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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之徒 作者:墙头 马上-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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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审是素来看我不顺眼的秦曙光以及常败诉在我手上的沈长亭替我做的辩护,而我们所的律师,一个都没有出现,我的恩师,早已欢快地与我恩断义绝。
我当时很不解,就问秦曙光,我俩别说毫无交情,过节都能列出一堆,谁这么大面子,能把您二老给请动?他说了这么句话:贾臣,我并非欣赏你,也从未对你有过好感,或是哪怕一丝的同情,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自己。
这句话我琢磨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最合理的解答。
而陆长明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曾听风传此人已被双规,源头正是他不争气的侄子,这故事被添油加醋讲得绘声绘色,仿佛确有其事,我虽难全部当真,但也私下判定,这结局倒十之八九跑不了。这时我才庆幸没上了这厮的当:我的命根本不在他手里,他亦非我的救命稻草。这是个残局,本就该潦草收场。
纵然名嘴秦曙光出马,刑辩一枝花也敌不过石城当局无比坚定的立场。一审毫无悬念地以两年有期收场,那天我看见我爸也坐在底下,身旁的位置空着,于是我想我妈也来了,此时定在庭外守着消息,不敢亲见。我爸已在短短半年间生出了满满的一头华发。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是看过我一眼。我心中全无愧疚,只想我这么多年纵然混乱迷惘,但却弄明白了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是你未曾教会过我的。
此间我并没有见到过左宁。我心里笑他,你这个傻瓜,只要你来看我一眼,你就会知道,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有一千万将会存到你的名下,但很可惜,你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的经历就如同这个民族千百年来的历史一样,变革从来没有停止过步伐,然而每到一个关键时刻,却总是会自动地选择最坏的那条路。
春节期间,当局的态度突然有了变化,甚至与我做起了急切的恳求式的谈判:只要我写一份认罪书,立刻可得释放。
这条件很诱人,时机又卡得恰到好处,我听着高墙外依稀的爆竹声声,大半年来的修行突然顷刻毁于一旦,我以为自己已可心如止水,却被那一句释放搅得再也寝室难安。整整三天,我不吃不喝,单单是坐在那里,被简单的两个相对立场折磨得几乎发狂。本能里对自由的渴望对抗着道德正义的审判。我想我这一生都没有面临过如此艰难的抉择。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得以踏出高墙,迎来第一束自由之光。那日云淡风清,却仍是寒冬腊月的低温,时值正月十五,街上的人还要比往日多些,然而车来车往,无人驻足回望,仿佛我从何而来,又将往何处而去,从来都于这个世界无关要紧。那一刻,我不悲亦无喜,仿佛这世上一切已与我无关,将来何往,我不愿再想。只求实实在在地活着,只求脚下每一步都踩在实地上,只求平平淡淡,无人亦无事相扰。
我拎着简单的行李,回头看了一眼,在那铁门后面,躺着一份三千字的悔罪书,对我而言,堪称自由最昂贵的代价——承认自己没有犯过的罪。
但愿他们不会发现,那份悔罪书里藏头写着一句话:石城当局迫我认罪如下。
我本以为不会有人来接我,却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CRV就停在路边,当下心中一阵莫名喜悦,脑子里全是那个人的名字,直到贾君把钥匙交到我手里,这白日发梦才终于被叫了停。我突然觉得,人最可悲的就是抱有希望,倘若没有,那就无所谓得失,因此也突然有些理解了老毕,心想要不干脆拜他门下,吃吃斋,念念经,如此无欲无求、安度半生,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贾君见我发愣,便拍了拍我,说:“哥陪你喝两杯怎么样?”
