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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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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少年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爱管闲事!”却是应了。

文怡忙向二人道谢:“都是因我之故……”黑衣少年一摆手:“救人一命也是好的。只是现下有件麻烦事,小姐既要往平阴去,马车又坏了,该怎么办呢?要到前头庄子雇车么?”

文怡一听,便沉默下来。这里有三个劫匪,两位恩人都是半大少年,总不能只叫一人带人上山,但他们两人一起去了,自己带着张叔张婶两个走,不知安不安全。想了想,觉得还是恩人安全要紧,便道:“不碍事,前头不远处就是庄子,先到那里歇一晚,明日雇了车进城便好。”

张婶冒冒失失地插了一句:“小姐,这怎么行?”她害怕地看了周围一眼:“要是还有劫匪怎么办?方才这个小贼,也是恩人揪出来的,不然就叫他逃了,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张叔也点头道:“是呀,小姐,若是有车,倒也罢了,可你方才说车坏了,马又不能跑……”

文怡皱眉,黑衣少年问:“你们可有亲戚故旧住在附近?不然直接去平阴城捎信也行。二三十里地,骑马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城里天黑前还来得及派车出来。”

文怡惊喜地道:“多谢义士了。小女子舅家在平阴,正好姓聂,就住城东谢郎巷。”

黑衣少年点点头,便要转身,却被友人叫住:“我知道聂家在哪里,你留下来看着他们,我跑一趟。”说罢那蓝衣少年便从旁边的丛林中牵出一匹骏马来,翻身而上,扬长而去。

现场静了一静,那细长眼的劫匪不安地动了动身体,黑衣少年一眼盯过去,他就不敢再动了。

文怡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忽略的事,忙问那少年:“方才疏忽,忘了问两位义士名讳,不知……可否告知?等小女子亲长来了,也好向恩人致谢。”

黑衣少年愣了愣,面上闪过一丝为难,想了想,才道:“舍友姓罗,讳明敏,在下姓……姓柳,柳……观海。”

(捂脸,我又迟了,对不起……)

第十四章 舅甥相见

文怡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位恩人说话如此犹豫,似乎说的不是真名。方才听那位罗公子叫唤,这个黑衣少年姓柳是无疑的,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姓氏,为何他要瞒着自己?

姓柳……文怡忽然想起方才在马车边上,他得知自己是平阳顾氏的女儿时,面色有些古怪,难道他跟顾家有旧?这么一想,她不由得记起,顾氏一族中,若说到谁跟姓柳的人家有关系,无疑是长房了。伯祖母于老夫人亲生的三堂姑,嫁的就是恒安柳氏,那也是世家大族。难道这少年,还是顾家姻亲不成?!三堂姑只生了一位表哥,她前世虽然见过一面,却因年代久远,已经记不清模样了。

她踌躇片刻,试探地问:“原来是柳公子,不知公子郡望何处?小女子族中原跟恒安柳氏有亲,不知公子……可是恒安子弟?”

黑衣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虽是恒安人士,但……不过是偏系旁枝,不敢高攀皇亲。”

恒安柳氏诗书传承百余年,在顾氏看来,已经是世家望族,但在恒安当地却算不上历史攸久。恒安府城内外周边有四五个家族,都是自前朝起就一直兴旺发达的人家,柳氏虽然也是当地世族,但因出仕的子弟不多,只是在读书人里有点名声,还是托了柳家这一代的嫡系子弟与当今圣上结识于微时,接着又科举出仕闯出了名堂的福,方才发达起来的。后来柳家又有一女为亲王正妃,族长圣眷颇隆,因此外人说起柳氏一族,便先想起嫡支来。

这少年说自己是偏系旁枝,意思就是他并非出自王妃娘家这一支,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承认了自己是恒安柳氏子弟。顾柳两家既有亲,那就不算是陌生人了。文怡稍稍松了口气,对他倒是更放心些,但看他的脸色不大好,又在心里犹疑:莫非是因为嫡系太过显赫,他作为旁枝,心里不好受?

