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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情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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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新建都城里,到处是灯山人海、欢歌曼舞。无数盏各色花灯高高挂起,锦绣交辉,映得大街小巷处处喜气洋洋,观灯的人们更是个个笑容满面。
  “大哥,那边,咱们去那边!”
  身著一袭改小的淡蓝色长袍,不长的黑发高束头顶,微微留了一点刘海,一张娃娃脸兴奋地晃来荡去,因为长时间的窜来窜去而红扑扑地,很是可爱。
  “你慢一点。”刘青雷有些担心地唤了声,大跨两步追上那个瘦小的家伙,索性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以免拥挤的观灯人海将两人冲散了。
  “你才要快一点呢!”右手并不是不想挣开他的紧握,但终归人小力微,敌不过他强壮有力的手掌,只得随他去了,“好热闹啊,我从来没逛过这么盛大、范围广的元宵灯会哩!”丹凤眼咕碌碌地转来转去,十分新奇。
  “胡说了,哪里的元宵灯会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那里啊。”她好可惜地叹口气,“虽然灯的种类啊,设计啊远比这里先进有趣得多,但要论灯会的面积、观灯的人潮、热闹的程度,却是一点也比不上这里的!”唉唉,想想以前,想逛逛灯会还得掏钱买票哩,地点不是公园就是游乐场,哪里像这里举国上下、全民参与?
  啊,如果每年都能如此尽情地逛灯会,她倒是不介意一辈子留在这落后的时代了。想一想,不由“扑哧”笑了出来。
  她想什么呢,就算她想走,也走不成呀。
  “妹子。”刘青雷瞪著她的开心笑容,不由得愣了愣,感到喉咙发干,嗓子有一点哑哑的。
  这样轻松无忧的笑容,他是第一次见到啊。
  “大哥,你发什么呆,快走快走!我要去看那个会动眼睛的兔子灯!”一心只陷在花灯上,阿弟根本没注意他的神情,只拽著他往前挤,“快一点嘛!”
  “什么兔子灯?”刘青雷回过神来,随意瞥了远处一眼,不由地笑了起来,“那灯名为‘月兔宫灯’。”
  “管它什么名字,我要去看一看!”奋力往前挤。
  “小心!小心不要被挤倒了。”他慌忙前移,将高壮的身躯凑到她身前,为她在万头攒动的人流中鸣锣开道,左掌则用力地握住她的右手,“你跟在我身后,不要松手。”他小心叮嘱。
  她只朝他皱皱鼻子,难得没开口地贴在他身后同他齐步走。
  嘻,她即便想松手,也松不开呀。唔,不愧是武将出身,开道的功夫实属一流!呜,他握得她太紧了啦,好痛好痛!
  正胡思乱想间,前边的“开道工”已停止步子,用力拉她转出他的背后,一盏雪白雪白的绶扎彩灯已显在她的面前。
  灯果然是兔子造型,由丝线悬在空中,胖乎乎的十分惹人喜欢,最特别的是那两只会转的红眼珠,风一吹便咕碌碌转个不停。
  “我要,我要!大哥,买下来,买下来啦!”第一眼,她便喜欢上了。
  “你不注意看。”刘青雷握著她的手轻巧一举,指向丝线上的长形硬纸,“这灯不卖的,是要用谜底来换它的。”
  “啊,猜谜?!”她兴奋大叫,惹得许多人都含笑望她,“我最喜欢猜谜了!来猜!”甚至挽一挽略长的袖子,甚有大干一场,不得兔子不罢休的气势。
  “两位公子爷,您二位要猜哪一盏灯上的字谜?”一旁的灯主马上走过来,笑容和蔼地出声询问,眼睛中满是赞叹:好威武的爷,好机灵的小公子!
  “这一盏。”刘青雷点头一指近在眼前的月兔灯,握一握阿弟的手,“掏钱吧,兄弟。”
  “掏钱?!”正歪头观灯呢,顺便瞄一眼高悬头顶的硬纸,想看清上面出的是什么谜语,却又被唤回了心神,有一点呆呆的,“猜谜还要花钱呀?”
  “这灯是人家辛苦做成的,难道你想白拿?”刘青雷忍不住一笑,“兄弟,你家乡的灯会难道没有这个?”
