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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上仙-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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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缠雾绕里,两人相处的零落片断不时浮现。
纯朴的书生,除妖的小道,机警的国师,灵气逼人的陆歌,温文木讷的青岚……都是他。
携着高门千金躲在钟楼里数星星,念几句之乎者也,吃两口她送到唇边的干果……
他带着她在大雪纷飞中奔逃,把她的手放到手边呵气,听她说她不嫁雪妖王,要嫁他这个小道士,他差点摔倒,唇边却有温柔羞涩的笑意……
她脱开凤冠霞帔,抱着他结实的身体,在蔷薇花枝的掩护下,娇嗔地说,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她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来生的蔷薇架下,终于相守三年。
她为他织布补衣,他为她挑水种地……
花前月下,朝朝暮暮……
眼前重重叠叠,尽是蔷薇花影,轮回五世的五百年间,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已汇聚在这一刻,欢喜的笑容和喜悦的情语交织,宛如这五世情劫,对他们竟是五世的幸福美满……
“一夕,你看,这五世,我们多开心啊……”
恍惚,有人这样满足的叹息。
然后,是一夕凄厉的惨叫:“陆歌——”
心神蓦地一凝,皱了的时光迅速铺展,眼前所有幻境消逝无踪。
青岚已经安静地垂下了头,再也没有动静。他的唇边犹有一丝苍白的笑意,乌黑的发被风儿吹起,一缕一缕地轻轻飘动,似乎随时能站起身来,温文有礼地上前一揖,说道:“在下青岚……”
一夕浑身剧颤,已经抱不住他,一晃身随他一起倒在尘埃间,兀自抚摸着他的面庞,哑着嗓子喊道:“陆歌!陆歌!你不许走!你不许再抛下我!我……我不开心啊,我从来都不开心!”
青岚或者陆歌,又或者转世前的朝歌上仙,都已不能再回答她,安慰她。
哪怕他再爱惜她,牵挂她……
他在最后的清明之际,以残留的天界上仙之力幻出以往种种,分明在告诉一夕,他对这样的情劫甘之如饴。
说他呆,他可真不呆。历经五世的悲惨结局,他可以忽略掉他和她所有的不幸,为那寥寥无几的幸福日子庆幸开怀,并用这样微薄的幸福来劝慰一夕。
人呢,想活着,总得让自己快活些吧?
我正要上前劝时,景予已道:“一夕姑娘,既然还有五世可以相遇,也不必太过悲伤,先保重自己要紧。青岚兄弟魂魄未远,想来也不愿看到姑娘这样伤心。”
“伤……伤心……”
一夕惨淡笑道,“他早就抠走我的心了,哪里还有心可以伤?我不伤心。”
心被抠走了,所以不伤心,可也无法开心。
于是,我仿佛有点明白自己常常会觉得不开心了。
没有心的人,怎么开心?
当然,我还是比一夕开心点儿。
我道:“一夕姑娘,没事的。等他转世回来,自然会把你的心带回来。那时,你们便可以开开心心过日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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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写的时候没怎么伤心,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居然哭了。汗,很莫名呢~~
诛仙不诛心,死生不弃(五)
“然后呢?等他再度爱上我时,便因这天意不得不分开,然后看他一次次死于非命?”
我一时语塞。
既是情劫,结局自然惨烈。
可她既清楚了前因后果,坦然接受未必不是件幸事。
以青岚的话来说,的确比五百年只能远远见情人一面强涔。
“陆歌……青岚……朝歌上仙……当真魂魄未远吗?”
一夕放下青岚的尸体,慢慢站起身,眺向天空。
她的脊背挺直,如一枝直指青天的枪。但她的手间蓦然划过一道冰凉雪亮的圆弧,狠狠刺向她胸前翳。
景予离得近些,见状已变了脸色,急向前踏出两步,却又顿住。
我站得稍远,大惊之下急忙奔过去阻止时,已是不及。
一夕的弯刀如一轮硕大的圆月狠狠劈下,正中她的胸前要害,锋锐的刀尖闪着寒光从后背透骨而出。
血珠在雪亮的刀尖一粒粒凝聚,滴落,嗒然有声。
仿佛敲击在心底,冷冷的,让我手足阵阵地发麻,胸口却阵阵地满溢,满溢,直直从嗓子口涌出来时,却是一声伤痛至极的凄厉叫喊:“一夕!”
