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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辛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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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卜本王的前程。”司马颖略顿了顿,目光丝毫不离辛夷左右,“就本王的名讳中的‘颖’字。”

“哦?既然是个“颖”字,那便不用说了,此番就是险得很。”辛夷暗暗舒了一口气。

“何解?”

“颖字的左边是匕首的匕及禾苗的禾。上匕,下禾。匕首锋利,是凶器。是以将有兵祸。禾苗乃百姓之根本,食为天。而匕首盖过了天,抑制了百姓根本,岂不是有大饥荒?若两兵交战,无粮草后备,王爷又凭什么攻敌制胜?”辛夷朗朗说来,让司马颖陷入深思。

【文】“说下去……”司马颖的眉头渐渐锁紧,一道凌厉的目光却是扫向辛夷。

【人】辛夷心中虽是忐忑,但仍续道:“右边贝字上有物覆盖住,若是开战,虽能获得些许名利,却也不免受制于人。”

【书】司马颖叹了口气,将侍从托盘中的盖碗接过,放在辛夷手中:“辛夷,你先把这碗茶粥喝了吧。”

【屋】辛夷不知司马颖为何突然转为柔情,更不知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再看那只盖碗中的茶粥,是玉田红稻米和着上好的茶饼制成的,也不由喜欢,只一会儿便喝了半碗。

“你……会扶乩吧?本王听卢志说,你扶乩之术高明至极。”司马颖命人将沙盘和乩架拿到庭院里,摆好香案,与辛夷一起走到香案前。

辛夷焚香祝祷,将桃木剑沾了符水四下里挥舞。仲春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寒意,依旧有一些枯叶适时地飘落下来。辛夷和行过祝祷的卢志一起扶着乩,只见那仙乩疾书道:“天见人,人见天。天极星暗玉衡断。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城。抱残守缺自功成……”等再看时,最下是四个字“以逸待劳。”

停乩后,早有两名丫鬟过来搀扶辛夷,替她用帕子拭干鬓发间的汗水。辛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偷眼看着司马颖的反应。

“此乩之意还是让本王等待……”

“不错,自然会有其他人乐意‘先发制人’,殊不知只是做了王爷的先锋官。王爷只要撒个种子,便有人替王爷灌溉施肥,岂不是很好?”

“那万一此人捷足先登,本王又待如何?”司马颖若有似无地一笑。

“那就要看王爷是否能盯得紧了……”辛夷话锋一转道,“还有,王爷手上的这枚玉扳指是极好的,只是料子新了些,玉最能养人,但也有人养玉一说。这玉若不是王爷家常带的,就收了吧。若落下话柄来不知是会说出王爷有僭越之心还是有谋反之意了呢……”辛夷心中不知道为何自己慈悲起来,竟然提示了司马颖这一点。但既然张口说了出来,就不容她后悔。

“辛老板,你真是大胆之至了。”司马颖扫了一眼指上的玉扳指,忽然冷笑道。

“若没有几分胆色,怎敢班门弄斧,岂不是自取其辱?”

“辛夷,这么说来,本王该是有点喜欢你了。”司马颖打了个哈哈,“可惜啊可惜,本王已经妻妾成群,不然定会纳你为妾。”

“辛夷本就卑贱,只好白等着有一日王爷青眼相看。”

“辛老板的确看得起本王,本王尽量不让你失望吧。”风月之事司马颖见得也不少,与辛夷逗趣自然也游刃有余。

“但愿如此,辛夷告辞了。”辛夷知道多说也无益,不如有所保留。

“请——”司马颖也不挽留,却是送她出门去了。

白玉扳指,听辛夷言下之意,便是皇帝也有一枚一样的。可这又是贾后所赐,分明是要陷本王于两难的境地了。

本王若后日进宫,贾后说本王不顾礼制,私自刻了与皇上一样的戒指,到时候有谁能为本王分辨?但这枚戒指是贾后亲自赏本王戴上的,若这回取下来,贾后问及,又有了不便之处……司马颖想着想着,终于想到了一个万全的计策。他命人找来玉匠,将扳指上的雕刻纹路重新雕琢,虽是白玉材质,纹样却也万万不与先前一般了。

而雕琢时,也无非是命管家拿了几样玉器一齐送到玉匠铺子里让玉匠重新雕琢,以免让有心人看出破绽来。只是他不知,洛阳城内的玉匠铺子,都是清荷坊的分号。司马颖刚令人送来玉器,就有人报与清荷去了。

