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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陵悲歌-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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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孩子的,人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虽然大王急着回宫没让贞夫随行,但贞夫实实不敢怠慢,一定要来尽一份心意的,还请大王恕罪……呜呜呜呜……”她哀哀地哭起来,头抵在宋王衣上,身子起起伏伏,似有无限的哀伤要吐露出来。

“真是这样?你没有骗孤王?”宋王猛地将怀里的贞夫一推,疑惑的眼神似利剑劈过来。贞夫心头一凛,但眼神依旧是哀戚如水,“大王,贞夫在宫里无依无靠,素不与人来往,只是存了这一点善念,也不被大王允许吗?呜呜呜……”眼泪滴滴落了下来,整个人软软地就要往地下倒去。宋王一把揪住,打横就将贞夫抱起,脚底一阵生风就往贞夫寝宫赶去。

太医过来侍疾,说是脉象虚弱,内火攻心所致,要精心休养,勿要再受打击。喝了太医开的药,太医和宋王相继离去,贞夫软软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她睡得并不好,无休无止地做起了乱梦。在梦里有人低低吹着横笛,那声音渺渺浮浮,听不真切,似隔着山川、又似漾在水面上,被水汽吸取了清音。贞夫想走近那人,可四处都是浓雾,她看不清那吹笛人的脸,那人就站在那里,离她很近,可是又很远,她心里明白,只是走不近他。她徘徊在缭绕的迷雾中,最后终于找到那人,正待朝那人狂喜地奔去,突然脚下一滑,跌落万丈深渊。

她狂喊着醒来,却是浑身湿透,连头发也黏在额头上,头下的锦枕也是濡湿一片。她懵懵地环顾四周,一片安静,唯有桌上放着的一盏纱灯,里面的红烛被纱罩笼着滟滟的光,那团光晕暖暖的,像是要溢出来似的,她的心里也像是有东西要溢出来。

第102章心意决绝

心思如麻乱纷纷。

贞夫做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

竟是掌灯时分了。这一觉她睡得好长,她好像掉进了一个故事里,也好像走进了不知是谁的生活里,她缠绕在其中,既无法走进去,又无法出来。又似走进了一座迷城,放眼望去,迷迷蒙蒙的光晕飘忽不散,她找不到出口,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来路,只觉着心口一阵阵发紧,那飘移的雾气竟是聚拢成一团瘴气,滚滚向她迫来,有巨大的气浪将她打倒在地。

她翻身下床,披了件外氅走出殿门,绿珠也静静地随了出去。她们谁都不说一句话,心事重重地坐在台阶上,看着一轮明月从树叶底下渐渐地升起来。千年万年以来,月亮就这样静静地升起来,没有悲、没有喜,无声无息,一天的风露,照在琉璃瓦上,像是薄薄的一层银霜。天上的星星亮岑岑的,漫天的星星就像是无数盏风灯,又细、又远,光芒闪烁。在桑园采桑的间隙,常听姐妹们说,那中间一条隐约的白色光带传说是天神沐浴的地方,是一条星星的河流。天神在沐浴的时候,也许会随手捞起星子,就像采桑女们随手采摘桑叶,成百上千的星星从天神的指缝间漏下去,重新落回天河里,偶尔有一颗星星溅出来,于是就成了流星。

仰起头望着望着,却真的让她们望到了流星。一闪眼间,有一颗闪烁的流星,像是一支光亮的小箭,飞快地掠过天际,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啊!……”贞夫喊了一声,绿珠身子一颤,目光转向她,“出什么事了,夫人?”“没有,我只是忘了把衣带打个结,也忘了许愿了,唉……”桑园的姐妹们总说,流星划过的时候,把衣服带子打个结,同时许个愿,会很灵验的。而这次竟都忘记做,心头没来由地慌乱起来,像是敲着的一面小鼓。“绿珠也是忘了,夫人……绿珠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也听人说过这样许愿很灵的,可这次竟也呆住了……”

两个人又是无语默默,似都陷入各自的沉思中。夜凉如水,有风掠过石榴花的枝叶簌簌地飘过来,带着榴花的香气,却也带来了丝丝寒意。阔大的芭蕉叶子上,滚动着夜露如许,在清白的月光下,泛着凛凛的光芒。贞夫缓缓站起身来,系了系外氅,挪步欲回殿里。几声低低的女子抽泣声隐约飘进耳鼓,像是极力压抑着哭声,那哭声便染上了几许哀怨和忧戚。贞夫不由地停了脚步,顺着哭声的方向走了几步,侧耳再听,那哭声断断续续,似雨打着浮萍,又似风掠过青萍之末,一下一下就润湿了贞夫的心。唉,在这偌大的王宫之中,又有多少人像自己一样内心隐藏着这样那样的痛楚和悲哀呀!

