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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风月-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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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嫩的茶叶在白瓷杯中悠悠浮沉着,香气轻淡若无,叶还君微湿着头发,支头坐在院内的石案前。他这样坐着,形态恣意,眉间没落。方小寂到底去了哪里?他微阖着眼睛想着,也许今晚我应该去九华堡一趟。叶还君正这样打算的时候,红叶山庄门外响起了马蹄声。

叶还君抬头,看见封行水走了进来。蓝袖潇洒,头发微散,手中没有文扇。

“是你啊。”叶还君起身,向他走了两步,笑道,“你来拿你的酒么?”

封行水的身形有异,几步之后愈见重滞,他依旧带着淡笑,但脸色却是青灰的,他的衣服沾血带尘,好似刚从一场混战中逃生出来。叶还君停步一疑,封行水一个踉跄向他扑了过来,叶还君赶紧扶住他,轻声问:“你怎么了?”

“我叫你来天下庄帮我收尸来着,叶兄不来,我只好送尸上门了。”封行水勉强重新站起,笑道。

“封兄,这并不好笑!”叶还君皱眉道,“你怎么回事?要我拿铜镜让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么?!”

“带我走。”封行水道。

“啊?”

封行水突然一呕,那样子好像是酒喝多了马上要吐的样子,他也的确吐了,还特地推开叶还君扶着院中的石案吐,不过吐不出来的不是酒,而是一滩滩乌黑的血水。吐够了,他又站直了,不过身形却越发虚浮。“带我……去海雾林……”他说了一句,脚步一晃,好似又要栽倒。

叶还君一手扣住他,运劲起掌按压在他后背,封行水只觉一股绵绵真气灌入体内,游走脉络,清血抑毒,冲开淤滞的穴道,带来鲜活的精血气力。“这江湖竟还有人可以伤你至此……”叶还君收气回掌,道:“我带你回止剑宫,你中的这毒掌,我不可能解得了的。”叶还君说完便要带封行水走,那封行水一把拉住他道:“我中的是翻云掌,天下只楼重一人能使,唯柳回春一人能解。止剑宫现下已被天下庄盯上,我断不能回去。事情来由我一时半会不可能说得清楚,我的身后若无追兵,是我之幸,若有追兵,那我……”他说着情绪有些激动,头一晕差点栽倒,“那我相信你一定能带我去见柳回春!你……”他说到这一笑,道,“你还欠我……半个……人情……”

封行水说完眼睛一闭,砰然就倒在了石案边上,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给叶还君。

止剑宫,天下庄,楼重,追杀,毒掌……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麻烦啊,叶还君低头看着封行水,那人脸唇发紫,气息微弱,时间所剩实在不多,叶还君叹了一口气,皱眉将封行水背上,侧首道:“封兄,这次之后,但愿你再不要带什么麻烦来红叶山庄。”

叶还君把封行水甩上马背,一个翻身坐好了正准备出发,他刚刚扬起马鞭,前方远处突然冲出来一匹赤兔马,那马朝他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一年轻人,手持利刀,大声喝道:“把他放下!你个小兔嵬子!”叶还君莫明所以,还未看清那人样貌,刀风已劈空而至,叶还君仰身躲过,脚勾马鞍半身一低,伸手抄起地上一颗小石转身朝那人的肩井穴射了过去。那人手举大刀,身体一僵,呯然落下马来。叶还君听得那人的落地声,没有回头,更没有要过问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横放于马鞍上的封行水,扬手挥鞭驱马而去了。

叶还君行至半路,天已快黑,马上封行水的气息沉得越来越快。天色暗沉,乌云渐起,似乎要有一场倾盆大雨在蓄势待发,叶还君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快要死了。东亭大道,近夜临雨,路上行人寥然可数,叶还君飞驰之间,这种感觉越发真实起来。

马蹄纷踏,人影憧憧,前方几丈之外,突有人马拦路。

“小子!放下你马上的人,可换你自己一条生路!”任督风踏马在前,腰中的砍刀锃亮发光,粗犷的声音带着夜色的沉重,“别怀疑,这是为你好。”

“让开。”叶还君手勒马缰,耳边的发丝在夜风下扶风轻动,他的声音清平温雅,让人一听便生好感,“这对我好。对你们,只怕更好。”

