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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遮天-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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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完全是不一样的……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放炮似的一声:“喂,你他妈轻点!”
看过去,发现是刀疤揪住一个装殓尸体的民夫——因为他捏着鼻子,满脸嫌恶地将那些肢体往板车上扔。
被揪住的民夫比刀疤矮一头还多,虽然有些畏惧,可大概到底感觉委屈,顶撞回去:“这么臭的东西你来搬啊!”
两下一争,在场地军士和民夫都迅速围过去,站成鲜明的两个阵营,气氛突然有些紧张,所有地目光都投向万素飞。
“刀疤,放手”,万素飞站定着看了一会,终于开了口,语气平淡而坚决。
“统领,你!”,兵士们都显出不忿的表情,民夫阵营则像得了势,七嘴八舌地开始嚷嚷“叫你放手呢,听见没?”
万素飞却不说话,沉默地走向那些尸首。
争吵地众人在一瞬间同时没了声息,因为他们看到,万素飞拉起地上一位尸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自己背上。
那男子大概是腐败得最严重的之一了,黄褐色的两根肉条粘在白骨上,面容已经模糊,被她一背,乍一看,倒像是一个人长着两颗头似的。
她就这么一步步走向搬运的车架,腐臭的液体滴落,打湿了她的刘海,然后一同糊在银灰的面具上……
然后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却只见军士们丢下那些目瞪口呆地民夫,也各自去背负了一位曾经的战友。开始只有几个人,后来越来越多,最后反而是留在那里不动地都觉得局促而羞愧,也都纷纷加入。
整个过程都很沉默,只是当有人经过万素飞身边时,会向她竖竖大拇指,低声道一句“兄弟”。
万素飞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心里说,我是姐妹好不好?
汴京。
一支刚刚受到接见的仪仗队伍从承光殿出来,浩浩荡荡向忘忧宫而去。
周荣走到窗边,目送着这支队伍的背影,一手下意识地不停往外扯龙袍颈子处的扣子,道,“真没想到韩国会遣使结盟,还送来世子做质子,当真是意外之喜!”
“皇上洪福齐天!”
周荣转头去看看身后的随身内监,叫小喜子的,暗暗叹了口气。
忘了不是万素飞在这里了,这种小太监,除了这样万无一失却毫无营养的恭维话,还能给出什么?
“对了,素飞那里传来捷报,不日就将回来了吧?”
“是,皇上。”
周荣没说话,心里估算日子,他也很快就要因地震的余灾事宜去一趟陇西,便很期望来得及见她一面——虽然说来也没什么大事情,只是单纯如一个孩子盯着糕点上那颗樱桃——在那一刻,没有原因地很期盼而已。
第七十章 往事
 第七十章 往事      
如周荣所愿,万素飞在他走的前一天赶回来了,不过忙七忙八,一天并没跟他说上几句话,还是他咬了牙晚上去突骑营的操练场,才跟她单独相处了一会。那时她刚洗了澡换了衣裳,头发还湿嗒嗒披在身后,幽幽地一点皂角的香气。
话题不知道由什么开始,但总之渐渐变为无逻辑的胡侃。
“你好像变了点”,周荣说。
“瘦了?”
点点头,又摇摇头。
“更难看了?”万素飞摸着嘴唇上一圈还没消的燎泡问。
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他妈拨浪鼓啊?”万素飞怒。
“你现在怎么粗话张嘴就来?”周荣皱眉。
“不好意思,跟他们呆的,要跟你一段说不定还能缓回来”,万素飞擦擦嘴,做一个把话吃回去的手势。
这时旁边过去一个大汗淋漓的军士,想是刚自己训练下来的,被万素飞一伸手叫住了,看清是这两位,吓得倒头便拜。
“那个……豁嘴,刀疤肩伤怎么样了?我这还有副白药,正说没空给他呢,你得便给他捎过去好了”,万素飞一通话说的跟小炮子似的。
豁嘴接了东西,磕俩头起来,一溜烟远去了,她还在后头叫喊一句,“天热,你让他少沾水!”
“刀疤……那个校尉?”周荣斜着眼道,“你挺着紧他的么。”
“他们三千人,我都着紧”,万素飞说了这句,突然苦笑起来,“虽然让我这废物,硬生生给打折了七八百……每一个死的时候,我都觉着心里有什么狠狠剜了一下似的。”
周荣倒没料到是这答案,呆了半晌,道,“我说你变了,你道是什么?”