她拉了绿珠的手走出宫门,清亮的月光下,挺直的一丛修竹旁,一个女子正在哀哀哭泣,一下一下抹着眼泪,那泪水好像永远也流不完,直流到那女子的心里去,化作无尽的幽怨汩汩流淌。

两人走上前去,道了声安。那女子悚然一惊,没料到会有人出现,眼睛里有慌乱和忧伤流泻出来,“女婢该死!惊了夫人,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离开。”说完福了一福,就要走开。

绿珠一把将她拽住,柔声道,“听见哭声,出来瞧瞧,却不想是沉香姑娘,我们夫人很关心姑娘,想知道姑娘因何而哭?”

沉香闻言,一双眼怯怯望向贞夫,又低眉顺眼道,“我家夫人病了段日子,实以为只是偶感风寒,不日病愈,却不想一日重似一日,这几日竟茶饭不思,刚请了太医来看,太医前面赶着去了,沉香心下难过,走的慢了,越想越为我们夫人难过,便哭了起来,不想惊动了夫人,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夫人恕罪!……”

“你家夫人因何而病?却是如此厉害?”贞夫急切道。“唉,我家夫人亦是可怜,心心念念想着大王,可哪里经受得起大王从不过去,如此冷落,便做下病来,唉……呜呜呜……”沉香喉头哽咽,又是抽泣起来,“奴婢该死,也是着急了,不该和夫人说这样的话,沉香别过夫人,还得赶回去侍奉我们夫人呢。”说完,风拂柳叶般闪过身子走远了。

“绿珠,带我去见她家夫人!”也不管绿珠答不答应,便自顾迈开步子。绿珠无奈,只好紧走几步带路朝扶风殿走去。

扶风殿里的人都没想到贞夫和绿珠会来,很感意外,但没过片时便又一切如常了。扶风殿里,厚重的窗帷紧紧合着,不透一丝风进来,皎洁的月光和水钻般的星光都被挡在窗外。蟠花烛台上支支红烛跳动着萤火一样的烛光,条条烛泪垂流而下,似是流淌不尽的血泪,鲜红夺目。浓浓的药草味散逸在屋子里,合着沉闷的空气,隐隐有一种压抑之感浮上贞夫的心头,她长长吁了口气,来到床榻前。只一眼瞧过去,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里还成人形?简直就是一具枯骨。失去光泽的头发,枯黄零乱,蓬蓬似一窝衰草。隐约记得那次宴饮见到她时,她刚刚失去腹中的孩子,形容憔悴,虽然脸上敷着一层脂粉,却也难掩萎靡之色,似是一朵鲜花被急雨拍打,嫣然垂地。而现在却俨然是残在西风里的菊花,连最后一脉鲜妍也都枯萎了。

绿珠唤了她好几次,她才睁开眼睛瞧了瞧绿珠和贞夫,视线恍惚而迷离,像是幽冥中的一线光亮,又远又近,像是望着她们又像是越过她们望向别处,空洞而衰落。她已经完全不认的绿珠和贞夫,只一会儿,又漠然地垂下眼帘沉沉睡去。

她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可女子的芳华早就被雨打风吹去。她不过是想要宋王的几次看顾,她又何尝要得太多?可宋王,那个要了她的身体,却又置之不顾,徒留给她一腔的想念和顾盼的冷酷之人,又何尝在意过她的生死?在她苦苦弥留人世之时,那狠心的宋王却不知在哪里拥香暖玉?这寂寞的王宫多像是一头怪兽,不断吞噬着一切鲜妍美好,像鲜花一般的女子,只是恍惚闪过春季,就这样凋零残谢。

一腔悲怨如九天玄冰,刹那间覆上贞夫的身体,寒冷包围着她,颤抖的心碎成满怀的冰晶,莹亮寒冷。她紧紧握着婉风夫人骨骼分明的手,那突兀的手骨硌着她的手心,发皱的皮肤粗粝地磨着她的手,她将这只手抚到自己的脸颊上,紧紧贴着,温热的泪滴肆意流淌,落在绸丝锦被上,洇出一大朵墨色的杜鹃。

