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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上仙-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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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山摇,天地变色。
被烈火燎亮的半边天空本来泛着红,此时似明净无波的海水倒倾于天空,顷刻涤尽阴霾,泛出柔和的蓝。
如蓝宝石般清澈而贵重的蓝,瞬息间无声无息地盈满天,盈满地,盈满树林山川。
魑魅魍魉、山精水怪的纷然惊叫闪避声瞬间盈耳,然后瞬间消逝,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物事,蜷缩在当场再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但并没有任何可怖的物事出现。
清淡缥缈的蓝光所至之处,火光顷刻湮灭,黑夜瞬间消敛,飘荡的魔气和瘴气一扫而空,海澄岳静,万物恬谧,连在场的所有人畜仙禽都不由地屏住了声息,愕然看着眼前的瞬息万变。
连海潮涛声都已杳然远去的沉寂里,只听有人缓缓念道:“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守静持中,为天下正……”
竟是青岚的声音。
虽然虚弱,却沉着安详,清华浩缈,令人心安神静。
敖欢被那水光打得飞了出去,按着胸愕然地看着他,连梨渊的目光都似惊疑不定,却已隐隐带了丝畏怯。
诛仙不诛心,死生不弃(二)
我安然无恙地站着,本该击中我的光束不知被水冲到哪里去了。
水光正在迅速回落,轻柔地自脚边退去,无声无息地汪到地上,然后平空消失不见。
明明感觉出那湖水柔软汹涌的力量,看着透明的水幕从身上漫过,我的衣袖居然是干燥的……
不仅干燥,而且洁净,连原来被燎黄的黑发都已柔顺下来,本来耗竭的灵力如幽泉般又在体内萦绕。
天色清亮如鸿蒙初开般洁净恬静,天影荡涤,碧水青山,丝丝缕缕的祥云悠然飘于林间,高澹清旷的仙气若有若无地散于空气中渌。
这里是苍灵墟,却已不再是妖孽横行、秽气满地的苍灵墟,而是传说中的东华帝君的修仙之地,比昆仑仙境更胜一筹的洞天福地!
而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只因为青岚。
心脉已断,修为尽废,注定必死的青岚…丐…
他立于松石之畔,面色苍白如雪,一袭青衣飘飘,却风清骨秀,雅态仙姿,迥然异于红尘凡世之人。
他手中持着那枚曾几度护持过他的蓝色锦囊,指间一道仙符刚刚燃到尽头。
纸灰散逸之际,仙家的清旷流光浓郁如水般飞开。
一夕重伤在身,跪在地上保持俯身向下护住青岚的姿势,指尖颤抖着想伸向青岚,却又不敢。
她那双好容易扫开尘翳的美丽双眸又蒙上了重重雾气。泪光下,不知蕴着的是喜,还是悲。
纵然她不知道今日曾有天陨星落,纵然她猜不到青岚会是天界上仙下凡历劫,此时也已该看出,眼前之人,已不仅仅是青岚,更不仅仅是陆歌。
她应该已经无法确认,他还是不是她挚爱着、并挚爱着她的那个男子。
青岚没有看她,沉默地凝视着那仙符幻作的莹白流光。
“痴儿!痴儿!”
有男子慨叹之声不知从哪里悠悠传来,若远若近,若高或低,听不出悲欢或喜怒,只有淡淡的沉郁悄无声息地溢漫开来,让人听得心头一紧,却忍不住凝神继续细听他的言语。
青岚目光一闪,已屈膝跪倒在下,深深磕下头去。
“师尊,徒儿不肖,又让师尊失望了!”
仙符幻作流光散而复聚,渐渐凝作人形,化作一男子懒洋洋倚于莲花座上,白发皑皑如雪飞扬,眉目却年轻且不失俊朗。
他着一件莲青道袍,束了描金云龙革带,披了华美的绛色织金云纹鹤氅,腰间扣的白玉祥云玎珰和龙凤纹玉花彩结绶随意铺陈于地,却是金玉交错,宝石交辉,看着更是雍容富丽,贵不可言。
他像高高在上的任性的王,行止纵肆,傲岸不羁;可他懒散垂眸时,明若秋水的眼眸却分明有着不属于人间的骄狂和悲悯。
青岚是天界下凡渡劫的上仙,他是青岚的师尊,必定是天界某位尊神了……
昆仑存有天界许多天尊或仙帝的画像或塑像,但似乎没有这么尊贵得像帝王、惫懒得像无赖的尊神吧?
