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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剑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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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十娘脸上还是挂着妩媚的笑,她大方地顺势将温暖的娇躯熨帖在他结实坚硬的胸上,胸前的莹白酥胸若隐若现。
“何必呢?公子若想听十娘奏乐,现在就可以。至于天长地久嘛,那就要看公子以后的诚意了。”她吐气如兰在他耳边暗示。
一旁的乐队和舞姬颇有经验地在一边推澜助兴、笙歌曼舞。
他心中一阵气苦,命令道:“滚出去!”
恼怒的声音惊吓了少女们,她们停止琴萧合奏和曼妙的舞姿,有点不知所措。
杜十娘耸耸香肩,挥手示意她们出去。
他松开她的雪白皓腕,带着些痛楚说:“我有话跟你说。”
她眨眨眼睛,笑容满面:“公子不喜欢有人陪侍,只唤十娘一人。千般宠爱全落在十娘身上,是我修来的福分。”
牵起他粗糙的大手,她款款引路到雅阁。
雅阁是杜十娘居住之所,是挹翠院风景最好的一角,平日只有她贴身的几个婢女进出。里面摆设高雅,富丽堂皇,是京城无数风流才子梦寐以求的春宵别院,但这里,从没有男人进入过。
进到里面,掷剑不为里面价值连械的宝物惊叹,不为满目悬挂的奇珍异物所吸引,更不为里面刻意谊染的暖昧春意所诱惑。
他所渴望的不过是听到她的真心话。
“杜微——”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手指僵硬地轻轻抚过她脸部的线条,无限痛疚地说:“对不起,我一去五年音信全无,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她会这样待他,特意让他感到痛楚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不清楚这五年中发生了什么,可是他若能够始终陪伴在她身边,所面对的,必定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公于说笑了。”她浅浅一笑,“何怪之有,又何错之有?十娘这几年穿金戴银,披绸挂缎,在京城的住所比相国小姐更为奢华,又有无数的才子、贵人前后掬捧,小心伺候着,又怎么会怪你?”
她踮起纤巧的足尖,仰着优美的颈部,攀住他的脖颈,对他展开魅力十足、风情万种的笑容,“今天你就是十娘的贵人了……”亲昵地在他耳后低喃。
“不!”他猛然把眼前的娇躯抱在怀里,紧紧地锁在自己厚实的胸膛里,“你不是杜十娘!是我的妻子杜微!是我五年前便一心认定、将共度一生的发妻!为什么不肯承认?为什么你不肯承认我是你的未婚夫!”
他扳正她的头,甚至没顾及到会弄痛她,只是乞求着:“告诉我,五年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可曾见到五年前送给我的,你亲手绣的手帕?”
她娇哼,从他怀里挣出来,漫不经心地说:“绣帕呀……我找找看……”
她开始在屋子里翻腾,可是好像找不到的样子。
“小芹!”她扬起嗓音,唤来了婢女,“昨天这位公子送的绣帕呢?”
小芹想了想,说:“昨天小姐看了以后,好像扔到纸篓里了。”
“真是的,快去找!”她装模作样地斥责,小芹吐着舌头跑去找了。
她竟然把当年定情的信物随便扔在纸篓里,掷剑怔怔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小姐,是不是这个?”小芹拿着一块黑黑的东西递给她,“丢在后院的垃圾堆里了。”
杜十娘接过一看,万般歉意地说:“真是抱歉……我一时匆忙大概是掉了。”
言未毕,她双手一用劲,“哧”的一声已将绣帕撕成两半!
“这么肮脏的旧帕子,不要也罢。”她轻蔑地说,顺手丢在一边。
她这无情的举动,将掷剑的心顿时撕出伤口。
她好像全然不知他的痛楚,仍旧用招牌的柔媚笑容频频送来秋波,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惊愕地瞧着她,脸上有不尽的愁苦:“为什么你能狠心地连绣帕都不要了?那我们往日的情分,也早已被你抛至脑后了吗?”
她毫不在乎地说:“一块帕子有什么好珍惜的。”她环顾华丽的雅阁,嘲讽道:“这里的哪一样东西不比它值钱?”
他听得心都冷了,但仍试图唤醒她的感情,“好……”他困难地说,“那就抛开一切从头开始。嫁给我吧,十娘,让我给你幸福!”
