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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战记-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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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恬大惊,道:“不好,这里莫非装有什么暗器?”伸手去摘肩头的玉月宝弓,却被胡媚娘一把按住,道:“妹妹,你休要着急,且看清楚再说。”文丽掩口笑道:“祁姑娘,你看看身後有些什么?”

祁恬愕然,伸手一摸墙壁,觉其凹凸不平,若有图像,扭头打量,却是两人打斗的雕刻,一人挥刀盾,一人挺长枪。前者长发布袍,半素半甲,面目睥睨,不能识得究竟是哪一位的神祗抑或妖魔;后者凝目蹙眉,神情严肃,犹然三分骄傲,不是黄元庆是谁?不觉瞠目结舌,支吾不语。

文丽道:“此墙有些奇异,与众不同,本采自西方白鸽山戴影石所砌,奥妙么?便在于黄元庆与人打斗,双方的招式若有了精彩之处,便会自动映照下来,依凭先天造化,琢磨成壁刻了。”手指上方边缘,又道:“你看那一圈玉砖,其实皆是透明之物,能吸纳日月亮线。此刻天黑,外面采光不得,于是壁内的宫灯闪烁,若方才迷离耀眼。”

祁恬恍(书)然(网)大悟,道:“便是说他二人打斗,也有华丽之处,却被这墙壁看中了,遂拍摄临摹下来?”

文丽笑道:“你看右肩。”

祁恬依言望去,啊呀一声,又惊又喜,本来平坦砖石之上,蓦然多了一幅壁刻,其中一人是亘古不变的主角、二郎副将黄元庆,另一人屈膝弓步,一手拈搓剑诀,一手执刃往前挺刺,角度刁钻古怪,颇有佳妙,正是“大半个剑侠”杨起是也,不由拊掌大笑,道:“昔日执弓状元半生梦想,不意在此却被他轻易实现,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妙哉,妙哉!”

杨起听言,顿时哭笑不得,眼见黄元庆一枪扎来,纵身而起,急急伸剑格挡,看得层顶之中垂下一条粗糙绳索,料想坠落之势虽猛,却也是破绽大开之时,定然难以防护他的长枪二击,心念一闪,便伸手将之拽住,竟垂吊于半空之中。

黄元庆怔然,哈哈笑道:“好一招‘荡秋舞剑’,力中见巧,巧外顺力。”杨起听他夸赞,不知所以,他与其贴身近搏,的确是风雨剑法七十二式,但如此驾驶,不过是随心所欲之应急之招,并非其中套路,更不曾听说过什么“荡秋舞剑”的名称。

他见这对手似无追击之意,喝道:“你待怎样?”黄元庆道:“我待如此,鼎立配合才是。”言语莫名,听得杨起昏昏噩噩,心中奇道:“他说什么‘配合’?这争斗厮杀之下,皆是寻找对方的空档,竭力攻击取胜,哪里能够这般举止?他以为枪剑交锋,还是小娃娃家的儿戏吗?”

胡思乱想之间,便见黄元庆屈膝弯蹲,扭身旋腰,一枪刺出,离自己半尺而止,本是满面笑容,忽而肃容正色,低声道:“我这一招‘遥指白云’怎样?”杨起叹道:“好,好极了。”言罢,又是亮光甫闪。

黄元庆大喜,道:“果然不错,你我这一对招一上一下,若非华美,岂能被它映下。”撇下杨起,倒拖枪柄往一处墙壁走去,认真打量方寸砖石,颔首微笑,道:“精致高雅,意蕴十足,此画极好。”稍时一身叹息,听他又道:“可惜你不曾再将手中的长剑抬高几寸,否则更有大风起兮云飞扬之魄力也。”

杨起灵光一闪,忖道:“是了,他长枪虽然凌厉无比,但也并非有意与我为敌,不过是相互摆上几个好看的架式,同为画中之景而已。”思忖如是,大声道:“前辈,我这儿还有一招极妙的剑法,你看怎样。”松开绳索,来到黄元庆身後,干莫青锋缓缓往他肩头刺去,左足往後翘起,笔直挺伸,右足踮尖而立,勉强维持平衡。