到得第二日,司马颖进宫去见惠帝,果真是贾后坐在一侧,并说起他手上戴的扳指起来。

“成都王手上戴的白玉龙纹玉扳指倒也别致,似乎是与皇上手上戴的一样啊。”

“皇后娘娘见笑了,这扳指上并不是什么龙纹,上面只是一只踏着祥云的麒麟。臣弟得了爱得什么似的,多少日了,竟舍不得取下来。”司马颖从拇指上取下白玉扳指,便有宦官躬身拿了呈给皇后看。

“哦?那是本后记性不好了。只是前几日确然赏了你白玉扳指啊!”贾后微微一惊,心想成都王也着实是个厉害的角色。

“皇后娘娘真是为国事操劳太过,这些末节小事也忘了。这枚扳指也的确是皇后娘娘日前所赐。”

“可这扳指上的纹路……”贾后还想发难,一旁的惠帝却打断了她的话头。

“皇后错了,刚刚皇后明明说是白玉龙纹的,那不是和朕的一样了?怎么可以,不好、不好,再说,朕的扳指,皇后怎么可以拿去送给成都王呢?”贾后心中虽是疑虑未消,身边的惠帝突然开口揉搓着贾后的衣袖,贾后只好转而安抚惠帝,停住不讲。

“臣弟不敢越矩。”成都王朗声说来,贾后眼中分明是有团怒火,忽明忽暗。

河间王见自己被贾后和惠帝冷落了许久,不由道:“本王今日来聆听圣训,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贾后一挥手,便有惠帝身边的宣召宦官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文武兼备,朝野内外,有口皆碑。兹特授司马颖为平北将军,镇守邺地;司马颙为镇西将军,守关中。锡之敕命于戏,威震夷狄。望治下民康物阜,军民克忠报国,嘉乃丕绩,以洽朕意。钦哉。敕命元康九年四月二十日之宝。”待得宦官宣完圣旨,贾后扬声道:“大行皇帝的旨意,非至亲之人不得镇守关中,只是朝野上下对颙王爷都交口称道,皇上和本后也觉得王爷轻财贤明,王爷万万不要辜负了皇上和本后的一片心意。自然,成都王也是一样的。”贾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白做好人的机会,顺口说了一句罢了。

“成都王司马颖接旨。”司马颖心中早有准备,坦然接旨。而河间王却是怔了半晌才忙道:“河间王司马颙接旨谢恩。”

“本宫看了一下时日,十五天后便是黄道吉日,利出行。本宫定会和皇上亲率百官,恭送两位王爷出城赴任。”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臣等告退!”司马颙和司马颖心中早把贾后撕扯了无数遍,但抬起头之时,却是一脸喜色,宛若受到了莫大的恩典。

出宫门时,司马颙不禁疑惑道:“成都王为何接旨如此爽快?”

司马颖哈哈大笑道:“河间王不是也接旨了?早接旨和晚接旨又有何分别呢,难道还能驳了回去?也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算啦,既如此,还不如早些走得远远地乐得干净,免得一些不想见到本王的人时常要见到本王,可是心烦意乱得很。”

“贾谧之事,成都王还记在心上?”

“虽不至于忘记,却也没有当多大些事。有些话,河间王和本王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去捅破这一层纸呢?”

司马颙顿时也开怀道:“好,从此再无此前的拘束,也不啻是件好事。”

两人告辞了双双离开。

辛夷在密室的另一个小室里整理着各种卷宗,一边暗暗想道:“前年有消息来,拓跋猗迤在漠北战功赫赫,三十多个国家都投降于他。我辛夷眼光不错,将他安抚好了防患于未然。只是这几年忙于应对京中之事,并没有太多联系他倒是我的疏失了。他偶尔有探子进京搜集消息,倒是也给我捎了不少西域的新奇玩意。想来拓跋猗迤还是有我在心的,于情于理我都到主动去联系他的时候了……慕容家族迁往大棘城,近几年更是没有丝毫音讯,想来也是慕容衡早就把辛夷坞这地儿忘记了。都知道婊子无情,我也该有情几回,好让他们惦记着。不到破釜沉舟之时,多几条后路也稳当些。”辛夷一探手,便摸到了一直当络子悬在腰上的扇坠子,“拓跋猗迤,我真是想再见见你了。”

“主子。”

“进来吧。”辛夷听见有人在暗门外用暗号敲门。

“武库里怎么样了?”辛夷仍是理着架子上的卷宗,余光却是瞧向走近身旁的紫竹。

“四年前的冬天,听雪奉主子的命令在武库纵火,焚毁了历代的宝物,供两百万人使用的武器亦化为灰烬。虽今年一直在敕造兵器,但连年来战争不断,是以武库里还是入不敷出。加之打造兵器需要大量银钱,三年前关中地区的饥荒和瘟疫、雍、秦两地的大旱,一年前五州的水灾,想必主子也听闻了。朝廷拨给粮款,只是到灾民手中的又有多少主子也是清楚的。”

“你能常在宫内外行走,知道武库具体之事。听雪自武库焚毁后再没有将武库之事禀告于我。既然三年前、一年前武器都是铸造不利,那中间那一年,想必也是能够铸造不少的吧?”