一夕倒地,正卧于青岚身畔。沾着血的手指温柔地抚摸上他沉睡般的面庞,然后无力垂下。
永远地垂下,再也抬不起来。
漆黑的眼睛依然睁着,黑眸雾气蒙蒙,直直地看着她的青岚,她的陆歌,她不得不错过六世的朝歌上仙……
竟是至死放不开的无限伤心。
青岚魂魄未远,她以死相随,再不肯等待,再不肯放手。
可天知道,一仙一魔,一正一邪,这黄泉路、奈何桥,是不是还能走在同一条道上。
白狼哽咽失声,冲着景予吼道:“你怎么不拦她?”
景予盯着地上渐渐冷去的一对苦命人,嘴唇颤了颤,才道:“生不如死,拦她做甚?”
他御起长天剑踏空而起,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白狼似有所悟,而我早深有同感。
一夕,一夕而已。
也许她的名字便注定了她一生的不祥。
短暂的幸福后,是永生永世没有尽头般的黑暗。
她苦苦追寻的,不过是将那曾经的幸福延续下去,却那么难,那么难……
无数个朝夕驰隙而过,她等不到她要的朝朝夕夕,甚至找不到曾有的那一夕幸福。
百年魂梦,风雨天涯。纵有醒来杯酒,醉后杯茶,也不堪对这岁岁东风岁岁花。
她成不了仙,他做不了魔,命中注定她生不得随他,死不得随他,偏偏又放不下他,——除了一死忘了他,我想不出她还有别的解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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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予并没有走远。
他甚至远比我想象得多情许多。
他只是在苍灵墟临着湖水向着朝阳的一处山坡上寻了个地方挖下墓穴,作为他们的安葬之处,并预备了一具金丝楠木棺材。
一夕是女子,他自然不便搬动。
我过去先把一夕腕上的凤骨舍利取了,又把她怀中的轮回石掏了,若无其事地藏到自己怀中,才动手为她清洁身体,整理衣冠。
景予看我一眼,也未多说什么,自顾为青岚束好冠,将他送入棺中,再看我把一夕抱进去,将一夕侧靠向青岚,以一个极亲密的姿势相偎相依着,方才轻轻阖上棺,将棺木携上得失屏,送他们前去安葬。
白狼对景予寻来的石碑不甚满意,附近转了一圈,居然叫它发现了一大块白玉,遂领我去取来,将它削凿成碑,树在二人墓前,书上“青岚、一夕夫妻之墓”,也算全了他们这世的情缘。
我瞧着坟墓附近虽有芳草茵茵,树木葱郁,却甚少名花异草,遂取了荣枯藤,轻点处立时有牡丹盛展,芍药斗艳,又有满树樱花绯云绛雪,株株异梅铁骨散香……
景予忽道:“种几架蔷薇吧!”
我不由地应了,心念动处,蔷薇妖娆而起,有浅红粉紫者交织如画,又有莹洁净白者堆雪砌玉,甚至许多我不曾见识过的异种也纷然呈现,一时斑斓叠彩,凝霞敷锦,风光妩媚处欺尽百花,艳压群芳,竟也显出绝色倾城的风华来。
垂下荣枯藤时,白狼赞道:“好美,好美!想来他们前世住过的屋前,也有许多这样的蔷薇吧?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儿,居然也能这样漂亮!”
此时东华帝君神识出现引发的澄蓝天象已经消逝,青岚以上仙修为幻出的前世影像亦已杳然。秋日晨间浅金色的阳光温煦而柔和地投在欢快盛开的蔷薇花上,绚烂华美的蔷薇便多了些尘世气息。
掌间的白玉墓碑润泽冰冷,不知这样热烈温暖的花儿,能否略略让入土却未安的这双人开怀些。
正这样想着时,又有初秋的风飞快旋过,连同一阵沙尘扑到脸上。我一时不防,眼睛便给迷住。
正伸手揉时,已听得身畔的白狼在惊叫。
忙放下手睁开眼时,眼前情形已让我倒抽了口气。
满坡满眼的蔷薇,所有将开或已开的花朵一同凋零,成千上万不可胜数的落花瞬间飘落,如雪如霰,被风吹得四散而飞,甚至越过山坡,远远地飘向澄静如玉的湖面。
这些五彩缤纷的花瓣刚刚盛开,禀着荣枯藤的仙力,格外地艳美芬芳,此刻同时凋落,翩飞如无数彩蝶,将这苍灵墟装点得如同瑶台仙境,美得不可思议。
而墓前大大小小的蔷薇架,却只剩了光秃秃的绿叶,半朵鲜花俱无,在这满天满坡的绝美风景里,却是凄凉之极。
即便我有荣枯藤在手,可控制草木兴衰,也从未见过这等景象。
转头看别的花朵,牡丹、芍药、樱花、蜡梅等,因有着荣枯藤的仙力支持,无不是逆着节气花开正好,再无一丝零之意。
独独蔷薇顷刻开败,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予抿着唇,静静看着落花不语。白狼却道:“这……这算是天意吗?”
