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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花颜:风华医女-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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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言已经走到琴边坐了,指尖在琴弦抚过,然后轻轻一划,侧耳静听弦音,然后叹道:“果然……已是一截枯木。”

他和欢颜近在咫尺,欢颜便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清香,缭乱了许久的心绪莫名便沉静下来,侧头看向他道:“也未必是枯木,只是太久没人理它,一时睡着了。”

“是吗?不知还能不能唤醒……”

许知言说着,已经伸出手来,细细理弦。

慕容雪道:“知言,你和欢颜许久未见,今晚便陪着她好好叙叙吧,我先带颜儿回宝华楼。”

许知言头都没抬,专心理着弦,淡淡道:“你先去吧!”

慕容雪便弯一弯唇,低头哄着小世子道:“颜儿,我们先走,那边预备了你爱吃的糕点……”

小世子却想着听琴,老大不愿意,嘟着嘴半天才跟她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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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零零落落,许久才渐成曲调。

许知言叹道:“太久没弹琴,手都生了!”

欢颜问:“为什么不弹琴呢?”

许知言道:“事儿太多,便懒得弹了!”

欢颜便不说话,纤白的手指在渐渐恢复灵性的丝弦间拂过。

许知言看着她的手,默然片刻,问道:“你多久没弹琴了?”

欢颜怔了怔,“我也手生了么?其实也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没多久是……比你久一点。”

她侧过了脸,晶莹的面庞如杏花极盛时的白,仿佛带着一种将要没落的悲伤。

不可一日不对清音的是他,而不是她。

她苦心孤诣地也学成一手好琴艺,只因为他琴技卓绝,她深精音律,才能更懂他的琴,更懂他。

她最后一次弹琴,是在此处两情欢洽时的双人合奏。

那时,她满眼娇春,与他相偎相依,翩然如驭风九霄,恍如天外仙侣,月下行吟。

可终究,她是红尘中人,他亦俗务缠身,不得清静,更不得自在。

许知言轻轻叹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忘了怎么弹琴。”

欢颜道:“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忘了你是怎么教我弹琴的。”

“忘了吗?”“忘了……”

“还记得曲调吗?”

“那时,我比思颜大不了多少……不记得了!”

许知言从她身后揽过,如小时候那般,轻轻捉住她的手,慢慢划过琴弦。

曲调如流水般静静流淌而出。

喑哑已久的丝弦忽然间活了过来,伴着小小的少年和更小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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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手指嫩嫩的,有些抖。

小小少年不急不缓地握住,恰到好处的力道,正把那嫩嫩的指尖稳住,缓缓抚向琴弦。

他温温柔柔地问道:“先学哪一支呢?”

小女孩看着少年秀美的面庞,带着几分怯意,却黑眸晶亮,“二公子教什么,欢颜就学什么!”

“那就先教你一支《如梦令》吧!”

“《如梦令》……”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四五岁时就认识很多的字,就会背一堆的诗。

她对这三个字的含义似懂非懂,却想着,如梦么,大约就是她这时候的感觉。

这如玉清润的尊贵少年,把她当作珍宝般抱于怀间,可不像在做梦?

还是一个如此美好的梦,让她一生一世,都不想醒来。

她听到少年在耳边,用那样好听的声音轻轻吟唱:

“不是潇湘烟雨,

不是洞庭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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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调渐渐流畅,思绪渐渐柔软。

分明又是当年天气。

日暖风高,莺啼宛转。

绿杨飞絮好风光,海棠春睡裹红妆。

欢颜忽然间克制不住,泪水一串串地滚落面颊,打在琴身上,一滴滴化开,照出她悲伤的脸,和烛光里另一张绝望的面庞。

她的脖颈间也有一滴滴地温热滴落,在她肌肤上慢慢化开,渐凉。

那个曾经的小小少年,如当年那般在她耳边轻轻吟唱:

“不是潇湘烟雨,

不是洞庭烟树。

醉倒古乾坤,

人在孤篷来处。

休去,休去,

见说桃源无路……”