他热切地注视美丽的人,脑海勾勒出将来种种幸福的景象。他会用一生的守候与始终不渝的爱情来弥补过去的一切。
她开始有些不耐了,“‘幸福’?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纤长的手指闲闲地卷着乌云般黑亮的头发,“十娘在京城是一等一的歌妓花魁,慕名而来的才子老爷数不尽数,传下了九州内色艺双绝的美名。进进出出,谁不瞧我的脸色?这和我原来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皱眉:“原来的生活虽然贫苦,你不是一直清新高雅,洁身自好——”
她打断了他的话:“洁身自好值几个钱?我过够了那种穷日子了!每天饿得前心贴后心,穿得破破烂烂,还要自己做粗活,大冬天还要在冰冷的河边洗衣,冻得手指像萝卜一样……我再也不要过那种日子了!”
她再也不看他,扭转柳腰,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冷冷地看他,后者的脸上已经渐渐浮起了浓重的失望。
“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几年前萍水相逢的路人,一面之缘而已。你莫名其妙地突然跑来,说要娶我为妻,我年纪轻没见识,一时糊涂就答应了。可时间长了呢,自己也就忘了。现下我在挹翠院里过着跟公主一样的生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震惊得几乎昏倒!萍水相逢、一面之缘……
他是凭了对她的思念才可以活到今天的,可她却能这么轻轻易易地把终身大事一笔勾销,云淡风清得如此潇洒!
她干脆地说:“对了,当初我身处逆境的时候,你赠了我五十两银子。”她冷冷地说,“小芹。去拿五百两银子来,还有这位公子这几天给妈妈的钱,全都拿来。”
小芹应了声去拿了。
她不再说话,拿起眉笔开始专注地描画已经很漂亮的柳叶眉,在镜前左顾右盼,时而浅浅一笑,时而掩袖弄姿,再不理他。
小芹听话地拿了布包出来,一层层地在他面前打开:“公子,这是小姐的五百两,这是您这几天在这儿的花销,全都一清二楚,您收好了。”
她笑嘻嘻地把布包往他怀里塞,“小姐待您可真是不一样呢!往常为小姐倾家荡产的有的是,花重金只为睹芳容一面的,也有的是。可如今让小姐往外花钱的人,除了李公于,再没别的人了呢……”
他手臂一挡,布包没接住,小芹已经先松了手。
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滴溜溜地掉在地上直打转儿,他直视她曼妙的背影,闭了闭眼睛。
他的声音幽幽的,蕴含巨大的深情与伤痛,“我踏遍北方的土地,寻找到一朵傲骨风中的冰雪腊梅,本想终其一生与她共度,可当我历经浩劫回来,她却——”
“她却变成了卖笑的烟花!”她抢白道,“说这些有什么用?过去都过去了。反正一样是花儿。我凭自己的琴艺和歌嗓赚钱,又有什么不对?”
他脸部的线条终于完全僵硬了,她的话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她已经陷得太深太深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勉强提起气,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崩溃,“把我的金玉剑还来!我就照你的希望,从此一刀两断!”金玉剑是师父所赠,是他凭吊亡师、怀念亡师,一生最重要的信物,除了妻子,他不能留给任何人。
“金玉剑?”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种不值钱的东西我早就扔了。这样吧,这百宝箱里,你随便拿一件算是赔偿吧。”她大方地打开描金漆箱,里面的珠宝霎时照得雅阁内光彩堂皇。
小芹更是在一旁无比羡慕地说:“公子,您可真是有福分!小姐这箱里的东西,顺便拿一件就价值千金呢,没有一件不是世上的宝贝!”
“行了!拿了东西就快走吧。”她高傲地说,连头也不转,冷笑中带着讥讽,“以后出去,只要别再说你是挹翠院里头牌歌妓杜十娘的未婚夫就行了,人家不笑掉大牙!”
她轻蔑的语气和眼神,强烈地刺激了掷剑的意识,他只觉得心都已经被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轻视撕成了碎片。
他跳起来,抓住她纤细的肩头,把她从座椅上一下拎了起来:“你听着,不管你是杜微还是杜十娘!成掷剑今天绝不会因为贪图你的财宝而来和你相认,今后也绝不会因为你的财宝而想娶你做妻子!我心中的妻子,是那个宁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绝不会屈服的女子;是那个勇敢地担起生活重担,清新高贵的女子;是那个坚强、独立、有着一身傲骨的女子!”他直视她惊恐的眸子,“而你——绝对不是她!”
