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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煮研究生院-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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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远航想必已经把他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之种种“劣迹”供认不讳了,女孩儿父母即便不了解自己扇阴风、点鬼火、纵容包庇乃至怂恿打气的底细,至少也有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可从陆爸爸亲切热情的嘘寒问暖中却丝毫察觉不出一鳞半爪的痕迹。难怪人家搞自然科学的能走仕途呢,喜怒形于色的人确实不适合搞政治,官运都写在脸上了,麻衣观相看来也不全是瞎掰。
第二天,远航直到午饭后才发短信来通知枕流最终的谈判地点以及时间:“三点,竹林茶室,”当被问及是否已经和魏一诚取得联系时,那边回答说:“不知道。”
相传,“医者父母心”的神农氏炎帝在一次采药过程中误食断肠草,却因祸得福地意外发现茶树的嫩叶也可解毒,从此,这种原产云贵高原的本草便与这个民族结下了不解之缘,进而从药材变成饮料,还发展出了独一无二的专卖门市部。旧时的茶馆分成兼有歌舞曲艺演出的“浑水”和坐而论道的“清水”,但无论哪种,都属于为平民大众所喜闻乐见的市井文化,断无曲高和寡之虞。可到了改革大潮奔涌得面目全非的今天,连茶馆都已经旧貌换新颜,从等而下之变成阳春白雪,几杯下来动辄成千上万,要的就是这个谱儿。当然,这次约会所选择的“竹林茶座”还算下手比较轻的,也就是按照日式料理的标准收费而已。
“小徐—— ”刚过马路,便听到远航妈妈的一声略带沙哑的呼唤,倒还嘹亮。
“阿姨,叔叔… ”枕流刚想先入为主地缓和一下明显有些凝固的气氛,还没等开口,便被急性子的母亲一把拉到旁边。
“他们已经来了,”陆妈妈充满信任地望着男孩儿:“小徐,你一定,一定帮着我,一定得让他们断了,小徐…… ”恳切得近乎于哀求。
徐枕流虽然料到今天必得有这手,但却依然有些失措:“是,是,”他觉得自己若再不果断地做出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可言的承诺,濒于绝望的母亲立时便要声泪俱下:“您千万别担心,没事儿,没事儿,”其实,在这样一次聚会中,枕流充其量不过是块可有可无的缓冲区,不可能左右局势的发展,但他明白,和昨晚远航的托付一样,救命稻草与其说有什么实际的价值,倒不如说是种心理上的需要。
徐枕流跟在陆家三口后面,一步步挪向茶座的大门。他极力调节着自己的状态,可就在看到魏一诚身边那位扑朔迷离的“爱人”那一霎那,刚刚有些眉目的平常心瞬时间便荡然无存。
赵冉。
青春期那阵儿,曾经很不理解为什么名人们往往要等到暮年时再去撰写回忆录,并武断地认为只有过了气的豪杰们才会更在乎并流恋这些“当年之勇”;长大以后渐渐明白,当眼花缭乱的纷纷扰扰朝你此起彼伏地接踵而至时,根本来不及去品味其中的子丑寅卯,就像啮齿类动物先把琳琅满目的美食塞进颊囊、等回到窝里再拿出来慢慢享用一样,只有当尘埃落尽之后,才有机会去细细推敲、分辨。
徐枕流看了看身边的远航,女孩儿似乎并未表现出过分的吃惊;或许,阵脚大乱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顾及这些目不暇接的变局。
赵冉倒显得十分沉着,看到同行而来的四位,从容地站起身,拉开其实早已就位的椅子:“今天还不算太冷吧,”她大概原打算先给大伙儿热热身,可等候已久的服务生见状却立刻贴了上来,在欧美国家,从七星级饭店到街头咖啡馆,绝不会有堵在餐桌前以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逼着客人点菜的现象,所谓waiter(直译过来就是‘等候的人’),要的就是耐心,不能造成一种急不可待去地掏人家钱包的不良印象:“您看咱们要点儿什么,”赵博士显然已经入乡随俗,她拿起桌上的茶单,托给陆爸爸。
“您来,您来,”这位永远半抿着薄薄嘴唇的父亲双手推诿着,目光却望着远航的妈妈。
赵老师朝二老笑笑,打开那匣精致的革面本指了指,随即转向几位客人:“她们这儿有‘滇红’,可能还不错。”