黄元庆咦道:“这是什么?”杨起道:“此唤‘一柱擎天’,怎样?”黄元庆哪里知晓是他杜撰武功,反倒眉开眼笑,大声道:“这招好,这招好。”长枪一摆,不觉愁眉苦脸,叹道:“只是你这绝招实在太过精妙,我,我用什么招式对应才是?”左摇右晃,上窜下跳,似是皆不合意。

杨起双腿麻痹,再也拿捏不得,收了架式,靠在一侧歇息,稍时见黄元庆笑道:“有了,你看我这样来破你的剑法如何?”依旧面壁,双手背反,却是后执长枪,微微侧头,露出半边脸来,斜瞥桀骜,又道:“你那长剑便抵在我的枪杆之上。只是袍袖不可太前,以免遮挡。”

杨起无可奈何,讪讪陪笑道:“这招果真高明。”依他所说,鼎立“配合”。墙壁之上又是亮光一闪,照在二人脸上。祁恬与胡媚娘、文丽不禁面面相觑,苦笑不已,窃语道:“女子好美,欢喜梳妆打扮,被画师临摹描绘,不想男子也是如此臭美。”

胡媚娘笑道:“爱美者,既是女子天性,又是男人所好,万万压抑不得的。”言语间,见杨起与那黄元庆又是几个“造型”,若非“英勇无比”,便是“精深高妙”,心中也是啼笑皆非。

不多时,便听得黄元庆叫道:“罢了,罢了,此刻小天门开启,你们快些走罢。”杨起咦道:“这壁刻不做了吗?”黄元庆叹道:“再要下去,这墙上哪里还有空地呢?我看图案,却将你摹拟得更加精致,真正是岂有此理。”

文丽笑道:“这话大谬,依将壁刻看来,这‘大半个剑侠’虽似精明敏捷,但细细观之,还是你更为经验老道,成熟魅力,岂是他能比拟?”

黄元庆愕然,窥视一番,道:“莫非你是仙驾文姑么?”见她颔首,遂喟然一叹,道:“那兰花仓促从我这里逃去,踉踉跄跄地奔赴塔顶,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不及她应答,道:“罢了,此事俱是与我不相干的,你们快走,快走。”往墙上看去,慢慢欣赏,若如痴如醉之状。

众人恐骚惹他的不耐烦脾性,也不敢耽搁,相互提携,往第七层走去,因知悉那兰花就躲匿其上,怕受她暗中算袭,是以步步为营,一走一歇,正是千般的小心、万般的谨慎。

却听得“嗖”的一声,一阵大风从台阶顶口刮过,杨起暗呼不好,俯身躲避,余光瞥视,只见得一根羽毛闪过,正是兰花的一翅之力。

杨起挥剑欲待迎上,被文丽拦阻,道:“我有办法制服。”言罢,张口吐出一股红气,浓浓气息之间,包裹着一颗赤珠,正是仙家内丹,滴溜溜打着几个转,若闪电一般,往那大鸟身上撞去,喝道:“姐姐作恶昭彰,此时不停,更待何时?”

兰花识得厉害,心中大骇,遂倒吸一口冷气,双翅横扫,卷起一道风墙堪堪挡护于前。只是那赤珠气势汹汹,力道极大,破风贯入,迅猛不减,将她的一只翅膀贯穿出一个老大的窟窿。

兰花尖声惨叫,跌倒在地,收了变化法身,还是一副娇滴滴女儿家的模样。她左翅即是左手,此刻鲜血流溢,委实是疼痛不已、苦楚不堪。文丽颇不忍心,急急上去要替她包扎,被其厉声喝止,道:“伤我者是你,假惺惺地要来救我者也是你,哼!,可笑,可笑,欲新添小小恩德,化解老大的旧怨,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祁恬怒道:“文仙姑莫要迂腐慈悲,她害人不浅、犹然不思悔改,断然不是什么好人。且将她活捉,再逼问事情真相才是道理呀。”不知从哪里拽得一根绳子,与胡媚娘一左一右,向兰花走去。