他把她颤抖的身子丢下,怒极一掌飞出击在沉香木的梳妆台上,木屑顿时横飞,他踢翻一地的黄金白银,带着满身的怒气与绝望,转身绝尘而去。
小芹吓得坐倒在地上,胆战心惊地看着木制的桌面上赫然出现的手掌印,半天才叫了出来:“小姐!”
她转过头,看见的正是她那方才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不至昏倒的主人,纤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乌丝散乱,惨白的脸上,眼睛直直地望着掷剑的背影,里面空洞得已没有一丝自我和感觉。
嘴角边淌着一丝血迹,裸露的雪白胸前,殷红一片……
第三章
阴沉沉的雅阁内,悄无生息,仿佛已没有一丝生命力,半敞的窗户有时被风吹得忽悠忽悠,发出“吱”的几声,算是这寂静的屋子里惟一的响动。
整个挹翠院还是灯红酒绿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脸相迎着来这里逍遥的公子哥儿。他们散下金钱,交换到廉价的快乐与爱情,轻浮的醉卧花丛,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也是杜十娘的生活。
即使雅阁内暗着灯,楼下还是围着很多艳羡她艳名而来的公子,盼着她掀帘嫣然一笑,亭亭出现。
她见过世事深沉,遭遇过起起伏伏,逗弄那些浅薄的公子哥,看他们在她美艳的容貌下沉醉、痴迷、丑态百出,是她的乐趣与在心底的冷笑。
只是,那个人不该来。
她更加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尘灰满面的剑客浪子,竟然出现在柳陌花街里,器宇不凡,英挺出众。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直到现在,她仍感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来这里寻找一个早已死去的人,真是可笑!也真是可悲!寄情于一个早踏进黄泉的人还念念不望!杜微已经死了,他还找十娘干什么呢?
看他临走时那痛彻心靡的眼神,凄楚得让她这颗麻木的心都像是被敲碎了。
这是谁的错,让他这样痛苦,是她吗?还是——杜微?
为何事隔这么多年,她还会感到心碎的痛苦?
杜十娘还是躺着一动不动,夜风徐徐吹过,抚过她的娇躯,冰冷袭人。
帘子晃动了一下,小芹冒出个小脑袋,轻声地叫:“小姐……小姐……”
空灵又飘渺的,她的声音短而无力:“什么事……”
小芹进来,掌上灯,担心地看着她无泪的眸子,干干的,不似昨日,伤情泪如崩堤般流淌。
“妈妈都问过好几次了,小姐身体有无好些?”
她冷哼,吃人不吐骨头的鸨母,榨尽她的青春与金钱,仍然不知足。
“……还有,”小芹小心翼翼地瞅她的脸色,青白无血色,“李公子来了……”
是了,时候又到了。每年她都会急切地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今年,由于掷剑的突然出现,她竟然忘记了这个重要的日子。
倚扶在小芹身上,她喘息着坐起来,挣扎着穿好衣,努力整理出一副从容的样子。对着镜子,她甚至挤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请他进来。”几次尝试失败后,她叹息小芹悄悄告退,心里只是不解。
小姐这是何苦呢?弄得自己神不守舍,肝肠寸断,却还要装出一副轻视鄙弃的样子。难道是真的如妈妈所说,她在风尘中打滚数年,到底还是躲不了情爱的诱惑,尝到了感情的毒吗?
她只觉得那个冷冷的公子好似很久以前便认识小姐似的,他以真情相待,绝非玩弄,小姐也像是动了真心,心与魂都随他去了。那么小姐又要怎么对待这位李公子的呢?
