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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辛夷-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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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见司马越逼迫他废黜司马乂,心中虽是老大的不愿意,可是胳膊毕竟扭不过大腿。就这样,惠帝心中万分委屈地罢免了司马乂的官职,并将他关入金墉城。大赦天下、改年号。惠帝就像一个木偶般被司马越挟持着。他不能反抗,他是弱者,他是天底下最没有实权的皇族之人。

第二日,城门大开。司马越带领禁军出城迎接司马颙与司马颖的大军。可是眼前的景象并不是生气勃勃,所有的士兵与城内一样,都是疲乏之师。即便是自己此刻出兵,也能将那两支大军击垮。司马越心中有些后悔,但木已成舟,不可更改。再关城门,于理不合,张方此人毒辣,定能再以后暗中“回报”给司马越。何况,大错已成,将司马乂关在了金墉城,再去放了他。司马乂心中会作何感想?总是不会感激他的吧!司马越心中不再犯难,他决定此时应好好地运用借刀杀人之计。既然洛阳城内守将大多都相信司马乂,那何不让张方这个杀人魔头将司马乂杀死,一来可断了大家的念头,二来没有人会将这股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司马越知道此事不宜拖得太久,便立刻放出风声来,司马乂已被囚禁在金墉城。

金墉城里的凄清中,伴有一个女子的清歌:“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那女子边唱边画,案上的纸上,不过一首歌毕,就赫然画出了一幅人物的肖像。

“王爷过来看看我的画可有进益?”那女子搁下笔,向着一个在窗前呆立的人微笑道。

“高天巧,你可知你有多烦心?”窗前的男子皱着眉头,似乎不想听到那女子唱这首《淇奥》。

“我记得你以前是喜欢我唱这首歌的,你有时候听着高兴,也会唱《硕人》。”天巧回忆道,她的嘴角挂着两个酒窝,此时却是笑得勉强。是这样一首诗。据《毛诗序》说:“《淇奥》,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这个武公,是卫国的武和,生于西周末年,曾经担任过周平王(前770—前720年)的卿士。史传记载,武和晚年九十多岁了,还是谨慎廉洁从政,宽容别人的批评,接受别人的劝谏,因此很受人们的尊敬,人们作了这首《淇奥》来赞美他。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看那淇水弯弯岸,碧绿竹林片片连。高雅先生是君子,学问切磋更精湛,品德琢磨更良善。神态庄重胸怀广,地位显赫很威严。高雅先生真君子,一见难忘记心田。看那淇水弯弯岸,绿竹袅娜连一片。高雅先生真君子,美丽良玉垂耳边,宝石镶帽如星闪。神态庄重胸怀广,地位显赫更威严。高雅先生真君子,一见难忘记心田。看那淇水弯弯岸,绿竹葱茏连一片。高雅先生真君子,青铜器般见精坚,玉礼器般见庄严。宽宏大量真旷达,倚靠车耳驰向前,谈吐幽默真风趣,开个玩笑人不怨。)蜕去这诗中关于相貌,衣冠的描写:“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我更看重它关于男人学识,品质,气度的描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戴着珠玉缀满了冠冕的男人,衣饰华美相貌堂堂,并不出奇,大不了是宋玉式的美男子。人们也不会花心思去赞颂他。身份高贵也不一定,很多国君都是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中国人受中庸之道影响,不会喜欢太锐利的男人,他们更欣赏平易从容的,深藏如水的人,自古以来,国人对好男子的标准其实没有

“《硕人》?那可不是唱给你听的……你与那歌中的女子家世相差可是天南地北呢。”那个男子一挑芝眉道,“再美丽的女人也不过是一枚棋子,集美丽与聪慧于一身的女人就是一枚能走活整盘棋局的棋子。既然是棋子,存在最好,若折了,还有其他的呢,你可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本王对你存在多少爱怜,就对那九重宝座的渴望就有十倍、百倍之多……”

“所以对你来说,被你征服的女人都是心甘情愿做你棋子的傻子!她们最好选择放聪明些,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那样你对她们的爱怜才会多上几刻,是也不是?”天巧朗声说来,语调里竟有一丝怨怼。

“不需要本王多言,你们也是愿意的,我又为什么要拒绝呢?”那男子长身玉立,只是眼睛扫过那张图画,不由伸手拿到跟前来看上一眼,便有揉搓成团掷在了地上。

天巧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拾起地上那团废弃的图画:“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认真!”

