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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辛夷-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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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辛夷笑了一下。
辛夷会意,也起身道:“细民也正要下去更衣,就随都尉夫人下去。各位大人请自便……”说罢斟满酒筹,满满地将酒尽数喝干。王恺微微一笑,“辛老板爽快!”
只见绿珠已然走到席外,庭院里刚杀完三个侍妾的血迹还没有干,只是尸体早就被拖了下去。绿珠见到此景,身体微微一颤,加快了脚步穿过庭院。辛夷低头一笑,紧跟着绿珠走到花园去了。
见花园四下无人,绿珠忽而回身向辛夷拜道:“妾身请辛姨娘救命。”
辛夷一惊,却笑道:“都尉夫人拿我开玩笑……”
“姨娘智勇双全,绿珠平日里只是耳闻,今日见姨娘为绿珠打破僵局心下感激不尽。只是现下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辛夷忙扶起绿珠道:“快别多礼,我们到亭子上去说,这里不方便。”
原来这一路来,辛夷见庭院中的那个亭子是最高处,四下能观看到庭院各处的景致。同样,若是有人窥视,也是一目了然的。
绿珠暗暗会意,辛夷携了她的手向亭子上去了。
“姨娘是个明眼人,想必也有所耳闻都尉大人之事。贱妾虽极得宠爱,却也每每担心。都尉大人生性风流不羁,召集天下文人吟诗作对,眼红之人十有八九……”
“求我又能如何?”辛夷道,“怕是眼红的人,一来为的是石都尉的财富,二来为的是夫人吧?”
绿珠脸上一红,见辛夷聪慧至此便又行了一个大礼道:“姨娘既然心如明镜,那就更要求姨娘了!”
“快别如此,岂不折煞我了?”
“贱妾只是石都尉的小妾,承蒙宠爱多年,锦衣玉食,无不称心。现在若是为了我的缘故让都尉为难,贱妾不如一死。”
“我还是不知道你来求我是为了什么。”辛夷故作不懂道。
“贱妾近年来心下惴惴不安,仿佛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毕竟是妇人之见,怎可与都尉大人相商,素闻辛姨娘的卦好得很,请辛姨娘赐教才好。”
“赐教真不敢当,小儿之戏怎敢在夫人面前搬弄……石都尉也时常照拂辛夷坞,我感念在心,夫人今日说的一番话,辛夷也记在心中了。只是想问夫人一句,可曾听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夫人既然知道眼红的人不少,那大可让他们不再存这个念想……”
“怎能使他们不存这个念想?”
“夫人冰雪聪明,不必再问我。试想若我的朋友喜爱我的一串珍珠,三番五次地暗示我,我心中厌烦,反倒不想给他。我只装作不知,将珍珠当着他的面失手从楼上坠了下去,结果被楼下众人哄抢去了。他能如何?”
“散尽千金能保无虞?那我呢……”绿珠喃喃道。
“我还要去换件衣服,先走了,夫人稍坐。”辛夷知道绿珠并没有将为难的所有痛处向她全部吐露,是以也只是点到即止,心中暗想,“你已将话说到这份上,我又岂不知你和孙秀的事情?孙秀看上了你,石崇却恋着你不肯将你送给孙秀,你心中为难……须知一切源头不在你,只是金谷二十四友锋芒毕露,引得别人咬牙痛恨,只是将这虚名给你担。若是得了钱财又得了美人,那是顶好的。其中得一样,也尽够了……你在局中怎能知晓,我又怎能和你分说明白呢?”
辛夷换了衣服走到厅前向着众人道:“各位大人高乐,我先告辞了。大人们要来辛夷坞,我先回去给大人们备下席。只请大人们这边散了席后若还要尽兴那就来辛夷坞的铁划门。任凭大人爱什么,我让丽仙都备下。”
“好了好了,你去吧。我们可是留不住辛老板的!我王恺是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到时候像王敦、王导两位大人、陆大人、石大人可是要去的。”
“辛老板,我……下回再造访,实在喝得沉重了……”石崇大着舌头道,“我要和小妾绿珠回去……”
“是了,夫人色艺俱佳。辛夷坞里的丫头们是该甘拜下风了。”辛夷微笑着迎合道。
只见绿珠已然回来了。辛夷向她一笑,辞了出门。却听里头众人喝彩不绝,原来是绿珠在舞《明君》。原道是绿珠能歌善舞,王恺和众人都要石崇让绿珠献歌一曲,石崇虽是不愿,但碍于有老友陆机在场,王恺又是国舅太爷,王敦、王导又是驸马,不好驳他们面子。绿珠便边舞边唱起来:“我本良家女,将适单于庭。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泣流离,猿马悲且鸣。哀郁伤五内,涕位沾珠缨……”
辛夷听着,心中忽而莫名哀伤起来。忙敛住自己的心神,快步走出了王恺府邸。
金弋门的圆天方地局中弹棋正进行地分外激烈。“孙秀大人已经十拂十中了!”不少观战着纷纷呼喝起来,似乎得胜的不是孙秀,而是自己。
“羊大人怎么说呢?压孙秀还是压我这呀?”张方大笑道,“这玩意好得很,这洛阳城我也算是来过几遭,若不是孙大人我还不知道辛夷坞除了丽仙、水仙、玉仙三个门头,还有这么好的乐子!”
