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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灯看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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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主之无尽藏也。
勾龙如渊笑看秦桧:“适才学生摇头,实在非是因为秦相之字,而是因苏大学士此句,而想起了昔日王荆公,无端生出了些许感慨。”
秦喜不由得一愕,秦桧却是稍稍注目,轻轻地说了一声:“哦?”
荆国公王安石,在本朝神宗年前的那一场大变法,非但是自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曾有过变革,甚至是自三皇五帝以来,亦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有宋一代,以科考取士,打破了以往下品无士族的状况,对于商贾的限制远较前朝为少,是以商业之繁荣,远逾汉唐。而历代天子官家对于文人士子参政意识的有意识培养,更使得文人士子对于家国天下有着远超于前代的担当。也是直至大宋立国,才会有臣子敢于当面跟天子提起君王应当“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又能获得天子的认可,甚至这句话还成为了有宋一代延革至今的君臣之间一种共识。
而这一朝一野的两大变化,也使得原本承袭隋唐而来的社会制度再难以满足现实之中种种互动,是以神宗年间,王安石应运而生,振臂而呼,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变革。
只是一人之力终难尽善尽美,王安石变革初衷再好,在具体执行过程中,亦难免有许多难以预想的暇疵,一时朝中大臣,分成支持变法与反对变法的两派,也便是新旧二党。
苏轼苏子美苏大学士,正是当时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旧党代表。
是以由苏轼之章句,竟能联系到王安石的变法,实在是有点跳跃过大。
更何况,自王安石变法之后,新旧二党在争辩之中益演演烈,逐渐由公正持平的国是之争,演变为一味相互攻讦的意气之争。
这等党争之祸,由王安石变法之际以来,哪怕直至金人纵马南下,宋室南渡而来,亦未曾有一日片刻的停息。
于是如今王安石王荆公这个本应无法回避的名字,有意无意间却依稀成为了一个大家不愿提及的话题。
如今这位深夜之间,不请自来的勾龙如渊,有意无意借苏轼之词赋而提起了这个话题,恐怕不会是偶发感慨这么简单。
秦喜蓦然间想起了那一日秦桧与自己讲解这一句时的那番神情,已是不由得略为色变。
秦桧却是神情自若,饶有兴味地问道:“哦?如渊果然眼界开阔,不拘一格,竟能由苏学士之词赋联系上王荆公,老夫实是愿闻其详。”
勾龙如渊微笑道:“苏学士满腹的诗文风月,是以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便是苏学士眼中最值得珍惜的无尽宝藏;王荆公却是满心满眼的百姓疾苦,是以他毕生所追求的,却是一个可供天下万民,衣食无虞,各得其养的无尽之藏。”
秦桧的眼里依稀露出一分恍然的神色,却是嘴角弯出了一丝笑:“如渊被龟山先生称许为承袭洛学门风之大宗,却没想到,对于王荆公竟也能作此等之论,若王荆公泉下有知,亦当含笑无憾矣!”
昔日洛学创始人明道、伊川二位先生,与王安石的变革前后,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王安石变法失败后,明道先生程颐,认为王安石与神宗皇帝的一场遇合,实为古往今来君臣相遇之最佳范例,可惜王安石其道不正,白白浪费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是以行文传记,字里行间,不免对于王安石王荆公颇有些略显偏激的评判,由此承传而下,历来洛学门人对于王安石的评价都倾向于反面,却没想到勾龙如渊这个洛学传人会有这般与其师门完全不同的见解。
勾龙如渊抬头,轻轻叹了口气:“世人皆言王荆公不应一心求财、与民争利,却不知国不富则民不养、则兵不强、则为政不安,王荆公毕生所作所为,只为天下万家生民营造出一个再无穷匮的无尽之藏,并无一丝一毫的私心,学生此说,不过是持平凭心而论。”
“所以”,他转过头,看着秦桧,轻轻一笑:“学生此次冒昧而来,却是为了这些天来起居舍人包大仁会同户部、礼部、临安府有司诸官,所拟定出来的那个加征两项捐赋的条陈。”
秦喜眼中闪过的恍然之色,不由得微微皱眉,明白今天晚上的戏肉终于来了。
勾龙如渊从苏轼到王安石那处兜了个大圈,却原来所为的还是这件事情。
王安石变法以收天下之利归入国家,而为世人长期以来之所诟病,与包大仁所鼓捣出来的那两项捐赋,虽然方式方法不同,但最终目标,却是一样的。
观方才勾龙如渊所说,这位洛学门人,对于这等做法,居然却是颇持赞赏的态度。
只是自己与义父方才一袭谈话未完,自己却是完全摸不着眼前这位义父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还好不管怎么说,这位义父的本意,本来也就是准备让岳飞与包大仁,放手去推行这两项条款,否则单是如何来说服眼前这位勾龙如渊,便是一件颇为让人头疼的事情。
虽然勾龙如渊只是个二十余岁的年青小子,但在学界之中,声名之盛,可谓一时无两。
在他身的站着的,可谓是大宋朝廷大半根本的天下读书士子之心。
秦桧神色不动,微微捻须,悠然开口问道:“如渊所说的,可是那份提议在临安城内试行经营获利捐与丁口收入捐的折子?”