“晚了!”那男子的声音提高了几度,转而笑道,“你早知道我并非善类,我有我的野心。便是我的王妃我都能弃如敝履,何况,你我的门庭悬殊……天巧啊,你也配做我的妃妾么?”

“司马乂,我还要多谢你毫不留情的坦白……”天巧格格一笑,霎时间怒气攻心,喉头一甜竟要喷出血来。她毕竟历事不少,忙将血大口咽下,只是几缕血丝依旧沁了出来,幽幽爬上她的嘴角。

“你不必气急,你也知道,本王不会勉强任何人,也从不想勉强任何人,你现在就可以放弃离开。”

“乂王爷,你不觉得说这话太虚了么?前进是悬崖,后退已无路。我哥哥为了让你对我好些,自戕入宫做了宦官……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天巧虽想疾言厉色,终究是不忍。

“哦……那你准备如何呢?”

“重新开始,一切便能解脱了吧……”天巧的话语有些飘忽,当她的手扶在坐席上时,席子与地板摩擦着,似乎也有隐约的不安。

“没有重新开始的时候了!”司马乂抚着她姣好的面颊,“睡吧,至少这金墉城不是你第一次呆了。”司马乂缓缓地阖上眼,坐到案几前,将砚台中的墨慢慢地研开。一掌击下,砚台碎裂开来,里头的墨汁沿着砚台的缝隙流下来,一点一滴地落到地板上。

天巧被这一声闷响惊醒。司马乂瞧着大门,木然地坐着。黑墨和他手掌上的血和在了一起,拇指上的玉扳指也碎成了几块。

“王爷,我没有后悔,王爷还要我做什么,我还是愿意用命去办。”天巧带着哭腔爬到司马乂面前,攒住他流血的手,遮住他的视线。

司马乂没有说话,在烛光下,五官更显得如镌刻般分明。

天巧见司马乂不再说话,也不敢多口。直到天全黑了下来,司马乂才慢慢地站起来,推开一扇小窗道:“不用你做什么,你走吧。”

“王爷!”天巧还想说话。

司马乂低吼着背过身道:“够了,滚。本王不需要无用的女人呆在身边徒添累赘。”

“好!”天巧忍泪笑道,“王爷保重。”她心知窗外必有司马乂的死士接应,但怎肯就此离去?她的眼中弥漫起一层水雾。她最终还是不舍得离开司马乂。

窗外的夜色是如此的美好,虽然不断有寒气灌进来,但是却能让人如此醒神。

“嘭——”地一声,天巧的额头便重重地撞在了窗棂上,登时鲜血从她左额上直涌出来。

司马乂大惊失色,抢上几步便抱住了她:“你这是做什么?”

“司马乂,我的半辈子都为了你,我哥哥一辈子亦是为了你。你好狠的心,竟想几句话就打发了我。你当我是谁?你对不起我,我便要让你在死前都记得,你欠我的,不止是两条命。我求过辛姨娘,让她明日派人来救你……”天巧这般说来,却是口角含笑,眼角含泪。

司马乂吸了吸鼻子,不致让泪落下:“辛姨娘又如何,她也救不得我!你这是何必,司马家的人不会留情的。”

“我知道,但你现在抱着我,这便很好……我很久前,便该死在这里的……”天巧柔声说着,身体渐渐地冷了下去。

司马乂因手掌失血过多,并未及时包扎,脸色更加苍白。此时天巧在他眼前死去,也让他的心神大受震荡。

“长沙王司马乂待皇上可有不敬?你们擅自拘捕长沙王,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紫竹秘密召来拘捕司马乂的大将道,“你们打开宫门看看,城外成都王才布下了多少士兵?他也怕其他王爷使围魏救赵之计,他的所有的精锐大军都在邺城呢!你们改年号、大赦天下,可知这百姓们期盼的是谁来临朝?众位将军也是人生父母养,自然也要子孙安居乐业。成都王虽气度好,但一切事务皆不理会,都交予卢大人。要这样的王爷摄政,那众位将军岂不是唯卢大人的话是听了?我虽是一介婢子,却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得蒙各位将军的照拂,幸而在这宫里头还有人尊重,便老了面皮来与各位将军分说分说,各位将军有家室妻小,我孑然一身。我现在的话句句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天下百姓,你们也细想想是也不是?”