我方才回过神来,说行啊,但你得买单。
贾君笑地很轻松,说没问题,从今天起,就让你哥来替你买单吧,什么都别担心。
我心里一热,差点没当场哭出来,这种感觉太遥远太陌生,温暖却怪异。
那天我大醉了一场,醒来后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什么都不再记得。
后来我住回了自己家,发现一切都被收拾整理过,东西摆放都有条有理,一看便出自左宁之手。
再摸摸家具,发现并未落灰,我便知道他并未真正离开过。
虽重获自由,然这自由却是有限的,房前房后四个摄像头赋予了这样的生活一个特有名词:监视居住。我时常看见有形迹可疑的人在楼下打转,他们眼中毫无光彩,只有平庸与不耐。
之后我去了趟书店,搬回好几箱书,打算借由这个契机把思绪理理清。这事说来有趣,以前读书多为功利心,而今读书却只为平常心。
这期间我妈来看过我一回,我爸却始终避而不见。贾君倒是常常晚上出现,拎两瓶酒几个菜,一喝就是一夜。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先他醉过去,只一回我吐过后稍事清醒,见他倚着墙角抽噎,鬓角也窜出根把银丝来。三十几年来,我们兄弟二人从未交心,争强好胜中彼此怨恨不待,及至半辈子过去了,才顿觉过往迷糊,抱在一起哭得有如三岁孩童。
然而好景不长,我的认罪书被发在了网上,始作俑者本想再做文章,谁料想我对自尊最后那点的维护被人识破,声援者呼声日益高涨,彻底激怒了大幕背后的人,于是安稳日子过了还不足两个月,警车再次光顾小区,借以“漏罪”之名,我再次锒铛入狱。
58、下面,我该做些什么
我这半辈子不长,新年的钟声一响,三十五岁的到来就被宣告于天下。这三十五年来,我寸步未曾离开过石城。将根深扎在这里,几乎看遍了这座城市每一道罅隙。 城市早已不是数十年前的样子。 这座古城见证过无数历史事件的终始,也经历过残忍无情的道义侵犯,目睹了一个政权的辉煌与没落,思想的碰撞与糅合,最后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她也顺势脱下了历史的外衣,迅雷不及掩耳地焕然一新。这几十年来她从未停下过脚步,而她的变化也恰如我们这一代成长在历史转折期的70后一样,年轻的外表下活力渐失。
一切都是表象。
明天就是二审开庭,跌宕起伏的年度大戏贾臣案终于在万众瞩目下走到了第二季。扬名立万一直是我的理想,谁料苦苦追寻了半辈子无果,最终竟以这种方式圆满了。
但是我满意吗?我仍旧不满意。结果我大概已经知道,最坏的情形不过是再两年有期而已。那又如何呢。 如今的我甚至会想,两年太短了,两年后我将何去何往?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太短了。
当我把这个想法对王二说出来的时候,他怪异而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就像在看一个可怜的爬虫。
他说:贾臣,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王二是我的发小,曾经同穿过一条开裆裤,只可惜刚过了穿开裆裤的年纪,我们就再无来往。十几年后,我成了名状师,而他却干起了狱卒。
“刚毕业那会儿,老同学里就你最风光,成绩好,学校好,又凭自己本事考到律师证,不像我,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混,最后还得靠我老子拼关系把我弄到这里来看犯人,那时候我妈整天就冲我叹气,说你有人家贾臣十分之一争气,我睡觉都能笑醒过来。”王二苦笑着端起酒杯向我示意,“还记得02年有一回我找你办事,你小子连办公室门都没让我进,我在外面干晾了一下午,终于把你等出来了,你当时说了什么还记得不?……不记得了?那我告诉你:你说让我走正规途径,你只办公案,不讲私情。我恭恭敬敬捧着材料袋跟孙子似的站你面前,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贾臣,你说你是不是个东西?”
我愕然,继而又羞又愧,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去。
王二见我窘迫,微微一笑,接着说:“当时我就发誓,这辈子不再找你贾臣帮忙,我就算饿死穷死,即使走投无路……这话重了,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吧,你能明白,当时我年轻,好面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到如今我大概最值得自豪的,就是真没找过你。”
这话说得我脸上更烫了,前几年王二升了石城看守所的所长,我才忽然如同失忆复原一般终于记起了这么个发小来,细想这些年与他走动虽不算多,但也一直受惠于他,得了不少方便,事到如今,我锒铛入狱,依旧得了他的庇护,没有吃什么苦头。
他又咪了一小口酒,砸吧着嘴:“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想到我还能有机会跟你贾臣坐在一起喝酒,而且还是这么一种形式。”
我也抓起酒杯猛灌一大口,烈酒烧喉而过,不禁打了个寒战,于是放下酒杯,连连叹气:“我对不起你,大实话,兄弟,我一直就不是个东西,全方位的。不瞒你说,我混账事干的实在太多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招惹了谁。”
王二大笑,说贾臣啊贾臣,我就说你一点没变。
我顿起疑惑,连忙追问何出此言。他重重地拍了我两下肩膀,说:“贾臣,你到现在都没看明白啊,但这不能怪你,你这人就是太精明了,凡是算得清清楚楚,人在你眼里都是工具,有利的你迎上,有害的你绕道,长利的你甘当孙子去哄,短利的你用完就一脚踢开。你很无情啊。但有句话这么说的,你肯定也听过,用人的必为人用。”
我点点头,说这我知道,百密必有一疏,我干的勾当本来就是在走钢丝,难保不一脚踩空,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思想准备,这几年还想着赶紧移民走人,结果这箭都在弦上了,想办件好事再走人,留个安心,没想到多了这么一手,就把自己给拉下去了。
“这都一年多了,你还是没想明白。”王二说:“你这次不是招惹了哪个人那么简单。”