勾龙如渊微微一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道:“秦相果然明察秋毫,学生只知包大仁拟推行这两项捐赋,便自匆匆赶来,却不知原来只是准备在临安城内试行。”
秦喜凑上了前来,拊掌笑道:“说起来适才下官与义父谈及包大仁的这份折子,亦是想起了当年王荆公的那场变法。勾龙大人所见,果与下官父子不谋而合。”
勾龙如渊轻轻一笑:“如此说来,秦相对于此议想必早有定见,却不知……”
秦桧尚未及答话,秦喜已然先行笑道:“勾龙大人掌洛学正宗,对于此议尚无成见,我义父又岂是食古不化之人,事急从权,临机决断,本来便是国之常例,所以……”
“不”,勾龙如渊缓缓摇首:“秦相误会学生的意思了!”
秦喜微一错愕,秦桧的嘴角却是弯出了一丝笑:“如渊的意思是……”
勾龙如渊长身,向秦桧肃容一鞠:“学生此来,是恳求秦相,为天下苍生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条陈真正通过颁行!”
秦喜忍不住唤出了声来:“什么?”
…………
瓢泼的雨,也浇不开笼罩在金兵临时大营头上那深浓的黑。
呼喊号叫之声,响遍了这片天地。
往往是两个人已然举刀挥出,才从对方的传来叫唤声里分辨出站在自己对面依稀是自己的同袍,但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方略一犹豫收刀,却便会在那错愕的瞬间被对手的刀贯穿了身躯,然后在躺倒在地上的时候,用最污秽不甘的声音叫骂着,却又在那片刻间沉寂了下去。
更何况这种攻击,不止是来自对面,更可能是来自于那完全看不清东西的任何一个方向。
在这个漫长得如同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里,所有人都只能剩下了人心深处最野蛮的一面,恐惧、杀戮、嗜血,在这种时候,还残存着任何温情与不忍,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就是战争。
赵匡胤隐在事先选择好的战场死角处,信手打发了两个偶尔撞到这里的金兵。
若没有事先选择好的有利地形藏身,在如此不可预测的混乱厮杀里,哪怕个人的武学修为高深到何等地步,也绝无一丝保全自身安全的可能。
这次的劫营,他们胜在人数之少,少得不论敌我双方都难以想象的地步。
区区五十人,无论是如何的精挑细选、武艺高强,要袭杀一万五千精兵,都是绝无半分胜算的事情。
但偏偏在这漆黑如墨的暗夜里,越少的人数,反而能发挥出越强大的战力。
当那群“铁浮屠”军在黑暗中盲目乱砍乱杀的时候,他们便躺在事先挑好的隐蔽死角处,将自己所可能遇到的混乱砍杀的接触面减少到最低。
而每次电闪之时,当那群金军有可能借着那刹那间的光亮,发现自己人正在互相残杀的时候,他们便以哨声为号,飞身而出,制造尽可能多的厮杀与混乱,让尽可能多的金军,都感到死亡的威胁便尤如蹲在无边黑暗中的一头看不见的怪兽,无时无刻不在等着择人而噬。
身上大大小小七、八处伤口正在流淌着鲜血的押付边鲁,手中大柄砍刀晃动间,将临近身前的数名军士一一拍开,口中不断大声喝止着周围军士的混乱,却只能无奈地又自旋身躲开不断向自已身上招呼过来的砍刀。
他仰头,如注的雨浇得他满身满脸,却浇不灭他心里的那份焦灼。
他已然隐隐明白了在这种天气里,居然还敢前来袭营的这支神秘部队的战略所在。
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于杀伤了多少对手,只在于尽可能多地在在场的所有“铁浮屠”军队心中,播撒下最深的恐惧。