“据属下看来,孟将军攻打齐万年时,也是消耗了不少了。”

“去打探清楚吧。这一时半会万一不平静起来……我也是要提早打算的。”

“皇后娘娘精明得很,亏得主子早作打算,在来仪客栈前后挖下了地道,通着我在池塘边的小屋。”

“你去你现在的小屋里,厨房灶下是一条水道,向东通着丽仙门的池子,向南通往洛阳城外的护城河,向西通着石崇的金谷园,潮汛时节,几下里也是有网拦着的。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用。这也是我提早为你准备的后路。”

“谢主子。”

“潘岳、石崇和陆机等人都是贾家的党羽,你现在在宫中行走为皇后娘娘办事,必要时,也要和石崇、潘岳等慢慢攀上交情,我想,他们是很乐意的。只是少让皇后知道,毕竟皇后娘娘也不想太多人知道你为她要做什么事。”

“我知道了。”

“回去可要小心。你紫竹门这一个月的份例,我已派人送到来仪客栈,你用暗语取就是了。”

“是,紫竹告退。”

辛夷将理好的卷宗重又堆放到架子上,一手拉开最左边的一个抽屉,将里面放着的一个石盒按照周易的卦象倒转到坤卦,不一会,壁上挂着的一幅画像升起,又一个女子推开暗门走了进来。

“芙蕖,坐吧。”

“主子有事吩咐?”

“武库起火前,我便命你掌管了芙蕖苑,从各地都收购了不少打造兵器所用的原料,现在打造兵器的进度如何?”

“虽是材料充足,属下也命副掌苑秘密去采购原料,为的是遏制其他人私造兵器。只是私造兵器是违制的,进程也不敢太快,以免被外人发现。但若是和现在新造的武库相比,我们的兵器足以与他们抗衡。”

“芙蕖苑里可堆不下那么多兵器,你把造好的兵器放在哪里呢?”

“棺材里。”芙蕖道,“主子放心,那些棺材都放在隐秘之处,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晓。挑兵器的脚夫,芙蕖都打听得清楚都是万恶之人,每次都是灭口沉湖的。”

“好,即便如此,他们的家人都要好好接济。”

“是,主子每个月都会格外给芙蕖苑多些用度,芙蕖也知晓该怎么使用这笔银子。”

“难为你了。”

“主子言重了,芙蕖的命是主子给的,一切都听主子的。”

“我们一起出去吧,这里湿气重,骨子里受凉了可经不起。”辛夷携着芙蕖的手,从暗门走了出去,壁上的画又缓缓地落下,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红蓼。”辛夷轻唤道。

“主子。”红蓼快步走来,手中的碟子上是一捧刚从园里摘下的鲜花。

“这是芙蕖。”辛夷微笑着将芙蕖告诉给红蓼。

“她是芙蕖苑的掌苑。”红蓼冷声道,“主子实不该将她是谁告诉属下的,若每一个门都知其他门的消息,对主子是百害而无一利。”

辛夷脸色微微一变,“红蓼……”

“红蓼不该顶撞主子,说的却是实情。”红蓼面不改色,说话仍是一如既往地飞快。

“好,芙蕖你先去吧。”辛夷拿出一包银子给了芙蕖,红蓼低着头立在一旁,不去看辛夷给了她多少。

待得芙蕖去得远了,辛夷才说道:“的确是我的疏失……我起初认为各门若是相熟也好互相照应,却忘了里面也有这个漏洞。”

“我们各司其职,能照应的又有什么呢?但万一哪一个门有人背叛了主子,那多供出一分,主子也就危险一分。”

“是啊,你真是我的军师,我自认为面面俱到,却没有想到这一层。”

“主子言重了,只是红蓼平日里都为主子收集情报,人情冷暖,如人饮水罢了。”

“各门有什么异动?”