文怡想到自己,也是旁枝出身,同样是嫡系显赫,虽然心里不会有妒忌之心,但平日里受的气还少么?莫非这少年也是同病相怜?她一想到柳氏嫡系如今的主母就是长房所出的三姑妈,便认定对方多半是气焰嚣张或行事刻薄之人了,至少也是个面上装好人、实际却冷漠无情的,对待旁枝子弟,能宽厚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文怡便放缓了神色,柔声道:“小女子是平阳顾氏宣和堂一脉之女,也是旁枝出身,长房的姑母便是嫁到柳家,但小女子并没见过这位姑母,也是不敢高攀皇亲国戚的。”

黑衣少年的面色却更加古怪了,望向文怡的目光中带着惊讶,又似乎有些恍然大悟。文怡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对方这样盯着自己,让人有些害臊,不由得想起方才摔落马车时的情形,脸又红了。还好那黑衣少年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张婶站在边上揉着腰,听了小主人的话,觉得有些不妥。她倒没想到男女大防上去,只是觉得小姐不该这么说话。就算那位公子是恒安柳氏的人,也不过是旁枝,小姐怎能跟着人家的话尾,疏远起长房的姑太太来了?那可是顾家最显赫的一门亲戚了!老夫人和小姐两人无依无靠,在顾庄还不是靠了长房才能过上体体面面的日子?整天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不跟长房多亲近就算了,居然还在外人面前说这样疏远的话,哪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她便带着几分懊恼之色,小声对文怡道:“小姐,那是外男呢,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能随便跟男子搭话?!这不合礼数!”

文怡早已有几年不过千金小姐的生活了,出家人在外行走,哪里还顾虑这些?不跟男人说话,哪里求得斋饭来?加上张叔张婶都不是她得用的仆从,因此她方才便没留意,现在听张婶这么说,才有些警醒,知道这是不合族中规矩的,只是她见张婶一边干涉自己的事,一边拿怀疑轻视的目光盯着恩人看,又心生不悦,沉下脸淡淡地道:“谁随便跟男子搭话了?!柳公子救了我的性命,难道我板着脸不理人,一个谢字都不说,才叫合礼数?!”

张婶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小的只是怕外头人知道了,会败坏小姐的闺誉……”

文怡冷笑一声,横她一眼:“外头人如何会知道?”

张婶虽然见识有限,却也是顾氏一族的家生奴婢,从小侍候主人,自然会看人眼色,知道小主人这是恼了,也是警告自己的意思,不由得不安地动了动,牵动腰间患处,倒抽一口冷气,想起自己今天的理亏处,若是真的惹恼了小主人,翻出来说,几辈子的老脸就没了,说不定还要送到族里处置,那时自己还有活路吗?于是忙闭了嘴。

张叔见婆娘吃了亏,也有些讪讪的。做了十几年夫妻,老婆的性子他最清楚,方才遇上劫匪,老婆居然只顾着自己死活,装晕溜了,丢下小姐一个人被马车拉了这么远,若不是遇上好人,小姐有个好歹,夫妻俩都逃不掉。可他当着主人和外人的面,又不好说老婆的不是,心里闷闷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衣少年微微侧目,留意到文怡这边的情形,淡淡笑了笑,便象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绕着那捆了人的三棵树打转,时不时警告一声,或是上前将绳结绑紧些,打消了三人逃走的心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是日落西山时分,因这里是太平山西面,天黑得晚些,但前方的路已经渐渐看不清了。张叔张望了一会儿,担心地转回来道:“小姐,舅老爷的人还没来,这里是山边,半日都没人经过,要不要……先往庄上去?趁着如今还能看见路,再晚些,就连路都看不见了。”

张婶忙附和:“是呀是呀,小姐,横竖又不远,骑着马过去,很快就到了。那马不是还能走么?天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冒出几个强盗来,这里只有柳公子一个……”她看了看黑衣少年,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行不行啊”四个字。

文怡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朝马的伤腿上看了一眼,便道:“我们家只有这匹马了,它伤了腿,须得好生治了才能再用。我一个人坐上去,还担心会压坏了它,再加上你,它走不了两步就趴下了。”她又看了黑衣少年一眼,虽然不知道对方身手如何,但方才他能独力制住发疯的马,那一人力敌三贼的蓝衣少年又能放心留他一人在此处,显然是有些凭仗的。她心里并不害怕,反而还觉得很安心。

黑衣少年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她忙收回了视线,接着就听到他起身的声音,忍不住再望过去。

他闲闲地在山路两边转了一圈,拣回一小堆干枝枯叶,点起一个火堆,然后用劫匪的刀割了一堆野草,手上忙活了一会儿,草草编成两个团垫儿,扔在火堆边,朝文怡点点头:“顾小姐,你们站了半日也累了,略歇歇吧。”便转身走到半丈外,背着火堆盘腿坐下。