这种恐惧一旦蔓延开来,哪怕这里已然有几名如同自己一般头脑较为清醒的“铁浮屠”各队大小头领,散落各处大声呼喝指挥,但战场的局势,却是根本没有可能得到任何的控制。
而唯一对整只军队具备真正控制力的平赤达鲁花,却是自开战以来,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押付边鲁一念及此,不由得心头更是有如火烧。
一丝淡淡的凉意,便如暗夜中的一点雨丝,从押付边鲁的身后飘来。
押付边鲁却是如斯响应,一声大吼,向前飞窜而出。
电光闪动,又是尤如来自九幽地狱的哨声催命般地响起在他耳边。
左右两边风声闪动,生死交关之际,押付边鲁再不留情,手中刀飘摇交剪,将两侧三名军士尽皆扫得口喷鲜血,生死不知,继而迅捷转身,横刀当前。
却就在那电光尤自闪亮的刹那,一点淡淡的剑光,已然越过了他手中刀,轻轻刺入了他的咽喉。
虽然只是浅浅刺入一分半,但森冷的剑气,却已在那瞬间断绝了押付边鲁所有的生机。
押付边鲁抬起眼,不甘地在电光将熄未熄前,记取了辛弃疾那散发着凌厉杀意的双眼,就这么颓然倒到了地上。
不绝于耳的奔走呼号中,不知有几双脚就这么从押付边鲁的身上践踩了过去。
在临死前那一刻的清明里,押付边鲁清清楚楚地听到战场上所有呼喝指挥的声响已经全然消失,只余下连天的惨叫。
“完了!”这是押付边鲁心中涌起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25章 黎明
风吹着雨,呼卷过园林,相府书房里的气氛,却依稀有了些凝固。
秦喜望着勾龙如渊,一时心中波澜不定。
他方才那话,是临时灵光乍现,故意正话反说的,隐含试探这位勾龙如渊之意。却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御史中丞,果然真的丝毫没有观瞻顾及自己这位权倾朝野的义父的意思,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自己要阻止条陈实施的真实意图。
自南渡以来,自己这位义父立主和议,与当今那位一意只求保全江南半壁天下的天子官家一拍即合,从此原本主战、主守的张浚、赵鼎两位宰相都被赶出了朝堂,形成自己这位义父一人独大十余载的局面。
也正因此,原本的朝堂中长久以来习惯于分成两派的读书士子,在十余年来朝廷内再无任何一股势力可与自己这位义父相颉抗的实际形势下,朝堂中的读书士子,都已经渐渐熟悉了唯自己这位义父的意思马首是瞻,而随着和议之局成为大宋朝的国是,自己这位义父也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天下读书士子的典范与代表。
大宋朝以科考取士,读书人是朝廷百官之根苗,自己与义父手上,对于那些在读书士子间享有盛誉的学界大家的举动,素有关注。
据他们掌握的线索,眼前这位勾龙如渊,深为认可大宋开国以来崇文抑武的政策,从而在自己义父同以岳飞为代表的武将系统间的斗争中,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站在自己义父这一方。
更何况,这位勾龙如渊还历来以维护读书人与君王共治天下的国是为己任,甚至为此提出了大肆伸张相权的“虚君实相”之说,在读书人之间影响颇大,甚合自己这位义父的脾胃。
也正因此,自己这位义父才会运用种种关系,让他补上了因万俟卨获罪而空下来的御史中丞之位。
却没想到,这位初履新职的勾龙如渊,甫一见面,其意见便与自己与义父背道而弛。
看来这个人是用错了!