当时携手高楼,依旧楼前水流(三)【第二更】

春情散,海棠成风,红杏积冢。

年年岁岁的花开花落云散云聚,抵不过朝朝暮暮袭来的风风雨雨。

如今的秋意瑟瑟,是这样凉得沁骨。

万卷楼外,小竹林边,有人罗袖临风,默立枯叶间,看霜月侵檐,听翠筠敲竹。

从零落不成调,到渐合音拍,到双人同奏的含情脉脉,到千回百转后的余韵袅袅,再到此刻只余了风声萧萧…悭…

纤瘦的身影无力地靠在了一株竹干上,随着竹干的摇晃而巍巍地颤动。

她抱紧肩,默默凝视着万卷楼。

良久,良久,窗口的灯火一跳,无声地熄灭收。

那飘着陈年书香的屋宇,便如此安谧地沉入黑夜里。褪去华美漆绘的廊檐在薄薄的月色里温柔明洁,如她夫婿那令她永远无法抵挡的浅浅笑意。

她慢慢地柔软了身体,倚着竹子坐倒在地,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

“知……知言……”

她绞紧自己的袖子,掩住唇,努力不让自己唤出声来。

那是她的夫婿,只许和她白头偕老的夫婿!

可她不得不为这场没有把握的仗,先将他拱手送到别的女子怀抱。

甚至,是可能永远夺去她宠爱的那个女子的怀抱。

四年前的春天,她在锦云宫见到他时,她就打定了主意,绝不想再错过他,绝不想再像当年那样和他擦肩而过。

不错,是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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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还是在军营里跌打摸爬惯了的淘气包,从来不肯安分。

十二岁那年随父回京,她扮作男装,一样喜欢骑着高头大马四处乱窜。

她虽爱胡闹,但并不是霍安安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因此父亲慕容启也不十分约束,若她要出门,不过派两个随从跟着,由她城内城外自在行动。

在近郊的山间看到樵夫捡来的小虎是意外,一时兴起把小虎带走打算养大是意外,被母虎追击更是意外……当然给追得抱住头滚落山去更是意外。

更倒霉的是,母虎显然比她的随侍更加行动迅捷,竟在随侍之前找到了她。

她从没给一只老虎追得这样狼狈,看到前面有人,不管不顾便冲了上去,却已吓得连求救二字都呼喊不出。

总算她的运气还没坏得那么彻底。

如果前面的人是寻常百姓,或者不会武艺的普通路人,眼看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咆哮着奔过来,早就推开她逃之夭夭了。

可那些人一看有大虫奔来,第一反应就是喊:“保护公子!”

她扑向那顶软轿时,连轿夫都已挡到了软轿跟前,那些带着刀剑的随从更是赶上前去截住了老虎。

她跌在轿中那人身上,便觉自己被人扶住,有少年用很好听的声音在问:“出什么事了?”

轿夫匆匆瞥过她一眼,却是个没见识的,说道:“有个小男孩被头大虫追赶下山,逃过来了。公子放心,大虫被拦住了,过不来!”

那少年不知怎的,居然也没看出她是个女孩儿,竟把她当作八。九岁的男童般抱在膝上,低低道:“别怕,别怕,呆会赶走大虫送你回家。”

女孩身形原就比男孩子娇小许多,她被他轻轻一抱便抱在了怀里,便觉羞窘,待要挣扎时,腰部不知什么时候被撞伤了,此时惊魂稍定,稍稍一动,便已摸住伤处疼得直发抖。

少年感觉出她的动作,顺了她的手抚到她的腰间,柔声问:“这里疼?”

她含糊地“唔”了一声,那少年便将她抱得紧些,洁白的手掌压住伤处,轻轻替她揉摸腰间的骨骼。

他的手很温暖,按压时也颇有技巧,她的疼痛立时好像缓解了不少,却闻得他身上隐隐传来的淡淡清香,陌生却好闻,和他指掌间的温暖触觉汇作一处,她忽然间便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萌动,就像迫不及待想钻出泥土沐浴阳光的草木。

悄悄抬眼时,她看到了他接近完美的面庞。

之所以称不上完美,而是接近完美,完全是因为他的那双眼睛,让她觉得哪里不对。

后来,有人撩起帘子,向他禀报大虫已除时,她看到他的眼睛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连眨都没眨一下,才意识到他应该是个瞎子。

侍卫没轿夫那么笨,看到她凌乱的发和姣好的面庞,立时认出她是个女孩。但两名侍卫相视一眼,犹豫着并没有说。

毕竟,那少年已经十七八岁,出身尊贵,一时冲动对送上门来的小女孩动动手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那年十二岁,向来在军营间厮混。