悄悄看向景予时,他亦被及时救援下来,此刻尚持剑在手,皱眉看着那位似幻似真的仙尊,显然也不认识。
身后有人惊异地吸气。
我转头看时,刚见凤雪面露怯色,正惶恐地往后退却,忙低问道:“小雪,你认识他?”
凤雪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人却往后退得更快,只以密语悄向我说道:“阿姐,我还想再玩几年,不能让他的神识看到……回头我再找你。”
他说着这话时,人已奔入后方密林,转眼不见踪影。
我正纳闷时,梨渊已显出几分仓皇,向那仙尊屈膝行礼道:“东海梨渊,叩见帝君!”
“梨渊?”
那仙尊若有所思,“当年跟在皓灵身边的那条小鲤鱼?”
我这才知道梨渊原来是条鲤鱼精。
白狼在后哼了一声,说道:“小鲤鱼?又黑又丑,是条黑鱼精吧?”
它虽猜到这仙尊来历不凡,但以他那点子微末道行,天界的仙尊和昆仑的仙尊对他着实没啥区别,都是动动指头便能要他命的主儿;而这人既是青岚的师尊,想来也会对青岚的“狼兄”高看几分,因此说话颇不客气。
梨渊给他奚落,却不敢辩驳,只拿死鱼一样的眼睛狠狠剜向他。
仙尊居然抬眼看了白狼一眼,笑道:“黑鱼精?倒有几分像。皓灵眼界颇高,怪不得看不上。可惜了皓灵……”
他有些嗟叹,不忍去看梨渊那副尊容的惆怅表情。
敖欢已是大怒,却给此人威压逼住,居然也不敢高声,只扯着梨渊袖子恨恨道:“婆婆,这是哪位仙尊?我先去宰了那头白狼!”
仙界也有仙界不成文的规矩和礼节。
他父亲广润王敖润同样位列仙班,且与天界不少仙尊交好,梨渊又得众仙尊另眼相待,敢对他们如此不客气的仙尊实在算是罕见了。
可梨渊却急急扯住他,用力将他拉得跪倒,这才低声道:“欢儿,这是……东华帝君!”
敖欢惊惧自不必说,连我都差点惊得没把手里的荣枯藤跌落,白狼更是脚一软,趴到了地上。
我到东华墟来,只想到东华帝君历劫飞升之地寻一枝洁净莲花,借借东华帝君残留的仙气而已,再不想能遇到本尊……
可这模样,与画像相差也太远了吧?
《神异经》上更是记载,说东华帝君身长一丈,“头发皓白,人形鸟面而虎尾”,长得简直比宁丰那头座骑还要传奇。
倒是《仙传拾遗》说他“冠三维之冠、服九色云霞之服”,此时看来还有几分靠谱。
可见正史常是扯淡,而道听途说的谣言常是事实。
慢着……眼前似真似幻的人形,真是东华帝君的本尊吗?
他仿佛是从青岚的那张符文中化出,且那符文焚化之时,虽触发强大力量救了我和景予等人,却只将梨渊等人击退,并未伤他们半分。
而方才凤雪离去时也道,不能让他的神识看到……
也就是说,这只是东华帝君封存于符文中的一缕神识?
就像我们在酆泉狱遇到的天魔神识一样,虽然也有些异能,但可能连本体能耐的半分都没有。且东华帝君的这缕神识分明是借了术法临时附在那符文之上,主要用于给徒儿保命的,属无形无质之物,若换弱一点的仙尊,一击之力后就该散逸无踪了,如这般凝为人形出现的,只怕这天上地下没几人能做到。
但即便只是东华帝君并无伤人之力的一缕神识,也不是梨渊或敖欢得罪得起的。
神识一动,事无巨细,东华帝君立时能在天界知晓,保不准便惊动了本尊,跑到西海去打个喷嚏震塌了西海龙宫,压死一堆龙子龙孙,广润王往哪里喊冤去?
而凤雪是白凤凰,乃天界至宝,灵宝天尊固然不许他下凡,东华帝君发现了,多半也要将他带回天界去,不许他乱跑。
幸好东华帝君虽这缕神识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垂死的徒儿身上,并未留心到他,此时更是皱眉看向青岚,叹道:“小歌,你又快死了?”
这个“又”字用得玄奥。
看他颇费心机护持徒儿的模样,想来传说中的护短性情不假。却不知怎么会一而再地看自己徒儿死去?
连我师父那点能耐,都敢逆天行事让我借莲复活,身为男仙之首的东华帝君想保住自己弟子不难吧?
青岚已深深叩下首去,答道:“徒儿无能,让师尊忧心了!”