“紫竹姑姑说得不错,我们不如请长沙王回朝吧!”一位将军沉吟半晌,才应道。

“是啊,成都王的军士虽多,但长沙王也屡次击败过他……”

“不错,要真说起来,我们手下的兵士也是拜服长沙王的……”

“不可,我们先与东海王商议!”

“慢!”紫竹站起来阻止道,“东海王现在可是向着成都王,你们这么一说,明儿个长沙王还有命么?”

紫竹见事情生变,只好道:“不过,这一切还要众将军决议,奴婢先告退了。”

紫竹忙忙地走出却非殿,暗暗地嘱咐眼线即刻做第二手安排。

司马越得知此事,心中又惧又怒,自知自己手下的兵士甚少,便传消息给张方知晓。张方一听说有人想要相救司马乂,杀意顿起。

“好端端地是谁去却非殿撺掇那些将军?”

“一个叫紫竹的宫女,当年诛杀贾后立了大功,宫中不论是宦官宫女还是将军都敬她三分。”

“一个贱婢还挑三窝四管起军国大事,该死。”张方冷哼道。

“本王听说后,早就命人将她装入一个布口袋中,用大板子打了一顿,应该是死得差不多了。”司马越恨恨道,“贱婢就是贱婢!”

“啪!”辛夷的面颊上着了一掌,眼见得辛夷的嘴角渗出血丝来。

辛夷不敢吭声,跪下俯身,一动也不敢动。

“好一个辛姨娘,好一个辛老板!倒是我以为这几年你历练不少懂事了,才放任你一个人在洛阳替我掌管事物。现在形势如此危机,你却给我拉后腿……怎么,是我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帮着外人?”

“婢子错了,婢子不该铤而走险。主子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明天长沙王要死,你还要派人去救么?”

“婢子知错了,婢子只该保主子。旁人死多少,都是不相干的!”辛夷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对着那条漆黑的斗篷。

“记得就好。”密室的门重新阖上,辛夷眼前又只有密密麻麻的灵位了。

“中气虚损,喘逆气短,肝肾阴虚,清气难升……”辛夷支着下颌,听着太医像是背书般对她这样讲着。她再抬眼看着屏风后还在昏迷着的紫竹,心头忽地一痛。

“她昏迷前,就说长沙王之事,已然无力回天了……是么?”辛夷刹那间感受到了一切的一切,正如洪水猛兽般向她袭来。〖TXT小说下载:。。〗

“千算万算,也抵不过主子一句话。”辛夷心中大痛,“难道全部死了才好么?”辛夷将架子上的一个盒儿取下,“这并非只是跌打损伤,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药了……太医你看这人参可入药么?虽说病重,不可擅用虎狼之剂……但不用,我心中却是不安。”辛夷望着红日东升,房中的蜡烛还未燃尽,但她已经懒怠去将蜡烛熄灭了。

她走出房门,感到四周的空寂比清晨的空气产生的寒气更浓重。

“回禀主子,长沙王已被张方活活烧死在军中。当时的惨状,便是连张方手下的士兵都痛哭流涕……”

“去金墉城,将天巧接出来吧。”辛夷望着空落落的树枝上挂着伶仃的樱花,心中虽是痛极,但却是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主子……天巧昨夜在金墉城自杀而亡……长沙王只留下一份奏表,我趁乱拿了出来,主子要再看么?

辛夷缓缓点头,丽仙忙将奏表递上。

“陛下笃睦,委臣朝事。臣小心忠孝,神祇所鉴。诸王承谬,率众见责,朝臣无正,各虑私困,收臣别省,送臣幽宫。臣不惜躯命,但念大晋衰微,枝党欲尽,陛下孤危。若臣死国宁,亦家之利。但恐快凶人之志:无益于陛下耳。”

辛夷吸了吸鼻子,将斗篷的带子系紧,向丽仙道:“你去做些粥来,等等送来给紫竹吃。”说罢,走进房里,对着那残烛,将那奏表烧尽。火舌舔着辛夷的手指,辛夷倒不觉得疼痛。

“死了……本就应该死的……我不用猜,早就知晓结局。那为何,还像那些猜不透结局的人一样,为自己徒添烦忧呢?”

