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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寂寞何所思-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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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怎样?”
“然、然后,她说她不愿意。”
“噗!”接收到翦渊的怒目,洞庭洛捂着嘴,摆摆手。“对不起,我没忍住。”
旁边翦渊一脸郁闷。“我就不明白了,拒绝就拒绝了嘛!干嘛还要走啊?就算铁了心要走,不打声招呼,留个字条都行啊!”
“咳!翦渊啊,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她表白的。”
“洞庭洛!你现在幸灾乐祸了是不?”
“诶,你说对了,我现在一扫往日阴霾,心情极佳!好兄弟共患难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洞庭洛我诅咒你!”
“哎,好啦!人都走了,你在这儿跟我急也没用!天色已不早,快把你的马牵了,我们尽快上路。”
翦渊这才慢吞吞地牵了马。
见时辰差不多了,洞庭洛对襄汝道:“那,洞庭洛就告辞了。”
“嗯。路上小心。”
“知道!驾!”
“驾!”
两匹骏马八蹄飞踏,溅起一串尘沙。
襄汝站在园子门外,远远看见洞庭洛骑在马上,忽然回过头来,遥遥望向路的另一头。
忍住了没有问我乌衣为什么来不了,却终究忍不住频频回头期待她来送别吧?
洞庭洛,你一定是害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对吗?
洞庭洛,我也好害怕,你可知道?
通往荒陵的官道上,两骑飞奔的速度渐渐慢了一些。
“翦渊,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洞庭洛,你说,这次我和茕姬的重逢是不是神明冥冥之中特意的安排?”
“是吧,如果真有神明这种东西的话。”说着,洞庭洛朝天上望了望,似乎是想看看有没有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神仙躲在云朵后面偷窥。
“那么,这一次,我是不是不应该再放弃了?”
“嗯,是吧。”
翦渊忽然神色一凛,“吁”地一声急急勒了缰绳,见状,洞庭洛也跟着勒了缰绳,引得两匹马儿的前蹄高高抬起。
“你要干嘛!”
“我决定了!我要去追茕姬,我就不相信,我翦渊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搞不定!”
不等洞庭洛说话,翦渊已经转了马头,策马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洞庭洛在后面叫道:“你就那么肯定她还留在祈莲?”
翦渊头也不回,“不肯定!我回去找线索!驾!”
“那我祝你好运了!”
这就叫什么来着?唔,见色忘友啊!之前还死皮赖脸地要跟着我,生怕我就又不见了。
此时,荒陵东京城。
景浩然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面见皇帝。进入皇城,穿过一座座朱红的宫墙,跨过一道道宽阔的宫门,从崇元殿到岚丰殿,这一路上的人事物,景浩然虽已看过千百遍,却始终不习惯,荒翼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八年,不知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荒翼听太监通报景浩然已到,便从床上坐起。
景浩然大步进入荒翼寝宫,见荒翼一脸病容,便皱了眉。
“我听秦公公说,你早年的箭伤又复发了?”
秦公公名叫秦生,前朝便是太祖身边的贴身太监,到了这一朝,已经算得上是荒翼心腹。
“秦生真是多嘴。”荒翼口中骂道,却也不见多少怒意。“不过是些旧伤,不妨事。”
“不妨事你会连着两封急诏把我从扬州召回来?”
荒翼无奈地摇摇头。“好兄弟,还是瞒不过你。我听说你中了奇毒,差点死掉,看你现在这精神头,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顿了一下,又道:“浩然啊,我跟你说,我这箭伤已经很多年没有复发了,这段时间却频频发作,药石无用。浩然,我想,我的大限……怕是快到了吧。”
景浩然皱眉:“你胡乱咒自己做什么?”
