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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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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微妙而尴尬,她轻咳一声,岔开话题,“这进香,也是你们皇族的规矩吧。”
纳兰君让虽然扭过头去,却一直微微提着心,全神凝听感受着她的动静,前期君珂呼吸有点不稳,令他心中微微一热,随即她便平静了下来,他便也渐渐冷下去,在内心里,对自己苦笑一声。
从来知道如此,还要一次次奢望,纳兰愈,你真是愈来愈不知自量。
“是的。”闭上眼睛,他恢复了漠然的声调。
“你们是在这里点香?”君珂指指一侧香案。
“是。”
君珂叹了口气。
开国皇帝的棺椁当然不会每次都打开,没有常常惊扰他的理由。但只要在这香案前奉香,香气散发凝于人身,这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东西,便会慢慢爬出来,进入人体。
因为太微小,它们咬啮肌肤钻入血肉的痛感和血迹是没有的,所以,历代皇位继承人,都这样中了招!
有这么样一些东西在体内,就算繁殖和成长缓慢,但经年日久,也必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体质强健的,能活得长些,能到四十多,体质差些的,就只能像三代五代皇帝一样,二三十就驾崩了。
君珂估计这东西如果寄生于普通人体,对方死亡一定更快,因为皇族补品当水喝,享受最好的医疗和保养,一定程度上减慢了被侵蚀的进程,才有了不算夭折的寿命。
“是不是有人施展了诡计?”纳兰君让声音沉冷,隐隐压抑着愤怒。
君珂叹口气,不答反问,“你了解长生子吗?”
纳兰君让一怔,没想到她突然岔到这个人身上去,想了一会才道:“他是太祖时代的神师,宫廷首席供奉,很得太祖皇帝信赖。”
“出身呢?”
“他出身贫寒,早年父母双亡,托养于亲戚,亲戚都依次早早死去,因此留下了命硬之说,有几年无人抚养,到处受人欺凌,后来是他一位远房兄长,不怕非议收养照顾他,十四岁他离开兄长家,之后有几年销声匿迹,再次出现时已经声名鹊起,当时我大燕初初入主中原,一次战役中太祖皇帝险些身死,是长生子救了他,所以战后,先太祖皇帝亲自延请他入宫,并主持修建了皇陵。”他淡淡一笑,“十年前我无意中翻看过他的生平。”
君珂佩服地仰望纳兰君让——十年前看过的记录,随口说出来如数家珍,这记忆力和信息丰富度,实在令人惊悚。
“我想知道他那兄长怎么死的?”
“这个……”纳兰君让苦笑了下。君珂立即明白,这么个小人物,名不见经传,怎么可能有关于他死亡的记载?
“只知道长生子在我大燕入关之后便被朝廷延请,一生未曾回归家乡。”纳兰君让想了想,“想必他的兄长那时已经死去,否则他必然应该回去看看的。”
君珂冷笑一声,那是,肯定已经死了,而且就在你们大燕入关烧杀抢掠的时候,被燕人杀死了。
所以才有那般的恨,所有才有这不动声色的皇陵阴手,所以才有长生子,立于陵墓之外,回望墓道,说出的那八个字。
“无道之朝,轮回噬骨!”
当日甬道里看见的光影一掠而过,君珂此时才明白那人心底深沉的恨意。
这位数百年前的道家名师,苦心隐忍,深藏不露,利用先太祖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器重,设下了一个绵延不绝的杀局!
什么风水龙脉不可随意更动?什么皇位继承人必须远赴皇陵祭祀先祖,以子嗣香火润泽龙眠之地,可保代代基业不失?可笑大燕皇朝信奉了几百年的圭臬,到头来不过一次次踏入他人设好的死亡陷阱。
长生子要的,竟然不是一两个仇人的性命,而是这整个大燕王朝,所有子孙后代的健康和生命。
难怪大燕皇族的子嗣一直不多,先太祖皇帝二十六个儿子,女儿无数,到了纳兰弘庆这一代,只有七个兄弟,七个说起来不算少,但是民间一夫一妻还能生出六七个孩子,坐拥后宫三千的皇帝,也不过就七个。
到了纳兰弘庆,更好,只有四个。而纳兰君让这一辈,至今也不过两个堂兄弟。
这在皇族,是少得惊人,如今真相大白,原来如此。
代代健康受侵蚀,连带影响了子孙承续,这样的损失一两代还不明显,时间久了,必将为祸深远。
唯一一个逃出五十岁魔咒的,是长武帝,他正是因为在地宫外碰了头,没能进入主墓室!
君珂没有解释这些由来,可纳兰君让何等智慧,略一思索,已经大概揣摩出来龙去脉,脸色铁青,咬牙道:“长!生!子!”