“草木萌芽杀长沙……草木萌芽杀长沙……”辛夷耳边忽然听到这首童谣,“怎么会有这样的童谣!”辛夷快步走出辛夷坞,拉住一个在街上乱跑的小孩。

“说,是谁教你这首儿歌的?”辛夷厉声道。

“放开我,放开我呀,不关我的事……是几天前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白发老爷爷呀,他教我们这么唱……”

“白发老爷爷?”辛夷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当年太子司马遹死前,亦有这么一个鹤发老人把一首儿歌教给孩童,“南风起兮吹黄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千骨骷髅生齿牙,前至三月灭汝家。”

天意么,这世上果真有天意?辛夷缓缓地阖上眼,洛阳城中此时恍若恢复了以往的车水马龙。

长沙王司马乂,正月二十五日废,二十七日死,一如那鹤发老人所言。

十九、流光付紫陌,思君为谁伐

“册成都王司马颖为丞相,东海王司马越代理尚书令。”惠帝此时上朝,总是有些不咸不淡的。他虽庸碌,但好歹分得清谁好谁坏,东海王暗地里做下的事情使得司马乂被残杀,他虽未亲眼所见,但只要耳闻此事的人,无不心惊当日的惨烈。

司马颖仍是坚持回邺城。但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有一天,这洛阳城,他还是要回来的。他留下将军石超带领五万亲军驻守洛阳十二道宫门,凡是禁军中,有他不喜的将士,在他离开洛阳前尽数调走。只有他邺城带到洛阳来的士兵,他才能真正放心。

初春的气息在洛阳城中涌动,一切都是新的了。气温开始回暖,树木又慢慢地变回绿色。生机万分的景象一点点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当洛阳城渐渐恢复元气的时候,却传来羊皇后和太子司马覃被废的消息。

丞相废黜了皇后和太子,这个消息迅速地在洛阳传开。

原来,又该有个王爷摄政了,这回是成都王司马颖。老百姓们也都明白了。虽然大家都盼望着这个王爷能如长沙王般贤明,但天下又能有几个长沙王呢?听说,这个王爷在学问上甚是庸碌,看来也没多大指望!大街小巷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大声嚷嚷。

河间王司马颙见机启奏惠帝,请求惠帝立司马颖为皇太弟。有了皇太弟,兄终弟继。司马颙此番的拥立之功自然少不了!司马颙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很早就揣摩透司马颖此人其实不堪重任。司马颖的大军连司马乂都打不过,到时候如何能应付自己的精锐之师。只要等,一切都能手到擒来。

司马颖此刻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到那宝座前,将惠帝搁置在一边了。他征战了那么多年,最丰硕的成果现在都摆在他的面前。他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何况,身边的那位宦官孟玖整日跟着司马颖切切喳喳地说着万般的不易,请司马颖及时封赏、及时玩乐。司马颖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卢志的话语?卢志知道司马颖的性子,更知道若自己再劝谏,势必会触犯到孟玖。阉宦自古以来都是祸患——秦始皇如此功德,最后也逃不过赵高乱政,才使本该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王朝历经三世便夭折。但他还是不能说,他宁可暂且与书为伴,至少还能保全自己,为今后好好地铺路。

邺城的**中,充斥着各地进贡来的佳丽。朱唇皓齿、蛾眉曼睩,胭脂红染了花颜月貌,宜喜宜嗔、旖旎风光,袅袅婷婷的姿态艳绝千秋。那听政殿与文昌殿重新修葺,飞檐斗拱,气势雄浑。内里无论是烛台还是雕龙都用以金饰,便是殿顶的飞天,梁上的蝙蝠,都是命能工巧匠在短期内精雕细琢而成。邺城西的玄武苑,有建安十三年引漳水所凿的玄武池,原为训练水军之处,司马颖早改为皇家苑圃。此时的胜景比从前更加繁华:苑内有鱼梁、钓台、竹林、葡萄园。池馆水榭,参差错落。城西还有灵芝园,城东有芒林园,都作为司马颖宴游作乐的场所。