“诶!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更何况,连小雪都帮我看过了,治不了。”
“陛下……”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咳咳……我把你找回来,是要跟你说个事儿。”见景浩然认真在听他讲话,荒翼道:“我荒翼这一生,最不想得到的就是江山,可是,命运弄人,我偏偏把几乎一生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个上面。我不择手段得到帝位、巩固帝位,如今想来,却完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因为这深宫太过寂寞,除了绕着皇位转,我再无事可做。”
景浩然明白荒翼在说什么。这些年荒翼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景浩然再明白不过。
当年太祖猝死,荒翼身为太祖的弟弟,本没有资格登上帝王宝座,可是他却兄终弟及,成为荒陵国第二任帝王。
子承父业,毕竟是自古正道。荒翼的皇位自然名不正、言不顺,京中更有传闻,说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哥哥,谋朝篡位。
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他逼死两个弟弟和侄儿,所有对他的皇位有威胁的人,他都铲除得一干二净。据说长子荒佑因为无法忍受父亲残忍的手段,只好装疯卖傻,纵火烧毁宫殿,以求被贬为庶人,离开皇宫过宁静的生活。
“浩然啊,我准备把皇位传给元儿。”
“陛下要立三皇子为太子?”
荒翼道:“我共有九个儿子,最喜爱的大儿子已经被我贬为庶民,次子本已被我立为太子,却死于非命。剩下的也只有老三较合我意。我把这事定下了之后,便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只一件事,我还总是放心不下。”
景浩然听这语气,大概是要跟他交代什么事情了,当下心中悲伤,却也没有表露出来。
“霭儿虽不是我的亲子,但他从小就失聪,我疼他怜他更甚于我的那些亲生儿子。儿子们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们早在心里怨我呢!这其中,尤以老三为最。记得他们小时候在御花园打架,我冲过去就在老三脸上掴了一巴掌,那时老三捂着脸看我的眼神,我是怎么也忘不了。我实在担心,以后我不在了,老三会把气出在霭儿身上……”
荒翼的话说到这儿,景浩然也知道荒翼的意思了。
“陛下,我一定会保护好霭皇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有浩然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于是慢慢站了起来,秦生要过来扶他,被他挥开,只道:“秦生,你去准备马车。”
“是,陛下。”秦生弯着腰退出去了。
景浩然不解。“陛下要出去?”
荒翼从床头边上的箱子里取出一把裹着素白琴囊的琴。那琴景浩然认得,是霭的亲爹准备送给霭的亲娘的礼物,这礼物,还是荒翼帮忙挑选的。天意弄人,当时的他们又怎会知道,后来竟会是如此结果。
“浩然啊,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久都没去看看了。说不定,他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荒翼要去的地方是霭的亲爹遆煜住过的府邸——违命侯府。
十几年了,那里已经成为一个废园。园子里并不是杂草丛生,因为隔壁不远处的园子就是霭的府邸,他时常会过来打扫,可是,因为无人居住,这里没有半点人气,苍凉至极。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愁云惨淡,站在这园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悲哀,一层一层地压紧在胸口。
当年,遆煜就是在这座园子,写下了他的最后一首词,喝下了荒翼赐给他的牵机毒酒。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园子里有两棵梧桐树,一棵被齐齐砍断,只在地面上露出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另外一棵外面看起来好好的,其实树干里面早已经腐烂。
荒翼拿了一把小锄头,在树桩前面挖了一个坑,将抱来的琴连着素白的琴囊一起放了进去,默默看了会儿,便把挖出来的土一层层撒在上面。
煜,十八年过去了,我今年已经五十八岁,如果我现在下去,你还认得出我吗?
我现在才知道,死亡,是那么快乐的事情,一个人独自活着,实在痛苦。怪不得,你服下毒药的时候,会笑……
景浩然默默站在荒翼身后,只觉眼眶一阵热烫。
千百年后,世人也许会骂他弑兄篡位,也许会责他残暴不仁,但是,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他曾经孤独地跪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桩前,一抔土一抔土地埋葬一把古琴,如同埋葬他自己的魂灵……
作者有话要说:嗯,第二卷到这里就完了。555~~我承认这是一篇超级慢热的文,写了十几万字了,离和洞庭洛之间竟然只是再次遇见了而已,都没发生什么让人狼血沸腾的事。好!决定下一卷正式开虐!