梨渊忙道:“我与欢儿本为擒拿那位魔界女子而来,不想青岚仙友也已被她毁尽修为,挟作人质。我等擒人心切,又不知青岚仙友竟会是帝君门下,不慎将其误伤,尚祈帝君恕罪!”
这话推托得干净,罪过都是一夕的了。便是东华帝君也不好说,他的徒弟自己愿意和一个魔界妖女纠缠不清吧?
青岚唯恐东华帝君拿一夕问罪,急急解释道:“师尊,此事与一夕无干。是徒儿……是徒儿做不到视而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
“住嘴罢,就没见过哪个仙者像你这样唠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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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不诛心,死生不弃(三)
东华帝君皱眉,却又叹息,“不过五百年听不到你唠叨,本君也寂寞得很。”
“不忠不孝,负情薄义,令师尊忧心,一切俱是徒儿之过!”
青岚伏地不起,按于地上的双手青白微颤。
此时天青如水,风轻云淡,他一袭青衣,却如风中残烛般飘摇不定。
东华帝君睥睨地看着他,仿佛对他的言语甚是不屑,却久久不语渌。
梨渊悄悄觑着他的神情,见状便小心翼翼说道:“帝君既有要事要处置,我等不便打扰,这便告辞!”
东华帝君厌烦地看他们一眼,冷淡道:“要滚快滚,谁留你们了?”
梨渊给叱得变了脸色,却也松了口气,急忙拉了敖欢踏云疾去,再也不敢多留片刻,更不敢去找一夕算帐了丕。
一夕已跪坐到青岚旁边,雾气蒙蒙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爱了百余年,却蓦地发现,自己连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自会茫然无措;可即使不知道他是谁,也比知道他是天上地下三界十方最尊贵的东华帝君之徒强。
这样的上古仙尊,弹指间风云变色,挥手间地动山摇……
想带他的爱徒入魔,无异自寻死路,——嗯,只怕死也成了奢望,拘上一缕魂魄,送到九重炼狱里用百来种酷刑炼个万儿八千年,那就不是凄惨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若是她不曾入魔,只是个寻常凡人,或许他还能纡尊降贵,下凡伴她一世;若已经入魔……
我惋惜而叹时,却觉一道目光正悄然凝向我。
转头看时,景予正与我四目对视。他默默地看着我,黑眸如墨玉,眸心一点星芒闪过,锋锐而不屈,依稀又是往年被他师尊责罚时的倔强模样。
心头微一悸动时,他已缓缓转过眼去,收了长天剑,垂手肃立一旁,俨然是个沉静有礼的大家子弟,再看不出会是仙者极厌恶的魔帝之子。
东华帝君也不曾对他多加留意,修长白皙的手指苦恼般弹着自己的额,叹道:“小歌,你怎么办呢?当真要继续历那十世情劫?”
青岚叩首,缓慢却清晰地答道:“弟子愿受!”
“十世情劫,十世苦楚,十世有缘无份……你受了五世,还要继续下去?”
“是!”
“十世之后,依然是两手空空。你断不了仙根,她脱不了魔体。”
“弟子……明白。”
“你若真的明白,便该看穿这红尘情爱,随了本君回转天廷才是。若你断了念头,想来元始、灵宝他们也不会追究你是不是少历了几世情劫。”
青岚转头看向一夕。
一夕始终凝视着他,终于见他瞧向她,眼睛便如萤火般微微一亮。
她哆嗦着淡色的唇,好容易扯开一丝笑意,低哑说道:“陆歌,我听不懂。十世情劫……与我有关吗?”
青岚面色惨白,眸光却柔和如春水,声音也柔软得似要将眼前的女子包围,“那是我的事,我的劫数,与你……无关。”
东华帝君一拂袖,身影立时如水光般荡荡漾漾,浮沉不定。
他怒道:“不错,便是你的劫数!便是历上百世千世,也与他人无关!”
青岚居然不惧,垂头道:“师尊,若我就此回归天界,从此再也无法见她一面。而十世情劫……我岂不是还有五世可以与她相遇,与她相识,与她相爱?”
“蠢才!蠢才!”
东华帝君冷笑,“你若是出去,万不要说是我东华的弟子,当真羞也被你羞死了!”