我不解,要他细说。
“石城新领导班子,据说是法政出身,新官上任准备搞点政绩,不学重庆学延安,半年前领会的会议精神就是司法系统整风,第一个就拿你们律师开刀。你不过是条件相当,正好赶上了。”
这话一出,我顿觉醍醐灌顶,一下子就释然了。从前每日都在想这前前后后的因果关系,希望籍此来为人生总结,谁知道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因果关系。 世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伟大计谋与英明策划,谁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结果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偶然事件,最后竟招致了个必然的结果。
临走时,王二交给我一个纸箱子,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跟你打个招呼,这些信都被拆过了,审查是必走的程序,你别恨上我,另外,我也读了一些,写得非常感人,办公室那几个小姑娘都看哭了,真难想象你这么一个操蛋的男人竟然也是有爱情的。”
我把头埋进纸箱里,牛皮纸特有的气息徜徉于我身体每一寸,我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滑稽极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多年后我重回记忆的这个角落,看着那个把头埋在纸箱里身体不停颤抖的男人,我想我一定会发出这样的惊叹:那只猴子好像在哭耶!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那只猴子一直像小丑一样笑着,难得哭一回竟然也还是那么滑稽。
第二日的庭审在中院,我本已认命,无所可想,即使痛心,难过,不甘,也只能认命,事到如今我有罪也好无罪也罢,一切早已于是非善恶无关,关乎的是这个裙带社会的运作方式,是权利斗争下个人的无谓牺牲。正想着,我便看见黄河坐在主审位置上,不由一阵苦笑,知道全无转机,没想到竟糟到这地步。这厮恨我,并不比陆迟少几分,今天这场合,不公报私仇一下天理合容。
我像从前一样看了他一眼,有点恶作剧般地观察他的反应——那是我们曾经约好的暗号,用来控制庭审的节奏——我本以为他不会做回应,甚至期待看到他愤怒的表情,谁知他竟朝我微微颔首,反倒弄得我心里莫名其妙。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更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辩护律师仍然是秦沈二人,公诉人里最嚣张的那个马脸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迁移而短过几分,然而整个庭审场面却从下午第二次开庭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逆转,之颠覆,之戏剧性,之匪夷所思,使我这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都无法不瞠目结舌。
两个小时后,检方撤诉。
就像我一样,媒体,学者,法警,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相近的错愕。
半分钟后,旁听席上爆发出的欢呼声直冲法庭天顶,像是要掀开天花板窜进云端一般,黄河急得挥锤高呼肃静然而无济于事,流动的欢乐极不合时宜地吞噬着每个角落,我依稀见到几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想起秦曙光曾对我说过的话:“你一人不自由,则我们人人不自由,今天我们不能保护你,明天我们就保护不了我们自己。这并非个人交情,我也从未欣赏过你,今天我出现在这里,是作为一个律师对同行的揪住,也是对司法公正的维护。无关你个人。”
我看着下面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知名面孔,轻轻笑出了声。
这事结得太唐突,根本没有人弄得清楚,到底什么导致了检方撤诉,是程序正义?是舆论压力?是政治斗争?我想,或许永远都没办法弄明白了。就像风雨飘摇中一叶扁舟,我的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中,只要仍在这权欲海里停泊,明天便永远未知。
三天后,我在石城机场偶得一份快报,报纸大篇幅刊登了我案子的相关文章,大多是知名律师专家学者,其中甚至刊有法律界泰斗江老的评价,我羞愧至极,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却又窝心地感到快乐,我贾臣何德何能,竟可获江老力挺,我这一生又何曾做过一件体面的事配得上这等赏识?
空客拔地而起,耳膜在巨大的震动下难受不已,快报静静地躺在手边。
报纸末版的角落里还载了一篇尚显青涩的评论文章,题为“从贾臣案谈程序正义”,而署名处则写着:实习律师左宁。
我就在这旋云之巅,带着一切过往的记忆,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59、大结局
紫枫大厦位于石城市区的中心,拔地而起不到半年,已成为这座城市冲出亚洲拥抱世界的主要建筑标志。
大厦脚下穿梭着过往行人,他们面无表情,偶尔在遭遇红灯时驻足仰望大厦耸入云端的那部分,颇为自豪地感叹道:“真高啊!”然后一股自豪之情便拖着幸福感洋溢开来。几乎没有人想过,这种自豪感究竟与自己有何关系呢?
“非常感谢,故事非常精彩。”年轻人放下杯子,礼貌性地笑了笑,“我可以再问几个问题吗?”
“我尽量回答吧。”左宁倚着沙发,换了个让自己更加舒服的姿势。
“有几个人的结局,我非常感兴趣。”
“哦?”
“老顾到底去哪了?”
“顾升?”左宁想了想,“听说早投资移民了,对国内市场没信心,又怕像王大宝一样被打成典型,于是编了个理由跑路。”
“情有可原。”年轻人说,“人人自危的时代。”
“呵呵。”
“对了,你怎么想起来当律师的?我记得你不是艺术生吗?”