天意?
天意就是连纪念他们六世爱恋的蔷薇也容不得吗?
盯着手边的荣枯藤看了半晌,我再次点出,却多多地凝聚仙力,刻意想让这些蔷薇开个两三个月也不凋谢。
蔷薇花枝振动,立时花苞突突涌起,朵朵花儿在漫天飞花里竞相迸展,交织融汇,风姿绝美倾城,如绵绣,如彩云,如明霞,让人心醉神驰。
看花儿开得正好,片刻都不见异常,我才松了口气,收回了荣枯藤。
这时,又一阵清风吹来,顿见花枝巍颤,纷然而落,如红雨漫天而飞。
我吸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再次施法时,我忽然在漫天花雨中看到了青岚。
不但有青岚,还有一夕,甚至有数椽精致的木屋。
屋前有几架蔷薇花开正好,又有一溪清泉潺湲流过。
溪的对面,桃树已经结了桃子,大约这年的山风太大,果然只有寥寥二三十个,却个个硕大,想来味道也该鲜美香甜。
青岚素青衣衫,正携了一夕的手款款而出,俊秀的面庞上满是宠溺的笑。
他道:“后日便是你生辰。前年埋在蔷薇花下的酒,可以先挖一坛出来。”
一夕掩唇笑道:“你不是说,这酒埋下去,得等我们的女儿成年出嫁时才许喝吗?”
青岚笑道:“等师父所说的劫数过去,我们才能成亲,这女儿才能出得来嘛!咱们可以先喝了,回头再埋几坛进去。——打量我不知你爱饮酒,早就眼馋着那几坛美酒呢!”
一夕脸儿绯红,眉目间尽是欢喜,说道:“好,你去挖酒,我到林子里采些你爱吃的松蘑。”
青岚便做了个饿虎扑食的动作,笑道:“小心虎啊豹的,把我们的一夕美人衔走哦!”
一夕咯咯笑着躲闪,却是往青岚怀中躲闪。青岚回身将她拥住,两人笑声惊得林鸟掠翅,山岚跌荡……
我的眼前不知不觉迷离,颊上冰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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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堪旧日台阁冷,只手覆苍灵(一)
忙伸手把泪水拭去时,眼前幻像已消失不见。
落花如雨里,只有那对有情人的欢乐笑声犹在耳边回荡。
景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侧,彼此呼吸清晰可闻。
他轻声道:“是青岚。”
是青岚涔。
他不仅仅是青岚或陆歌,更是天界下凡历劫的朝歌上仙。
青岚垂死之际,便已是朝歌上仙,有着我们所想象不出的仙者之力。
他果然魂魄未远,竟带一夕进入他所织的幻境之中,重温前世寥寥无几的温馨岁月翳。
再在一起,饮一坛美酒,采一篮松蘑,尝几只鲜桃。
再携她的手,在岁月静好里,观一回落日,赏一次山岚,摘一朵蔷薇。
看蔷薇花静静绽放,静静凋落。
看它们最后一次花落如雨,宛如六世的相思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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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到了苍灵墟,自然没有空手而返的道理。
我还是要去找一找可能救我性命的仙莲。
苍灵墟已不复原来的乌烟瘴气,原先横行的魑魅魍魉、山精水怪或藏得不见踪影,或扶老携幼飞遁而去。——东华帝君却仅凭一缕即将逝去的神识,便已让此地恢复宁静,其威霸之气,由此可见一斑。
他以往放任自己的故地妖邪密布,如果不是因为特立独行,便是因为他太过懒散了。
恢复宁静的苍灵墟天青气朗,晴空万里,站于半空之中,很容易便能看出苍灵墟按九宫八卦之势排成。
八卦阵眼所在之处,是那边湖水中的一座高台,想来便是当年东华帝君修仙大成的东华台。
我带了白狼御剑飞往东华台时,景予不离不弃随在身侧。
若不是那夜亲耳听到了他和绵绵的对话,知道他早已打算夺回轮回石后便除掉我,说不准我真会心动神迷,以为他余情未了,如今情难自禁,又想着重修旧好了……
正对着天边的渺茫云水出神时,景予忽道:“一夕是不是在生辰那天被人抓走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喝到埋在蔷薇花下的酒。”
“我怎么知道?”