嗯,这一周又上榜了,要更一万五千字。。。我要速度码字。。。
PS:这章后面应该是有一个番外的,讲的是皇帝荒翼的故事。
这个番外对我来说很重要,它写于《美人何事入我帐(一生寂寞何所思)》之前,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故事,才想要写故事中其他人的故事,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竟然衍生出长长十多万字,想想觉得很是感慨。
这个番外叫《虞美人》,分上下两章,带BL向,我已经把它放在我的另一篇文《荒陵旧事之茕茕流影》里面了,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也把它放到这边来,因为没有它,就没有这篇文,缺了它,这篇文就不完整。我会注明这两章带BL向,不喜欢的,可以不用看,它跟大体的剧情没有关系。
番外——虞美人(上)
公元962年太祖三年
帐外丝雨绵绵。
“报——遆煜派人请求我军缓师!”
“哼,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朕今天就是要灭了他金陵!”
这时,帐外走进一个华服男子,眉宇间有着一抹淡淡的愁思。“皇兄。”他开口,瘦削的脸庞藏不住他的英气,也显露了他的虚弱。
“荒翼?!你怎的来了?不是叫你好生歇着吗?”荒野关切地轻斥他。最近,弟弟荒翼感染伤寒,大夫说不能再让他见风。可是现在,他却冒雨前来。
“皇兄,听说遆煜乞缓?”接过荒野皱着眉递过来的丝帛,粗略地拭了拭发上的雨水。
“是啊,不过,如今我荒陵大军已经兵临金陵城下,朕又怎会放过这大好时机!”荒野慧黠的双眸闪过一道光。
荒翼自然看见了这道光。
“皇兄要统一天下,无可厚非。只是,请皇兄不要杀他。”
闻言,荒野放下手中公文,凝视他片刻,道,“你不顾伤寒冒雨前来,只是想说不要杀他?”
“……皇兄……”
帐内陷入沉默,只听见帐外的雨开始下大了,雨水噼里啪啦敲打着帐篷。
“咳……咳咳……”一阵隐忍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荒翼……”荒野忙上前轻捶弟弟微颤的背。“他值得你这样吗?”
荒翼不答。
“哎——荒翼,我答应你。”
违命侯府
遆煜提着酒瓶,摇摇晃晃走上阁楼,忆起了那个他永不能忘记的画面。
那天,剑啸刀鸣,雨中混战。
他竭尽全力,但是,他还是败了。
他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街道上,大雨倾盆,地上溅起轰轰烈烈的水花。街道两旁七倒八歪地躺着饿死的百姓尸体。雨水打在他们已经被浸泡得发白浮肿的脸上。耳边响起刚才侍卫悲哀绝望的报告。
“陛下!大将军、大将军自刎殉国了!”
雨越下越大,大到他快听不见人声,只听见“哗哗”的雨声。雨水打落在他身上,让他清醒而疼痛。他想,此刻,为何无酒,让他醉,让他不要醒来。
“臣服于我!”他隐约听见荒野冰冷桀骜的话语。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来人高高坐于战马上,雨水遮住了他的视线,可是他还是知道那是谁。
他长长的睫毛缓缓眨了一下。“不可能。”
“我会杀了你。”
他微微勾起唇角,闭眼仰头,露出修长的颈项。
荒野手中长刀举起又放下。“不过,我不能杀你。”
他始料未及,怔了片刻,睁开眼,“为什么?”
“你无须知道。”接着,荒野拍拍手,身后侍从拖过一个已然昏迷的女人,雨水使她散乱的长发紧贴着脸颊。
满意地看见他脸色陡然一变,荒野冷笑一声,“好像叫颜虞是吧?你若是想亲眼见证她的死亡,我可以成全你。不仅是她,还有你爱护多年的整个金陵的百姓,我都可以成全你……”
他心里一紧,微眯了一下眼睛,“你很卑鄙!”
“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能够登上九五之尊?我可不像你,生来便在帝王之家。”
“……荒野,希望你言而有信!”
他还是降了。
那一天,他打开那座对荒陵军来说形同虚设的城门,肉袒而出,臣服于荒野的脚下。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他躺倒在阁楼的地板上,迷蒙的双眼渐渐合上,梦中,他看见了他与虞姬的青梅竹马,他与她的良辰美梦……
梦中,他流着泪,却笑出了声……
虞姬啊虞姬……现如今,你又在哪里?
