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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失落帝都的记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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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想到,从那天开始,我的命运,天界的命运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刚好一局下完,我便慢慢地拣着棋子,一边听着他们说话。子晟那天是独自来见天帝,带来一份拟定朝臣调迁的奏疏。子晟向天帝力陈调迁那些官员的必要,他说:“六部各司的许多人已经多年不曾调换,这些人结党成群,不利帝都朝局的安宁。”
天帝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准备调迁多少官员?”
“总共四十七名。”
天帝略显意外:“这么多?”
“是。”
天帝沉吟片刻,说:“好吧,你说说看。”
子晟便开始朗读那份名单,原鉴礼司嵇正调端州阳县任府丞,原刑名司卢远调品州任节度使,原鹿州宁县府丞冯巨调户部理正司……这些事情枯燥而乏趣,但我却乐于听见子晟的声音飘荡在我的耳边。偶尔我瞥见他的神情,发觉他的脸上也开始浮现倦色。
天帝微阖双目,仿佛似听非听。
子晟念完之后,等候了一会,见他不说话,便试探地问:“不知道祖皇以为如何?”
天帝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依然不置可否。沉默了许久,才若有所思地开口:“这份名单是承桓定的,还是你定的?”
子晟愣了一愣,小心地问:“祖皇的意思是?”
天帝笑了笑,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问问这份名单是承桓拟出来的,还是你,或者别的什么人拟出来的?”
子晟仿佛松了口气,说:“是孙儿会同吏部的两位卿家,还有几个幕僚一起拟出来,储帝改定的。”
“承桓改了哪几个?”
子晟说了三个人的名字。
天帝点点头,便又不言语了。
子晟说:“祖皇若没有别的旨意,那便照此办理了?”
天帝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若有所思地在想什么事情。
又过了许久,才慢慢地问:“上个月理法司是不是接到一桩下界的诉状,告纪州督抚昏聩,贪财罔法,草菅人命的?”
子晟露出一些意外的神情:“是。是有这么桩案子。”
“怎么处置的?”
“查无凭据,已经结案了。”
天帝点点头,又问:“那两个苦主呢?”
子晟仿佛很是迟疑,过了好一会,才有些勉强地回答:“听说是在狱里得了疟疾,死了。”
他的声音隐隐透着慌张。于是,天帝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高深的笑容,我觉得那仿佛是对所有事都了如指掌的洞悉,包含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高高在上,却又同时混合着深沉的慈爱。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子晟,我看见子晟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过了很久,听到天帝慢慢地说:“承桓并不知道吧?”
子晟怆然跪倒,颤声道:“祖皇,这桩案子牵连太大,如今朝局宜稳不宜动。孙儿权衡再三,不得已……”
天帝拿起茶盏慢慢地喝了一口,淡淡地说:“你说的牵连,是不是指的承桓的新政?”
子晟犹豫了一下,轻声地说:“是。”
沉默了片刻,天帝忽然展颜一笑:“起来吧。其实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子晟抬起头,迟疑着,却没有动。
“起来吧。”天帝再一次说,口气变得很柔软,仿佛伴着一声悠长叹息。然而他的眼睛不再看着子晟,而是投向一个很远的地方。
子晟慢慢地站起来。
便在此时,听见天帝低沉的声音:“子晟。”
叫了这么一声,又是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说一句话要用很大的力气。过了一会,终于还是很果决地说了出来:“以后再有这样的案子,不必再压下去。”
我看见子晟恍如胸口被人猛然捣了一拳,身子一晃。
这一拳同样捣在我的胸口上。那时我终于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彻骨的寒意从足底慢慢地升起,在那样一个温暖的春日,冷汗浸湿了我的罗衫。
恍惚中听见子晟回答:“是。”声音低弱,几不可闻。
4…3 无眠之夜