青岚道:“弟子的确从不敢说自己是师尊的弟子。”
“……”
东华帝君的手指开始揉他的额,看着青岚的神情不知是无奈,还是无语。
而青岚已跪不住,人已伏倒于地。
一夕忙去扶时,青岚握了她的手,却向东华帝君道:“师尊,徒儿有一事相求。”
东华帝君靠于莲花座上,不耐烦般睨着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岚鼻尘有细细的汗珠沁出,吃力道:“求师尊别为难一夕。”
东华帝君哼了一声,也不知算不算是答应。
他的身形越来摇曳并淡薄,看来那符文之力即将消逝。
青岚指向我道:“叶菱姑娘是太乙天尊的后辈弟子,借莲复生,却受莲身朽坏之困,特为求师尊仙莲而来,盼师尊慈悲相助!”
东华帝君愠道:“你不是说一件事的吗?我不是如来世尊,不讲究什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他说这话时,身形已如雾气般缥缈,然后似水纹般轻轻一漾,已经凭空消失。
略显冷冽的声线,尚在空中回旋:“你自己的路自己选,若固执己见,为师也帮不了你。有皓灵天尊前车之鉴在前……”
怅然的长叹悠悠地飘于空中,渐行渐远,唯余天风淡荡,轻拂于峥嵘群峰间,萦缠于叠翠山峦内,丝丝缕缕俱是古旷清远的仙者气息。
不过是东华帝君留下的一道符文,一缕神识,依然有令人无法抵御的威霸气势,即便符文化灰,那残留的气息仍让人不由地俯伏于地,满怀尊崇,心生敬畏。
一夕将青岚抱起,连声唤道:“陆歌!陆歌!”
青岚的眼睛似乎都已睁不开来,半天才动了动指头,将她的掌心勾了一勾。
“我在。”
他道,“一夕,我舍不下你。”
一夕张嘴,却是呜咽之声。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黑眼睛里滚落下来。
纵然不知前因后果,眼前情势都已明了。
他天上地下最尊贵的师尊已放弃挽救他,他的今生已走到尽头。
等待他的,将是他才经历一半的十世情劫。
这十世,他会再与一夕相见不相识;他们会因夙缘再生爱恨,彼此恋慕,却有缘无份,没有一世能结作夫妻,没有一世安然终老,——否则便算不得情劫了!
景予黑衫飘动,三步并作两作踏过去,继续将自己的灵力输向青岚体内。
青岚摇摇头,低哑笑道:“景兄,不用了!留些力气,去帮叶姑娘找仙莲吧!”
景予黑眸中有簇簇火焰跳动,嗓音竟也喑哑着,说道:“青岚,你是天界上仙历劫,难道也只信天力,不信人力?”
青岚的目光在景予和我之间飘动片刻,忽然似有所悟,却黯淡而笑,“景兄,皓灵亦是天地所生的上古尊神,一朝对魔界女子动了凡尘之心,一样被逼得自散魂魄,灰飞烟灭……何况你我?天命……怎么抗得了?”真的……抗不了吗?”
景予抿紧唇,忽地冷冽一笑,唇边蜿蜒爬下一缕鲜血,竟是把自己的唇咬破了。
他道:“那么,你便认了命,去受什么十世情劫,最后还不得不落一场空?”
“一场空吗?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场空。”
他握紧一夕的手,目光忽然间热烈起来,——那种濒临死亡的热烈,却是如此绝望,仿佛采药人看到了悬崖边盛开的雪莲花,明知够不着,依然热切地伸出手……
在梦想着将雪莲花采摘于手中的幻像中跌落绝崖,万劫不复。
可他居然道:“一夕,我很开心。我还有五世可以和你相识。”
一夕柔白的手指慌乱地抚着他的面庞,叫道:“陆歌,陆歌,我不要五世的相识!我就要这一世和你在一起!陆歌,我要和你在一起!”
青岚轻轻一笑,“五世……也有很多开心的事啊!”
他忽一振身,竟将为他输送灵力的景予震开,指法飞快地划动法诀,但见道道闻所未闻的赤金符菉流光般飞出,交织流盼,渐渐淡了周围景物,连东华帝君引发的清澄天光都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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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不诛心,死生不弃(四)
有少女的笑声格格扬起,清脆而明亮,如通透晶莹的清泉,破开了飞舞的流光。
“你这样的女孩儿,怎会是魔?”
年轻的上仙深衣玉冠,清亮澄澈的眼睛只在美丽的少女身上打量,虽不是青岚的容颜,俨然是青岚特有的神情。
“一念成魔,一念成神。不如……随我修仙吧?”
少女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要我……废了这么多年的修为,随你修仙?渖”
“是。”
“我自废修为,你就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尚是天界上仙的青岚犹豫片刻,低声道,“嗯,愿意。我度一半仙力给你,助你成仙。己”
“我不要成仙。”
“嗯?”