显然,陆妈妈对这种在抗日战争连天炮火中研制成功的茶品既无研究、也提不起丝毫兴趣;她沉默了一阵,自顾自地点点头:“您…… 您二位大学者都挺忙的,我们也就不多耽误时间了,”其实,作为家属,她当然明白,这个世界上,能比知识分子更闲在的职业恐怕不多,元朝时所谓“九儒十丐”的说法,大概就是按照操劳程度排序的,否则,也不至于生出那许多花花肠子来:“魏老师对小航一直挺帮助的,孩子一个人在这边,我们都挺感激您的,”陆妈妈的这番表白倒不像是纯粹的客套或者欲擒故纵:“后来的事儿…… ”从西安到北京,陆妈妈似乎还是没想清,该如何面对这始终不愿相信一切:“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我们就希望到此为止,以后别再…… ”她终于抬起头:“其实我们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父母…… ”大概是顾及到了一旁的赵冉,远航妈妈没有再继续她那“不介意未来的女婿有过婚史,但决不给别人‘做小’”的“经典论调”:“可是,您看,您也有家,咱们…… ”
魏一诚手中蓝白相间的烟盒被不断翻动着,如今,中国男人连消费尼古丁的本领也退化了,“中南海”这类焦油含量微乎其微的清型卷烟拿到一百年前大概只配用作薰香;随着文明的进展,只得用眼花缭乱的形式来冒充日益匮乏的内容。
这间看似古朴的茶楼也一样,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韵味,更像是个纸扎的明器,为粉碎性骨折的中国文化挤出几滴鳄鱼眼泪。端上来的饮具更是可笑,看来,不管客人点的是什么茶品,人家都以不变对万变,全用整套的功夫茶具伺候;其实,这种全发酵型的滇红通常只需沸水和玻璃杯即可,经不起紫砂壶里一冲二泡般的反复折腾。
见状,赵冉冲看样子准备过来大展拳脚的所谓茶艺师摆摆手,示意恋恋不舍的她可以继续和身旁那位满脸春光的小伙子打牌、调笑,毕竟,这桌客人实在没有雅兴来领教那套程序化的治器、温壶、投茶、闻香…… 
“我,”魏一诚终于开口了,出身下层的他向来习惯先必恭必敬地听完别人的观点,以便知己知彼、后发制人:“感觉很惭愧,”手中本不停摆弄的烟盒不知去了那里,儿戏般消失无迹:“…… 您,”他停顿了一下,大概正在搜肠挂肚地排查着该如何称呼远航的父母,人家显然没到“叔叔、阿姨”那个资历,叫“大哥、大姐”又无异于自讨没趣;研究表明,当彼此之间处在某种进退维谷的尴尬关系中时,谈话者倾向于避免提及称谓,而直接使用人称代词,这就是社会语言学当中著名的“规避原则”;魏研究员显然不是那种死钻故纸堆的书呆子,很懂得活学活用:“您别怪远航,这事儿完全是我的责任,”在各种文艺作品中,常常能见到那些面对敌人屠刀的革命先烈在刑场上如何大义凛然、从容不迫;其实,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暴徒、人渣,真到那个份儿上,恐怕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反正横竖是一死,倒不如喊两句口号之类的名人名言,权当壮胆儿了。
一番欲说还休之后,魏老师面无表情地瞥了枕流一眼。说来也怪,这位见人三分笑的“和为贵”似乎对他一直格外冷淡,每当徐枕流主动搭讪时,魏一诚总是要迟上四分之三拍才勉强作出个表示,怪噎人的。更甚者,有那么几次,当枕流无意中与不远处的老魏四目相对时,发觉他正在冷冷地端详自己,弄得小胖子不知所措。枕流实在不明白,面对这样一个不阴不阳的家伙,自己为什么还要在远航跟前本能地替他说话。
尽管如此,徐枕流并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双重间谍”身份,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插话,但又怕失之唐突,本打算利用给大家斟水的机会粉墨登场,可每当他吃完自己这杯、正准备若无其事地摸向那把小茶壶时,总是被赵老师先一步赶到,几次三番之后也只得作罢。其实,枕流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讲与不讲、讲些什么,根本不重要,这种场合,就像那些年复一年的“重要会议”一样,只不过是种将台面下的默契合法化的仪式而已,掀不起什么大浪。
添了两次开水,再给枕流续杯时,赵冉说了唯一一句似乎与正题有点儿关系的话:“红茶和绿茶正相反,刚上口很香,但不禁冲,很快就没什么味道了。”
    正文 十五、旧梦
     更新时间:2009…2…2 10:39:26 本章字数:9039
春天,是一个关于背叛的季节。
当厚厚的积雪上突兀着孤零零的枯枝时,秋日里曾经的金黄虽然已经繁华落尽,但却格外值得留恋;可渐渐酥软的枝头第一次拱出鲜嫩的新芽时,去年的一切,便连成为记忆的资格也被连根拔起了。