便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似霹雳雷鸣,灰尘四起,碎屑纷纷,那七层宝塔的坚硬墙壁,莫名被开得一道豁大的口子,一阵寒光刺入,疾不可测,不偏不倚,正扎入缓缓爬起的兰花胸口,只见鲜血喷涌,如满天桃花飞舞,美则美矣,终究难掩无限凄厉。

兰花啊呀一声,跌跌撞撞往後退去,贴着墙壁,慢慢滑下,嗫嚅道:“好……好狠心,不救我倒也……也罢了,奈何还要杀我?”一条锻帕从怀中落下,飘然垂于身侧。

文丽花容失色,慌忙将她抱起,见她脸色苍白,元神涣散,已然回天乏术,不由伤感。兰花颤声道:“好妹妹,你如此待我,我……我心中实在惭愧。”

文丽心中酸楚,一语不发。兰花断断续续地叹道:“千足虫素来……隐瞒鹿角真君,借助飞云鹫走私禁物,与北方戎……戎狄妖族悄悄违法交易,牟取暴利。此后被天庭千里眼、顺风耳发觉蹊跷,便央刑部之神细细堪察。

他,他料想逃脱不得,便要我将一些粉粒包裹,趁人不备,藏匿于你那飞……飞云鹫中,又在那机括做上手脚,待你坠毁身亡,就可引着几位神仙过去现场,结果么?自然是……是将所有罪责推托到你的身上。”

文丽惊道:“原来是他弄怪。”再看怀中兰花,奄奄一息,不由满目怜悯,柔声道:“你与他相好,恋慕浓浓,仙驾众兄弟姐妹之中,莫一不知晓这个秘密,便是鹿角真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干涉。”

兰花苦笑道:“我为了他,却背叛了妹妹你,实在是……是罪莫大焉,如今死去,也是报应。”言讫,含恨死去,双目犹然圆睁。

祁恬叹道:“她的确是报应使然,却也可怜。”继而怒道:“那千足虫是谁,我等若是不能将之千刀万剐,岂能泄此心头痛恨?”

文丽伸手抚去,将兰花的双眼合上,稍时,见其尸身化作一股青烟而去,真是神伤不已,喃喃道:“千足虫也是仙驾之一,只以为他油腔滑调,有些玩世不恭,不想却是这般的心狠手辣。”听得外面金鸡啼鸣,东方白晓,不觉迎来了新一日的凌晨,只是阳光明媚,晕跳丝跃,可谓灿烂璀璨,却照不散各人心中的一片乌云。

六人疲惫不堪,便在塔中歇息,睡得几个时辰,已然晌午,便下得塔去。文丽道:“此地西去一百余里,有座蝗虫峰,本是辉照神山的门户。千足虫那厮,在峰中的石洞垒有一园,我要去那里,替兰花姊姊寻求一个公道,你们愿随我去吗?”

祁恬昂然道:“我去,看我不一箭射穿他的黑心肠。”杨起神情凝重,道:“除去如此奸佞,义不容辞。”再看胡媚娘、黄松、青衣,俱无异议。筝船腾空而起,风帆飘飘,顺着文丽指引,往蝗虫峰飞去。

山道不显陡峭,石洞亦然称不得艰深,但当大夥儿见着那千足虫,逼迫他现出原型,俱是惊骇无比,眼前地面之上,赫然一只半是蜈蚣半是蜘蛛的妖怪,干莫小匕也是紫光流溢。

杨起道:“如此之物,邪恶之极,怎能列入天籍,成为仙驾?”祁恬愤愤不平,哼道:“那兰花娇容月貌,身段婀娜,偏偏欢喜这么一个鬼怪,也不知造下了什么罪孽。”

方要动手,看千足虫哈哈大笑,道:“你们法力浅薄,还不配当我的对手。”将手指放入口中,一声喝斥,从岩壁大大小小的洞穴之中,唤来无数毒虫恶蛭,密密麻麻蜂拥而来。众人大骇,只瞧得头皮发麻,脊背寒凉,慌忙地往後逃去,孰料回到洞口之前,惊觉大门又被严实封堵,巍然不动,不觉叫苦不迭。