“其实零六年年初开始我就一个人带着看书复习,零七年年初过了法硕联考,四月份进了N大读法律硕士,后来就在我导师沈长亭的律所里实习,跟着他们跑跑案子。”左宁垂着眼皮,显得有欲言又止。
“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贾臣的案子吧?”年轻人有些明白过来,笑着问,“你是为了他才决定转行的?”
“也不能说全是为了他吧。每个人都在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我也一样。”左宁说,“不过话说回来,这一行其实不好做,到处是陷阱,更不谈说大环境。”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
左宁突然沉默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钥匙圈,表情有些复杂。约摸半分钟后,他才开口:“我导师这个人,你了解吗?”
“不太了解,我只知道他合伙人秦曙光的名气比较大。”
“我导师这个人呢,脾气性格都很怪,平时挺不正经的,套路也很奇怪,他打的官司很多,胜率却不高,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能力不行,后来才发现,他专打那种棘手的官司,换言之,就是被潜规则了的官司,本身就没什么胜率。他经常跟我说,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做到最好。”
“这种朴实的想法……”年轻人忍不住笑了。
“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甚至在想,这样的人怎么能在这一行里混得开?”左宁也笑了,“而且我听说他跟贾臣打对手官司的时候,就没有赢过。这就是大环境。”
“那是什么改变了你的看法?”
“有一次我跟他去开庭,那场官司他准备的时间很长,事无巨细全部亲自过问,辩词写得漂亮极了,那天发挥得也很好,只是我们心里都清楚,胜算很小。我记得那天他走得很早,没有等宣判就走了,这是他的习惯,只管演完自己的部分,不管结果。但很有意思的是,那天我们竟然赢了,我看着当事人一路狂奔出去追他,而他就那么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赢了官司,自己却不知道?”
“就像一个笨拙却认真的击球手,他拼尽全力挥出了自己那一棒,然后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拼命地跑向一垒,耳边是观众震天的欢呼声,而他浑然不觉,因为他从未想过那欢呼是给他的。”左宁顿了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打出了全垒打。”
“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贾臣的案子,我听说当时全石城没有一个律所敢接。”
“说到贾臣的案子……它给了我很多信心,我相信也给了行业里很多人信心。”左宁兴奋地眨了眨眼睛,“全国叫得上名的律师全都来了,不光律师,媒体,学者,从全国各地涌过来,就像一个个巨浪,气势汹汹地推着石城往前走。我敢说石城从来没这么被注意过。”
“它将是一个里程碑。”年轻人点头,“不,一个全垒打。”
“我的部分差不多说完了。”左宁说,“讲讲你的动机吧,大记者?或者说作家更合适?”
年轻人笑着说:“从石城报业出来之后,我就一直想写点什么,想写写这个社会。后来我经人介绍认识了贾臣,发现这个人太复杂了,我很兴奋,你知道吗,他这个人绝对没有办法用几句话来概括,他复杂得就好像这个社会,而且永远在变化,他身上有太多值得写的地方。不光是他,还有他身边的人,比如老毕,老顾,林寒川,很多很多。”
“你用的什么办法接近他?”左宁好奇地问。
“说出来你别生气,一开始我听说他好色,就想以当事人的身份勾引他。”年轻人苦笑道,“话说回来,我得谢谢你的故事……其实我没从来没能真正地接近他。各种意义上的接近,都没有过。他把自己藏得太深了。后来我只好从毕柯身上下手,老毕这人,比他容易接近多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动笔?”
“争取三年内交稿吧。”年轻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林寒川最后怎么样的?我听说他之前被双规了?”
“离职回老家了。”左宁边看手机边回答他,“贾臣跟我这个星期去大连看他。”
“贾臣?”年轻人显得很惊讶,“他没有移民?”
“没有。”左宁收起手机,“现在跟他老同学杭志永一起搞法律援助,说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不过我估计也就是三分钟热度。”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年轻人挑了挑眉毛,“不像他的风格。”
“前两天去探访黑监狱,还让人给打了一顿。”左宁笑着站起身,“他的风格就是,前面要有辆车开过来,他一公里外就开始想着怎么躲了,但如果只剩一米不到了,他说不定就能往上撞。”
“哦?”
“这个只会盗垒的家伙,给他换个位置,说不定也能打出全垒打来。”左宁准备离开,做了个告辞的动作,又突然问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把你的名字忘了。”
“程语。”年轻人理解地笑笑。
“对了,老毕怎么样了?”左宁好奇地问道,“还在出家呢?”
“也是也不是吧。”
“哦?”左宁来了兴致。
“肉身还在寺里。”
“心思在哪儿呢?”
“老本行。”年轻人食指点了点桌面,“脚下这栋楼,就是他开发起来的。”
看着左宁离去的背影,年轻人忍不住重复着他说过的话。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打出了全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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