辛夷听得真切,一面走过去,早有管事的告知辛夷:里面河间王的大将张方和赵王的心腹孙秀带着尚书郎羊玄之正在拂棋呢。辛夷微微点着头,命人拿过一大盘银子,走到棋局前,看着一局棋将毕,便凑趣道:“葛巾角拂棋自然胜过毛巾角!看来我的玉石弹棋盘也向着孙大人了!好,我这回偏偏不信这个邪,就压张大将军赢。一百两银子摆在这儿,若胜了,就赏孙大人和羊大人带来的小兄弟,若输了,那就算辛姨娘我运气不济,张大将军改日请我喝酒吧!”
张方丢下毛巾角道:“我难得来一次,辛老板也不来教我,让我输给那崽子!”
“将军万万讲不得‘输’这个字,我还要恭贺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呢。只是卖布的不一定自己会织布,将军刚刚又开我玩笑,我真是不会的,又何来教将军一说呢。将军可是稀客,孙大人自然有尽让的。”辛夷笑着向着张方、孙秀施了一礼,又向金弋门的管事扬声道,“金弋门的当家,这边三位贵客可要侍候好了,莫忘了拿上好的寒食散给大人们用。”
辛夷搁下银子,任凭那些大人带来的奴才们称谢,自己径直向金弋门游廊另一头的铁划门走去。铁划门的当家早已将丽仙请来,辛夷吩咐过丽仙备下投壶用的箭矢、射覆用的盂还有八品干果和八品蜜饯道:“一会王敦、王导两位驸马和陆机大人要来,你招呼着吧。”
“是,丽仙知道了。主子你自去忙吧,一切定然妥当。”丽仙招呼小丫头去准备,辛夷走开无话。
一时间,王敦、王导、陆机都来了。潘岳见到了丽仙,仍像一盆火似的赶着。丽仙抿着嘴笑道:“真真是陆大人,常听闻陆大人一手好丹青,我能否请赐一幅,也好让丽仙门的小丫头们开开眼哪?”
陆机反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我对丽仙姑娘可是有求必应的。”
丽仙忙往王导身上靠去,又不撒开手,“那可说好了,陆大人不要趁我贪玩,你也躲懒忘了!”
王导听丽仙语带娇嗔,心中一动。却碍于陆机先入为主,不能夺人之爱,就将丽仙轻轻推向陆机,一手却是悄悄地拂了一下丽仙不盈一握的腰肢。
王敦分明看见,却只做不见。却向丽仙道:“还没见辛老板呢。”
丽仙忙忙向王敦施了一礼,“姨娘俗事太多,只好屈了三位大人让小女子陪着了。”
“说哪里的话,丽仙姑娘可是辛夷坞的头号人物。我也只是白问一句罢了。”
“那就请吧。”丽仙引着王敦等进到铁划门中。见一切都已妥当,丽仙又道:“铁划门的游戏我本不该管的,可是辛老板再四说了,定要让三位大人玩得开心。丽仙粗拙,只准备了投壶、射覆两种游戏,不知可合三位大人的意?”
“本来说是要拂棋的,既然丽仙姑娘已经安排妥帖,我们不从,可就大大违心了。”陆机抢先说道。
王敦和王导相视一笑:“我们早有耳闻陆大人最爱投壶,那我们先投壶,再射覆!”
陆机正巴不得有人说这么一声,忙从侍婢手中拿过箭矢,道:“赌东道么?”
“自然。”王敦素来不把钱财放在心上,也任凭陆机开口。
“每人是十支箭,投入壶中多的胜,最少的可是要罚的。”
“如何罚呢?”
“第一就是输家喝三杯烈酒,投得中游的便是喝一杯烈酒,而赢家是醇酒一杯。第二,输家放下六十六两银子在这里,取六六大顺之意,也作为射覆的底金。若赢了一局,就是给六两银子。你们看怎么样呢?”