而人,是个耐不得寂寞的群体,他们没有坚守孤独的无欲则刚,却宁愿为了从头来过而把曾经的种种弃之荒草。所以,贞节必将成为笑柄,而黄昏恋却意味着“文明”。正因如此,他们没有资格被铸成永恒,只配在周而复始中化作乌有。
但春天却显得那样美丽,就如同斑斓的毒蛇,刚刚经历过严寒,哪怕是最隐约的暖意也弥足珍贵。随着东风的脚步,焦渴的红男绿女开始忘乎所以,一切束缚都显得多余,似乎任何清规戒律全不能阻挡那崭新的脉动。于是,俗谚警告着人们:春捂秋冻。
三月下旬的一天,枕流又如约来到那座往来无白丁的写字楼门前,和去年秋风乍起时一样,易欣今天不加班。虽然室外温度尚不足以让更多白领丽人秀出婀娜的身姿,但徐枕流还是感到一阵燥热,他已经没有流连金风的情致,而是径直走进恒温的大厅中,不管严寒酷暑,这里倒是岿然不动。
下班时分,大堂西侧传出一串串清脆的叮咚声,那边的走廊里埋伏着十余部通往不同人生命运的电梯。没过多久,熟悉的脚步响起,女孩儿迟到了五分钟,这在两个人的约会中并不常见。很快,枕流便在易欣身后找到了答案,是那位总是一脸堆笑的梁湃,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头上的琴弦愉快地跳动出油汪汪的旋律。
“哎呀,好久不见,”梁总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国有企业那种等级化的冷漠,他大踏步奔向枕流,像对待贵宾一样紧紧握住男孩儿尚未来得及抬起的右手:“怎么样啊?”
“挺好挺好,”徐枕流看了一眼正示意他赶快抽身的易欣:“托您的福。”
但这位对业务几乎一窍不通的常务副董事长却不愿意轻易失去任何能够表现他外事才能的机会,一面自问自答地与枕流交流,一面不忘和身边行色匆匆的同仁们打着招呼:“走啊,回见,不好意思,我们这儿谈点事儿,”直到旁边的易欣提出要去即将人满为患的地下车库杀出一条血路时,他才顿悟般的大笑起来:“好,好,就不耽误你们小两口儿了,哈哈…… ”最后,不忘朝枕流艰难地挤了挤那对已经快被横肉活埋的眼睛:“可得照顾好我们欣欣啊。”
男孩儿真想对他说:“要么先紧着您用?”
近一段时间以来,易欣似乎始终情绪不高,尽管新项目开发的事情一路高歌猛进、已经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可她却显得有些沉闷,完全没有任何春风得意的模样。今天,偏巧春困秋乏的枕流也提不起兴致,并肩坐在车上的两人几乎一路无话;偶尔,只是断断续续地交流些街头巷尾的杂谈。
“到我那儿坐会儿吧,”易欣的决定总是在开始执行之后才象征性地征求男孩儿的意见,当被摇晃得昏昏欲睡的枕流朝窗外望去时,车子已经稳稳驶进女孩儿家的小区大门。
熟悉地产业发展历程的人都知道,北京第一批比较上档次的商品楼盘是在九十年代中期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之前开发的那些项目充其量属于温饱水平,从生活审美的层面上讲则皆不足观。当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开始购置自己的“别院”时,地产商们大发横财的春天才开始到来,伴随着亚运风潮而日渐繁华的北三环首当其中,成为暴发户们最早聚居的地区,易欣家就坐落在这里。
其实,尽管弃文经商,但易姑娘那书生气十足的爸爸只能勉强够得上“款界”的下限,根本没有能力跻身富人区;但他供职的那家具有极深官僚资本背景的企业集团在早期地产业内着实风云过一把,当然不会亏待像易总这样的“金风未动蝉先觉”,于是乎,便兵不血刃地“大厨不偷、五谷不收”了。
事实上,在今天看来,这一带已经割据殆尽的小区早就算不上京城中最打眼的高楼华屋,与那帮金砖玉瓦尚嫌不足的后来者相比,淘到第一桶金的老前辈们已成昨日黄花。但是,正如黄金地段不可再生的稀缺性一样,先行者们那些独特的历史记忆,反而投射出某种特殊的厚重感。
“你喝热巧克力么?”宽大的客厅里传出咖啡机的吱吱作响,据说,这种新型号可以衍生出一系列相关产品。
“都行,”枕流站在落地窗前凝望着楼下郁郁葱葱的花坛,这里的园艺师傅们并没有像新兴楼盘里的卫戍人员那样,穿着胡桃夹子般可笑的制服,反倒在随性中显出一种专业感。
“看什么呢?”易欣靠在小胖子宽厚的胸前,她趿拉着尚未换下的毛绒拖鞋,平日里盘起的长发无拘无束地散落开来。
“你最近还老往开发区那边跑么?”枕流没有回答她的提问,而是捧起在桌角升腾着炼乳浓香的热饮,顺势坐进那张松软的美式沙发里,他喜欢这种被拥抱的感觉。
“当然得去了,”易欣挨着枕流坐下,浅藕荷色睡袍下慢慢勾勒出那双长腿匀称的轮廓:“累着呢,”她枕在蓬松的靠垫上:“哎,你们班那个叫艾枚的女生,是不是心特高啊?”