这一夜,我不断地被恶梦纠缠。我反复地梦见初入帝都的那天,在官道上远远地望见残阳映照下,帝都的城墙呈现出鲜艳的血色,墙头牙齿般的箭垛,忽而化成了真正的利齿。我尖叫一声,夺路而逃。然而不管往哪里逃,都有一张血盆大口等着,东南西北,天上地下,再没有容身的地方。空中仿佛有无数的人在叫,逃不了的,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我惊醒过来,喘息着,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口照进的宁谧月光。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忽然悬到了体外,在胸前一下一下地跳着。夜是如此地静,但我却不敢再入睡,一闭上眼睛我就会看见那张仿佛要把自己吞下的大口。
躺了很久,我轻轻地坐起身,披上一件衣裳,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外间的珠儿和珮娥都在熟睡中,我小心地绕过她们床边,开门到了回廊上。夜半的寒意扑面而来,我微微哆嗦了一下。廊下的梨花,在月光下像是漂浮的雾气。
我来来回回地踱步,安静使得轻微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我的心情,终于在这种枯燥的“沙沙”声中安定下来。渐渐地,我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这脚步声在某处起了共鸣。也许不完全是幻觉,我又想,或许,此刻,在帝都的另一个地方,确实有另一个人也正像我一样,无眠地来回踱步。
他是不是,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也许你该远走高飞,到一个可以隐藏身份的地方。”
母亲说过的话忽然在耳畔回响。我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明月,仿佛它化成了母亲的脸,正温柔而担忧地在天上看着自己。“娘……”我张口呼唤着,然而酸楚的感觉先于声音冲了出来,在喉咙口凝成含糊的一团。我的眼睛湿润了,母亲的脸庞渐渐变形,最终消失不见。
第二天,只觉得人昏昏沉沉的。御医诊断的结果,只是疲倦和受寒。但从这天起,我就不断地发低热,整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这病仿佛挥之不去,连御医也束手无策。
到了第六天,终于惊动了天帝。当他进入我的房间,浓重的药香使他皱起了眉。他沉默着,长久地注视着我,脸上露出难过和怜爱的神情。
“唉……”终于,他长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触动了我的心事,我呆呆地望着桌上放的一大堆我最爱吃的果品,那都是昨天晚上承桓命人送来的,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清楚了我的喜好。
“你会好起来的。”摒退了旁人之后,我的外祖父深深地凝视着我,那眼神除了慈爱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刚毅,仿佛他觉得这样就能带给我力量,让我支撑过去。
他又说:“或许我不应该这么快就让你承担这些事情。但你是我的外孙女,这已经不可更改。所以,你只有学会让自己心硬一点。我老了,或许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我必须为天界和我姬氏皇族的将来做一个打算。慧儿,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真正地疼爱你。”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手里握着的玉坠,父亲也认为自己是真正地爱着母亲。
我轻轻地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苦笑,但在我的外祖父,却仿佛觉得安心了。
“你会好起来的。”他在临走之前又说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一切,连同生死,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确实好了起来。就好像我的病让人困惑,我的康复同样也令御医不解。
当我能从病榻上起来的时候,就听说白王称病不再上朝已有半月。
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可是偶尔地听到有人悄悄地议论白王薄情,又忍不住在心里给他辩解,他也是无能为力呀。
承桓还是那样仿佛永不会变的神情。我常觉得迷惑,他自己到底有没有觉察呢?有时候我甚至想,也许我应该告诉他,但是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知道即使告诉了他,也于事无补。
4…4 风从西北来
天气慢慢地热起来。槐花谢去,荷塘的莲叶绿了,空气中开始漂浮着栀子花的浓香。每天的生活依旧一成不变,但我知道,暗潮正在涌动,不知何时就会喷发出来冲破表面的平静。天宫的殿堂、山石、花树,都仿佛沉甸甸的,就像琴上的弦已经绷紧,随时都有绷断的危险。
不久,发生了一件震动天界的大事。那天珠儿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贯伶俐的脸上掩饰不住惊乱的神色,我便已经有了预感。
“凡人!有个凡人从天梯上到了天界!”