“听雪最近在宫中很安静,这几天也该来向主子汇报什么了。主子留神些,成都王和河间王就要离开京里了,主子该打算的,也趁早些。”

“有时候,赶得早,也不如赶得巧啊。”

“主子说得是。这几日太阳好,我把这些花瓣去晒一晒,然后拿去给天袖馆制香囊。”

“幸而你机警,除了听雪和芙蕖,也没有人知晓你真的身份吧?”

“主子觉得芙蕖知道了吗?”

“好,你去吧。”辛夷舒了一口气,红蓼实在是一个再聪明不过的人,若一直有她在身边,何愁不成大事。

“姨娘,门上有人递了纸条说是给姨娘。我们看这纸条是进上的纸,想必来人有些来头,所以立刻将纸条送来了,递纸条的人还在门外站着等回话呢。”辛夷坞门上的一个门子上来将一张纸条递给辛夷,辛夷忙收回思绪接过纸条细看。

“京城一些事宜,还请辛老板周旋一二。”

“王爷自有信得过的人,辛夷可担当不起。周遭风景,婢子却乐得观赏。终有一日能与王爷把酒闲话。”辛夷踌躇了半晌,心知是司马颖相托京城之事,终于提笔回书。

“辛夷不愧是辛夷,谁做了她的主子,可是真真的了不起,本王若是能与她真心相交,以后也定有大用……”司马颖将辛夷回他的字条撕扯成碎屑迎风一撒进了护城河。车队迤逦着向邺城进发,惠帝和贾后站在城楼上,看着远行的车队,一个只觉壮观好玩,另一个似乎将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

五、心力难支绌,痴傻任由他

“皇后,我们去华林园去玩可好?”惠帝看着车队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黑点,也觉得无趣,不由双手攀在贾后肩上,开口向贾后央求。

“陛下要去,让小宦官们跟着去便是。一个破花园,整天逛着,也不知有什么好!”不知又有什么让贾后不悦,贾后推开惠帝,甩袖走下城楼,一众侍从纷纷跟上,只有三两个小宦官留下,和其他大臣面面相觑。

惠帝见着贾后离开,忽而拍手笑道:“想走便走,那朕也想走便走!”说罢,拉着身边的小宦官矮着身溜下城墙,大臣们刚要跟上,却见惠帝转头喝止道:“停住,你们就在这站着,不许跟着朕!”

“是。”那些大臣听惠帝忽然间一本正经的说话,心中忽然一宽,也站住了脚,在城楼上继续“目送”两位王爷的车驾。

“皇上圣明,臣等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在惠帝消失在城楼口的那一瞬,城上的尚书仆射裴頠高声道。

“等太阳落了吧。”惠帝忽而看看天,突然笑道。等裴頠等再要问时,惠帝早和小宦官们跑得无影无踪了。

“等太阳落……我看是快要下雨了……”裴頠和侍中贾模说道,“难不成,我们要淋着雨回去……”

“皇上是真的糊涂还是假的糊涂哟!”贾模咳了几声,扶住城墙低声道,“我也是不中用的了。你我虽是贾后的亲戚,也要防患于未然……毕竟牝鸡司晨的说法由来已久,天理循环,终究是……”

“贾大人说的是,在下定与贾大人一起匡扶朝纲,不致祸便罢。”裴頠怕贾模再说下去会被旁人听去,是以打断他的话。

“不致祸便罢……”贾模听了裴頠的话不禁老泪纵横,“是啊,行到此时才知晓全身而退也是千难万难的……”

天边乌云渐渐聚拢挡住了阳光,一场大雨顷刻而至。城头的大臣们个个以袖遮雨,逃窜至城楼中躲避。唯有贾模和裴頠在雨中伫立,任凭雨水将全身淋得湿透。

华林园中,惠帝让小宦官打着伞兴致盎然地闲逛着,园林中的各色鲜花已开出不少,只是有些已被雨水打得花瓣凋落。一时间,惠帝听见草丛中有蛤蟆呱呱地叫着,好奇心顿起,蹲下身来扒开草叶去寻觅那些蛤蟆。身后那些小宦官忙不迭地替惠帝提起衣摆,生怕地上水渍将惠帝的龙袍弄湿。

“你们说,它们这样叫,是为公还是为私呢?”惠帝不顾地上树枝的肮脏,随手捡起一根,去挑起一只在草叶底下乱叫的蛤蟆,将它翻了一个身,让蛤蟆四脚朝天,露出白色的肚皮。惠帝又拿起一根小小的树杈轻轻地戳着蛤蟆的肚皮,嬉笑道:“肚皮也是如此松软鼓胀,不知它有孕也无?”