“什么?”
“骨头更硬了,皮肉却软了,眼睛里的刀原来在外头,现在好像收进里头去了……”
这下轮到万素飞睁大了眼睛怔住,许久,才笑起来,“是么?我倒不觉得。”
“龙鼎自古是铸剑的好地方”,周荣也笑,语带双关地说道。
他那笑容里,隐着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她一开始出现,任何人都是她的卒子、她利用的对象,包括他。可惜,现在看来,真想做一个踩着所有人走向目标的掌局者,她还是不够份的,
因为她会对她的卒子们付出感情。
但是,又有多少人可以真的一帆风顺掌局到死呢?人生毕竟不是棋局,每个卒子也都有自己的心理,想要利用任何人的人,也要准备着被任何人反噬。
绝对的纯真善良无法达到的东西,绝对的冷血阴谋也无法达到。能掌握其中平衡的人,才是人间的强者。
每个人,都要摸索自己的路,慢慢走……
“奥,对了”,周荣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事,韩国,派人送来质子,寻求结盟,叫什么的韩笑的,说起来,那孩子长得真……”
他话还没说完,被万素飞一下打断,嘴张得能吞进去个香瓜,“韩笑?!”
“你怎么……”,周荣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哦,对了,是你表弟。”
“没血缘关系,他是韩皇后那边的外戚,我娘是虞宸妃。”
“是吗,看你倒像很熟、关系挺近似的”,周荣随口笑道。
“是很熟,关系不能再近了”,素飞怔了怔,突然有点小冷笑的样子。
“什么?”
“我丈夫”,她整整头发,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几个字吐出得云淡风轻。
“嘿……嘿嘿……”,这下轮到周荣张着香瓜大口,他只不过随口提到这消息,怎么想到     
     么离谱的故事,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尴尬的笑声,“    了……”
“谁跟你逗,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喜帖写了几千张,半个韩国都知道的事儿。”
“那……那……”,周荣仔细瞧了万素飞半天,那神情丝毫不像调侃,于是最终再也笑不出来,一时几百句话堵到嗓子眼,想问那你们后来咋样了、那你们现在咋这样呢……可一句也说不出口,半天,却突然猛醒,韩笑看起来是个小孩子样啊,于是终于冲口而出,“那时你多大?”
“十四还是十五来的”,万素飞抠着下巴上的泡想了一会,给出这个答案。
“他呢?”
“忘了七岁还是八岁。”
周荣几乎弯下腰去,深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很久,才陪笑道,“怎么那么早就想定亲了?”
“那时我好歹也还有个公主的名分,他老爹,也就是韩皇后的弟弟韩复,想把我们的事情早定了,他能占着大义打另外两家呗。”
“那你也答应?”
“他许诺我答应的话,就帮我攻灭南汉报仇”,万素飞耸耸肩,像是做个总结般自嘲道,“谁小时候不傻啊?”
周荣呆住了,是的,人都是一点一点变化,幼稚而软弱的万素飞,让人难以想象,却可以理解。
半晌,他笑道,“还好对方是七八岁小孩。”
并没直白说出,但显然,潜台词是如果有实质的身体关系也许你一辈子整个不一样了。
“可不是么”,万素飞边玩指甲边附和道,“洞房那天听说他在外头撒尿和泥玩呢。”
听了这话,周荣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好嘛,好嘛!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新郎子在外头撒尿和泥玩的!你这也算独守空房了!”
“才没有呢”,万素飞扬起眼睛无辜地看他,“别人来的。”
周荣那笑声收得像叫馒头噎死了,差点一个前扑栽在地上,圆睁了眼睛看她。
“他爹,韩复,现在的韩国国主”,万素飞说的不紧不慢,“当时一掀盖头,我第一句话‘韩笑你咋长这样了?’”
周荣没有笑,也没有了夸张的惊讶表情,突然一种极悲凉的感觉弥漫心头。
利用、欺骗、背叛、淫欲、**……所有这些世界上最为丑恶的东西,用那种极其轻描淡写的语气简单诉说。
十年,十年里,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突然,似乎感到了一点她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时间在沉默中过去很久,到最后,他很小心地怕伤到她,可又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后来……呢?”
“你说跟那位名义上的舅舅的后来?”万素飞一摊手,“没有了,因为当时突然蹿出一个人很俗套的英雄救美戏码,带我离开韩国。”
周荣这次是真正地舒一口气,觉得这句话简直是纶音佛旨一样动听。
但他还没美一会,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你说有人把你救走了?什么人?”