荒翼还是来了。
“遆煜……”他望着眼前,这个醉倒在阁楼地板上的男人。不久之前,他还是个清新儒雅的帝王,可如今……
是他害了他啊。
忽然,他听见一声如小兽低吼的轻笑,他俯下身仔细一瞧,是了,他在笑,他,是做了什么好梦吧,梦见了什么呢?
他再次看了一眼,却发现,一滴泪正流出眼角,缓缓滑进鬓发之内。
原来,即便是美梦,也是会让人哭的。
遆煜缓缓睁开眼睛,宿醉让他头痛欲裂,只是,哪比得上心里的疼痛。
“你醒了。”
遆煜愣了愣,抬起头,见阁楼外长长的回廊上,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华服男子,他双手环抱胸前,背对着阳光,让初醒的遆煜看不清来人的容貌。
“你是谁?”
那人慢慢走近,光与影在他身后闪烁不息。“煜,别来无恙。”
“你……赵靖兄弟?”看清来人长相,遆煜大惑,“你怎的在这儿?”
“为什么不?这里,不是荒氏天下吗?”
“……难道你……”
那人背过身,轻轻说道,“煜,我原名荒翼,我哥,就是亡你国的荒陵皇帝荒野,懂吗?”
“为什么那天……”
“那天,是奉我哥之命,设计与你结识,混入你宫中查探虚实,行离间你君臣之计。”
遆煜愣了半晌,慢慢笑出了声。
“呵呵…… 呵…… 哈哈…… 哈哈哈…… ”
原来,呵呵,是他自己引狼入室呵!亡国,怪不得别人了!哈哈……
“煜……”
“你来这里,是想看我如今的狼狈样吗?金陵被灭,王爷功不可没呢!”他扬起唇自嘲。
“不,我只是…”
只是不想再欺骗你了!想告诉你所有的事,所有的心情,再也不想瞒着你……
“我只是,想看看你需要什么,好让宫女置备。”
“不用。”
“煜——”
“还请王爷不要如此称呼罪臣。”
荒翼望着他,一动不动。许久,久到遆煜以为荒翼就这样站着睡着了时,他听见了荒翼冷如千年寒冰的话语。
“记得虞姬吗?她如今是我的侍妾。”
“什么?荒野居然失信于我!”遆煜的脸在瞬间苍白。
“我哥只答应你不会杀她。作为俘奴,没去当军妓就已经很给你面子。”荒翼的话如寒风,毫无半点感情。
“你…有没有对她怎样?”遆煜的声音近乎绝望。
“她怀孕了。”
“什么!你居然……”
“我还没说完,孩子…是你的。”
“……”
“可是…”他刻意一顿,不出所料地看到遆煜一闪而过的惊慌,“孩子已经流掉了,真的很遗憾呢。”
流掉?!“……”
荒翼望着遆煜一喜一悲的脸,不觉眯起眼,散发出危险的眸光。只有那个女人,才可以带动他的情绪吗?
“那,虞姬呢?她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对不对?”
“我为何要告诉你?”
“……荒翼,就算,就算我求你。”
闻言,荒翼的脸猛然一搐,咬牙低声吐出话来,“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求我?!”
是不是只有为了这个女人,你才肯求我?
荒翼转过身,快步走向回廊另一头,行至拐角处,他停下,狠狠吸入一口气,闷声道,“如你所愿,她还活着。”说完,便疾步离开。
凉亭之内,荒翼一坛一坛地猛灌烈酒,刚好的伤寒因着酒,又有些回复。
荒野从远处走来,挥退侍从宫女,抬手拿走弟弟手中的酒坛子,道,“荒翼,酒若是能解决问题,哥哥我就不用四处征战了,喏,光喝酒不就得了?”
“皇兄……”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大哥果然还是没什么幽默感。
“荒翼,有些事,本就强求不来,何况……”
“呵——”他苦笑,“这我知道。皇兄你别太担心,我没事,不过是想尝尝醉酒的滋味,以前,都没有醉过呢……”
荒野无奈,只好心疼一笑,“好吧,哥哥今天就陪你喝个痛快!说来,咱兄弟俩已经好久没拼酒了,这次看看谁会嬴啊。”
……
不知时间过去多少,望着醉倒之后仍眉心紧皱的弟弟,荒野轻声叹息,“荒翼,你留下那女人看着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你心里会好受吗?{奇}你是在自虐么?{书}怪自己害了遆煜?{网}哎,当初真不该让你去金陵啊。从小,你就是很固执的孩子呢,可是,现在的你已不是小孩子了,该放手的时候,就要学会放手,懂吗?”