“嗯,赏罚得当。那你就是见证!”王导笑着也拿过十支箭。
只见这三人屡投不中,虽见到箭进壶,听得“啵”地一声,仍是弹了出来。三人均是不解,心中甚是不甘,又投了两支,可是还是弹了出来。
王敦拧着眉道:“难道丽仙姑娘在壶中放了小豆?”
“这又有什么稀奇了?能使投入壶中的箭矢回到你手中那才叫高明!”丽仙一笑嫣然,从侍婢手中抽出一支箭矢向那壶远远地投去。只听“啵”地一声,那箭矢弹出,扬起七尺多高。丽仙向前几步,就将箭稳稳地接在手中了。
陆机不禁鼓掌喝彩道:“都说我们公子大人会玩,哪料到我们的师父竟在这里呢!”
丽仙拽着帕子指着王敦、王导笑道:“你就罢了,难道驸马爷也要拜我做师父?你这话岔了,还不羞死我?”
王导忙道:“此话也不差的,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丽仙姑娘也算得上是个好老师。”
王敦也道:“学生们但听老师指教,这个如何玩才好?到时候我们出去了也好唬唬别人!”
丽仙清咳一声,“哪是唬别人,是糊弄别人吧。到时候遇上个真龙活佛又要来怪我学艺不精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丽仙姑娘就是不肯教也就罢了,偏偏来搪塞我们。罢了,我们哪能为难一个姑娘家?玩别的吧。”
“什么姑娘家?当时可是有人说丽仙姑娘当得中书令的!”陆机微微笑道。
“哦?是哪位青目……说来听听。”王敦道。
“许是颙王爷的大将张方……听说近日回京了。”陆机说道,“此人可是厉害!”
“哈哈,陆大人说的是,他也是厉害得紧。”王敦笑着又将箭矢往壶中投去。
“那日,并不是张将军说的,真真见笑,竟传来传去传出这样的话来了。须知三人成虎事多有,若被一些不明白的人听去了,可让丽仙怎么处呢?”丽仙一改笑容,满面愁云,陆机见了不免又搂住她柔声劝慰。
王导道:“丽仙姑娘何必忧心,我们明白就好,自然也没有那等糊涂之人和姑娘过不去的。和姑娘过不去,岂不是和洛阳千千万万的王孙少爷过不去了?”
丽仙“嗤”地一声笑道:“罢了,不知你们怎生得这么伶牙俐齿……”
不多时,便有丫鬟将盂拿来放在桌上,任他们又重新赌了东道开始射覆。
“禀主子,谢淑妃被赐死了。”听雪在密室中向辛夷暗暗说道。
“嗯,是了,多久前发生日食的,太子便被废了,现在谢淑妃被赐死也是应当的,天意如此,便有预警……现在天气冷得很,你在宫里,没什么要紧的就不要出来了。省的给人看见,来去寒气也重,保养好身子吧。六店之事,这两年来我也让别人替你照应些,免得你太过辛劳,凡事你小心便是了。”
“是,属下告退。”
辛夷垂头将挑丝梅花的大氅披了,走出密室,外面雪花像鹅毛似的,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辛夷并不觉寒冷,竟除掉手套去接住从天飘落的雪花,等着一点点的晶莹在手中融化成一颗亮闪闪的水珠。
“新年了,不论是朱门大户还是蓬门人家都是一家团圆……万般皆是命,比起无处安身的人我算是顶好的了吧……衣食无缺,每日里还时常有人逢迎着……那又怎么样呢?还是无家可归!”辛夷眼睛一酸,一滴泪落下,与手心中的雪水融合在了一起,冰凉中又有了些许温热。
“主子,外面凉,屋里笼好火盆了……”红蓼轻声道。
“有什么冷的……掠月门在常年严寒的地方都未曾怕过冷,我锦衣玉食,还怕这么一点子冷?”
“是,主子。有些是不该说的,忘记吧。”
“你拿了酒出来?”
“属下知道主子不肯回屋,拿了些暖好的酒给主子喝。”红蓼将银壶中的酒倾出半斝递给辛夷。
辛夷接过仰脖喝尽,看着灰蒙蒙的天,道:“我煮了一锅鸡丝粥,你喝了暖暖身子再出去。”辛夷附在红蓼耳边轻声道,“司马伦是个不中用的王爷,只是孙秀投靠了他,在一边给他出谋划策,心思很多,必定要好好提防。”
“好。”红蓼端着酒壶下去,“属下这就去准备。”
辛夷双手合十,喃喃祷祝:“希望红蓼此去平安。”
“姨娘,按您的吩咐,今儿晚上就不接客了。我们已经把门关了,门子说有一封信是给姨娘的,我们不敢耽搁,便送来了。”
“好,水仙门已经摆好宴席,你们去吧,到时候个个都有赏钱。”
“那主子呢?”