“说了你也不认识啊,一个比我大两岁、从小跟我长大的小孩,他爹倒还是有点名气的将领,听过大晋的左将军陆道么?就是他儿子。”
“男的!?”
“废话,你家儿子是女的?”
周荣开始用力地拉扯头发,今天晚上他好死不死,怎么开了这么个话题呢。
“哎,哎,你怎么了?”
“边去!他妈的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第七十一章 流沙
 第七十一章 流沙      
万素飞没回宫,住在校场附近的营房。
她披着衣裳直挺挺坐在床上,没有灯,脸面隐没在黑暗里,一团模糊。
虽然对周荣说的是那样轻描淡写,但回到这里,她睡不着。
回忆不由自主地氤氲开去,很久,真是很久,没有想起那些旧事了。
韩笑,她以为这辈子或许再听不见的名字,如今入耳,竟如此鲜活。
最后一次见他,他八岁。
年幼掩盖不住他的俊美,那可以说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孩子。
他的父亲,韩复,作为皇后的弟弟,不丑,至少年轻的时候不丑。
而他的母亲,更是大晋当时远近闻名的贵冑美人,一双眼睛天生月牙儿形状的,向上弯去,生气时,看起来也像含着笑意。
韩笑继承了两人的优点,尤其那双眼睛,与母亲分毫不差。
可惜命运并没有对他微笑。
权臣家争宠夺位的事情不比帝王家少,而出身娇贵的花朵,在生存的竞争面前,往往输给丛生的杂草。
韩笑六岁的时候,母亲吞下一块金子,冰冷地躺在床上,远处传来新近得宠的妙妓咯咯的笑声。
那个时候,万素飞已经在他家,亲眼目睹这一切。
无与伦比漂亮的孩子,晃悠悠地走过来,怯生生地问,“娘亲是再也不会醒来了吗?你告诉我,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是孤儿,你不要骗我。”
孤儿,一个父亲还在的孤儿。
韩复的心早已远去,有一段在宠姬爱妾的迷魂汤里,几乎恨不得这个儿子自己死掉。
不过这孩子长的讨巧,又逢人就笑、全无心机的样子,宠姬觉得他容易控制,渐渐的也不那么把他当眼中钉,寻思着横竖离长大还早,也没必要逼得太紧落一个不贤的名声,因此他世子的身份一直留着。
这是那场荒唐婚姻前的事情,之后,万素飞就也不清楚了。
不过,既然现在送来做质子,想必还是那个情况吧,说是以世子做抵押,显得诚心,估计实际上是将一个障碍送到敌国的意思。
回忆无意识地漂流,俊秀的面容在脑海里渐渐隐去,又连接到那个灯火辉煌、到处都是红色的晚上。
那场婚礼真是个体力活,她还记得,四更天就从被窝里爬起来开始装扮,扑蜜粉,匀胭脂,描柳眉,点绛唇……无意间打了个哈欠,勾着她下巴的嬷嬷哎哟哟叫起来,“小祖宗,动不得,口脂都上到鼻子上去了。”
于是她不敢乱动,任凭那些宫人将她打扮成完全看不出原样的另一个人。
上轿、跨门槛、交杯酒、拜花堂,周围欢喜笑闹,鼓乐喧天,她却感到分外地疏离,仿佛在这里,她是那个唯一无关的人。
喜帕遮不严密的地方,看不见人的脸,入眼的衣服物件,皆是一片大红,红绡铺地,红袍逶迤,红的鸳鸯被,红的合欢枕,对襟龙凤花绣嫁衣的大红广袖,拂过挂满红泪的金漆蜡烛。
红得有点恶心……
喜娘退出去,留她独个坐在床上,心里突然有点悲壮的气氛,为了复仇的目标,总要牺牲点什么的,哪怕这牺牲是出卖自己。
她绞着袖子,思量韩复给她的诺言,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顾虑,如果他反悔拖延,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小女子又能怎样。
但是,好歹心里还有着最后安慰自己的东西,那孩子不过八岁大,横竖有五六年的时间足够转 ,随机应变。
直到喜帕被掀开的一瞬间……
当她辨认清楚那妻妾成群、三十多岁已经开始发福、平常满口“我的嫡亲外甥女”的男人后,尖叫着后退,用钗子抵住自己的咽喉。
她太紧张,血很快从白皙的颈项上流下,为满堂的红艳之外,再增添一抹赤色,而自己当时竟没感到疼。
对面的男人不敢过来了,脸上堆起笑来,她知道那嘴唇开合间都是能把死人说活的花言巧语,但她一句也没听进耳朵。
对峙了不知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喊叫,两个人刚抬眼共同看向那门扇,整扇门向里面砰地倒下来了。
进来的并不是什么大部队,相反,只有一个人,舞着两支短戟,似乎在躲闪的时候发髻被挑开了,头发凌乱地被血糊在身上,整张面孔钢硬而略带稚气。
她突然认出这是谁,那个当年与她打架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虎豹一样的少年,她大叫起来,“陆涛救我!”