她瞄瞄身边文弱的书生,他容貌萎顿,骨板瘦条,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与出入挹翠院的富家公子相比,他显得既唯诺又失措。
可是小姐却对他礼遇有加,每每还赠他珠宝金器,关切异常。有时瞧着他眼里突然一闪的贪婪,她只觉得小姐看错了人。
小芹领李甲到雅阁的门口,便止住了,这是她的特别嘱咐,与李甲会面的时候谁也不许在场,例年如此。
当李甲踏进雅阁时,周围稀有的沉香木家具、古玩字画、还有烛下风姿绰约的美人,都令他的肩膀缩了一下,畏首畏尾地不敢前进。
“李大哥,请进来说话。”杜十娘看出他的踌躇,轻声说。素来君子风范的书生走进这风流场所,总是如此不自然。这令她自惭形秽。
“杜……杜姑娘,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李甲往前挪了一步,看见她陷下的脸颊紧张地问。
她默然,将脸颊侧向蜡烛的暗处,垂首说:“思及故人,难以自拔。”她重抬起眼睛,用期盼的声音哀求道:“李大哥!小妹她,她怎么样了?”
李甲的嘴唇动了动,“她……她现在已经渐渐能看见影子了,梅神医说,只要再过几年,就可重见光明。”
是吗?再过几年就可以痊愈吗?他每年来都如是说,可小妹到现在仍未回来。这难保不是他为开解她心下伤痛的安慰之言。
她幽幽的哭泣,让李甲慌了手脚:“杜姑娘,小妹确实情况好很多了,只是她听到你‘病逝’的消息,哭得很凶,几乎又把眼睛哭坏了。”
可怜的妹妹,她能想得出妹妹伤心欲绝的眼神,就像今天掷剑的眼神一样,令人痛彻心底。可是不这样做又怎么办?告诉她,她惟一的姐姐在青楼卖笑吗?
李甲慌张地搓着双手,支支吾吾地说:“梅神医他……他今年的……”他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可又不知看向哪里。
她的眼睛红肿着,拿过那装满金器宝物的描金漆箱给李甲,“李大甲,劳烦你一年里应天、北京两地奔波,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她抬起盈盈水眸,乞求说:“可是我已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只有你一个人……”
李甲匆匆接过漆箱,放在包袱里,忙不迭地说:“能够帮到你们姐妹俩,万死也不辞!再说,我待小妹一向亲如自己的妹妹,为了她的眼睛,我也只能做这点事了。”他颇豪迈似的,挺起瘦条的胸膛,“今天我就此告辞。有任何小妹的消息,我再从应天回来!”
她流着无声的泪,垂首送李甲出去。
华丽的梳妆台上除了掷剑留下来的清晰的掌印,已空无一物。
次日,雅阁内的美人还未起床洗漱,挹翠院的鸨母已率先进来,她不露声色地看看日渐憔悴的杜十娘,赔着笑问:“女儿,今儿个身子觉得怎么样?妈妈昨天听说你病了,命人连夜熬了大补的参汤,趁早上喝了吧,一天都会精神好些。”
她把碗凑到她的唇,杜十娘只好咽了几口,“多谢妈妈。”话语中带着喘息。
鸨母放下碗,怜惜地摸摸她的脸:“瞧现在瘦得……原本花儿般的人,怎么一夜就变了样儿呢?你让城里的公子老爷昨天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呢!”
他们盼的是一个秋水含情,朱唇噙艳的绝世美女,可不是个病恹恹,苍白得像个鬼的杜十娘。
杜十娘转过头无力地说:“妈妈……你让他们改天再来吧。”
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鸨母倒也不生气,反正她还留在院里,大好的青春还有的是,一天两天确实算不了什么。要是惹恼了她,十天半月不出雅阁,她的生意也就别做了。
不过,昨天那个客人可是让她心生警惕,他一来,往日妩媚娇柔的杜十娘就性情大变,多次出言讽刺,意在伤人。可赶走了他,她却倒下了。要是她真的一病不起,少了这京城的顶尖花魁,她的挹翠院也就没什么人来了。
“我说女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情字是穿肠毒药,尝不得的!”鸨母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即使以前有过什么爱什么欢什么情的,到了这里,进了风尘,全都成了过眼烟云,从此就不作数了。要是有人说了什么,那也都是逢场作戏,随口而说,信不得……”
眼看着杜十娘垂头不语,眼中莹莹珠泪又现,她不露痕迹地说:“比方说昨天那位公子,几天点名要见你,还一味地要替你赎身,可是待你让他进了阁子,尝过了甜头以后,还不是连个影儿都没了?大早上的就有人看见,他已经出了北京城,一路往北去了!连回头都没有一下不是?”