  自两人相识以来,他从未问过这小妹子故居何地、又是为何流落到了金陵茶肆,甚至为何是被人从河中救上来的。一方面,他原先不在意,另一方面,他隐约感觉这背后定有一段难言的、甚至是伤心的往事,他便不敢问了,免得惹她心伤。
  但方才听她很自然地聊起了她家乡的元宵灯会,才又起了探询的念头。
  “我家乡?”阿弟一愣,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匆一笑,“各地风俗各异嘛,有什么好说的?”马上爽快地转向灯主,“多少钱猜一次?”
  “小公子,只需要十文钱,您便可猜遍我这所有的花灯,只要猜对,这灯随您拿取!”灯主笑眯眯地招揽生意,“我这灯可是盏盏不同的,绝对值这个价钱!”
  “好啦好啦。”哇,原来古代人也蛮有商业头脑的嘛。阿弟偷偷地吐一吐舌头,伸左手去解悬在刘家大哥腰间的荷包带子。
  “你也带荷包了啊。”刘青雷放开她右手,任她正大光明地行“偷窃”之举,只扬眉一笑。
  “大哥,我的荷包现在不能动!”那是她‘卖身’十年的血汗钱外加今年老头老婆婆们给的压岁钱,意义太重大,哪里能乱花?
  “你啊。”刘青雷纵容地一笑,任她将自己的荷包收了过去,从里头数铜板给灯主。
  “好了好了,咱们来猜谜!”将衣袖往上折一折,兴高采烈的人豪气冲天地瞪向灯谜。
  病来无医。什么意思?
  “小公子,这是打一个单字。”灯主忙笑著说明一番,“很容易猜的,您想一想。”
  一手环胸,一手支颌,小公子很深沉地眯著眼、一语不发。而后转头,望向一旁的靠山,“大哥,你猜出来了没?”很小声地问。
  刘青雷笑著摇头。他其实甚少逛灯会猜灯谜,整日不是骑马挥剑便是苦攻兵书,哪里会猜这灯谜?但瞥了眼旁边仿若无事的灯主,马上明白这些稀奇古怪的灯谜八成是随口杜撰、剩下的两成则是挖空心思寻来的冷僻字谜。
  否则,区区十文钱却可以拿走所有花灯,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但看他这小妹子兴致勃勃,他也不便说破,只轻哼著瞅了灯主一眼。
  灯主也曾见过无数来客,但见这个男人双目含威,心中登时一跳,虽夜深风冷,额上却几乎冒出汗来,忙上前两步朝正埋头苦思的小公子讨好一笑,“小公子,猜出来了吗?”
  “难耶!”小公子无意识地咕哝一声。
  “呀!小公子一看便知是绝顶聪明人!”灯主伸出大拇指一摆,一脸的惊诧,“我这盏灯有几百人猜过了,却无一人能猜出这‘病来无医’的谜底就是一个‘难’字!小公子,见识不凡,见识不凡啊!”
  “呃?”阿弟倒愣住了。她瞎猫蒙上死耗子了?!
  “来来来,这盏月兔宫灯是您的啦!拿好拿好!”灯主手脚飞快地将丝线解下,拿来一柄灯提子拴好,笑著将月兔灯递了过去。
  伸手呆呆接过宫灯,阿弟依然愣愣的。
  “小公子还要继续猜吗?”
  她摇了摇头,有些吃不消灯主热情如火的服务态度,“我只喜欢这盏灯。”虽然来得非常莫名其妙,但目标达成,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哥,谜底怎会是一个‘难’字?”边继续往前挤,她一边说出疑惑。
  “我也不懂猜谜,哪里想得出?”刘青雷并不戳破真正的“谜底”,只小心将她的身子完全纳在怀间,护著她前移,“你不是猜出来了吗?”他不由一笑。
  “大哥取笑人家!”阿弟哼一声,将月兔灯小心护住,免得被汹涌的人潮挤破了。
  “我逗你玩你还生气?”他叹了声。自从遇上这小妹子,他便与“叹息”似乎解下了不解之缘,“我们还要往哪里去?”
  “哪里有我看顺眼的花灯便往哪里去啊。”她的花灯虽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信心却大大增加了几分,颇有愈战愈勇的将军气魄。
  “那你可要看仔细了。”他低低一笑,任她开心。
  但接下来却是难了,他们又花了几乎上百文的铜钱,却是一个谜底也不曾猜对。他虽如法炮制地用冰冷视线去瞪那些灯主,但灯主不是假装看不见,便是生意兴隆顾不得看他们,害得阿弟空手而回。
  “怎样,还猜不猜?”