那些军中汉子平时看不到女人,熬得难受,荤段子便从不离嘴。她未必能听懂多少,但对男女之事却比寻常闺阁小姐早慧得多。

她晓得这样不妥,她也已经恢复一点力气,完全可以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但不知怎的,她偎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偷偷地看着那漂亮得不像来自尘世的面庞,软绵绵的不想动弹。

后果就是,她的随从惊慌失措地奔过来,发现倒地死去的大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看到自家十来岁的小姐正被一个年轻公子抱在怀里肆意轻薄,立刻挥刀砍了过来……

她连滚带爬几乎跌出轿来阻止时,那少年终于听清她的声音,愕然道:“是个小女孩?在下得罪了……”

她的随侍见她阻拦,那少年又是个盲者,这才住了手,犹自骂骂咧咧。

少年的随从都有怒色,独那少年默然片刻,低声道:“走吧,别惹事……”

待他走远了,她才想起连那少年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赶紧说了那少年是她救命恩人,让从人追过去询问时,却垂头丧气回来,说对方不肯说。

从人是军营里养出的直性子,连悄悄跟过去看看是哪家公子都不懂得,等她教了再赶过去时,早已没了那公子的踪影。

她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盲眼的公子,也没有见过生得比他更好看的公子。

她甚至疑心,她遇到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九重天上的仙人在红尘历劫,被她幸运地撞到了……

直到四年后锦云宫再见,她在杏花丛里看着那张脸,一直疑心着她是不是在做梦。

当她从树上摔下,扑动他身上,再次闻到那清淡的气息时,她有种酣醉的错觉。

总算,这一次,她没有错过他,她清楚地知道了他是谁,她也清楚地知道她自己要的是什么。

哪怕第三次见面,她眼前的男子满心只有其他女子,并且气息奄奄,重病垂危……

可命运既然把他送回到她的跟前,她若不去把握,她就不是慕容雪!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没有要不到的;她想做的,没有做不到的!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可此刻,看着楼上熄灭的烛火,想着她最心爱的男子在那样决绝地伤害她后,依然这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与昔日情人重圆旧梦,颠凤倒鸾……

她克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误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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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用袖子轻轻拂拭她面庞上的泪水。

她蓦地顿住。

抬眼看时,许知言正蹲于她跟前,沉静地看着她,柔声问:“一个人跑在这里做什么?天冷,小心冻着!”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扑到他怀中呜咽大哭。

许知言抱住她,由着她依在自己肩上痛哭,许久,才抬头看向刚爬到万卷楼檐边的半圆冷月。

“她已睡下了。我希望今晚她能睡得安然,你也能睡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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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携手高楼,依旧楼前水流(四)

第二日,重阳宫宴如期举行。

景和帝虽病着不能参与,但这日宫宴的确热闹非常。

据说菜式极丰富,京中五品以上的大臣俱品服大妆入宫领宴,尤其章皇后、豫王更是崭新衣饰,喜溢眉梢。

此时重臣早从各自渠道基本将内幕打听明白,连前日下午皇帝召见锦王的缘由都已问明大概。

据说许安仁到底偏疼这个二皇子,虽然无法册封他为太子,还是打算多多地赏他金银田地,将他分封到东海边偏僻却富饶的地方去悻。

可远的不说,只说前朝高祖时候,高祖那等偏爱戚妃和少子,一旦废立不成,生前费再大心思,死后依然无法保全那对母子。惠帝得立,太后立即诛杀少子,将其母剁去手脚,熏聋毒哑并挖去眼睛,扔于厕中,由其煎熬着慢慢死去……

锦王有才有德,军中有势力支持,民间也很有声望,豫王继位后肯放他安稳度日才怪。

故而这日宫宴,锦王许知言那桌,竟是最冷清的疤。

除了一些亲信大臣勉强挤出笑脸过来敬一两次酒,连慕容家的故交此时都远离了他。

便是心里还向着他,此刻当着未来的太后和皇帝,再去刻意和他亲近,岂不是送上门去刺他们的眼?除非是傻子,才会愿意在这时候挺身而出,成为第一批被人手起刀落砍下脑袋的马前卒……

但许知言却很平静,在内殿和朝廷命妇们坐在一起的慕容雪也很平静,神色如常和人敬酒应酬,并不介意旁人的畏怯或冷漠,也不介意某些势利小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嫌恶表情。

但期待中的圣旨始终没有来。

章皇后开始还稳得住,后来便令人到武英殿催促。等那边回报过来,却和豫王等人都变了脸色。

昨日便写好的圣旨,章皇后亲眼看着许安仁盖上玉玺封存好交给李随的圣旨,在宫宴前夕被许安仁追了回去,亲手丢在火炉里烧了!