天地一声轻叹,夜雨呼然而至,夜光一罩,折射断珠滚玉的光泽,那屋檐瓦盖上,青石阔地上,啪啪啪奏着单音的曲谱,拨音弄声之间,竟意外地扣人心弦

62

翻云毒 。。。

“对我好,对你们更好……”任督风重复着叶还君的话,哈哈笑了一声:自他拿刀出道起,不曾有人这样对他呛话。

大雨倾盆,夜色拢去了叶还君的面容。任督风隔着人马远远看了会儿叶还君,长刀一震,道:“杀。”

二百人马顿时朝叶还君蜂涌而去,任督风在身后看着,心里突然有点后悔:他应该点几个人上的,那人看上去不过是个书生,这么多人涌过去,不要把他吓坏了才好。任督风这样想着的时候,只见远处的叶还君手扬马鞭猛然一抽,赤兔马一声长嘶,啸然朝他狂奔了过来。天下庄二百众人迎面而上,手中刀光折射一片凛冷,每个人都做好了斩马杀人的准备。夜雨中,那狂奔中的矫健马蹄,已不知被多少刀口盯上了。

就在人马快要交接时,马背上的叶还君突然飞身而起,只见他双袖一展,脚踏马头,先于马匹朝众人飞掠了过来。几丈之机,叶还君行功运气,抢过最前面一人的利刀,一路冲进了人海里。

强不可撼的护体罡气,几乎无人可近其身,行身掠过之处,人仰刀飞,赤兔红马紧追其后,因得一人为其清路开道,飞驰疾奔之间,如入无人之境。

一人一马冲出人墙,弹指之间,一气呵成,快得几乎让任督风没有反应的时间。背着封行水的马匹从任督风身侧几丈之外飞驰而过之时,叶还君的掌风也呼啸而至,任督风没有拦阻马匹的机会,他急急起手,呯然在马上与叶还君对接了一掌。

势不可挡的真气将任督风推下马来,进逼的余势让他在地面上连退了十几步。叶还君无意杀人,这一掌他只用了三成功力,任督风仰身即倒之刻,手中的利刀却已运势而起,叶还君眼角一瞥,猛然收掌,一个旋身避开一刀,错身向前追马而去了。

滂沱大雨中,任督风提刀起身,他冲回来翻身上马,喝道:“给我追!”

叶还君疾驰之间听得身后一片马蹄踏响,心中不禁忧虑:身下的赤兔马虽是万中挑一的良驹,但毕竟背负了两个人的重量,加上这一路的连续奔波,怎样也到了体力不支的时候。出得这东亭镇再行一段路便可到海雾林了,叶还君看了看沿路的屋檐,略一思量,伸手抱起封行水一个飞身,轻然落到了路边的一户人家的屋顶上。

赤兔马背上骤然一轻,飞驰之间越见轻快。夜色正浓,雨大滂沱,朦胧了一切,紧追其后的一行人哪里知道马背上的境况,众人跟着任督风,依着前方隐约的马蹄声,呼啸着从叶还君的眼皮底下飞驰而过了。

叶还君飞身下屋,将封行水重新背到背上。这人真是重得让人心生懊恼,叶还君本也不是什么身体粗壮矫健的人,一路奔波下来已是累得半死,偏偏背上的人一点知觉也无,软趴趴地好似十分享受。一想到自己要冒着大雨背一个男人行一段长路,叶还君就很有踢他两脚的冲动。

******************

天亮,雨收,春阳再起。

竹屋里,铜镜前,正是女子贴花黄的时候,不过方小寂起手贴的不是花黄,而是一张敷药的人皮。因为那道剑伤,这一年之内,她恐怕都离不开这张面皮了,确切地说,是离不开柳回春,离不开柳回春的药。

方小寂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她发现她充当了柳回春的免费劳工,每天必须去东亭镇扛一坛九酿春回来,否则没有晚饭吃。之前柳回春说的“楼书笑也许十天半个月就将你厌了”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楼书笑不仅没有对她感到厌倦,而且精神变得更加错乱了:先前他只是把自己当成“表妹“,现在,他还时常把方小寂当成“表妹”。这对方小寂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起码楼书笑把她当成表妹的时候,是对她言听计从的。那个时候,他会教方小寂练剑,甚至会想把他的半筝剑送给她。

方小寂才知道,一个疯着的人,剑法可以那么绝妙,虽然他用的是左手剑,但方小寂并不在乎。“我也可以学着练左手剑”她想。

方小寂从里屋出来,脸上戴着狰狞的面皮。柳回春依旧在屋里捣药,得得得的声音那么枯燥单调,她却捣得那么起劲。楼书笑坐在竹屋桃树下,嘴巴时张时合着自言自语。

“九酿春用完了,林中的雾气要漫进来了。”柳回春一边捣药一边道,“你今天再去镇里买一坛。”。

脸上的面皮带着药,狰狞褶皱着,方小寂可不想将镇里的人吓着,她轻嗯一声,走回里屋蒙了块面纱。柳回春抬眼看她,噗地笑道:“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蒙面的美人呢。”

这话似讽非讽地,悲凉的方小寂也无心多虑。她走出竹屋正要出发,坐在桃树底下的楼书笑突然站起来,他走过来沉着声音问:“去哪?”