情急之下,青衣左右张探,看得旁边尚有一条斜斜的道路,黑黝黝深不见底。杨起牙关紧咬,道:“管它通往哪里,好歹胜过在此等死。”一马当先,引着众人急急奔跑而去,听得後面雷声轰鸣,皆是追兵虫物之脚步之声。

内间道路崎岖,颇为坎坷,相互呼喝,彼此提携,一经磕绊跌倒,旁人即刻搀扶,一并往前逃去,莫不魂飞魄散,心惊肉跳。杨起眼见得前面透出光亮,喜道:“那里就是出口了。”一鼓作气,冲了出去,踩在外面的一块石台之上,但乐极生悲,此台不过是狭窄的凸石,走不过两步,便已无路可行,前面正是万丈悬崖,河流如带,树木似草,教人目眩。

後面青衣赶来,收势不得,正挤兑在他背上。如此一撞,杨起步履蹒跚,一个踉跄,啊呀一声,便往崖下落去。青衣背苔藓一滑,也只边缘翻落。

二人俱是一般的心思:“我命休矣。”所幸文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青衣,胡媚娘长袖蓦然伸出,不偏不倚,卷住杨起的腰身,各自叫力,将他二人提了上来,莫不冷汗涔涔,大呼侥幸。

听得洞内轰隆逼近,大夥儿不敢怠慢,于是分成两拨,紧紧贴于洞口双侧,小心翼翼地站立石台之上。不多时,洞内群虫拥出,若喷泄的洪水,俱往崖下跌落。杨起擦拭额头汗水,笑道:“这石台是大仇人,险些要了我的性命,却也是大恩人,又救了你我的性命,可见天缘注定,造化使然也。”

祁恬噗哧一笑,道:“你说话如何变得这般深奥了,我们都听不懂了。只是这崖壁陡峭,你我上去不得,下来不能,岂非要长久背困在此处吗?”文丽道:“无妨,我有腾云驾雾之术,可带得杨公子与黄公子上去崖顶,梅娘既然是狐妖,窜岩攀壁不在话下,可带得祁姑娘。青衣乃是半仙之体,依旧还用那缩身戒指和飞天纸鹤。”

众人大喜,道:“此法甚妙,倒也妥贴周到。”依言而行,约莫小半盏茶的工夫,俱在崖顶集合,皆是毫发无伤、无病无恙也。

只是那千足虫不除,众人心中犹然忿懑,经此厄难之后,依旧不愿意离去,料想方才自己一干人等仓皇逃窜,恶怪必定是得意洋洋,若存有自大骄傲之心,其防御难免会留下一些疏漏之处,果真如此的话,不能力敌,亦然能够智取,对付这般恶污,弄些“阴谋诡计”的手段又有何妨?

主意既定,便四下堪察道路,在一处岩石後面发现一道缝罅,空穴不大不小,若有天定,只好能够容纳一位体裁肥瘦适中之人往来穿梭。杨起执剑在前,余者跟随其后,皆是万分的小心谨慎。

祁恬宝弓无敌,胡媚娘双修睥睨,文丽有神通护佑,青衣乃半仙之体,唯独黄松赤手空拳,手无利刃,不禁心中惶恐,觑得边上一根树枝,便折将下来,一者以为助行拐杖,二者要是有了什么危急,也可挥舞喝斥一番,徒然壮胆。

|炫|越过几道鸿沟,转过几个凹口,绕过几处凸弯,众人又来到了一处洞穴。此洞穴不深不长,以三尺余宽的石梁为桥,通贯另外一个洞穴,下面云雾惨淡,谷裂痕迹森然可怖,又过得一洞,赫然还是石梁,小心走过,前面尚有崖壁孔穴接引,绵亘不绝,却是彼此连环,自成奇异山道。

|书|如此坎坷前进,多时以后,看得前面有一块石碑,书道:“千足御苑。”旁边以竹木栅栏围着许多红花绿草、珍叶稀枝。文丽喜道:“这里是他后花园了,正好从小门匿入。”

|网|杨起笑道:“什么叫‘御苑’,委实是好大的口气,以为自己是皇帝不成?”祁恬呸道:“就是一个害人性命、唯利是图的妖怪罢了,也不知花了多少钱买通主事的神官,悄悄入了仙籍。”