有些东西,在合宜的条件下,可以得到,如江山;
可有些东西,再如何强求,也得不到,如感情……
荒翼,你好自为之。
并没有真正醉去的荒翼紧闭着双眼,听着皇兄的叹息,心中顿时万分苦涩。
皇兄,有些东西,很轻易地便可放手,如江山;
可有些东西,想放却怎么也放不掉,如感情……
所以,我别无选择。
番外——虞美人(下)
公元976年太宗元年
夕阳西下之时,金色的斜晖中,瘦削却依旧清新儒雅的他站在铺满厚厚梧桐树叶的庭院里,仰头凝望面前光秃秃的梧桐树。
似乎听见身后踏着干枯梧桐树叶的脚步声,他轻轻闭上眼睛,他知道,是那个人,来了。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来一次。只是,他遆煜早已忘记岁月为何物,如今,又过了几个春夏秋冬?
“今天我登基了你知道吗?”
“……”
“你有什么要求?或许……我今天心情好会答应也说不定!”
遆煜不说话,依旧仰望着面前的梧桐。
荒翼站在遆煜身后,凝视他消瘦的背影,沉默。
遆煜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因为几乎每次他来到这里,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了沉默上。
“如果我册封虞姬为妃,你认为如何?”
遆煜单薄的身躯一颤,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爱她吗?”
“……你说呢?”
遆煜沉默不语,忽然转身进屋,不多时捧出一个用白色丝绸包裹着的长形物体。“一直想送她的,却未及送出。如今,就算是我送她的嫁妆吧。毕竟,她还是我表妹……”
荒翼缓缓伸出手,接过包裹,冷然道,“那我可得替她谢谢你了,‘表哥’。”转身走至门外,对候在那里的侍从道,“今日之内,找人把庭院里的那棵梧桐砍了,懂吗?”
“属下遵旨,陛下。”侍从嘴里应着,心道:新帝发怒了!可怜那梧桐好端端被迁怒,何其无辜。
公元978年太宗三年
今日是七夕,他原是不知道,是荒翼告诉他的。荒翼来贺他四十二岁寿辰,荒翼还告诉他,虞姬死了。他说,“虞姬死了,就在今日,你知道么?”
她死了!
遆煜僵立半晌,忽然哈哈大笑。空荡荡的庭院内,没有梧桐,没有落叶,遆煜仰天大笑,却觉天旋地转,喉间一丝腥甜久久不散。
呵呵,几年?他在这华贵而耻辱的金色囚笼里几年了?为了她,他孤寂而痛苦的活了几年?他数不清了。而如今,她却死了!
呵呵,梧桐已断,凄惶之时,再也不会有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为他幽幽而落。
是夜,他叫来歌姬,“唱吧,唱这首词,我要让整个天下,都听见你美丽的声音。”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今夜他在做什么?睡了吗?”虞姬死了,他会怎样呢?
“回陛下,违命侯命人唱他写的词,宫里人大多都会唱了。”
“哦?兴致这么好?什么词?”不能否认,遆煜的词,天下闻名。
“叫……‘虞美人’……”
……虞?
荒翼听着词的内容,怒气渐渐涌上心口。“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呵呵,你还是放不下她吗?她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愿回头看看我吗?那么,如果我让你死,你会求我放过你吗?煜,我们再赌一次吧,以前打赌都是你输,这一次,你会赢吗?
赌注是……永远失去你……
“传朕旨意,违命侯受赐御酒一壶……”
那酒中掺着的,是牵机毒药……
呵呵,从古至今,皇帝赐的御酒,没有掺毒的有几回?
呵呵,他终于可以死去了,不是吗?再无牵挂……
七夕之日呵,既然人间相聚无期,黄泉碧落定能如愿吧。遆煜端起毒酒,仰脖一饮而尽……
恍惚间,他看见荒翼从门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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