君珂兴致缺缺地站起来,皇陵之谜算是解了,但是和她想象的有出入,她并没能在这里发现任何出口,她还是逃不出去。
“我们走吧,这里不能多呆。”
两人默默退了出去,纳兰君让临走时关闭了机关,开国皇帝金棺缓缓沉入地面之下,君珂瞟他一眼,很想告诉他,也许开国皇帝的尸体内部有什么东西,这东西才是这些寄生生物的产生来源,只要烧掉这具尸首,皇陵以后就能进。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纳兰君让那么固执方正,死也不会肯烧祖宗遗体的。
纳兰君让在退出去之前,先去拣地上滚落的珠子和锁链,君珂扭转脸,假装没看见。
巨大的石门轰隆隆关闭,将穹顶帐幔壁画水池都一寸寸隔绝在内,纳兰君让回望的眼神怅然而又无奈,从此之后,大燕皇族的子孙,便不能踏入这里一步了。
手心忽然一凉,纳兰君让有点茫然地低头,看见君珂的手指缩回去,从她指上取下的凤戒,静静躺在自己掌心。
黄金碧玉的光芒幽幽闪射,色泽柔和,此刻看来却有些刺眼,他沉默着,戒指紧紧握在掌心,凤戒的棱角刺痛了手掌,却能感觉到微微的温暖——属于她的温度。
即使她迫不及待将凤戒退还,可终究她戴过,终究这戒指,一生拥有过一次真正的主人。
君珂怔怔地看着纳兰君让,他一定不知道,他微微闭眼,毫不自知地将戒指搁在掌心的姿态神情,像虔诚忍耐的受难神祗。
“走吧。”半晌他静静开口,君珂默不作声跟上,眼见他行走艰难,几次欲待要扶,伸出手便僵在半空。
他的背影透露出的也是拒绝,这刚硬男子,气质不容亵渎。
不知道多久之后……
“我们已经将墓室走过三遍。”君珂跟在纳兰君让身后,汗湿衣襟。
纳兰君让停下,他面前是破碎的苍芩老祖尸体,他们已经走过这尸体面前三次。
整个地宫上上下下七层,除了封闭的主墓室和最初那个有怪物的墓室,所有的地方他们都仔细寻找过,一无所获。
两人心里都知道,一无所获才是正常,在大燕地宫图的设计里,本就除了地宫之门没有任何出口,一个帝王级的陵墓,也根本没有理由再建造一个多余的出口,建造了干嘛?给盗墓者逃跑吗?
但两人都不是肯轻易服输绝望的人,纳兰君让支着身子,他从一个时辰前就摇摇欲坠,但一个时辰后,还是这个样子,似乎体内有无穷无尽的潜力可供他压榨,永不倒下。
墓道里永远黑暗,火折子快要用完,为了避免需要用的时候没有光,最后一点火折子被收了起来,两人在黑暗中摸索,想着也许身边脚下,就有那些莫名的生物,不禁毛骨悚然。
辨不出时间行走了多久,似乎很长,似乎很短,当他们又绕到那具尸体前时,连君珂都快绝望了。
“再找一遍……”纳兰君让声音嘶哑。
君珂取出水囊,她自己身上带的,早已在搏斗中被弄破,这是她在上头一个墓室里发现的,还有些干粮,估计是苍芩老祖带下来的东西,后来发狂便没有再理会,君珂如获至宝,将这些东西珍重收起。
“喝点水。”她将水囊凑到纳兰君让干裂的唇边,纳兰君让在发烧,脸色不正常的酡红,起了一层翘起的唇皮。
“不渴。”纳兰君让立即扭头,咽喉干哑得发不出声音,姿态写满拒绝。
他扭头的动作太剧烈,水囊一斜,满满的水顿时泼出,晶光微洒,君珂想也不想,赶紧头往上一凑——此刻水宝贵,绝对不可浪费!