小宦官们应和着笑道:“皇上说它有孕,它便有孕,皇上说无,它便无孕。”

“不好玩,为什么是朕说呢,难道朕的话是最有用的?”没有人敢应和惠帝,惠帝只好撇开树枝,站起身来,一抬脚将蛤蟆踹到草叶丛中。蛤蟆怪叫了一声,如获新生,跳了几下,便隐到更深的林中去了。

“到底它们叫是为公还是为私呢?”惠帝一边嘟囔着,一边将沾满泥泞的手往龙袍上擦,小宦官慌忙拿出手帕来替惠帝擦干净,才又往花园的另外几处逛去了。

沿着华林园中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惠帝手舞足蹈地又蹦又跳,慌得一众小宦官又是过去搀扶,又是将雨伞高举时刻不离惠帝的头顶,生怕一个疏失惠帝被雨淋了,或是摔了一跤,那样自己的小命可要不保了。是以惠帝乐在其中,一会采一朵花戴在小宦官的帽子下,一会拔一根草出来扯着一个小宦官说是要斗草。小宦官们诚惶诚恐地去“接受”惠帝的别出心裁,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妾谢氏陪皇上斗草如何?”花林间闪出一个人来,盈盈拜下,秾声低语道,“嫔妾参见皇上!”

“你是?……”惠帝吃了一惊,忙问身边的小宦官此人是谁。

小宦官们不顾自己全身湿透仍向那女子道:“奴才们给谢淑媛请安。”

“免了。”谢淑媛款款地走到惠帝跟前,“皇上都把臣妾忘了……”

“啊?什么……”惠帝开始抓耳挠腮起来,向着小宦官们嘟囔道,“什么忘不忘的,朕何时见过她了?”

“她是太子的母亲。”一个小宦官轻声告诉惠帝道。

“啊?太子不是喊皇后叫母后的么,按例还要天天给皇后请安……”惠帝很是不解,又转头问其他小宦官。

小宦官小心翼翼地笑答:“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的嫡母,淑媛是太子殿下的生母。”

“淑媛是几品的官啊?朕怎么一点都不知……比淑媛大的是什么?”惠帝一边问着,一边只是四下里寻觅斗草的草枝。

“比淑媛大的是妃,就像淑妃就比淑媛大。”一个小宦官应承道。

“那就让她大一点吧,就让她做淑妃,她是太子的生母,朕怎么现在才知道……还是朕忘了呢?”惠帝又拔了几根草道,尽数塞到谢淑妃手上笑嘻嘻地说道,“喏,你陪朕斗草吧!”

“谢皇上!”谢淑妃顿时喜上眉梢,不理地上鹅卵石坚硬路面潮湿,便跪在地上,向惠帝三叩首。小宦官忙将谢淑妃扶起,引着惠帝和谢淑妃去了华林园的亭子中斗草去了。谢淑妃也知晓个中关节,玩十次倒有九次故意输给惠帝,让惠帝开怀不已。

哪料到惠帝刚踏进皇后的宫门,就见贾后掷了一个软靠枕来。惠帝急忙矮身避过,嘿然笑着跑到贾后身边道:“好玩,看朕每次都能躲过!”

只是那些跟着惠帝的小宦官们吓得跟什么似的,统统跪在殿外,连大气也不敢出。

“外面今儿是哪几个跟着皇上去华林园的啊?”贾后阴鸷的声音慌得大殿内外的人都打了一个寒颤。惠帝慢悠悠地坐下,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是……奴才们……”贾后话音刚落,跪在外面的小宦官们忙忙地爬进来,心知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了。

“谢淑媛那贱婢又是谁引进华林园的?”这句话从贾后的口中缓缓地说出,却让整个大殿里的人都觉得阴森可怖。

“奴才们真不知道啊!”那些小宦官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行动上丝毫没有怠慢,一连在地上“咚咚咚”地叩了十几个响头,方说道,“请皇后娘娘明鉴!”

“不说是吧?”贾后冷笑着,忽地夺过惠帝手中的茶碗向小宦官们扔去。只听“嘭”地一声闷响,随后便是茶碗落地碎裂的声音。那个被茶碗砸中的小宦官也不敢吱声,至于身边两个被滚水溅到的小宦官更是如木桩般跪在那里,身体不敢有一丝摇晃。

“好了,都起来吧。”贾后似乎看见有人对她心存畏惧便无比地舒心,此时脸上的怒色才稍稍平息。

那几个小宦官才想站起来,却听贾后尖锐道,“贼奴才说错话的,也敢站起来?”

小宦官们似乎又受到了晴天霹雳,立刻又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起来半寸。惠帝坐在贾后旁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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