“谁?”有点儿走神的徐枕流一时没跟上这个脑筋急转弯。
“往开发区跑的时候,不是老得带好多设备过去么,我一个人又搬不动,”易欣摆弄着被发卡压弯的头发,在她的言谈中,一切话题似乎都是从“我”发展开来的:“后来李彬就推荐杜晓钟过来帮忙,说他好像挺想多挣点儿钱的。”通常情况下,只要不涉及商业秘密,外资企业一般都对员工兼职表现出相对宽容的态度,而不会满脑子阶级斗争新动向,总担心赫鲁晓夫就睡在自己床上。
“哦,他那边收入不好么?”
“嗨,客服就是挣点儿辛苦钱,”在报酬问题上,中国人表现出了少有的透明意识,从“理论”上来讲,你都能根据工资等级计算出国家主席一年可以有多少进账;但老外却没这么民主,即便是桌对桌朝夕相处的同事,也很难确知别人的收入细目:“你想啊,跟我折腾一个周末才不到两百块钱补助,他要是宽裕的话,能希罕干这个么?”看来,易欣这位高层白领还挺关心人民疾苦的。
“你还不想办法多给人家点儿?”枕流手中的热巧克力开始见底儿了,味道也越来越浓腻。
“我现在说了也不算啊,”女孩儿把肩头披着的丝巾搭到一旁的椅背上:“再等等看吧。”
“那你就让他提供点儿‘额外’服务,”枕流潮热的大手探进女孩儿裙下,绕过她的眼睛、吻向光洁的后颈:“以工代赈嘛。”
“行,然后你去勾引艾枚,”易欣的耳畔透出一阵悠扬的清香,像庭妃薰衣草,毫不张扬的淡雅:“再把钱挣回来,”肩头细带悄然滑下,伴随着愈发沙哑的呼吸,渐渐裸露出那套极具杀伤力的连体内衣,刺眼的黑红相间,也就是孔子说“不以为亵服”的那种颜色;显然,这是刚才去换睡袍时做的手脚:“多费事啊,你还不如直接找我要呢……”
在这样一个情欲泛滥的时代,保守反倒成了种个性。尽管一向富于主见,但易欣也很难逆历史潮流而动;坚持变成了固执,并终将沦为疯狂的战利品,历史学家们把它叫做规律。当然,这并非意味着人们只能匍匐在宿命脚下而无所作为,真正聪明的水手从不畏惧滔天巨浪,反而会巧妙地利用那飘忽不定的风向来把航船驶向理想的彼岸。
从小学时代起,易欣就知道枕流不是盏省油的灯,魔鬼脸庞天使身材的活宝却比大众情人们更加不乏红颜知己,这你上哪儿说理去?既然摊上了,咱也只好将计就计,易姑娘从来就不是知难而退的和事佬,随着年龄的增张,她必须学会在理智与**之间那根千钧一发的钢丝上如履薄冰,按照易欣自己的说法:“这种事情,就像数学中的‘极限’,只能不断接近,否则也就没意思了。”还是莱辛总结得好:“美是高潮前的一瞬间。”
不知何故,今天的易欣显得有点儿沉闷,好像总处在半走神的状态中,肢体语言也带着些做作,但尺度却很宽,似乎尤胜以往。
当**的烈焰渐渐褪去,空气中那团温热却氤氲开来;美感与快感,就像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参商永隔一样,只有你唱罢时我才会登场。徐枕流倚靠进沙发里,尽管被定格在张力极限的那个姿势的确有些别扭,但他却懒得挪动,天旋地转中,男孩儿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个夜晚。
如今已经被弃置如蔽履的那间有些阴冷的地下室,曾经是两个孩子童年时代的乐土。当难不倒他们的功课被三下五除二地搞定后,窄小的斗室便会欢腾出连绵不绝的清脆乐章,莫明其妙的追跑嬉戏、今天看来已经粗糙得近乎可笑的早期电视剧,都足以满足少年人无穷的好奇与精力。那时的枕流可不像现在这副熊样,呆呆地躺到女孩儿身边一动不动,只有悠长而平静的呼吸才勉强把他留在有机界中;与很多早就厌倦了众星捧月却孤家寡人的独生子女一样,当年的徐枕流同学,总嫌呆在易欣家的时间太短,抱怨那不解风情的日头为什么总会羞答答地垂向回家的路上。