文怡端正道了谢,看了张婶一眼,便上前寻了一个草垫坐下了。张婶见少年给自己也做了一个,也讪讪地小声谢过。

天黑了。火光映着人脸,越发显得周围阴深,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文怡看着周围黑色的山林,隐隐听到狼嚎声,心里不由得生了几分恐惧……前世她也曾随师父师姐们在野外露宿过,十来个人围着火堆,不停地往里头添柴,一位师姐凌晨时分去了附近解手,便再没回来,天亮后,在十余丈外找到了沾满血的缁衣。那一晚,她也曾听过这种声音……

悠扬的笛声响起,盖过了狼嚎声。文怡望过去,原来是黑衣少年不知几时吹起了叶笛,吹的是平阳一带民间传唱的小曲,歌词原是描述平阳乡间一户人家男耕女织、天黑后一家人围着饭桌和乐融融的情景。文怡听着熟悉的曲调,心情渐渐安定下来,又有了几分好奇:他明明是恒安人,怎么会吹平阳的小曲?

这一曲吹了一遍又一遍,延绵不绝,不知几时,劫匪中的敦实汉子和少年都跟着轻轻唱了起来,后者唱得泪流满面,只有那瘦长眼听得烦心,仍在留意周围的情况,忽地动了动,耳边“飕”的一声,鬓边掉落了几根头发,一支草梗不知几时插在他耳后的树干里,他顿时落下了冷汗。

黑衣少年站起身:“人来了。”文怡吃了一惊,忙起身远眺,果然看到前方亮起了一排火把。张婶迷迷糊糊地打着磕睡,一下惊醒了,蹦了起来,却又闪了腰,疼得她呲牙裂嘴。张叔却早已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舅老爷!是舅老爷么?!”

来的真是文怡的亲舅舅聂家昌,他亲自带了八九个家丁,驾了一辆马车前来,蓝衣少年罗明敏骑马走在头里领路,一见朋友,便笑着叫道:“等久了吧?为了多找几个人,可花了些功夫!你再想不到,这聂家的少爷,你道是谁?!”

文怡一见聂家昌,便认出他的模样,与前世讨要奁田时相比,稍稍年轻些,却比母亲过世那年看上去苍老多了,不由得眼圈一红,只觉得舅舅肯来接自己,别的就不重要了。

她上前欲先见礼,聂家昌却飞身下马,冲上来扶住,哭道:“我可怜的孩子啊!你怎么就一个人出来了?!”又仔细端详外甥女儿,心疼地说:“你祖母怎么照顾你的?把你养得这样瘦!百多里路,居然只叫两个人跟车!若是有个好歹,舅舅岂不是要心疼死?!”

文怡听得流泪,道:“都是外甥女儿的罪过,叫舅舅如此担心。家中男女仆妇只有三人,派了两人跟车,祖母身边只剩了一位赵嬷嬷侍候,还是嬷嬷到别家婶婶处求了一个媳妇子来帮衬,外甥女儿才放心出门的。这原怪不得祖母。”

聂家昌吃了一惊:“那年我去奔丧,你们家明明还有二十来个家仆,怎的只剩下三人?!”

文怡低头垂泪:“因人口多,开销太大,家里进项又少,因此……都遣散了……”

聂家昌还是觉得忿忿,但见外甥女儿面露为难之色,又记起有外人在场,也不多说卢氏老夫人的不是了,只问外甥女儿这些年身体如何,家中可有难处,见了外甥女儿脚边的包袱,得知是给自己备下的生辰寿礼,惊喜不已:“难为你有这个心,便是空手上门,舅舅心里也是欢喜的,还带这些做什么?!”

文怡正为寿礼狼狈而不好意思,听到舅舅这么说,又是难堪,又是感动,小声道:“舅舅若不嫌弃,外甥女儿想借住两日,正好赶出件针线活来,补上舅舅的寿礼……”

聂家昌喜出望外,再想不到卢氏老夫人肯放外甥女儿过来小住,忙道:“要住就多住几天!叫你舅母好生给你补补!”说罢叫过一个丫环:“阿樱,快侍候表小姐上车。”又柔声对文怡道:“好孩子,今晚进不了城了,咱们在前头庄上歇一夜,明早再走。舅舅已叫人去那里租房子,等我们过去,地方也打扫干净了,今晚陪舅舅说说话,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文怡笑着应下,想起黑衣少年那边,转头望去,看到他和朋友说话,回头向自己看了一眼,微笑着点点头,便又转过头去。文怡心中有种怅然若失之感,继而警醒,心中念了几句佛,便由阿樱搀扶着,上了马车。

罗明敏看着文怡上了马车,回过头对朋友笑道:“小柳,方才去报信时,看到那坏掉的马车,我才发现,原来这小姑娘是平阳顾氏的女儿。该不会……是你家那位长辈的侄女儿吧?”