“我去买九酿春回来驱雾。”方小寂道。

“我也去。”

“不行,柳大夫会骂我。”

“我说了我也去。”楼书笑再沉声。

方小寂静看了他一眼,突然柔声道:“表哥……”

楼书笑猛然抬头,盯看了方小寂一会突然如遇雷劈似的跳开三尺。“啊!”他大叫一声,上前抓住方小寂道,“原来是表妹!”

“嗯……”方小寂顺水推舟的接话,“我要出去一趟,表哥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我也去!”

“你在这等嘛,表哥……”

“好……”

不是故意做戏成心欺骗,实在是这一招太过好用。

方小寂紧了紧面纱,刚转身走出几步。不想前方白雾一动,突然现出一个人影。

他的模样颇为狼狈,浑身湿透,头发松散贴面。面颊发红,双目微粉,好似正发着高烧。他拖着身体走到竹屋门前,砰然从身上甩下一个东西,盯定一看,却是一个蓝衣的男子。他低头喘了几口气,抬眼去看竹屋里呆愣着的柳回春,勉力道:“柳大夫……我不管封行水这人之前与你有什么恩怨……他现下受了重伤,急需……急需……”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停了,那盯着柳回春的眼光也慢慢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方小寂的眼睛睁大着,她盯着叶还君看,惊愕的神色好似大白天见了鬼,刺激得她整个身体都僵硬石化不能动弹了。

“你……?”叶还君踉跄着走近两步,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带点迟疑和困惑,他盯了方小寂一会,突然感叹,“啊……海雾林的毒瘴果然厉害……”他说完向前一扑,稳稳当当地昏在了方小寂身上。

方小寂僵着身子抱着他慢慢坐到地上,她盯了叶还君一会儿,突然伸手拨拉起叶还君脸上的散发,瞧她突然心急如焚的模样,好似恨不得一下子多生八只手出来。“啊!”她突然掩口大叫一声,呆愕一瞬又跳将起来,冲回屋里朝柳回春急问道:“毒瘴的解药呢!在哪里!在哪里!”她一边说着一边自个在上千个瓶瓶罐灌里掏弄,须臾喜道:“就是这个!”她说着跑向屋外,倒出一颗紫色药丸颤手将其送到了叶还君口中。

“呃……”那一直倒在地上的蓝衣人突然动了,他方才那幅样子,恐怕任谁见了都以为是个死人,可现在他竟然站起来了,“我说姑娘,我也中了瘴毒,为何你只给了他解药啊?莫非因为他比我长得英俊吗?”

原来他还没死,不仅没死,还有调侃人的气力。叶还君现在若是醒着,非上前踢他两脚不可,从东亭镇到海雾林,他背了他一路,现在看来,他似乎一路都醒着!

“封宫主这回是要再取归一之钥?”柳回春走出屋里来,看着重伤不稳的封行水,脸带嘲讽笑道。

“非也非也。”封行水踉跄着步子道,“我今天来给你送礼物……”

“哦……礼物……”柳回春手中的银针蓄垫待发着,“你的性命么?”

“你还没看出来么?”封行水退后几步,扶着旁边的株桃树坐了下来,“你难道不记得阎王谷中我们的约定了?那个条件……上次我来的时候你还提醒过我呢……”

柳回春止步,他盯着封行水看了再看,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连表情都瞬间变得谨慎甚至兴奋了。“你!你中了翻云掌!”她上前两步大声道,“我可以救你!让我来救你!”