“今年我去寺里守岁,你们不必管我,初一到初五我是不会回的,你们都不用开门做生意,也不必去找我。若有事,只问丽仙便是。”
“是。”几个小幺子忙向辛夷道了谢,向水仙门去了。
辛夷回屋收拾了一番,熄了火盆,带了一箱银子便出了门。只看街上的行人两两三三,都行色匆匆地赶回家去。辛夷给自己下辖的西六店发了年例便自驾了车向东边白马寺行去。
早有禅师听知客禀报迎出寺门。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
“正逢新年,来给寺里添些香油钱。”
“女施主许下心愿的海灯夙夜不灭,也是施主诚心所致。”
辛夷一笑,将僧众抬进禅房的大箱子掀开,合十祝道:“素银二百两,给众位师父裁补新僧袍,菩提明镜十面,给众位师父正衣冠,愿能积聚功德。”
“施主已然功德无量。”
“哦?何以见得?”
“慈悲心,菩提心,般若心,都是禅心。女施主三心俱在,实不虚假。”
“大师也打诳语。”辛夷微微笑道,“恳请禅师吩咐寺众,若五日内有人要来找寻弟子,告诉来人弟子在禅房修心,即便是十万火急之事,都是不见的,留下书信,我五日后自会处理。”
“老衲自然吩咐明白。”
“弟子这就走了。”辛夷抬脚就要迈出禅房。
“哎——施主这是要去哪里?”禅师忙伸臂挡住。
“自然是有去处,五日之内必然回来就是。”
“老衲若与那人说施主在禅房修心,岂不是打诳语?施主又难为老衲了。”
“那禅师刚才已经答应了弟子要吩咐下去的……”
“老衲只是说吩咐明白,施主自然也要给老衲一个明白。”
辛夷将箱中菩提明镜拿出来,放在禅师手中,问道:“这是谁的明镜?”
“自然是老衲的。”
“如果说是禅师的镜子,那刚才又为何在弟子手上呢?要说这是弟子的镜子,那又为何现在分明在大师的手中呢?”
禅师一怔,一时默然不语。手中的佛珠亦是微微晃动起来。
辛夷淡然笑道:“我相即人相,人相即我相,佛堂无佛,禅房无我。”
禅师愕然失色:“施主已得禅意……老衲自愧不如!”
“弟子饶舌而已。”辛夷粲然一笑,低眉合十,“那弟子就当禅师应允了。”
禅师亦大笑着放下手中的佛珠供在桌上,占了一偈走出禅房:“法身之理,犹若太虚,用心即是,非关身相。”偈毕,禅师郑重地将禅房的门锁上,吩咐下去,“若有人来找女施主,就说女施主参禅已深,五日内若有要事,留下书信便可。”
辛夷此时正快马朝着祁连山驰去。虽是冬天,滴水成冰,但夜以兼程已让坐骑大汗淋漓。辛夷忽觉坐骑足力渐弱,立刻飞身下马,换了身后的枣红马又奔驰起来。直到三匹换乘的骏马都口吐白沫才找客栈歇脚。打尖过后,将干粮带足,又另买了三匹好马,再往祁连山驰骋。祁连山上一片雪白,仿若如絮的雪花成百年来覆盖在山头,从未消融过半点。直到近山,才听闻消融的雪水“叮叮咚咚”地从山上蜿蜒而下,碰到了山岩,跳了几下才能再向山下流淌。白杨树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没有一片叶子,就这么萧瑟着。
“琬琰!”辛夷定了定神,欢快地跳下马来。在山涧前凿冰取水之人忙放下凿子,更是欣喜不已。
“属下见过主子!”琬琰又跪了下去。
辛夷忙扶住她,眼见她身上木兰青的皮袄破旧不堪,忙一手解下自己的挑丝梅花大氅裹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箭袖出锋短衫,在这琉璃世界里愈发觉得单薄。寒风吹来,辛夷忽觉身上忽然冷了下来,寒气侵体。辛夷已经两日未眠,心知此行亦不可停留太久,遂系好马,向琬琰笑道:“快领我再去见见碧琳和赤瑕吧,数年不见,不知可好?”