“小柳”笑了笑,淡淡地道:“她是顾氏旁枝,应该是六房的女儿,就是前些日子在康城时,二姑姑提到的那一家。”

罗明敏吃了一惊:“不会吧?就是……那一位?!”他眨眨眼,“瞧这小小的个头,又是瘦弱人儿,一点都看不出是你姑姑口中端庄大气又聪慧知礼的姑娘。你没弄错吧?”

“小柳”摇摇头:“已经问过了,是她自己说,出身顾氏宣和堂,还有哪一家?只是……”他顿了顿,“方才……她问起我们的姓氏名讳,说是日后致谢,我并没有报上真名,只说是姓柳名观海,用的是你们几个玩笑时给我取的号。你可别露馅了。”

罗明敏面露古怪之色,苦笑道:“你怎的不早说?!这聂家儿子就是聂珩那个病潘安,跟咱们在康城书院同窗过两年的,方才见面,我早就把你也同行的事告诉他了,他是顾家小姑娘的表兄吧?!哪里瞒得住?!东行兄,你又不是见不得人,瞒她做什么?!”

柳东行抚额苦笑:“这可……麻烦了,要是消息传回恒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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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下榻农庄

文怡由舅舅护送着来到山边的庄子,下榻在一户殷实人家的后院。

说是殷实人家,其实也不过是庄上稍稍富裕些的农户罢了,前后两进院子,都是土墙瓦屋,六七房,倒住了十四五口人,分别是一对老夫妇带了两个儿子,还有媳妇、孙子孙女等人,再加上一个小女儿。因聂家临时赁了他家房子,是许了大价钱的,老夫妇两人忙吩咐媳妇们收拾屋子,便带了全家到同村亲戚好友家借住去了。

聂家此行,带了八九个青壮,还有一个丫环阿樱。这阿樱却是个机灵能干的,很快就将后院的正房厢房都重新收拾了一遍,迎了文怡进屋歇息,打水侍候着净面,便立即跑去厨房烧水泡茶,趁着等水沸的空隙,又到外头寻了两个庄户农妇,给了一串钱,请她们帮着准备晚饭酒水。

文怡冷眼瞧着,暗暗点头,想到自己家中,一个能干的帮手都没有,赵嬷嬷年纪这么大了,还总要辛苦她去做洗衣扫地的粗活,便有些黯然。她心下盘算着,等回家后,是不是问问家里是否有余钱,若没有,就省下做秋季新衣的花费,或是自己做点针线活偷偷叫赵嬷嬷拿出去卖,但凡能匀出三四两银子,买个年纪大些又有点力气的粗使丫头,嬷嬷也能轻省些,自己也不必事事倚仗张婶。

正想着,阿樱便进来了,说是老爷请表小姐到正房叙话。文怡忙整理了一番仪表,随阿樱过去了。

甥舅俩叙了一番离情,又哭了一场。说起这几年的遭遇,文怡也记不全了,又不想舅舅担心,便只捡些无关痛痒之事说了说。但聂家昌活了四十来岁,又随父亲在任上见识过世面,文怡即便是两世为人,也只是个年轻女孩儿家,哪里瞒得过,不到半个时辰,就叫舅舅试探出来,气得他怒发冲冠:“顾家百年望族,在外头端得是好名声,没想到也是如此不堪!孀妇弱女,便是没了男人倚仗,难道就不是他顾家的人?!护着些又能费得了多少心思?!可怜我外甥女儿也是顾氏血脉,却被人欺凌至此!他们以为我这个舅舅是死的不成?!”说到这里,看着文怡,只觉得满心怜惜:“都是舅舅不好,就算有再大的气,也不该丢下你不管,你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都是因为没人替你撑腰的缘故。”

文怡含泪摇摇头:“怪不得舅舅,原是祖母性子执拗些,又向来是在外头强硬惯了的,便是知道自己理亏,也不肯先低了头。舅舅这些年都有派人来看外甥女儿,外甥女儿心知肚明,早有心来给舅舅请安。只是先前守着孝,族中规矩又严,女孩儿家轻易不能出门,才会拖到今日,还是托了舅舅大寿之福,外甥女儿才能出来。”