“呵呵呵……”封行水突然笑起来,那表情看上去好似中了奖,而不是中了掌。他一个伸手,倏然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不过那刀刃不是对着柳回春,而是对着自己的脖颈。“给我归一之钥,否则我不会给你试验的机会。”封行水道。

翻云之毒,世间无人能解,但凡自命神医者,都容易对不解之毒产生不解的执着。而对柳回春来说,翻云掌之毒更有非解不可的必要,因为他的一个徒弟便是意外死在翻云掌下。她执着地带着她徒弟的尸体,即使尸虫满棺也不愿将其埋葬。不是因为师徒情深,只是因为那个徒弟身上带着她不能解的毒,她养着那一棺尸虫,如养一棺巨毒。

两年之后,她自认为自己已通晓翻云之毒的奥秘,只要再给她一个“患者”,她就能彻底证明自己。但这种“患者”不是伤寒发烧随处可拾,想中楼重的翻云掌,江湖上有中掌资格的五个手指能数得过来。

所以眼前中掌的封行水,对柳回春来说,简直是世间瑰宝。

“好!”柳回春爽快一声,伸手往脖颈一伸,从项间掏出一块透明的蓝色物什,那东西呈象牙状,一眼看上去好像一块宝石。她将那东西塞到封行水手中,道,“可以了吧!”

“哎……”封行水闭目,脸上显出懊恼的神色,“上次我来的时候,将你的竹屋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我没想到这东西你会戴在项上……真是气死我也……”

柳回春没等他再说什么,上前夺过封行水手中的匕首,一手将其扔得远去了,他拉着瘫坐于地的封行水想把他背到屋里去。

“小寂……快来帮个忙!”柳回春大声道。

“小寂……”方小寂抱着叶还君看得入神,听得柳回春唤她突然触电般地抬头,“啊!千万不要叫我小寂!”她道。

63

意外 。。。

“我与他……相识,我现在这幅样子,不想让他认出来……”方小寂一边帮着柳回春扶封行水进屋,一边向他解释为何她不想再叫“方小寂”这个名。她刻意将自己与叶还君的关系说得隐讳,几乎淡到“普通朋友”的份上,她说话的时候脸颊莫明地红着,言词之间有些语无伦次。

柳回春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她的心在封行水身上,而且只在封行水身上。她将封行水翻上寝台,伸手解开他胸前的衣襟,那赫然入目的黑色掌印让她的眼神又亮了一亮,那感觉差不多与一个古玩家突然发现一幅正品名画时是一样的。柳回春利索地从药间拿了银针裹包伤药器皿,她手里捏着一把泛着铜黑的细刀在火烛上慢慢烧着,盯着封行水的脸好似在盯一块案板上的美味鱼肉。“我先把你胸口的淤血放出来。”她说着拿刀慢慢逼进封行水,那封行水尚存一点意识,忙提醒道:“不先给我上点麻药吗?”

“不必了。”柳回春说完朝呆愣在一旁的方小寂道,“你还站在这?”

方小寂一个回神忙摇手道:“不是不是!”她说着急忙朝屋外跑。

“那是你的相好吧?我劝你别让他认出你,男人都重色相,而且……”柳回春背对着她淡然道,“很明显,他不是为你而来。”

方小寂未回话,只慢慢将门带上了。门一合,屋里就传来封行水一声低压的惨呼,方小寂浑身一怵,几步跑到了竹屋外面,招呼着楼书笑一起将叶还君扶进旁边另起的小竹屋去了。她将叶还君的脸面头发清理干净,又拿水喂了一些祛湿驱寒的药丸给他。楼书笑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为什么盯着他看?”方小寂扶下叶还君,转脸问楼书笑。

楼书笑皱眉盯着叶还君,半晌,道:“看着眼熟……”

他半月前才与他在林中打斗一番,如今竟然只是看得眼熟。柳回春现在若是在他身边,定然免不了悲凉心酸着骂他神智不清了。方小寂却不知其中缘由,记忆错乱颠三倒四的事楼书笑做得多了,这句话说出来方小寂也没往心里去,她站起来轻声道:“记着啊,别叫我小寂。”

“你说什么,韵儿?”楼书笑正脸看她,认真问道。

方小寂一愣,道:“没什么,表哥,当我什么也没说。”

方小寂回坐于榻上,她看着叶还君微笑着深呼了口气。半月不见,这意外的相遇让她心里止不住砰砰直跳,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意外得到了上天的眷顾。

方小寂的一生,似乎总与“突然”、“意外”、“不幸”有缘,比如总有亲人在她身边意外地死去,总有不幸在她身上意外地发生,幼时的苦难和母亲悲情几乎让她从小就接受了“人活着就是受苦”的想法,这种想法未尝不好,起码在接受那些意外和不幸时心里不会觉得委屈到受不了,她甚至可以不用去想“为什么上天安排这个意外降临到我头上”。“活着不就是受苦么。”抱着这样说得通的想法,让她在面对不幸时可以意外地坚强,至少不会痛苦到要去自杀。