小门就在花园之中,大夥儿进去,渐渐觉得昏黯,举止行走更是不便。蓦然觉得前面一亮,似有些许灯光,赶紧驱前几步,见得墙上刻着一个龙头,嘴里衔着一盏油灯,灰黄恍惚之下,映照出六人的身影,摇曳模糊,颇有几分诡异之意。

杨起耳尖,听得若有什么声音,示意大家噤声休语,蹑手蹑脚往前窥探,陡觉一阵风响,竟是一只毒虫蛰伏一旁,猛然袭击。他反应极快,纵身後退得几步,一边招式犹使,干莫青锋端端刺出,杀气凛然,从它身体划过。

毒虫腹痛不得,就在地上翻滚,忽而呻吟,忽而惨叫。杨起惊道:“它这般喧闹,岂非要将其余毒虫害物吸引过来?”正要上去一剑结果了它,毕竟还是慢得几步,便看顶上垂下另外三只毒虫,足音漱漱,磨齿霍然,遂不敢犯险冒进,摆着风雨剑法七十二式之“拒风推雨”,认真防御。

孰料那三只毒虫来到伤虫一侧,不再进犯,咶噪一通,若相互合谋。众人惴惴忐忑,暗道:“鬼鬼祟祟,它们又有什么计划?”胡思乱想,不得头绪,却看三虫齐声叫唤,甫然扑在伤虫身上,竟然大快朵颐起来。

祁恬大骇,颤声道:“它……它们莫非再吃同伴的身体。”伤虫拼命挣扎,不得脱困,眼看着甲壳皮肉一块块被三虫咬下,咀嚼吞咽,须臾死去,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尸身无存,便是角质鳞片也留不下半点。

杨起大怒,喝道:“涂炭同类,天理难容。”甩出干莫,以驱剑之术施之,将三虫斩斫得粉碎。祁恬、黄松胸中畅快,俱是拍掌呼喝,大声叫好。

胡媚娘道:“你我不可大意。”从袖中取出虫视镜,教一只小飞虫先行探路,确定安全之后,大夥儿再缓缓趋近,如此一来,毒虫害物再要偷袭,也是无功无效。只是後面的路程,尽皆风平浪静,油灯间隔,阴暗潮湿,再无丝毫阻碍。

众人摸索,看得前面一洼大水坑,状若池塘,上面有桥,扎竹捆木拱月而成,不觉大是好奇,相互窃语。议论之间,见得一条小鱼从中跃出,蓝鳞带羽,双鳃红赤,后鳍与寻常鱼儿无甚区别,但观之前鳍,六指张开,顶端有尖锐黑甲,不禁讶然,皆道:“哪里是鳍,这分明是爪,这究竟是鱼是兽?”

青衣若有所思,道:“莫非这是笤山之北、沪渊以东、极恶潭中的食人小鱼。”文丽颔首道:“正是这恶鱼,莫说食人,便是神仙大佛、妖魔鬼怪跌落了进去,它们也是吞噬无误。”轻轻推搡桥上护栏,觉得还算是结实,遂招呼一声,纷沓而过。

那塘中的鱼儿见得他们的倒影,不明就里,尚以为有落水陷坑之人,一时簇拥而至,磨牙蹭齿,爪挠赫然,莫不教人心惊肉跳。桥前一室,过房穿厅,又来到一扇硕大的影壁之后,听得胡媚娘嘘得一声,一手轻轻摇摆,示意大夥儿歇步。

众人愕然,相顾无措,便见镜面金光闪闪,飞虫有所发现,正将图像传递了回来。盈盈银镜之中,可见那凶恶无情之千足虫,尚化作一个锦缎璀璨的员外爷,正与一帮毡帽皮裘之人言谈,双方脸色铁青,神情俱不好看。