而她确知昨晚锦王夫妇很安静。他们一个在许安仁跟前听了半天以大局为重的训导,另一个不放心,在清宁宫吃着茶点等候,待锦王回去时也便一起回宫,直到午时入宫赴宴,再也没有出府半步。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许安仁临时改变了主意?

宫宴完毕,预期中的圣旨不曾到来,赴宴群臣的脸色又有了些许变化。

至少,临走时皮笑肉不笑地向许知言打招呼的又多了。

倒是向来和他走得近的那部分人不必做得那么显眼,彼此相视一眼,便已各自欣慰。

萧寻是贵宾,自然也被邀入宫赴宴,却没和许知言坐于一桌。

出宫之时,他行至许知言身侧,忽道:“锦王殿下,有一句话麻烦你带给欢颜。”

许知言看向他,“什么话?”

萧寻道:“麻烦你问问她,是不是又迷路了!”

他脸色冷诮,说过这一句,便转身快步走开,再不看许知言一眼。

记忆中他总是挂着笑的,即便中了剧毒眼看着快死了,还能笑着自嘲一两句;记忆中他总是唤他二哥,即便背地里早已准备取他性命,即便开诚布公说明彼此的敌意,他依然会唤一声“二哥”。

但这一刻,他终于失态,连二哥也唤不出了。

许知言瞧着他英挺而冷峻的背影,淡淡地笑了笑。

身后,三皇子许知澜走近,问道:“二哥,欢颜还好吧?”

许知言答道:“还好。”

许知澜道:“她如今身份今非昔比,二哥还是别把她扯进来的好。”

“哦?”

“从小儿的感情,谁都不愿意她出事。”

“暂留锦王府几日,便会累她出事?”

“二哥认为呢?”

“二哥认为,只要她在吴都,就注定会卷入是非。不论是萧府,还是你襄王府,或英王府,都未必比我锦王府安全!”

许知言答他,神情一如既往的从容,看着淡然无害。

可他浅笑着将眸光不紧不慢地从许知澜面庞转过时,许知澜却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一丝惧意油然而生。

这几年许知言变化颇大,兄弟间背后议论时,都归结于他那个年纪轻轻却背景深厚极有手腕的王妃。但这一刻,许知澜忽然觉得,许知言本身也是极可怕的。

只要他愿意,这个看似沉静文弱与世无争的男子,随时能化作一柄出鞘的利剑,倚天横立,气吞山河。

他怔忡之时,许知言却已走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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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宫中陆续有消息传来,果然是许安仁下令毁的圣旨。

许安仁本就病得厉害,夜间睡得不好。谁知这晚更糟糕,他居然梦到了庄懿皇后。

没有人知道梦境里的庄懿皇后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侍寝的吉淑妃一早看到皇帝赤着脚追出门,差点没吓死。

好容易和心腹内侍们一起把他扶抱进来,那皇帝居然跟个孩子似的趴在床上失声大哭,指着门外催随侍快去请庄懿皇后回来。

如果这时候章皇后得到消息,进来劝导两句或许还可能挽回局面,可她正忙着安排筵席,教导年少的儿子接到册封圣旨后应持的态度,听闻皇帝在宫里发疯,还在暗自庆幸,幸亏前一日便预备好了圣旨,不然真的神智不清了,临时请旨又不容易了。

许安仁的确已经有些疯了。

他挣扎多少年,好容易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还心心念念牵挂着年纪轻轻便因自己被人逼死的李弄晴,又为不能立许知言为太子而耿耿于怀,早就存了心病。