  “算了。”玩了好几个时辰,有些累了,士气也开始不振,“咱们再随便逛一逛好了。”
  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刘青雷心生不舍,不由得内疚地搂紧她的纤腰,“如果我精通此道,咱们也不会什么也摸不到了。”
  “大哥,你说什么呀?”阿弟见他这样十忍不住笑了,“我又没怪你,要怪也只能怪那些谜语太刁难了嘛。”见身前人流少了,便将月兔灯提到手中,用力地跳著转回身来,瞅著刘家大哥,“我和──”
  话未完,却听身后一声“哎哟”,她手里的月兔灯似是打到了无辜的人。
  “啊,抱歉!”她连忙又跳转回去,很抱歉地望向被她打到的倒霉鬼……
  错,非但不是“鬼”,而且是一位很美很美很美的娇媚女子。别的不说,单是一双亦喜亦嗔的汪汪杏眸,便是那般的顾盼生辉。
  美女啊……她一下子呆住了。
  美丽女子朝她柔柔地一笑,又向旁边的刘青雷轻巧地盈盈一福,“将军,语容有礼了。将军一切可好?”
  “咦,是妹夫啊,您怎也逛灯市来了?”爽朗的笑声插进来,“好巧啊。”
  妹夫?阿弟眨一眨眼,一下笑了出来。
  第八章
  笑声,几乎算得上是毫无形象可言的捧腹大笑,一直难以停住,由东岸滑向西岸,再绕著椭圆地滑了数圈,但仍不时扑“哧哧”地从紧闭著的嘴巴中忍耐不住地倾泻出来,实在令人……懊恼。
  恼啊,他怎能不恼?
  “你到底还要笑多久?”一边握著她的右手在冰上飞奔,让她得偿所愿地滑冰,一边不时地还得担心她会不会笑岔气。
  打从昨晚遇到王家兄妹后,她便一直是这种惹人气恼的样子,在人前虽懂得矜持几分,笑得算是得体,但到了人后,只剩她和他了,那震耳的哇哈哈狂笑便一阵接著一阵、一声连著一声,声声不绝于耳。
  “我也不是故意啊。”她努力地停住笑声,试著想板起脸来,但实在不容易,“大哥,你想一想,你回想一下,那对王家兄妹形象上实在是不能称为‘兄妹’的啊。”她选择比较中庸的词汇,算是给刘家大哥一个面子。
  明明妹子是如此这般的娇媚动人、宛若西施再世,只可惜身为人家哥哥──而且是一母同胞的哥哥哦,却好比……武大郎……呃,她不是贬义哦,她只是再也寻不到其他更恰当的形容词了。个子矮一点也就罢了,一张圆圆的脸上却还摆上了“我是镇远将军的大舅哥”的高傲面孔,一声一声喊著高大壮硕的男人称呼“妹夫”,给她的感觉实在像一只小猫咪蹲在一头大老虎脚边昂首挺胸,似乎要一比高低……爆笑!
  她也不是……想……笑……的……啊……
  一想起那情景,但又忍不住地想笑了。若不是有他在一旁支撑著她,她一定会笑倒在湖冰上的。
  “你已笑了一整夜了,还不够吗?”索性止了飞奔的动作,将军大人微怒地瞪住笑不可抑的人,真的很不高兴。
  她用不著这般……替他难过吧?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如果早已预知他会遇上他这个“妹子”,他绝对不会和除她之外的任何女子订下婚盟,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一样!但是,她……了解他的心吗?
  “呃,大哥,我不是在笑你。”被瞪得头皮发炸,她马上很识时务地止了笑,乖乖道歉,“我知我不该嘲笑你的……大舅哥。”肩一抖一抖的,又快忍不住了,“我明白我这样子很没礼貌,”只是那种鲜明的对比实在让人有爆笑一场的冲动啊,“天……”忍不住了。
  “不是吗?”他很忍耐地扯动脸颊,越来越怀疑她笑的理由不是这么简单。
  “呃?”再次强压下笑声,她反应不过来。
  “他还不是我的……大舅哥。”他一字一字地道。
  “哦,我明白的,是未来的嘛!”她耸耸肩,挣脱了一直被他握著的右手,双手搓一搓泛指的凉意。
  “好了,回屋子去了。”他不想再理会她故意的嘲弄,左手搭上她的肩、推她往岸上走。
  “大哥,我还想再玩一会儿……”她闻言,哀哀地喊一声,意犹未尽地不想就这么离开湖。
  “玩了一早上了还不够?”他不为所动,推著她、继续朝积墨斋前行,“请你不要忘记,今日中午你还有事要做。”说到这里,心中微微的恼意又泛起来。
  “我不想去做……陪客啦。”她马上惨叫。
  “胡说什么呢?”他沉声骂道,“祸是你闯出来的,你不陪我去收拾,谁去?”