叶还君这个人,大约是让方小寂第一次产生“上天向你砸石头的时候,也许会不小心误砸了一块糖果”这种想法的原因。叶还君的出现是个意外,会喜欢上她更是一个意外,她甚至想红叶山庄那一夜差不多也是一个意外。这些意外的糖果都是很甜的,她也心怀感激并欢喜。但她并不奢求这种意外的甜蜜可以长久。

她没有倾城美貌,更没有才情可言,身世背景不值一提,人生经历如一堆狗屎,不堪回首。她当然不是说这样的自己就理应受苦不被人爱,只是现实地觉得自己这一生不会美好到哪里去。对于叶还君,她甚至也抱着“得一时爱享一时爱”的想法,

直觉中她觉得叶还君这人她消受不起,可她依旧真心愿意为他倾尽一切,即使她所有不多。她付出的时候,心里高兴着,并不要求回报什么,某种程度上说,她不过在图自己高兴。叶还君现在喜欢着她,哪一天又转身钟情于别人,这种事对方小寂来说,并非不可接受。她不会刻意辛苦去维护一段感情,因为她明显没有这般天赋,但凡“辛苦”都是强求,对于未来,她不会寄希望于别人的忠贞,只是她要做好准备,以便那天来临时自己不会手足无措。

不过,承认不幸会发生,不是代表要坐以待毙。柳回春说“男人都重色相”,方小寂想,也许以后我们会在一起。但如果没在一起呢,她可不想叶还君偶尔想起她的时候,想到的是一张带疤的丑陋面容。这种问题固然肤浅,但却在她能控制解决的范围之内。

大概心中就有“两个人不会永远在一起”的觉悟,才越发看重自己现在在他心中的形象。如果坚信叶还君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个人,这张留疤的脸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到底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叶还君没信心,方小寂分不清楚。

@奇@这个人眉目如画,即使睡着都能想象他风采动人的样子,方小寂看着叶还君的时候,连眨一下眼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书@“表妹,你已经有我了,怎么还能用这种眼色看别的男人?”楼书笑走过来,沉着声音道。

方小寂呵呵了两声,她站起来刚想说点什么,床上的叶还君身子一动却是醒了过来。他方才被林中毒瘴所迷,加上奔波劳累和雨后高烧才致昏睡。此刻体内瘴毒一清,高烧稍退,自然就马上苏醒了。他扶着头站起来,问:“封行水人呢?”

方小寂面上还蒙着面纱,她怕叶还君认出自己的声音不敢多说一句,连忙拉过一旁的楼书笑,推到了叶还君面前。不想那楼书笑竟不买账,空站在叶还君眼前,却是一句话也不回。方小寂尴尬着,不得以指了指门外的竹屋,用手比划着说柳大夫正在医治封行水。

叶还君昏着脑袋,半天才弄懂蒙面女子的意思,他走出小竹屋,行到柳回春的竹屋前静候起来。方小寂站在自己竹屋前,远远地看着叶还君,旁边的楼书笑走上前来拉她的手,被她呵呵笑着挣了开来。

叶还君在门外静站了片刻,突然转头朝方小寂望了过来,双目如画,一转之间就撞上了方小寂的眼睛。方小寂心中一慌,忙低头看起自己的指甲来。

青衫轻动,方小寂的余光一路看着叶还君走过来。

“你是……”叶还君的眼神迷惑着,声音温柔却压抑。

方小寂的头微低着,伸手去勾楼书笑的手,那楼书笑得意上前两步,笑呵呵地将他的手握住了,他笑道:“表妹……”

这一句话让叶还君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异样,方小寂一眼瞥过他,拉起楼书笑就往屋外走。就在两人擦身而过时,叶还君突然伸手,他一把扣住了方小寂的手臂,轻着声音带点试探道:“方小寂?”

这一声方小寂犹如一道劈雷将她的心脏都震了一震,就在她准备挣扎出他的手时,叶还君先发制人,只见他右手一伸,咝地一声将方小寂面上的轻纱给拽了下来!方小寂几乎要呼声而出,忙下意识用手挡住了脸面。不想叶还君微愣了一会,立马垂下了双眼,声带歉意道:“姑娘恕罪,在下冒犯……”

方小寂这才意识到除却面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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