少年就笑了,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公主你还记得我呢?”
说着,他一戟隔开韩复,冲进来,拖过小女孩伸出的手,咬牙闭眼,横向贴了大红喜字的窗户撞出去。
临湖而建的府第下面,惊破一潭春水……
这件事情不消说在韩国轰动一时,一场举国皆知的婚礼,以举国皆知新娘子被劫走而告终。
街谈巷议的交谈中,少不得问一句“后来呢”,时间久了,也不了了之。
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这个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有一个不那么俗套可是比俗套更糟糕的结局。
他们一起流浪了一段时间,她印象中没有那段时间开心与否,记     
     是满心对复仇的焦虑。
她想要去赵国,因为离南汉近,赵胜又是先帝最倚重的将军,而他不可能同意,因为他的父亲陆道就是赵胜亲手杀掉的,他这时,只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
他们第一次吵架,后来她住了口,因为觉得说下去没有意义,心里头主意却已经打定。
他以为她被说服了,就很开心地来安抚她,好像说到什么对以后的展望,蓝的天,蓝的海,海外有一个什么国家,安乐富足……
而她实际上没有听,看他那种陶醉的神情,甚至觉得有点可笑。
“我想吃桂花高家的银丝盒子”,她突然打断他,说道。
桂花高是很有名的一家点心铺,门前总是人潮汹涌。
他便开心起来,扯着她跑过几条街,到了那家店面,果不其然,酷暑里大家排着很长的队。于是他告诉她,“我来排,你去那边树荫下等着我。”
她倒退着去到树荫下,他以为她是在看他,还不时跟他挤挤眼睛挥挥手。
她确实是在看他,看他什么时候扭过头去不再注意她。
然后,她抽个空子放开脚步,一转眼没入滚滚涛涛的人海,再也没见过他。
……
万素飞,已过二十岁岁的万素飞静默地在床上坐着。突然感到似乎有什么冰冷地东西在脸颊划过。
浓绿的树荫、金漆的招牌、隐隐地有蝉的鸣叫,一堆长衫短褂拿着蒲扇排队的人,弥漫一股汗味,他对她笑,非常整齐非常白的牙齿。
现在回想,竟然每件事都有那么清晰鲜艳的颜色。可为什么当时,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呢?
突然间醍醐灌顶地明白,她伤了人。很深。
“对不起,陆涛”,她垂下头,前额抵住握拳的双手,低声道,“如果有下辈子……”
她猛地打住了。因为觉得人家又不一定死了,这话不吉利。
都过去地事情,不要再想了,她叹口气对自己说,打算起身去点亮油灯,与其睡不着瞎想,找几本书看看,也是消磨这长夜的办法。
翻了半天,都是些早就烂熟的东西,没心思看。倒是捞出一副纸笔,拿出来打算乱写乱画几下。
画什么好呢?她想到小时候作为皇室子女。总也被被教习过一些琴棋书画针指女红,虽然另外几样都烂的可以。画画倒是相对好些,十岁时,一幅父亲的戎装图技惊四座。
等等?什么?!