  可话不能这样说啦……她侧首偷瞄一眼刘家大哥很阴沉的表情,很聪明地不予反驳,乖乖地由著他的力道往前走。
  昨晚她逛了灯会,然后无巧不成书地巧遇了刘家大哥定亲多年的未婚妻子了,她基于一时的兴奋,想对未来的嫂子大人表示一点点的心意,所以……便自作主张地邀了人家兄妹来府作客嘛……
  于是──她就当下沦为了被狗咬了的那位吕姓仙人……
  “你不问我的意思,随便替我做什么主!”很礼貌地与王家兄妹告辞后,他一转身便向她开炮,“你又知我愿意邀他们来吗?你知我怎么想的吗?!”怒冲冲的凶模样是她从没见识过的,咬牙切齿得似乎想将她生剥活吞一样。
  “我也没做错吧?”她当下就不明白他的变脸为哪般,也有些恼了,“你迟早还不是要迎娶人家美娇娘过门的!你这么古板做什么?!”她一片好心哎。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操心?!你以为我乐意呀?”她索性定住脚、才不管身边有没有经过的闲杂人等,很凶地瞪他,“如果不是刘头他们一日十八遍地祈求菩萨保佑,让他们的少爷早日娶妻生子、传承刘氏香火,我每天都这样听著很烦,我才懒得管你呢!老人家们都替你著急了,我却看你一点也不急!我今日顺水推舟,有哪里对不起你?你和王家小姐迟早是夫妻,婚前多接触、多了解一点有哪里不好?!你不要枉费我一片好心!”哼!
  “好心?”他冷冷一笑,“你怎么不说你是藉机想讨好刘头……刘叔他们?”
  “呃……”阵脚快乱了。
  “被刘叔好多时日不理不睬,很难受吧?”他睨著她被戳破小算盘的慌张模样,依旧冷冷地笑,“到底谁想顺什么水推什么舟啊?”别以为他不知道!
  “这个,这个……她尴尬地笑一笑,”我只是顺便、顺便嘛!“呜,她的心思竟被猜透了?
  “顺便?”他冷睇她,“顺便想尝一尝充当‘好人’是什么滋味?”他突然一叹,“你做好人,我充坏人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你确定刘叔他们是这样想的?”他一眨不眨地注视著她。
  “当、当然!”她一天被迫旁听十八遍,若错了还了得,“刘叔一心盼你早日成家立业!”她几乎拍胸脯打包票。
  “成家立业?”他突然淡淡一笑,“这‘业’我已立了,是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所以啊,大哥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她用力地一挥手中的兔子灯,加强气势,“等明日王小姐来府做客,你一定要施展男人的魅力,将她迷得晕头转向,而后趁热打铁、一举夺下她的芳心,再将婚期一定。保你顺顺利利地娶到美娇娘,心想事成!”
  “你哪里来的这乱七八糟鬼念头?”他古怪地瞅著她,而后一笑,“好吧,早一天‘心想事成’也正是我想要的。明日你要宴客便去宴好了,一切随你。”
  “我宴?!”她顿时傻眼,听出他话里的玄机来。
  “自然是你。”他拍拍她的肩,扬扬眉,“你是我的‘妹子’、镇远将军府的女当家──不是吗?”
  “可是……”
  “就这样了,大哥很期待妹子你的表现呢。”他学她眨了眨眼,很轻松地笑起来,“千万不要让大哥我失望哟!”