“眼前这个苦命女子的命运不就是自己的命运吗?别说自己不想身受荣宠,就是宋王新鲜头上荣宠圣顾,又能维持多久?一年,够久了吧?一个心意不在宋王身上的女子,迟早都会被弃之若履,还时时会有性命之忧,而韩凭……”一想到韩凭,她忍不住又是一阵战栗,顺藤摸瓜,被宋王查到蛛丝马迹,韩凭的命还能保住吗?不,决不让宋王伤到韩凭,自己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保全韩凭!而目今,只有一死,才能断了与韩凭的任何联系,也是保全韩凭的唯一办法啊!还有,还有那个小公子,贞夫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她暗暗怨恨自己,总觉得那少年的死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救韩凭出宫,那少年佯装重病缠身,鬼魅附体,端出天星监来做了幌子。可如今,天意弄人,却真是生了怪病,一病而去。还有绿珠,这个视自己为亲姐妹的女子,如果没有她的倾心相助,我贞夫岂能苟活至今?她处处护我,处处爱我,可我贞夫明白,我迟早会连累她的,绿珠的命本如飘蓬,若再因我贞夫饱受苦难,我贞夫就是下了地狱都无法赎我今生的罪孽啊!还有玉颜、华容,她们不也为着帮助我曾被禁足?若自己身处这王宫之内,她们少不了会为我贞夫分忧,我心何忍?贞夫呀,贞夫,你就是个不祥之人!和你沾上边的亲近之人,都要受些磨难,你何不离去?何不离去?让他们远离危险平安度日!既然自己必不得活,不如早早离去,保全亲人!

泪眼朦胧中,她的目光又移向婉风夫人毫无生气的脸庞,“与其像这样死去,不如死得干脆,死得干干净净!”她的手上加了力量一样紧握了一下,但婉风夫人却毫无痛感,依旧无知无觉地沉睡在那里。

“夫人,我们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不然……”绿珠没有说下去,但贞夫全然明白。她将婉风夫人的手轻轻掖进被子里,又唤过太医,沉声道,“要小心侍疾,尽量拖些时日吧……”说完眼圈又是一红,拾起裙裾又哀怜地望了婉风夫人一眼,脚步沉重地挪出殿去。

第103章羽生失踪

贞夫心爱的鸽子不见了。

贞夫伤心欲绝。

回到寝殿,贞夫痛楚的心渐渐平复了一些,她坐在床榻前的绣墩上,胳膊放到床榻上,头靠了上去,只那么静静地呆着。不说一句话,也不吃任何东西,绿珠端过来的乌漆茶盘上茶盏里的茉莉香茶的热气早已冷却,如贞夫冰冷的近乎停止跳动的心。

她的脑海里空空一片,她好像走进了一片白茫茫的沙漠中,除了浩瀚连天的开阔,就是如死了一般的沉寂,只有大漠的悲风毫无遮拦地从心上呜呜刮过。她的心里也会猛然地怔怔一跳,婉风夫人毫无血色枯骨般的脸孔就浮现在她眼前,蓦地让她惊动。

夜色沉沉,她就在这样的迷惘和失落中昏昏睡了过去,辗转之间隐约听得遥遥的更漏一声长似一声。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恍恍惚惚醒来,动了一下身子,身上披着的短衣滑落了下去。她知道夜里是绿珠怕她着凉披在她身上的,她想站起来,可麻木的双腿让她再次坐了下来,胳膊也有些麻,整个身子好像不是她的一般,失了灵活和爽利。

“夫人坐着别动,绿珠先给夫人捶捶腿,捏捏胳膊,夫人再往起站,这样会舒服些……”绿珠嘴里说着,人却已到了贞夫跟前,手势力道恰合分寸地为贞夫揉捏起来,“夫人也真是的,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昨夜绿珠好劝歹说,夫人就像是什么也听不进,整个人呆成木头人一般,坐着睡了一夜,这样叫绿珠担心。”绿珠连嗔带怒,但口气里也有几分酸楚,竟好像还要落下泪来。

“唉,我哪里就那样金贵了,只是坐着不想动,快扶我起来吧,到窗子前透透气,胸口感觉好憋闷啊……”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如牛毛一般,隔着烟白色窗纱,像是笼着一层雾气,凝在空气中,却也有清凉如饴的味道飘散进来。后来竟是越下越大,渐渐成倾盆之势,仿似谁把天幕撕开一道长长的裂缝,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击打在殿檐瓦铛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再急急地飞溅开来,似空中开着的无数白色水花。天地间白蒙蒙一片,庭院中的草木早已分辨不出颜色,一径在暴雨中颤抖着枝叶。哗哗的雨声充斥着耳鼓,一声乱似一声,竟令人不由得一阵惊悚。

不知坐了多久,外面的雨停了。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从淡淡的澄明到晕红的光彩,竟原来是太阳一跳一跳地出来了。贞夫起身来至庭院,那缤纷的合欢花枝早已被雨水打弯了腰,柔弱的花瓣被打得低垂下去,像是剪碎的绸子,被雨水浸润得湿透了,黏在枝头。

