她才不信!
那一场来势汹猛的昏沉大病,她一直陷在昏迷之中,从未清醒过、高烧低烧循环反复,人在高烧之中岂会有不胡言乱语的道理?她虽什么都模糊不清,但多少还依稀记得在那漫长的昏沉中,她所恍惚经历过的一个又一个的……梦。
梦啊。
她忍不住闭眸,强压下突然涌入眼底心中的阵阵疼痛与酸涩。
那一幕幕模糊而美丽的梦中场景啊,曾是她多么美好多么眷恋的回忆;那遥远梦境中的每一次每一句的欢快笑语,是她独自蹚过奈何桥、饮完孟婆汤之后仅存的珍宝了啊。
不管生前死后,不管何时何地,她从未曾遗忘过一点一滴,从未想舍弃过一分一毫,一直都埋在她的记忆的最深处,珍藏在每一回的午夜梦醒时滚落如雨的泪水里。
如此眷恋、如此珍贵、如此美丽的回忆,在那一场几乎崩溃的昏睡里,她如何还能将它安静地藏在心底,没脱口而出一字半语?!如果没有那些美丽梦境的温暖支撑,她如何挣脱雪峰冰谷的寒冷,如何从那森阴的地狱中融结化冻,险险逃脱?
她若真的一字没说,那便也真的不是她了。
“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她诚恳地望著一直默默无语地陪著她的他,几乎用了哀求的口吻,“我到底说什么了,大哥?”
大哥啊。
自冬至那夜开始,那一场开怀的敞意长笑,他与她真的畅了心怀,很神奇很不可思议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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