常年从事编辑工作的易妈妈曾以她独特的新闻嗅觉断定,别看枕流外表似乎很活泼,实际上却有着小姑娘式的内敛,他不会像别的男孩儿一样,用满地撒泼打滚来争取自己的利益;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确,直到长大后的今天,枕流都不是那种不顾一切般追求私利的“大丈夫”。当年的他,不论多么留恋可以被易欣随意呵斥、支使的时光,都不会选择哭闹作为赖着不走的护身符,枕流常常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能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可以把自己留在这片快乐的所在。当然,小概率事件也难免会偶尔发生,如果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能够经久不息的话,事情便有了转机。而这种必然中的偶然,反过来,更会让正处在世界观形成阶段的男孩儿坚信超自然念力的真实不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人类可以完全认识和把握规律以前,宗教的繁荣是种绝对和必然,如果没有适宜的主流意识形态可供依傍,人们便会不自觉地去寻找替代品,比如邪教。当你拒绝打开那扇始终紧闭的大门、又没有像样的理由时,就不能简单粗暴地谴责翻墙而入的不法行为,想要除去院子中屡禁不止的杂草,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那里种满鲜花。
有那么一次,日理万机的老天爷终于被枕流几年如一日的虔诚所打动,他创造性地为男孩儿的愿望提供了免费升级,不仅有劳雷公电母外加雨娘娘一个劲儿地招呼,还让因刚刚荣升编辑部主任而心情不错的易妈妈主动致电徐奶奶,盛情力邀枕流借宿一晚,也好顺便品尝她新近研制成功的俄式罐闷牛肉。当推辞不过的电话那头终于传来王院长首肯的喜讯时,枕流几乎看到了正在云间眨眼的上帝,认识袁莱之后,他才知道,精神医学界把这种特异功能称作幻视,常见于已经无可救药的分裂症患者身上。
与那位好客的母亲不同,自始至终,易欣对徐枕流的去留似乎表现得有些默然,至少也是不置可否;然而,当枕流强忍着喜悦而尽量耐心地聆听奶奶那分条缕析的万般叮咛时,他分明看到了女孩儿脸上稍纵即逝却发自肝胆的笑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歪脖儿树之所以能全身而退,就是因为你砍了它也没用;当然,自从人类文明走到损人不利己这个阶段以后,很多明哲保身的定律便不再奏效了。整个晚上,可怜的徐枕流都被迫绘声绘色地为边吃零食边听音乐的易欣朗诵那些无聊至极又千篇一律的童话故事,生就的好嗓子和抑扬顿挫的语言表达就这样被暴殄天物着;从“很久很久以前…… ”到“突然有一天…… ”再到“终于…… ”,弄得男孩儿欲哭无泪。当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那以后,枕流只需随手一翻,便可八九不离十地判断出一部文学作品的好坏。其实,天下文章一大抄,谁也逃不脱那些或多或少的俗套,如今的读者最讨厌高高在上的说教,你能做的,就是去说出他们心中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话,所以,眼熟的东西往往更有亲和力,千夫所指为最具剽窃嫌疑的“博采众长”反而能稳居销售榜首,虽不中、亦不远矣。
那时,正处于“原始资历积累时期”的易妈妈,升官后该叫何卿主任了,每每要奋斗到深夜才回寨安息;当然,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在那个京城报业的圈地阶段所有的努力都将事半功倍,正是当初的人勤地不懒,使得易家三口后来的发达变得顺理成章。此外,八九十年代之交,早已习惯了爬格子的老知青们不得不开始和晕头转向的电脑键盘打交道,那些天,何阿姨也正在同久疏战阵的拼音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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