“不,我得回去!我再不想做这被雨打风吹去的花朵了,暴雨之下,岂能容花朵妍丽开放?”她的眉头又蹙在了一起,像是笼着一层薄烟,“再过些日子,怕会花落人亡两不知!我要带信给韩凭,我要做好一切准备,然后了无遗憾地离去,一定要快,要快,再不能拖累韩凭了,再不能!……”

她转身走回殿里,绿珠跟了进来,她轻声嘱咐绿珠几句,绿珠便转身前往宋王的含元殿。

当绿珠被侍卫总管带进含元殿东室的时候,宋王正搂着红菱夫人坐在床榻上,一幅慵懒的样子。绿珠慌忙跪倒在地,“奴婢叩拜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宋王的手依旧在红菱夫人肩上,丝毫没有放下来的样子,懒懒地扫了绿珠一眼,“小小婢女,来见孤王,要做什么?”又扫了一眼,目光却增了几分凌厉。绿珠稳了心神,用平静的口吻禀报道,“我家夫人说镇日待在宫里,触景伤怀,难免想起小公子,忧心不已,还想回到青陵台去,便于夫人将养身体,请大王恩准!”

“哈哈哈……孤王以为什么事情?准了,孤王陪夫人一起回去……”宋王的手指抚在红菱夫人脸上,来回滑动,“你说呢?啊?孤王也带你一起回去,可好?”“臣妾求之不得,臣妾谢过大王!”红菱夫人娇言软语,又引得宋王一阵大笑。

回到青陵台,一踏进院落,贞夫的目光就落在石榴树上挂着的鸽子笼里,可她什么也没看到,那咕咕咕咕的声音她也没有听到,她一阵心急,也顾不上让跪迎着她的侍女们都起来,便急声道,“我的羽生呢?羽生呢?……”急走几步,一下子就将鸽子笼子抱在了怀里。哪里有她的羽生?只是一根白盈盈的羽毛叠落在笼子里,残留着她的羽生的气息,却早已是鸽去笼空了,她的泪刷地就下来了,双手颤抖不已,整个鸽子笼也跟着晃动起来,枝叶上的榴花亦如下着一场花雨,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蕊红。

见她这样,跪在地上的侍女们越不敢起来,个个跪伏在地,“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还不快说?夫人的羽生去了哪里?若说不出来,拿你们问罪!”绿珠连声追问,目光在每个人头上扫过,语气亦如三九天的寒冰,直冰到侍女们的骨子里去。

“夫人容禀:自夫人走后,奴婢们丝毫不敢怠慢,用心仔细地豢养羽生,可谁知千小心万当心,还是出了差错,不想晨起,紫燕去给羽生喂食时,却发现笼子不知被谁打开,羽生飞了出去,只留下那根羽毛,紫燕吓坏了,惊动了起来,大家分头去寻,可哪里能寻到踪影?想是飞去找它的旧主了吧?”胆大的粉蝶一叠声报告了出来,说完偷眼看着贞夫,又低下头去。

绿珠把目光转向紫燕,却看见跪着的紫燕早已抖做一团。“紫燕,可真是这样?不得有半句虚言,否则夫人要问罪下来,大家都难堪!”

“夫人明察,果真如此,粉蝶说的都是实情,不敢有丝毫隐瞒和欺骗。”紫燕颤声说着。

“绿珠,算了,别问了,让她们都起来,做各自的事情去吧……”贞夫缓缓转过头来,手也从笼子上放下,慢声说道。

众侍女都散了,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提。贞夫却是不肯进殿,她的心上似有无数把刀子扎着,一刀一刀下去都是抽搐地疼,她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都是天意啊!天意啊!如今羽生也不见了,这不正是老天在提醒我贞夫,不能苟活在人世,该是了断的时候了!”

黄昏悄悄滑进离宫,天气竟没有散去一丝热气,竟还是奥热难耐,七月末梢了,一切事物都在这份奥热中发酵了一般,有着近乎腐烂的气息。庭院里有蜻蜓飞来飞去,墙下的芭蕉叶子一动也不动,一丝风都没有,天色隐隐发紫,西边天空上却涌起浓重的乌云,也许又要下雨了。

扑棱棱,扑棱棱……仿佛是扇动翅膀的声音,可这声音似乎不够轻盈,有着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会是我的羽生回来了吗?一定是它,一定是!贞夫循着声音望向天空,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在她的头顶盘旋,似在飞翔,又似在舞蹈,一下一下扇动着翅膀,有风从她的头顶飘过来,她伸出手掌,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等待着等待着,等着她的羽生落在她的手掌上,在她的手掌上欢叫,咕咕咕咕……