御史中丞,主掌天下台谏清流,其所持的意见,对于朝议走向,一直起着极大的影响。
所以历来宰相可以荐任百官,却独独对于御史中丞一职,并无置喙的余地。
让这样一个自说自话的人坐上御史中丞之位,以后烦心的事,恐怕不止眼前这一桩。
更何况,勾龙如渊不是那个寡德鲜耻,被天下读书人暗暗鄙夷的万俟卨。
他是掌方今洛学正统的,深孚天下士人之望的一代大家。
麻烦!
他故意皱起了眉:“勾龙大人才学见识,冠绝当世,只是勾龙大人方才刚刚对王荆公之新法赞赏有加,而新增两项捐赋所持的目的,更与王荆公一脉相承,勾龙大人一转头间,却又极力荐阻这两项捐赋的实施,如此厚此薄彼,实让秦喜看不明白。”
勾龙如渊却没有正在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我大宋不法汉唐,而直法上古三代,昔日尧禅天下予舜,舜禅天下予禹,天下大治,风调雨顺,传为万世楷模。然而春秋战国之世,燕王哙欲效法先王,禅位于其相子之,却是搞得天下大乱,乃至国破家亡。同样的做法,却是不同的结局,秦大人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书房里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秦喜心里禁不住脸色微变。
虽然他知道勾龙如渊绝无可能识破自己这位义父的图谋,否则他也不可能如此一脸轻松地当面说破这件事情。
但这个问题委实太过敏感了。
以至以他的修养,也不由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秦桧拊掌长笑,打破了书房内的寂静。
他上前,亲热地按着勾龙如渊的肩膀:“好!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有如渊在朝,老夫可以安心颐养天年矣!”
他不待勾龙如渊开口,已自转向秦喜,淡淡问道:“喜儿,你难道还不明白如渊的意思。”
秦喜干咳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孩儿明白,勾龙大人是怕不得其人而施之,善法亦将变成恶法!”
勾龙如渊目光凝注秦桧,似是想从他的脸上读出些什么东西,只是入目处却仍只见秦桧那似是充满恳切的眼神。
他微微皱眉,颔首道:“秦大人说得是,以昔日王荆公之贤,尚不免使新法成为某些人残民以虐、借机敛财的工具。更何况此次提出多征两项捐赋的包大仁,戏子出身,实是斯文败类,如果让其……”
秦桧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举起手,止住了勾龙如渊的话。
“如渊说得句句在理,与老夫所见可谓不谋而合。”
“可惜”,秦桧轻轻叹了口气:“如渊来错了地方!”
他看着勾龙如渊皱起的眉头,轻轻笑道:“方今的天子官家一力主战,老夫虽然挂着个同知临安留守的职衔,实则已然不过是待罪之身。”
他似是慎重考虑了半晌,脸上忽尔流露出毅然决然的神色:“不过一日食君之禄,便应一日担君之忧,这件事老夫自会极力从中斡旋,但此时若想使这两项捐赋的无法施行,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勾龙如渊微微沉吟:“秦相的意思,是说岳飞?”
秦桧缓缓摇头,望着勾龙如渊,眼神里浮起了一丝笑意道:“老夫说的不是岳飞,是你!”