谁知昨夜他又梦到李弄晴对他哭诉,叙起当年被人迫。害至死的前后因由,却是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可见怨念之深。又说她记挂他们父子始终不肯投胎转世,说章皇后等早已预备等他龙驭宾天后立刻除掉她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求他无论如何收回成命,不然她在九泉之下苦苦捱了十七年,依然落个亡魂不安,不如就此别去,生死不复相见……

听着这些话,许安仁想不疯都难。等许安仁哭闹完了,恢复点力气,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先把立太子之事延后。——能不能立锦王可以回头再说,反正暂时绝不能立豫王令庄懿皇后不快。

于是,册豫王为太子之事就此作罢。

下午任凭章皇后怎么委屈哭闹,许安仁只是不理。逼得急了,便令人请她出去,横竖是再不肯颁那册太子的诏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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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闹得翻天覆地,万卷楼却一如既往的清寂。

欢颜魂不守舍地趴在窗棂上,看着乳娘带着小世子在楼下玩耍。

从前这楼下也热闹,大黄狗和小白猿在一起,很少有安分的时候。可这会儿它们都在萧府。

她不在时,它们该想她了吧?

身后,有人轻声问道:“欢颜,想什么呢?”

欢颜一惊,忙回过头来,说道:“二殿下,没……没想什么。只想着小白这些年从没离开我,我这许久没回去,只怕会记挂着我了!”

许知言看着窗外如画秋光,说道:“许久吗?也才一天一夜而已!”

欢颜怔了怔,“哦……为什么我感觉过了好久呢?对了,二殿下,宫中怎样了?”

“亏得你出了那主意,暂时还不妨。未来么……”许知言皱了皱眉,忽展颜向她一笑,转开了话头,“便是分别得久了,也不用跟我这样生分。依然和从前那般,唤我知言便行。”

欢颜垂头,捏着自己的手指道:“生分吗?我从小到大,都唤着你二公子,二殿下,并没有觉得生分。”

许知言轻笑,“不和我生分便好。我一直怕我们再没有机会见面;又怕见了面,你会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欢颜忙道:“怎么会呢?我一向知道,这世上就数你对我最好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嗯,还有乳娘,阿寻……对我都好。”

许知言苦笑,“哦,阿寻……”

唤着他二殿下,却唤另一个男子阿寻……

当时携手高楼,依旧楼前水流(五)

欢颜见他神色略带凄楚,慌忙道:“那个,我知道他对你不厚道,不过他对我的确很好……”

“否则,你也不会成为他的太子妃,是不是?”

欢颜心慌,忐忑地抬眼觑他,却又看不出他有任何嘲笑或不悦的神情。他的眼神清澈,温柔含笑,让她莫名地便静下心来。

她轻轻道:“我讨厌他和那些人一起害你。”

许知言叹道:“处于他的立场,他并没有做错。峥”

欢颜道:“处于我的立场,他在伤害我至亲的人。”

“至亲的人……”

许知言重复着,默然地看着她,忽张臂,将她拥到怀里客。

欢颜又想落泪。

就像昨夜,他们花了好久时间,才找回了最初双人合奏的感觉。

然后,她就这样没用地一直掉着泪,依在她熟悉的怀抱里哭泣好久,最后被他轻轻扶起,送到床榻上安睡。

他如此自然地做着那一切,好像她还是小时候那个半懂不懂之际,一心依赖信任他的小小女孩。

好像已经忘了,他们之间,曾有过那样激越到生死相依的另一种感情。

如飞过急瀑,奔过激流,行过深涧,最后那样平静地泊于一池清澈见底的湖水之中。

还回得去吗?还回得去吗?

许知言揪痛地看着这个差不多在自己怀里长大的女子,慢慢低下头去,亲向她的唇。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秀逸面庞,欢颜忽然间慌乱。

她避开他的唇,趔趄地退了两步,腰部抵到身后的桌子,才稳下了身。

她苍白着脸,对着那双静静凝视她的眼睛,好久才道:“二殿下,我已经……是萧寻的妻子。”

许知言眸心一暗,然后轻轻笑了,“萧寻要我带一句话给你。”

“什……什么话?”

“他问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耳边忽然便传来萧寻几次有意无意说过的话。

他那样半真半假地说:“我担心有一天,你找不到回我身边的路。”

想到他跟许知言说这句话的神情,她忽然间惶恐起来,甚至心头似乎有坚冰被破开般的裂痛。

她失魂落魄地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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