  她当下气结,却找不出反驳的借口。
  于是……今日中午,她注定要沦为“陪客”了。
  “怪不得早上肯陪我滑冰呢。”她喃喃地自言自语,“存心是先给我一点好处吃,让我不能脱身啊。”
  “嘀咕什么呢?”他笑望她。
  “我说大哥你太木头了。”她突然有些垂头丧气,“我替你制造机会,你却不知珍惜。”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含情脉脉……多好的机会、多棒的气氛啊,可惜怕是不成了,“我根本不想充当电……充当插在你们中间的那根大蜡烛啊。”
  “又在胡说八道!”他用力揪一揪她垂在耳朵下的黑辫子,顺便出一口恶气,“我和她单独共处一室?你明不明白男女……”
  “授受不亲!”她拨开他的怪手,没好气地替他接下去,“可哪有什么关系?你怕什么?反正你们迟早要做夫妻的嘛!就算你碰了她手脚、轻薄了她又怎样?大不了早一天娶她嘛。”
  “你知道就好!”他冷冷地望著她,“不是血亲的男女若独处了,该怎样你是懂的!阿弟,别忘了,你的手脚是我帮你治好的,这些时日以来我和你……”
  “大哥,我们是兄妹!”她慌忙拦下他的话头,仓促地一笑,“好啦好啦,我听你的话,等一下王小姐来府,我一定去陪啦!”被他瞪得好冷啊。
  “你……等过了今日,我迟早要同你说明白的。”越过她,替她将屋门打开,他又望了她片刻,“进屋去暖和一下,等午时了我再来接你。”而后转身走了。
  她扭头望他大跨步走的样子,似乎真的很生气。
  “有什么好说明白的?”她叹口气,敛去了脸上刻意的轻松笑容。等他走远了,才回过头来、慢吞吞地进屋去,任房门敞著,懒得去关。
  “果然人是不能贪心的。”她喃喃自语,“不能贪心啊。”在上苍的恶作剧下,她死而复生地流落到了这陌生的远古时代,她随遇而安也就是了。只想就这样什么也不想地默默活著,简简单单地、什么也不要地默默活下去罢了。就算出人意料地有了他这位“大哥”的强势加入,陪她谈古论今,陪她谈天说地,陪她一起消磨时光,陪她……点点燃起她对生的渴望,渐渐让她对未来有了新的期许……她已心满意足了,满足于她再次拥有了疼她宠她怜她关心她呵护她的家人们,满足于又重新拥有了可以让她放心地歇下流浪脚步的温暖家园──她真的很满足了啊。
  至于其他的……她再也不奢望了。
  “大哥呀大哥。”她低叹一声,垂首埋进温暖的床铺里,“做单纯意义上的‘大哥’与‘妹子’不好吗?这个时代难道不允许吗?”
  这些时日以来,她越来越忍不住吃惊了。因为她这位“大哥”的言谈举止让她不由不吃惊啊,从原先疏远礼貌的“姑娘”,到有了淡淡熟识意味的“阿弟姑娘”,再到直呼其名的“阿弟”,进而是温柔的“妹子”,最后是间杂著再不遮掩的情意的“阿弟……”,单单仅是称呼上的一改再改,也足以让她心中渐渐明白了啊。
  她吃惊,她很惶恐,她想逃避,可是包住她的是她眷恋不已的亲情,牵绊住她的是她痴恋不已的温暖,她……不想逃开这一切啊。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是只能兼得或一样不可得。她不想再度舍弃她的眷恋,她不想再度被她的痴恋丢弃……就这么下去吧,就这样子过下去吧!
  如是想,她如是做,却忽略了那一位“大哥”的存在──不,不,她没有忽略,她只是没心没肺地不听不感觉罢了。
  “人果然是不能贪心的。”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为了她的眷恋,为了她的痴恋,为了她的……私心,她竟然能无情至此。可是,不管她再怎样视而不见,她却也不得不渐渐地被迫明白他的情意啊。但……
  她已走过了奈何桥,她已饮过了孟婆汤,她早已强迫自己忘记了她的前世,当她这一次的新生开始之后,她便也不再是那个“她”了啊。
  情,男女之情……爱情。早在她舍弃了生命、从容赴死的那一刻,她将它同时舍弃了。
  爱情?哼,她再也不信了的。
  一滴泪,慢慢在她眼中凝结,慢慢从她颊上滑落,慢慢渗入柔软的被枕之中,只留下难以忽视的淡淡湿痕,一如她的心。
  被毒蛇啮噬过的心,早已成冰了,早已不再信了。
  “大哥,你莫要糊涂才好。”否则……她喃喃一句,有些神志恍惚地闭上了双眼。否则……只怕不但“兄妹”不再,而且她也只得狠心再度舍弃这所有一切了。
  家,家人……如果不是那两个字的作崇,如果不是那毒蛇残酷的一啮,她……一直一直拥有著的!拥有著的啊……
  思绪,有些乱了,她索性沉入睡梦之中,什么也不看不听不想不感觉。
  洞开的房门,便就那么开敞著,一任冷风呼啸著闯进来,将依然属于严冬的森冷灌注了一室。
  心,睡著了,沉沉的。
  她有点后悔她的多此一举,甚至有点厌恶她原本想当然的“顺势推舟”了。她真的不该擅自作主、不问她这大哥的意思,便不加考虑地邀人前来的。
  她现在……后悔了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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