我想那瞬间我的表情正与珠儿如出一辙。
传说那叫做天梯的,本是开天的大神盘古力竭而逝前未及放下的一条手臂,就成了天界凡间之间的一条通路。即使没有神器的帮助,凡人也可以通过天梯,到达天界。可是千万年来,就从来没有凡人能从那里上到天界,因为那被称作“天梯”的,只不过是一座奇险极难寸草不生的山峰,如同一把剑,直插在天地之间,傲然藐视那些试图征服自己的凡人,看他们雄心而来,颓然而去,也有人就此留下了躯体,随岁月流逝化为岭间飞旋的尘土。渐渐地,连天人也快要忘记了天梯的存在。
忽然之间,竟真的有一个凡人从天梯上了天界。
这个人的出现,就如同惊雷一般打破了帝都规律而沉闷的生活。久已不问政事的天帝重新坐上了泰安殿,召见这个非凡的凡人。据说他进宫的那天,闻风而来的男女老少,几乎没把皇宫外的大路踩碎。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凡人都是宫人们茶余饭后唯一的话题。
所以,事情的原委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都是珠儿说的。其实也不是很在意那个人,心里千头万绪的尚且理不清楚,哪里再有空隙去理会一个凡人,但是珠儿愿意说,就当作听故事。
珠儿便清清喉咙,煞有介事地先叹一口气:“唉,要说这个凡人,也是真不容易。原来他是怀着一段血泪冤情,逼上天界……”
才听这一句,就什么都明白了。心里猛地一紧,脸色便阴沉下来。
珠儿惶惶地停下来,“公主,怎么了?”
我摇摇头,“你且说你的。”
珠儿于是接着说。事情并不曲折复杂,珠儿口齿伶俐,一来二去地说得很清楚。
原来那个凡人,原本是下界爻州地方一个富商的儿子,父亲早死,他自己没什么手段,好在父亲留下财产甚丰,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日子也还惬意。二十岁上娶了妻子。那女子原本出身很好,后来家道没落,家中只有她与哥哥两个。嫁过来之后起初日子也还和美。后来便渐渐多事,整体挑三拣四,不得安宁。那人和他母亲都是忠厚人,也就忍着,凡事尽量顺着她的意思,只求一家人和睦。谁知其实那女人竟与自己的亲哥哥有私情,嫁过来就只为了图谋家产,日子久了,终于被撞破。这一来,自然是气得不行,老母亲一口气没咽下,竟活活给气死了。
这么一来,那人也就顾不上什么家丑,把乱伦的奸夫淫妇送了县衙。岂料那女人嫁过来这些日子,悄悄地已经将他家财产挪走了许多,便买通了府丞,不但没准状子,还将他定了个诬告,毒打一顿赶了出去,那兄妹俩也就放大了胆子,公然占了他的家业。又告州府,也是落得一样的下场。
那人还想再告,就有人劝:“告,告有什么用?官官相护。除非你告到天上去。”说这句话本来不过是劝他死心,谁想真就下了这个横心——“我就告到天上去!”
“唉,就有这样的事,能把人逼到这步田地。”珠儿说完,又叹了口气。
我仿佛充耳不闻,久久没有说话。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苦辣酸涩,乱糟糟的一团堵着。
珠儿看见我的神情,急急地问:“公主,你怎么啦?是不是又不舒服啦?要不要去传御医?”
我摆摆手。
抬起头往窗口望了一眼,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很亮,很刺眼。恍恍惚惚地,便仿佛仍回到十二岁那年,站在东府青芷园的院子里等待,明知道要发生的是什么,却什么也不能做。
“风从西北来,快要下雨了……”我喃喃地说。
“公主,你这是怎么啦?!”