我白他一眼,却又有些纳闷。我已打起精神来开始考虑寻找仙莲之事,他却还记挂着青岚他们前世之事,未免多情得太过,不像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的景予了。
景予听得我言语之间很不耐烦,脸色便白了白,眸中有极凌锐的寒光闪过,也看不出是恨是恼。
我顿生警觉。
他说要除掉我,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动手。是打算现在就杀我呢,还是准备拿了仙莲再杀我?
又或者,觉得我这容貌尚有些可观可赏之处,打算多饱几日眼福再宰了?
但不管如何,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傻傻站着,由他十二道金箭射得我魂飞魄散。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甚至不惜先发制人,才见得我叶菱本色。
菱角这东西,嫩的时候可以掐出汁来,成熟后角刺便会坚硬,绝不会是由着人捏圆搓扁的面团。
东华台很快便在脚下。
一落地,白狼便叫道:“好冷!好冷!东华帝君这是闹哪桩啊,这么冷,连草都生不了啊!”
不用他说,我一颗心便已沉了下去。
外面正是夏末初秋的时节,即便海上略冷,到底也冷不到哪里去。
而这里鹅毛细翦,琼珠密洒,触目皆是大雪铺地,琼装玉裹,冷得人直打哆嗦。
分明又是一个刻意与外界隔绝开来的小天地。
却不知东华帝君那等尊贵无畴的人物,怎会把自己住的地方布置得如此阴冷。
冷得皮粗毛厚的白狼都受不了,更别说我这破荷叶身子了。
正觉得嗖嗖凉意刺骨时,身上忽然一暖。
景予解开他氅衣披在我肩上,厚实的布料尚有他的体温。
我不解看向他时,他却已埋头向前大步走着,说道:“快去找那莲,赶到天黑前找到才好。在这里睡一晚得冻死。”
我笑道:“若是景予师兄冻死了,我和大白在雪中烤肉,倒也颇有意趣。”
人肉是酸的,不好吃。但我真心想咬这男子几口。
景予却淡淡道:“可以。只要师妹能找到烤肉用的木柴。”
我当然也是信口一说。这地儿也不知被冰雪覆盖了多久,连青草都看不到一根,更别说树木了。
白狼举目四顾,才忧心忡忡地说道:“姑娘,这地儿……长得出莲花吗?”
东华台并不大,踏着雪没走多远,便看到前方石壁上“东华洞天”四个古篆大字。
洞府门自然是紧闭的,我也没胆子去闯东华帝君的府第。好在莲池不太可能挖在山洞里,我只需在附近寻觅即可。
可四周皆是白雪茫茫,哪里有什么莲池?便是有,也早就该被冰雪封得结结实实,连水都瞧不见,又哪来的莲?
正站在白雪皑皑的地面上,对着紧府的洞门一阵绝望时,景予忽道:“菱角儿,让开!”
我一怔,身周忽有一团热力涌上。
他想对我动手了吗?
电光石火间,我这个念头转起,慌忙飞身闪过,一手执了秋水剑,一手执了荣枯藤,如一枚竖起了全身硬刺的刺猬,防备地看着他。
景予眸光从我脸上掠过,却未多作停留,指间划出串串金色法诀,飞快幻作团团浅金芒彩,在空中四散飞开。飘落的雪霰遇到那芒彩,顷刻化作蒙蒙的水汽,蒸腾于我方才站立过的地方。
白狼个大身笨,避闪不及,脚下一软,惊得“嗷”地大叫,急跳起来身蹦得老远。
却是那团团芒彩散着炙热光线,不仅化开空中飞雪,更在融开地上冰雪。
厚厚的冰雪之下,居然不是泥土或礁石,而是水!
我们的脚下,竟就是我要寻找的莲池!
可这样完全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住的池水,会有鲜活的莲荷存在?
我远远地看着景予的行止,心里奇怪地一阵冷,一阵热。
他穿着墨黑的衣衫,束着深青无纹的腰带,朴实无华的装束,却硬生生地把那身段束得颀长挺秀,宛如玉树琼枝。
宽袖挥动之际,浓郁的墨色似挥毫走龙蛇,画一幅游动的水墨山水画。眉目间的清亮和专注,更让他多出几分沉静却潇洒的风姿。
我明知他对我不怀好意,可恶的是,我还能看着他出神,莫名地便认为他还是当年那个景予师兄,随时预备站到我身前,为我挡下一切灾劫和苦厄。
两百年的相处所形成的依赖和信任真是可怕。我得费多大的力气,才能说服自己完全抹灭那些依赖,颠覆那些信任?