杨起眉头微蹙,低声道:“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绕过影壁,贴着横纠竖缠的蔓藤悄悄过去,俯下身子,在一处墙壁的角落歇下,正好藏匿于昏黯黑黝之中。

祁恬最是天下第一的好奇活泼之人,按捺不得耐性,左右相顾,见并无什么异样,便跟将过去,附在杨起身後。余者一干,若文丽、媚娘、青衣、黄松四人,不敢落後,悉数紧紧尾随,似是首尾相衔,蹲成一排。

墙中有一道裂缝,仿佛被虫蚀蛭咬而成,边缘犬齿,参差不齐,宽约一指二分,举目其上,细细窥看,正好能觑见後面的详细情景,倾听之下,不觉恍(书)然(网)大悟,原来是那千足虫正与北方戎狄走私一族交易,只是颇为不顺,沟通无畅,犹然在争执不停。

一个红袍虬髯的男子摇头晃脑,哀声叹气,看似最不耐烦,见得千足虫在身边往来逡巡,不停踱步,便用斜目视之,以示不瞒与轻蔑,却见其孰若无睹、充耳不闻,心中气恼之极。

继而用力拍将桌案,霍然起身,大声叫道:“千足仙驾,上次你收了我等的银两,拖延得三月,方才货讫理清。此事已然惹得我族中长老不满,召开会议,要与你断绝买卖联系。

我兄弟几人好说歹说,唇舌费尽,才教他一帮老头儿打消这般念头。你也因此给了我等承诺,言道从此必定要讲信守义,保证各笔买卖顺理通畅。奈何话音绕梁,今日此来,又是库房空空,无货可取,却与当初的约定丝毫也不一样?”

千足虫叹道:“你们有所不知,此事迫不得已,也怨不得我。这几日风声鹤唳,天庭派遣的神官稽查得甚是紧迫,三界往来,到处搜寻线索罪证,绝非往日之敷衍了事。

如此情形之下,为保全你我的性命安全,亦应不测之需,买卖渠道自然应暂时隔绝,所有货物,皆知悉藏匿于罩锭崖下,不敢轻易取出。你们也莫要急躁,待这阵风声过去,我亲自送货上门,另外再附送你额外的二斤就是了。”

另一个蓝袍长须的汉子摇头道:“你要应付玉皇大帝和他手下的一帮稽查神官,怎样隐藏货物,我等管不着,也不感什么兴趣。只要将我戎狄该得的一份取出,不敢劳你大驾,我们自挟归去。”

红袍虬髯的汉子点头道:“不错,不错。”

千足虫道:“你们要是闯不过封锁,被神官擒获,那可如何是好?”两个汉子异口同声,皆道:“那也与你不相干的。”

千足虫冷笑道:“我搬唇递舌,唾沫横飞,竟然是对牛弹琴了。你们本就与我相干,一旦被执,少不得供出我来。二位休要多言,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此言一出,那红袍虬髯的汉子勃然大怒,拔出腰间大刀,喝道:“千足虫,你说来说去,终究还是想要贪下钱财,抵赖这笔生意,是也不是?”

蓝袍长须的汉子当啷一声,掏出日月双环,沉声道:“还请千足仙驾能够三思而后行,黑吃黑纵然能够快速生财,但我北方戎狄一族,个个俱是凶悍无比的勇士,不怕生死,不畏强暴,这笔巨款吞咽,只怕不能果腹,反倒噎着喉咙。”二人左右分立,成犄角之势,正将千足虫夹在中间。

千足虫哈哈怪笑,道:“与你们说道理,就说不通么?有趣,有趣,若要兵斗拼命,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只好相陪了。”那二人愕然,厉声道:“你,你……”千足虫神情狰狞,道:“听闻不远那辉照山前,正有神官巡逻察验,无论你们是否带着粉末回去,若是被他们捉住,终究不是好事,索性杀人灭口。”

红袍虬髯的汉子大怒,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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