司马颖日复一日的享乐挥霍生民的血汗、金钱使得朝野上下都对他失望透顶。但他自己仍是沉迷在风景无限好中,天天携美共游园林,欣赏着春花秋月,春桃夏荷。

辛夷坞中,辛夷用酒不断地麻醉着自己。快了,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大单于来了。”丽仙附在辛夷耳边道。

“什么大单于,你说什么?喝酒喝酒!”辛夷似乎醉了,眼皮都不曾抬起,只歪在榻上,手中的酒杯一扬,一缕香醇的美酒就尽数跌落到她的喉中。

来人驻足,再也不敢向前一步。他明明是想要来向辛夷说些什么的,但此刻就立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辛夷自酌自饮。那是如何的姿态啊?素洁的脖颈、曼妙的锁骨,墨色的长发垂下来,如瀑布般,直触到榻上才散开,宛若一匹再美丽不过的黑绸,甚至站在离她那么远的地方还能嗅到她发丝上若有似无的香气。

“辛夷,老朋友来了,不知道要亲自迎接么?”

辛夷从榻上一下子坐起来,逞娇呈美:“自己人,外道什么?”

拓跋猗迤微笑道:“这才是辛老板!”

“什么辛老板?你不见这辛夷坞已经残破地不成样子了么!我的六个门头,早就不复当初,只有丽仙门,由丽仙替我还在支撑着……”辛夷蛾眉淡扫,仅由一块素色的绢锻包住她曼妙的酮体。如此说话,语调中仍是有股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今天是向辛老板讨账来了。”

“陈年旧账,何必计较地那么清楚?若我有本事,早就替你办了,只是……我势单力薄。”

拓跋猗迤道:“那只是你的推托之词,我知道,你有多少力量的。”

辛夷知道,自己拗不过拓跋猗迤,只得道:“那你现等着吧!”

辛夷站起身来,站到院子里,将笼中的一只雀儿足上系了丝带放出,不过多时,一名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走进了这个院子。除了辛夷,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如何进来的。

“琬琰,王浚之事办的如何?”辛夷从荷包中撷出一片花瓣,

琬琰将花瓣捧在手心中,没有一丝笑容:“主子,属下办事不力。本来幽州刺史和演奉成都王密令要杀死王浚,可奈天降大雨,本与他密谋的乌丸单于认为上天有预警,神明护佑王浚,反倒将和演的意图向王浚合盘托出。王浚于是秘密起兵与乌丸单于审登围攻和演,和演毕竟势单力薄,被逼投降。王浚趁势杀死和演,自领幽州。”琬琰立在海棠花树下,恰如天上素娥,“属下见此时王浚的警惕更胜从前,护卫也更加精细,倒也没有下手。

辛夷点头道:“那也没什么,能杀就杀,不能杀,便是带回一些王浚与各地往来的动向也是好的。“

琬琰道了声“是“,便如一阵风般在院里的海棠花树中消失。

辛夷缓缓地走回拓跋猗迤面前,笑道:“我是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与你我何必要和你说那些真真假假的空话呢?”

拓跋猗迤一脸和煦,微微的秋凉也未能冲淡他的笑意:“有辛老板这句话,此生还有何憾?能得辛老板这句话的,依我看,普天之下不会超过五人吧?”

辛夷“嗤——”地笑起来,将她的脸更贴近了拓跋猗迤,“不错,大单于还是如以往一般轻信于我。如此的好意,我又岂能对不住你?”

拓跋猗迤凑得离她更近,“要我不信你,那我宁可不信自己。你虽然让我捉摸不定,但无论什么也不能改变我对你的心意。”

辛夷格格一笑,将拓跋猗迤推开:“你的心意?是一统鲜卑吧……还有你的贤妻幼子。听说,你的夫人可是北方最美丽最厉害的女人……”

“美丽的女人易得,厉害的女人难求。但女人的厉害可要用在对的对象上。不然,便让人讨厌了。”拓跋猗迤望着辛夷优雅的后背轮廓,心中暗暗叹息,“这辈子,能遇见辛夷便注定要遗憾一世了。”

“王浚之事……”辛夷道,“我无能为力,你另请高明。你的信符,我今后不会再拿出来用,若是在关内能见着,那人定然不是我,命你手下人杀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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