千方百计地回避,记忆到底闯入禁区……
那个她永远忘不掉,却又永远不敢去想的人。
黝黑地皮肤、凤眼、把她放在肩上,或者拿胡茬去蹭她的脸……
一瞬间所有关于他的过往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袭来,淹没得她难以呼吸。
画什么,已经不由她的头脑做主。笔锋几乎是挡不住那思念,在宣纸上飞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顿上最后一笔,万素飞退后两步,仔细端详。
画面的男子,紫金冠、步云履、百花袍,似笑非笑,神采昂然。
那似乎是他,倜傥英武,栩栩如生。
可说不上来的,又有哪里说不出来地不太对劲。
也许,是她技艺荒疏,笔不应心了吧,毕竟,已经十年。
于是她端着狼豪,在那领口试着描上一下,腰带补上一笔。可是,依然不像。
到底哪里不对呢,她停了手,悬着笔,怔怔注视。
正看着,一不小心,手一抖,一星墨点直坠,落在那画上男子腮骨后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好像颗小小的黑痣。
万素飞“呀”地叫出声来,慌忙想用袖子去茵干它,可是,覆水难收,哪里还去除得掉。
折腾了半天,她万分懊恼地抬起头,擦擦额头的汗,看着这幅本来不算成功,这时更被毁掉的作品。
然而,退后地刹那,她捂着嘴愕然。
她一直在找的东西,出现了,就是那里,小小地一点,却改变了整幅画的神气。
她地父亲,在那个位置,本来正是有一颗痣的,而她忘记。
眼泪突然间喷薄而出,她的世界,她世界上唯一的那个人,她以为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人,被她模糊了样子……
这幅似是而非的画像,并不是因为什么技艺退步,而是,从整个心里,不知不觉已经似是而非。
十年了……
灯油和火焰蔓延在这呕心沥血的画幅上开始燃烧,那些心血的主人伏在案几上不可抑制地嚎啕。
她所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当初,只要一看到任何有关地景物,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
而五年后,要拼命去想那些最伤痛地情景,才哭得出来了。
而如今,是这样。
果然,世间很多东西好像指缝间的沙,怎么留,也淅淅沥沥、一点一点漏去……
正哭着,门上突然响起粗重的敲击。
万素飞确认那是有人敲门的时候,噌地跳起来了,胡乱地拉过被褥就擦眼睛,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
第七十二章 劝学
 第七十二章 劝学      
门开了,倒大出万素飞的意料,是几个拎着葫芦带些酒气的大兵。
“唉,统领,你眼睛怎么了,不是哭了吧?”,一个光头的家伙看了看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但他屁股上马上挨了一脚,“没脑,你真是个没脑,咱统领能哭吗?不让别人哭就不错了!”
这情景让心绪纷乱的万素飞也不禁微微笑了一下,道,“你们找我什么事?”
“看戏。”
“看戏?”
“也不是,就瞧瞧去呗”、                样大好的日子也没见你挪窝,老一个人闷着有意思么?”
他们七嘴八舌说了半天,万素飞才听明白。
打了胜仗回来,士兵们都被准许放松一下,上头还特地每人发了一贯钱,只要不做烧杀抢掠的事情,大可以像平常百姓一样东吃西喝、听书看戏,甚至找些明楼暗娼风流快活去。而现在,这帮人就是来找她一起上街瞎逛。
她有点奇怪这些人为什么来找她,可到底没说什么。平日还好,今晚,身后空荡荡的房间里,充满那些销骨蚀髓的回忆。
“也好,走吧”,她用很低的声音答道,暂且逃离。


正是快到中秋的时候,桂花和月饼地香味流的满街。大约二更天,街上摆了夜市,熙熙攘攘地都是人。一路上用竹竿搭起的架子,上头长袍短褂的衣裳彩旗一样招摇在风里,每家都围满讨价还价的人们,老妇人们摆出花儿香粉的摊子,小货郎走街串巷地甩着拨浪鼓,身后追着一群青屁股的小孩。自然也少不了小吃之物,不时有轱辘辘的独轮车过去,吆喝出“冰镇地酸梅汤啦,又解渴又凉快”之类的话儿。
万素飞就在端着个小竹筒慢慢儿吸酸梅汤,身旁围的四五个大兵,都愁眉苦脸的。
“大姐。你就笑笑不行么?”,一个家伙追着她道,“俺们都快被吃穷了。”
“你们讲的无聊么”,万素飞眼皮也不抬,含混答着。
这帮人在玩那种市井的游戏,轮流讲笑话来,若有不笑地,便要讲那人给不笑的买东西吃。连讲了三四人,别人都笑得稀里哗啦,只有她一直有酸梅汤喝。
她跟这帮人上街。原是为了随便有点什么事做,来逃避那些回忆。心情依然低落,大兵们的笑话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她有点任性地不肯融入他们,不管这么做是不是扫大家的兴。
几个兵于是互相扯扯,脑袋扎到一堆去商议,叽叽喳喳的,万素飞也不理他们,自顾自往前走。
丘八们商量一会,突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咚地推了一个人出来,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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