猛然间听见珠儿一声惊呼,张皇失措地看着我,这才发觉颊上凉凉地,原来是不知不觉间淌下两行泪。
我勉强地笑笑,说:“没有什么。只不过想起一些往事。”
珠儿稍稍平静,依然说:“是珠儿不好,不该说这些事情来让公主烦心。”
“不,不关你的事。”我轻轻地说,“你不懂……你不懂……”
4…5 世事纷乱
往后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有人写好的本子,一一照做就是。
金王首当其冲,在他的煽风点火之下,心怀不满的人群起攻之,向储帝一系发难。帝都原本苦苦维持的表面平静,就像一层纸般被捅破了。朝中大臣各怀心事,有与储帝同心的,也有赞同金王的,争得不可开交,有人自顾不暇,也有人冷眼旁观,有人痛心疾首,也有人边看热闹边火上浇油……种种的情形,几乎是滑稽可笑的。
然而没有人真能笑得出来。
搅在中间的人自然笑不出来,旁观的人也笑不出来。
越来越多的奏折直接递到了天帝的面前,由他亲自披阅,储帝的监朝已经名存实亡。我现在很少有机会见到天帝了,但各种传言不断地传进我的耳朵。
“金王今天又呈了两道弹劾的奏折,苍王世子也有上奏,他们还在乾安殿上指责储帝令凡人自治,是逆天行事的大错。吏部史大人为储帝辨白,言语之间太过冲动,被指为‘全无人臣之礼’,逐出宫外了。”
我沉默着,俯身在花绷架子上,仿佛专心绣花。这些话大多是珠儿转述的,她在宫中人缘极好,可以听到不少的消息。起初的几日,我还每天问上几句,到了后来索性就什么也不问了。
有时甚至不想再听下去,便打断她:“珠儿,你看这只蝴蝶,是扬着翅膀好呢,还是停在花上好?”
“我真不明白。”珠儿好几次地说:“这终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办了凡界的赃官,惩罚了坏人,不就好了?怎么就会弄到这个地步的?”
我说:“因为这就是个引子。”
要把事端引出来的引子。天帝已经决意废黜储帝。然而承桓品性高洁,风采仁德,有目共睹。要废黜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没有极充分的理由,便是他的敌人,也无法信服,一旦落为口实,更会引起动荡。然而,他又是不得不被废黜的,因为他缺乏了一种才能。
——君临天下可以没有高洁,却不能没有那种才能。
所以便需要这个引子。凡人万年来由天人管束,一朝自治,必然荒淫糜乱,唯有这件事能证明储帝执政的失策。于是就有一个非凡的凡人被逼上天界——多么好的口实,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荒淫糜乱”的力证。然而想到这该是怎样一双洞悉秋毫的手在布局这一切,我只觉得不寒而栗。
珠儿看来忧心忡忡。她自言自语:“这样下去,储帝会不会有什么事呢?但愿老天保佑,储帝不会有事,他实在是个好人。”
我心知难以向她解释,其实并不是这一切将使储帝有事,而是为了让储帝有事才会发生眼前的一切。这是深藏帝都底蕴的阴沉心事,没有人会把它说出来,即使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
再到后来,连珠儿也看的明白了。她渐渐地也不大提起那些事情,只是每天闷闷地做事,眉宇间有无从掩饰的愁绪。有一天,忽然说:“储帝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撤回新政,把一切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比如说,白王——这样的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不由得暗生警惕。忽而母亲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不要陷在帝都。
暮春时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5…1 最后的宁静
帝懋四十一的初夏,天气似乎比往年炎热。有一天,当我坐在御花园荷池边的回廊里,惊异地发现,风过处,碧绿的荷叶中已经有嫩白的花苞若隐若现。近来我时常在这道回廊里坐坐,看一池荷叶在微风摇曳,轻柔舒缓,仿佛幼年母亲哄我睡觉时哼唱的歌谣。
也就只有这样一点宁静了。
那时小雪儿仍整日趴在我的怀里。它如今变得越来越懒,经常好几个时辰也不肯动一下,我便也不去惊动它。它已经十岁了,十岁的猫已经是迟暮,也许有一天它就会在我的怀里静悄悄地死去,有的时候,会这么想。
但,却想不到是那么快就会发生的事。
那一天,指尖传来的感觉渐渐变得僵硬,才忽然感觉到不对。
低头去看,依然雪白的一团蜷着,仿佛睡着一样。
但它真是死了。
后来我亲手把它葬在明秀宫的芭蕉树下。它安静地躺着,黄土慢慢地盖上去,那团雪白便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它从帝都来,终又回归在帝都。
阳光照在皮肤上,有种刺痛的感觉。
“快到时候了……”
5…2 洪水
这时朝局又渐渐安定了一点。因为大家都知道该争的争了,该闹的闹了,剩下的只看天帝如何处置了。
天帝下旨的那天,是七月廿五姤女祭,我正去了西山云林寺烧香。
云林寺是皇族供奉香火的所在,所以香烟袅袅的大殿中,环珮啷响,衣香鬓影,来来往往的尽是皇族贵妇。虽然都是女子,却也别有一番矜持,偶然寒暄几句,便各自焚香,默默祝祷。
祝祷之词,无非是“天下太平,家人安康”,然而真能天遂人愿,天下太平,家人安康?真能么?这么一想,也只有苦笑而已。
身边不知哪家的一个小女孩在问她的母亲:“我们为什么要来给这个女人烧香?”