哐当,那白色的身影突然垂直落下,她面前地面上猛然砸起一些浮尘,她的眼前刹那浮起一层白雾,夹杂着呛人的气味。

她惊慌了片刻,忙蹲下身子,只一眼,她就瘫软在了地上。她的羽生身上插着一支利箭,鲜血层层渗开,一滴一滴流淌成一条诡异的小蛇,散落在地面上,如开着一朵殷红的山茶花。

“羽生……”凄厉的一声喊叫,贞夫眼前一黑,整个人栽了出去,苍白的脸颊正贴在羽生鲜血淋漓的幼小身体上。

第104章充当信使

贞夫急于给韩凭送信。

绿珠冒死充当信使。

当贞夫将最后一?黄土撒在石榴树下羽生僵硬的身体上时,她的身体像被抽干了一样,一下子虚软地瘫坐在地上,目光空洞而茫然,她的眼里好像再流不出泪来,细细想来,从她入宫到现在,她流了多少眼泪?足以似一条溪流,在她心灵的河床上,从冬到夏,从夏到秋,流过多少个彻夜不眠的日子,流过多少个思念撞击心扉的辰光,这眼泪带走了她往昔美好的岁月,也浸泡了她酸涩苦难的愁肠。此时此刻,她干涩的眼窝似干枯的泉眼,只沉淀着岁月的重重磨难和忧伤。记忆中明灭的光,一直闪烁着,像是浓雾渐渐散开,露出一片虚幻的海市蜃楼。唉,不过都是浮生一梦啊!都要过去,值得留恋的、值得痛恨的,都如这落入尘埃的羽生一样迟早要尘埃落定。

她颓然无助地坐着,任时间在她身旁悄无声息无情地流逝,她也不想伸手遮挽什么,她又能遮挽住什么?她的命运早已掌控在别人手中,而她的人生从她进宫那一刻起就再无欢乐可言。只是,只是她再不想像这样捱下去了,显而易见,早已不是她一个人的苦难,只要自己活一天,韩凭的苦难也会加一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韩凭跟着自己饱尝这人世的苦难呢?

可现在羽生已经魂归尘土,又有谁肯将我贞夫的心声带出去?她自然一下子就想到了绿珠,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苦命女子一定会不惜生命代价来帮自己,可自己又怎么忍心?若送信不成事情败露,岂不要连累绿珠和自己一起赴死?不可以!真的不可以!绿珠还年轻,她还没嫁人,她还有更好的时光等着她,而自己绝不可以这样自私地去断送她的青春!可,唉……又有谁肯这样帮我贞夫呢?她又想到了小安子,青陵台离宫里小安子还算忠心,前些时日他和绿珠还在一起训练过羽生,不过,绿珠只告诉他说是夫人闲着无聊,宋王送夫人白鸽把玩,有宋王的名头,小安子安不用心?如今是去办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小安子到底不是自己至亲至近的人,贞夫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陪在她身旁的绿珠摇晃着站起身来,就要搀扶她起来,“夫人,别难过了,终究人死不能复活,羽生也是如此,夫人要保重啊!”

坐的久了,贞夫的双腿酸麻无力,一时间很是吃力,还是站不稳,摇晃着又要往地上倒去。绿珠也是双腿近乎麻木,见贞夫如此,便使出大力去护她,结果被贞夫身子一掣,她也是站立不稳,跟着贞夫一同倒去,贞夫倒地的瞬间,绿珠的身子也压了过来,“啊……”两个声音同时喊了出来,贞夫痛苦地闭上眼睛,绿珠的身子猛地往旁边一滚,跌落在贞夫身旁,“啊……”绿珠又是一声痛喊,贞夫的心不由一紧。

贞夫翻转身一下子抱住绿珠,再忍不住,嚎啕大哭。绿珠的左臂也紧紧地绕过来,拥紧了贞夫,也是泪落如柱,失声痛哭。

寝殿里的其他侍女都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也不敢进前,只在远处张皇地望着。胆大些的粉蝶携了紫燕稍稍往贞夫和绿珠跟前走近,当她们两人的影子投在贞夫和绿珠身上,贞夫和绿珠隐没在暗黑的光影里时,绿珠突然喊了起来,“走开!不要走近!都赶快走开!让我和夫人静静待会儿!……”

粉蝶和紫燕吃了这一吓,脚步往后退去,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便返转身招呼着其他侍女都回自己的下处了。

绿珠和贞夫也不起来,两个女人滚在泥地里,一身一脸的土,依旧紧紧拥抱着,似乎在度过着生命给予她们的最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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