“但我要和你在一起,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少女仰面,绯红着面庞亲上青岚。
青岚身子剧震,猛向后退了两步,却退到了山石边,正被压在了山石边。
他顿了顿,反手拥住那少女,深深拥吻。
画面流转,是青岚抱着昏迷的少女跪在东华帝君跟前苦苦恳求。
东华帝君华衣锦服,白发曳地,懒洋洋地叹息:“她前世带出的魔根,天生的魔,岂能受得了你的仙灵之力?放手吧,小歌。”
“我不!我不!我绝不放手!”
青岚抱着少女转身,毫不迟疑地大踏步离去,素白的深衣卷起阶下落叶,化作翩翩彩蝶,舞于东华帝君跟前。
东华帝君拈蝶出神,叹道:“落叶而已。得些灵气,化为蝴蝶,依然只是落叶。”
彩蝶应声而落,复化作枯萎黄叶,零落尘埃。
层层云气如山峦聚合翻覆,指尖驰隙的时光不知几许,也不知是谁在愤怒咆哮:“朝歌盗仙草,救女魔,且与女魔行那苟且之事,犯天规,触天条,岂可不加处置!”
云雾撞到眼前,东华帝君冷笑的面庞一闪而过,“我便护着朝歌了,那又……如何!”
天色忽然转沉,青岚决绝地答道:“我不放手!有皓灵天尊在前,诛仙台上不在乎多一个朝歌小仙!”
闪电破开沉郁云雾,东华帝君飞离莲花座,如雪长发风中乱舞,诛仙台左近地动山摇,捆缚青岚的铁链在飓风中央啷当急响。
“我倒要看看,这天上地下,谁敢诛我徒儿!”
风云变色里,有老者悠悠长叹道:“罢了,罢了,且让他历个十世情劫,或许便能看穿了。”
东华帝君扬手处,青岚镣铐尽落。
双膝跪地,他捏紧双拳叩下头去,“徒儿愿受十世情劫之苦!求师尊把她放出化魔池,转世投胎……”
“痴儿,你可知什么是十世情劫?”
“徒儿不知。徒儿只知,世尊座下曾有弟子动了凡心,被罚下界,情愿化身为树,只求五百年间,伊人能靠树边歇息一回;情愿化身为路,只求五百年间,能触摸伊人脚尖;也情愿化身为水,只求五百年间,能见伊人在水边浣一次衣。一世,并不比五百年长。徒儿……不苦!徒儿很开心!”
云雾浓郁,然后蓦地天清日明。
已是人间四月天,蔷薇纷飞里,贫困书生模样的青岚与高门千金的一夕擦肩而过,然后若有所觉,彼此回头,四目相对……
几次分不清甘苦的“偶遇”后,青岚被高官遣人捆了,沉下水塘。等他被散仙救走,学得一身仙家剑术赶回时,被逼婚的一夕在出嫁前一夜悬了梁,已经红颜成尘。
他跪于她的坟前,雪亮的宝剑第一次饮血,却也是最后一次饮血。
横刀自刎,抱着携手同赴黄泉的期盼,他死得很安详,唇边竟有一丝清浅笑意。
他是个知足的人,他很开心。
第二世,他是修仙的道士,她是被雪妖王挟走的新娘。他怀抱济世救人之心,落败被关,她舍身相救。惊鸿一瞥,情未觉,心已散。为护她离开,他被冰石雪箭射成肉泥,她跳下绝崖相殉……
第三世,她是十八岁的新寡小太后,他术法有成,已是当朝国师。她被新帝凌逼羞辱,他从袖手旁观到心怀不忍,再到携她私逃。他为她幻出明霞散绮的绝美风光,让她重拾笑容;他为她簪一朵蔷薇,称赞花比人娇,又自嘲贪嗔痴三念,注定今生逃不过一个痴字。
他是痴人,所以安顿好她后,走入他自己的墓室,再没有出来。
新帝多疑,背叛他的人,从无善终;他术法高强,却解不了新帝在他身上所下的剧毒。
她一直等着,等到头发白了,牙齿落了,当年他为她带的那朵蔷薇也化作了枯黄的碎瓣。
她带着满脸刀刻般的皱纹死去。而心头,是刀刻般的爱恋和怨恨。
第四世,她是沦落青楼的一夕,他成为修仙的陆歌……
第五世,她还是一夕,他则是更加专心修仙的青岚……
云缠雾绕里,两人相处的零落片断不时浮现。
纯朴的书生,除妖的小道,机警的国师,灵气逼人的陆歌,温文木讷的青岚……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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