“因为今天是姤女填海眼的日子。”
“那她为什么要填海眼?”
“因为她要救她的丈夫和儿子。他们都受了冤枉,被官府抓了起来。姤女就去求那个府丞,那个府丞想为难她,指着西边一个大湖对她说:‘你若能让那湖水一夜涨上三尺,我便放了你的丈夫儿子。’姤女左思右想一横心,便用自己的身子去堵了湖底的海眼,湖水没有了去处,果真在一夜之间暴涨了三尺。后来府丞感念她的诚心,就依言放了她的丈夫儿子。”
“她为什么不找块石头去堵?这个女人真是个笨蛋。”清脆的童音在大殿里响起来。
孩子的母亲慌忙掩住她的嘴:“乖女儿,别胡说……”
可是许多人还是偷偷掩着嘴笑起来,也有装着没听见的,眼里也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紧绷的空气仿佛一松。
便在此时,听见某个角落隐隐地起了骚动。很多人都有觉察,一起驻足往一个方向观看,只见那边似乎有人窃窃议论,又见有人匆匆离去。片刻之间,这阵骚动便扩散开来,就好像有风突然吹来,由远而近地,带过一片惊乱之色。
有事情发生了。
念头一闪而过,消息已经传过来,如惊雷一般闷闷地在耳边炸开:
“天帝降旨,向下界九州十六郡降下洪水——”
5…3 无可挽回
谁都不明白天帝的意思。
旨意里的说法是:“凡界糜乱,为示惩戒——”
对臣下说的话是:“诸公不是一再地说,下界不服管束,不复礼敬天界,不严惩,不能重立天威么?”
只字不提储帝。
帝都变得有些人心惶惶。本来朝局最乱的时候,天帝没有出来为储帝说过一句话,众臣便都以为是天帝默许了的,如今却又不提,大家就又疑惑起来,不知道天帝想的到底是什么。就连那些一心要扳倒承桓的人也畏着天威难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天帝自己却好像对周遭的诡异气氛毫无觉察似的。他依然时常召我去下棋。下棋的时候也不大说话。偶尔说几句毫不相干的话,益发地高深莫测。
那个时候,洪水正在下界泛滥。
那是亘古未有过的严酷惩罚,一夜之间,成千上万的人失去了性命,更多的人失去了他们的家园。老人哭儿女,哥哥哭弟弟,妻子哭丈夫……悲泣的声音与肆意咆哮的水声充斥了整个凡间。
有时,我会听见珮娥叹着气说:“真惨。”
珠儿便会随声附和:“是啊。都淹了,也不知道他们的日子都怎么过的。”
珮娥又说:“有些凡人虽然逃上了山,躲过了大水,可是没有吃的,还是挨饿。听说凡界很多山里的树都没有树皮了。”
珠儿瞪大了眼睛:“啊?难不成都给吃了?”
“可不是。有树皮都算不错了,还有人活活饿死了……”
然而,她们这样谈论的时候,依然在平静地做自己的事情。我发觉我自己其实也一样。无论下界如何的悲惨凄凉,对天界的人来说,嗟叹之外,却总是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我想,真正难过的人也许只有承桓。
他也是唯一敢去找天帝理论的人,有关他和天帝争吵的传闻越来越频繁,但是我想其实他自己大概也清楚那是不会有用的。
有一天,被召去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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