聂家昌冷哼一声:“规矩严又如何?顾家人以为规矩严些,便是望族体面了?!心不正,再多的礼都是虚的!”望向文怡,目光又放柔了些:“你这孩子倒是没沾上那些酸腐气,是真正知礼的。”

文怡脸一红,却是低了头不敢吭声。她若不是重生了一回,也没想过要来看舅舅,哪里是个知礼的人?方才所言,也有大半不实,舅舅这么称赞她,倒叫她羞愧难当:“外甥女儿……当不得舅舅的夸奖……”

聂家昌摆摆手,看着文怡,只觉得是看到了妹妹小时候温顺可爱又害羞的模样,心里有些发酸,又有些欣慰:“几年不见,你长高了,也长开了些,倒是越发象你母亲了。那年舅舅去康城求学,你母亲就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低着头,流着眼泪,拉着舅舅的衣袖叫舅舅别走,舅舅劝了半天,才把她哄顺了,到了年下回家,她便天天巴着我不放,明明那么大了,还象个孩子似的……”

文怡鼻子一酸,陪着他又哭了一场。

过了一会儿,阿樱在门外问酒菜几时上,聂家昌忙擦去泪水,命她上菜,又嘱咐说不必上酒了,连底下人们,也不许多喝,免得半夜里误事,或是明早耽搁行程。阿樱一一应了去,不过片刻,她就带着两个小女孩,将备下的饭菜送了上来。

送上来的是四菜一汤,鲜蘑溜鸡片、葫芦条儿炒肉丝儿、小鱼干焖茄子、炝炒小白菜,外加一个鸡蛋汤,并不算丰盛,但都是庄上能找到的材料,因为新鲜,闻着倒是香喷喷的,让人食欲大开。

两个小女孩都是八九岁年纪,头发衣裳收拾得干净整齐,看打扮言行,应该是庄上的孩子,还带着天真纯朴的笑容,外加几分好奇,两双眼睛滴溜溜地朝文怡看,其中一个有些艳羡地看着她头上的珠花,另一个则盯着她的绣花裙脚。

阿樱瞪了她们一眼,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出去。两个女孩子舍不得,巴巴地用眼神求她,她有些头痛,抿着嘴亲自扯着两个孩子的袖子拉了出去。不久,外头传来小女孩欢快的笑声,脚步声往门外去了,听话头似乎是得了好看的头花,然后就是阿樱在二门上招呼家丁们,传达主人指示的声音。

文怡笑道:“舅舅家的丫头真能干,只一个人,便能顶别人家三四个呢。”聂家昌一挑眉:“那是,这是你舅母特地给你姐姐挑的,可惜年纪有些大了,过几年就要配人,要不然……”忽然惊觉自己失言,忙住了口。

文怡却在想,怪不得这丫头能干,原来是舅母给表姐挑的,实在是一片慈母之心,若是自己母亲在世,会不会也对自己这般疼爱?这么一想,却是心头酸楚难当。

聂家昌却忽然有了个念头,想了想,又觉得还是要跟妻子商量过才好,便先招呼外甥女儿用饭。

文怡已是累了一日,又见了舅舅,心中大事放下一半,因此这顿饭吃得格外香。待吃过饭,阿樱上来撤了碗筷,又送上热茶,甥舅俩便又开始闲话。

文怡记起那个少年劫匪的事,便跟舅舅说了,问:“舅舅可曾见过他?真的是大表哥的小厮么?”

聂家昌冷哼一声:“他倒不算撒谎。他从八九岁上到你大表哥身边当差,也有三四年功夫了,本来见他笨笨的,还算老实,我跟你舅母正打算过了年就给他提工钱,再叫他陪你大表哥往书院去,若能认得几个字,将来你大表哥也能有个帮手。没想到上月他推说母亲重病,非要回家侍疾。我们家也没有拦着人尽孝的道理,就放了人,连身价钱都没要,直接赏他了。不料才几天功夫,他就丢下生病的老娘不管,跑出来劫道!还劫到我亲外甥女身上去!真是养了只白眼狼!”

文怡见他生气,忙上前替他倒茶,劝了几句,才道:“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他母亲的病急需要钱抓药,却又没银子,方才被人撺唆着做下错事,还好头一回就被人制住了,并未造孽。他是为了他母亲方才一时糊涂,又有改过的想法,舅舅……就饶了他吧……”

聂家昌叹道:“你这孩子,学谁不好,偏学得象你娘一般心软!你只道那个混帐东西可怜,却没想过,若你不是遇上好人相救,你比他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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