她失魂地喃喃低吟:“是吗……他走了吗……”
她如愿赶走了他,尽管高昂的代价是两人滴血的心,可是,她毕竟还是成功赶走了他不是吗?没有让他面对比她堕入风尘更可怕的真实不是吗?
杜十娘猛然抓住鸨母的胳膊,悲悲戚戚地说:“妈妈!让我出去吧!只一天,我马上就回来!明天,明天一切就都会正常了……”
鸨母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那就让小芹和院里的哥哥陪着,可别出了什么事。”她不失时机地说,“不过明天张公子邀你去赏画,你不要误了才好。”
她连连点头。
虽然已是初春季节,北京的天气仍然凉凉的,风吹在脸上还很冰厉。杜十娘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漠然地递给小芹一把钥匙。
小芹拿了钥匙,上去几个台阶,托起一扇破门上挂着的大锁,把钥匙捅了进去。铁锁动也不动,里面锈死了,扭动半天,她才转开它。
“小姐,慢点儿走。”推开破旧的大门,她扶起身子虚弱的主人,一步步走进去。
她站在杂草丛生的院里,没有似小芹想象的痛哭失色,反而一片神色淡然,只是转头定睛瞧赡着这年久失修的房于,半晌,才叹了口气。姐你看,槐树上不走开了几朵小白花吗?
恍偬的记忆深处,有个懂事的女孩指着院里槐树光秃秃的枝条这样说。
现在,槐树上真的开了小白花,小小的,香气淡淡的,可是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应天!应天!应天与北京相隔十万八千里,失明的妹妹即便想飞鸿过来传情达意,也无法做到啊……
更何况,她已经认为她亲爱的姐蛆在一次风寒中死去了呢?
她抬头看看温和的太阳,眼角又渗出了泪。
杜微死了,杜微三年就死了,所有的邻居都这样说。
为什么他还要回来呢?在等待中一次又一次失望而漫长的日子,他音信全无,却在突然间贸然出现。
可是为何他会寻来呢?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他……他为何要揭破丑陋的事实呢?就带着对坚毅的杜微的一点点追忆一走了之不好吗?让她在疲乏难熬的青楼生涯中,可以自我安慰地想,至少她的未婚夫未曾忘记过她,始终钟情于她。她就满足了。
“小姐,小心风寒,咱们回去吧。”小芹触到她冰凉的手,轻声说,不敢打扰到她的沉思与包裹住她的深沉悲哀。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迈步欲离去。
余光一转,她瞅到角落里有个土堆,像个坟冢的样子。她疑惑地走近,看见上面插着一块平滑的木板,上面几个入木三分的大字:爱妻杜微之墓。
这是他走之前做的吗?为了遥遥凭吊逝去的未婚妻?
无声地,她跪倒在地,把木板抱在怀中,哭成了泪人。
风声嗖嗖,马嘶萧萧。
掷剑此时已策马奔驰,踏上了回师门的路,他无法忍受再待在北京的痛苦。
柳满谅形影不离地伴他左右。
“师兄,我们歇一下吧!”他在马背上扬声喊,“马需要休息!”
掷剑这才注意到,在颠簸的马背上,他们整整奔驰了几个时辰了,马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流浃背。
翻身下马,满谅牵着两匹马到饮水去了。
他怔怔地坐在河边的树阴处,听着近处流水潺潺,活泼的鸟声啾鸣,眼前晃过一个又一个俏丽动人的身影。可每每当他痴迷地伸手欲碰触她时,她微笑的影像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闭上双眸,任自己沉溺在往事中。
他到现在仍然记得他和杜微五年前的两次见面,当时心中充满了的震撼,还有一种深深的动心,从那时起,她便驻进他的生命,再也挥之不去。
他现在的心纷乱如河边晃动的柳枝,头一次,感到了对命运的无比痛恨与无奈。
她堕落得无法自拔。这个事实与其说让他的心乱、心痛,不如说是彻彻底底地粉碎了他的意志与爱恋。
那么久以来,他深藏在心底的力量来源、对生命的呼唤和对她深入骨髓的强烈思念……消失得冷漠而迅疾。
他在挹翠院见到的杜十娘,甚称人间绝色,她一举手一投足都风韵十足,妩媚成熟。可是他爱的却是当年那个身子纤瘦、眉目苍白的女子。他爱她的坚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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