捏紧了秋水剑和荣枯藤,我依然戒备着。
眼前热气弥漫,冰雪消融,一池清水渐在眼前荡漾,甚至有几尾红鲤在水中摆尾。
果然有莲藕,却是不知陈了几百几千年的陈枝枯叶,被封于冰中,居然未曾朽败成泥,此时零零落落散在池水中,在这冰天雪地里更显萧条。
景予额上沁着汗珠,眸光却是黑亮明澈。
他道:“你不是要仙莲吗?这池下必有旧年遗落的莲子,以荣枯藤之力,不难催生出几枝。”
见他果是好心地在帮我忙,我更惊诧,只笑道:“景予师兄,荣枯藤催生出的莲,还叫仙莲吗?”
景予道:“看此处模样,池内埋藏的莲子怕已有数千年之久,自然所蕴灵力不浅。荣枯藤催生出的莲虽然无法和自然生长的莲相比,可总比寻常莲藕强些吧?”
于是,我原来能活一两年,换了这里催生的莲藕可以活上三五年?
我拢一拢他披在我肩上的鹤氅,叹道:“果然甚妙,甚妙。”
景予柔声道:“你辛苦来一次,若是空手而返,岂不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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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堪旧日台阁冷,只手覆苍灵(二)
果然一腔好意,辜负不得。
他倒的确对我有情,居然会想着在临死前多多成全我的愿望,我当真得感激泣零了!
所以,我也成全他的好意。
荣枯藤轻轻一点,盈盈绿意如轻雾飘开,春日特有的勃勃生机缓缓洋溢开来,冲淡了冬日的冷肃。
碧色的水面潋滟拂动,然后轻轻跳了几跳,却是数枚沉睡的千年莲子被唤醒,鲜嫩的荷枝抽出,连连破开水面,妖娆而上,在这片冰雪筑成的天地里生芽吐绿,展开翡翠盘,托起红烛盏,散出十里荷香,摇动无限风光。一时清浅芳香直沁心脾,令人心旷神怡湎。
白狼赞道:“好香,好香!好莲,好莲!果似比昆仑的好些。”
话未来,新迸的荷花一晃,立时红衣飘零,碎瓣跌落,铺了一池残红;再看那原来碧玉妆成般的枝叶,也瞬间失了莹亮的光泽,迅速由翠绿而萎黄,然后脱落……
片刻后,依然是水色泠泠,败叶飘零淋。
景予所施术法之力已经渐渐消失,空中雪霰飘扬,再度缓缓飘入水中;周围冷意侵袭,池水的边缘又开始结冰,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缓缓向中间封合过去。
我抱肩,叹了口气,慢悠悠道:“天意?”
景予唇一颤,低声道:“哪有那么多的天意?之前蔷薇凋零是因为青岚,今天么……”
他看着满天阴霾,苦笑一声。
我轻笑道:“帝君的意思,难道算不得天意?今天原是我们不对。这是帝君的地方,擅用术法动了他老人家的布局,岂非对他不敬?”
景予眸光一闪,便道:“的确是我等不敬了!不过与东华帝君相比,我等无异于蝼蚁,想来也不会介意我等这点小小动作吧?”
白狼脱口道:“原来是青岚的师尊不想让你好过啊!姑娘你完了!东华帝君岂是你惹得起的!”
我叹道:“真想念青岚啊,若是他在,必定会设法帮我。”
景予道:“没错,他可不就是为帮师妹寻仙莲而来?当然,他还想见一夕……可惜,终究连他最后的愿望也没实现。一夕一死相随,不知他心里想着,会不会颇有些遗憾呢!”
前方水面忽然无风自动,水纹如软琉璃般剧烈动荡,东华帝君沉郁的声音如风雪般冷冽地飘入耳中:“你们两个小辈,这是想激我相助吗?”
我和景予对视一眼,一齐跪倒雪中,说道:“晚辈不敢!”
水纹已渐渐成形,隐隐是东华帝君懒散散倚莲而坐的模样,开始透明如水,渐渐凝作人形。
我们没有猜错,爱徒在此再度历劫失败离世,他到底放不下,果然过来查看。
只是再分不出,这到底是他本人,还是由本体分化出来的一缕神识。
即便只是一缕神识,也不是附在符文上的神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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