…………
“喝!”赵匡胤手控缰绳,一发力间,一匹正自向右侧逸去的战马长嘶人立,又回到了那正快速奔弛的战马群中,赵匡胤的身形却已然又再度飘起。
在那沉沉暗夜之中,他直如一道黑色闪电,纵横飘移于前后足有数百骑的马群之中,不断调整着一些偏离了路线的战马的方向,身影变幻无定,直似是缈无实质的虚影一般。
蹄声翻滚,他一个人,居然操控着数百匹战马,直向顺昌城方向弛去。
其他跟随他前来的敢死队战士,也自有样学样,每个人都施展开了自己身法的极限,在马群中左穿右插,驱赶、调整着自己能力所能控制的最大数量的马群,跟随在赵匡胤的身后。
金人这枝先锋部队,在这一夜的混乱屠杀之下,已然死伤殆尽,但赵匡胤却又怎么肯放过那一万五千余骑如此的优质战马。
大宋自几个产马地为少数民族割据以来,自来缺马,更何况并不是所有的马都能成为战马的,单是“拉背”这一关,就要淘汰掉大多数的马匹,是以大宋军中一直难以培养出一支成规模的骑兵。
直至宋室南渡之后,岳飞、韩世忠等中兴四将在与金人的野战中,不断收聚战胜俘获的马匹,才勉强凑取一支七千余骑的马战队伍,在郾城、仙人关、和尚原等关键性战役中,这支骑兵便如开了刃的尖刀一般,来往奔突,直令金人闻风丧胆。
可惜自岳飞被召回之后,这支大宋开国以来最具战斗力的骑兵队伍居然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拆散了开来,数年荒疏于操练,更兼喂养不得法,绝大部分战马早已退化殆尽,再不堪使用。
赵匡胤一直便有重组一支骑兵战队的打算,但却一直很头痛马匹的来源,更何况,纵有再多良驹,要训练成战马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事情。
所以他绝不肯放过眼前这一万余骑在名闻天下的大金铁骑中又复千挑万选出来的战马良驹。
纵跃于急弛的马匹上,飞速卷来的劲风带起急雨,刮面生疼,赵匡胤不由得有了几分想纵声长嚎的冲动。
虽然他纵横沙场数十年,骑术精湛,但如此以一人之力纵控一个数百骑的大马队的举动,也是从来未曾有过。
自然,这也是因为这些专供“铁浮屠”部队使用的战马,久经训练,只要领头的马往一个方向跑了开去,后面的大部分战马自会跟随其后,也自省了许多事情。
而那些战马每三骑之间,均以勾锁相连,更是使得他可以纵控的战马数量,无形中增加了三倍之巨。
但尽管如此,他在这沉沉黑夜之中,要纵控这奔腾开来方圆足有数里的马队,侥是以赵匡胤的功力,也不由得额头微汗。
身处在这个马队的圈里,只要纵跃闪避间哪怕有一丝差错,误堕马下,纵然功夫再为高强,也必然被千万匹马蹄踩成肉泥。
他吐气开声,声音远远地传入了跟在他身后的每一个人的耳中:“各位弟兄,若是控不住马,便千万不要勉强。”
“对我而言,你们任一个人的性命,都要比一千一万匹最好的战马,还要宝贵上十倍!”
“是!”
“将军放心!”
众人轰然应诺,却是每一个人的身形,反都更快上了几分。
虽然他们大部分人只知道眼前这位在数百匹马背上如履平地、纵跃如龙的汉子是新来监军观察使,而不知道他便是当今的天子官家。
但这也就尽够了。
自来有不怕死的将军,便能带出不怕死的士兵
大宋朝的英雄儿郎,又有哪一个将生死放在了眼里!
柳大顺扬声长笑:“女真蛮子费尽心血给我们弄出来的这份大礼,我们又怎么能不赏这个脸呢?”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自放声大笑,带着满身的风雨,将那金军大营里的嘶吼喊杀声远远地留给了身后的黑夜。
…………
“我?”饶是以勾龙如渊的修养,一时亦不由得有几分目瞪口呆。
他自幼受学高士,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是以虽是甫入官场,但却绝非是对于朝局政务,一无所知之辈。
也正因此,他才在细细考量了包大仁的条款之后,急急前来面见秦桧。
虽然名义上岳飞身为临安留守,秦桧则只是作为佐贰同知临安留守事,但事实上谁都知道,在这临安城内,真正要做成任何一件事情,必然少不了秦桧的点头。
毕竟秦桧当国十余年,满朝堂上的大臣,绝大多数尽皆出于其门下,虽然自当今天子官家由风波亭中救回岳飞以来,朝中颇有些善于察颜观色的大臣们,对于秦桧的态度,已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然而在当今天子官家不在朝中的时候,秦桧对于朝臣政务,还是拥有了绝对的影响力。
反而是岳飞,以军功起家,在这临安城内可谓无根无底,要执行这一条陈,所可倚仗者,恐怕只有那个替他出了这一主意的包大仁。
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包大仁在为岳飞翻案的朝会上那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早已在朝堂诸大臣间辗转传播,他也基本上已有所耳闻。
从感情上讲,他也颇为能体会岳飞的感受,因而对包大仁并无恶感。
然而他却一直近乎直觉地觉得这个包大仁身上,有着太多不可解的神秘,这个人绝不似他平日里表现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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