“是。”琬琰眼圈一红,忙去山涧前取了水瓮和凿子,一手扶住辛夷,往祁连山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走去。山洞口覆满了干草和枯槁的藤蔓,辛夷伸手去扶岩石时也必要当心着不被洞前藤蔓上的尖刺刺到。
进到洞中初时十分狭窄,岩壁的一边有稀稀落落的黄绿色苔藓,愈行到岩洞深处,光线愈是昏暗。到一个陡坡之时,琬琰将水瓮挂在手臂上,掏出火石,从陡坡下一个小穴里拿了一碗油灯打着了,又扶着辛夷向里面走去。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才豁然开朗。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片长宽都近十丈的平地,有一条没有水的小沟将那块平地一分为二,只有两座小竹桥连接。仰头望去,所有的光线都从那一条细长的裂缝中斜斜地照射进来。琬琰曾说过,这是两座山峰间的裂缝,唤作“一线天”。琬琰忽长忽短地击掌三下,便听到周围传来几声呼啸应和,不多时,两个女子身系着藤蔓飘荡而下。一人着月牙琢花棉裙,手持一对月牙刀,猿臂细腰,双目泠然,向着琬琰道,“赤瑕见过副门主。”;又有一人身穿翠蓝散花棉衣,手持一条镶满倒刺的长鞭,背上还有两枝三尺长的判官笔。身形极瘦,像是一株细柳,面呈菜色,张口便道:“碧琳见过副门主。”
琬琰放下水瓮吹灭了油灯道:“门主到了,快来拜见!”
“见过门主!”赤瑕和碧琳忙收起兵器,齐齐跪下。辛夷抢上几步,亦跪下道:“这几年,是我难为你们了!”说着,解下身后系着的一个包袱道,“这是三件棉衣,这里常年严寒,我知道珠玉不足为贵,这棉衣贴身最是紧要……”
“赤瑕、碧琳谢主子!”
琬琰走过来扶起赤瑕、碧琳,强笑道:“主子难得能来一趟,你们这般跪着,岂不是让主子不安了?快起来吧,我去备下些吃的,你们就和主子说说话吧。”
赤瑕和碧琳答应了起身,让辛夷在石凳上坐了。只听赤瑕长啸一声,两只雪鹰侧身从一线天间飞来落在石桌上。辛夷一声喝彩:“多俊的雪鹰啊!”
赤瑕和碧琳抚摸着它们油亮的毛,眉间终于有了一丝神采:“这是伴了我们三人近四年的雪鹰。它目光敏锐,对猎物也是手到擒来。我们现在若有一人出山,便放出一只雪鹰让它与我们传递消息。雪鹰躲避追踪也是好手,所以即使有对头追踪我们进祁连山脉,都会迷失路径,要么被我们杀死,要么就在雪山冻饿而亡。”
辛夷叹息了一声,“大恩不言谢,你们用性命为我办事,若有一天,用得着辛夷,辛夷定赴汤蹈火,若违此言,有若此桌!”
辛夷一掌拍下,石桌边角的岩石纷纷碎裂落下,石桌中间也凹陷下去半寸。两只雪鹰感受到震动,展开翅膀挥了挥,尖啸一声,两双利爪在岩石上不安地扒拉着。
赤瑕和碧琳见辛夷如此功力,心下也着实钦佩。当下便放飞双鹰,向辛夷俯首道:“门主内功精湛,赤瑕、碧琳心悦诚服,愿为门主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辛夷道:“你们偶尔去洛阳办事,也不能进辛夷坞坐坐,真是委屈你们。只愿你们能有一日功成身退,也不枉大家提心吊胆过了这么半世人生!”
这时,琬琰端了两碗菜出来,向赤瑕和碧琳道:“你们去端饭吧。”
赤瑕和碧琳忙答应了朝着岩洞深处的厨房走去。
琬琰见她们走了,见辛夷忽然陷入沉思,便向辛夷道:“主子是否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观察到洛阳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近年来各有胜负,想请你出山,以美人计取得一两个手握兵权的将军的信任,到时候使上屋抽梯之计,让那将军进退不得,而你得到兵权,可将军兵调度,我乘势可再用计,再借其他之力,成就大事。”
“好,等主子走了,我收拾停当,再安排碧琳和赤瑕接下来的掠月大计……”
“嗯。“掠月之计”接下来的名单,我会另派人传送给你。”
琬琰见赤瑕和碧琳端着四个饭碗,四个空碗过来,忙站起来去接。
辛夷拿起水瓮朝四个空碗里每个碗都倾倒了大半碗雪水,以水代酒,都喝干了。
那两个菜碗中分明只是盐腌的牛肉和一大碗干炒咸菜而已,想必这是她们这里最好的食物了。琬琰等三人吃得津津有味,辛夷也入乡随俗,将碗中粗粝的米饭和生硬咸涩的牛肉奋力咽下去,还不停称道琬琰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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