谁知道纳兰君让和她想得一样,眼见水将泼出,立即迎头一凑。
“唔……”
两张唇瞬间碰在一起,紧紧贴靠,此时哗地一响,那点水自两人之间落下,泼了两人满脸。
唇也立即湿了,润滑温软,一滴水珠自君珂脸侧流过,顺着她柔软的颊,缓缓滴在纳兰君让唇边,露珠般晶光闪亮,纳兰君让下意识一吮。
君珂“呀”地一声,触电般弹开,怔怔抚着唇,似乎灼热还在,滚烫入心,也不知道是他发着高热,还是她自己羞赧不安。
纳兰君让微微侧身,躲进了阴影里,干翘的唇皮被水浸湿,火辣辣的疼痛,疼痛里却又感觉得出属于她的温软滑腻。
一滴水珠缓缓浸润进唇间,刚才那无意识一吮,温软销魂感觉似乎还在,入口的是水珠,却又携着淡淡芳香,还有她双唇那一刻被拢起,弹性柔软,花一般的形状。
心也似瞬间温软湿润,舒卷成柔软的花瓣,他悄悄扶住了墙壁,冰冷的触觉入掌,按捺下这一刻心猿意马。
又一阵尴尬的沉默,随即君珂默不作声继续前行,这回换纳兰君让跟在她身后。
所有的墙壁、地面、门户、一寸寸地毯式地搜索,君珂运足目力,扫过每寸地面,不敢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只喝了几口水,一个比一个喝得少,纳兰君让看似最终拿起水囊,却只肯在唇边沾沾唇,那种沾法喝不到一滴水,只会让干裂的唇皮更加疼痛。
干粮是几块面饼一块牛肉,苍芩老祖也知道地宫门不能长久开启,呆在里面时间有限,所以带的干粮也有限,但这面饼两人现在也吃不了,没有水,火辣辣的嗓子根本咽不下任何东西。
体力越来越衰弱,精神越来越差,君珂本就被那种忽而充盈忽而空虚的古怪现象给磨得不堪重负,又长时间以内力运足目力搜索,早已透支过度,身上的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步伐越来越缓,气息越来越弱。
而她身后,纳兰君让落后半步左侧,一个随时可以接到她的位置,不过他的状态也不比君珂好哪去,本就是受伤之身,金甲又比寻常衣服沉重,还发着高热,几乎每一步迈出,都是艰难的。
“没有……没有……”君珂再次转到底层时,失神地喃喃,身子晃了一晃,纳兰君让连忙要去扶,手臂抬了一抬。却没抬起。
“再……试试……”君珂艰难地又走上一步,忽然向后一栽。
天旋地转,黑暗的甬道冲上头顶,最后濒临昏眩的意识里,看见面色惨白的纳兰君让,斜身往前一栽,将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她的身下,砰一声撞击声沉闷,她没觉得疼痛,却觉得黑暗压抑的墓道似乎瞬间飘起,在眼前爆开,随即化为永恒的虚无。
“要……死了……吗……”她喃喃低语,下意识伸手在虚空之中摸索,“纳兰……”
一双温热的手伸过来,似乎也在寻找着她的手指。她长吁一口气,死死攥住,头一歪,昏了过去。
天定风流之笑忘归 第三十章 生死相携
“让我一口一口咬死你。”
说话的人笑意晏晏,眼波流动,连语气都是轻俏的,听的人却心底发寒,一寸寸堕入深水。
柳咬咬将刀咬在口中,牙齿竟然比刀更白,一同灼灼地亮着,一步步逼近祖少宁。
祖少宁浑身颤抖,蓦然嘶声挣扎,“不!不!小妖!”
丑福的手,铁钳般钳住了他的后颈,祖少宁动弹不得,胸前的伤口因为剧烈震动而鲜血狂涌,生死之际也顾不得疼痛,拼命要挣脱。
亲兵们想上来救,步子刚一动,丑福的手便更紧了些,亲兵们面面相觑,不敢动了。
祖少宁也不指望随从相救,他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打动柳咬咬身上。
“不要杀我!小妖!我……我……我是爱你的啊!”
他身后司马嘉如哧地发出一声讥嘲的笑,忍不住看了丑福一眼,丑福正好也向她看来,两人目光相触,丑福急忙掉转头去。司马嘉如微微红着脸,低了头。
此刻身前那凉薄将军的求生叫喊,只让她更欣慰于她和丑福生死与共的温暖。
“哦?”柳咬咬停住脚步,微微偏头,笑吟吟望定祖少宁。
柳杏林霍然抬头,望着柳咬咬,柳咬咬看也不看他一眼,柳呆子开始咬嘴唇。
祖少宁见柳咬咬毫无怒色,神情竟然还有几分期待,顿时大喜过望,此时只想求生,也顾不得多少人在场,大声道:“小妖!真的!我是爱你的!我为你立了坟墓,把你葬在咱们小时候常去的紫兰山,每年我都去祭吊你,给你带一捧你最爱的迎春花……”
“哦?”
“我为了你三年没娶,拒绝了多少人联姻之好……”祖少宁神情急切,希冀打动柳咬咬。
柳咬咬神情不动,还是那宛如刻在脸上的微笑,“哦?”
“我……我在府邸里给你布置了一间房间,按照你的闺房式样布置,放满了你喜欢的东西,每年你生辰,我都会给房间里添一件东西,作为我给你的生辰礼物……”祖少宁额头汗水滚滚而下。
这段话其实就是在撒谎了,他确实给小妖留过一个房间,把当初封家查抄之后,属于小妖的一些东西要了来存放在内,但这间房间,在他准备娶郡主的时候就撤了,那些小妖的遗物都被扔在了库房里不见天日——他可不想让旧人的阴影,横亘在新婚生活里,令他那尊贵的夫人不快。
“哦?”柳咬咬似乎听得十分有兴趣,目光闪动,兴致勃勃,一脸催促。
祖少宁的汗下来了。
还要说?还要说什么?
祖少宁绞尽脑汁,“我……我还照顾了你的丫头淳儿,她被发配到妓营,是我把她解救出来的。”
淳儿是他要出来的,当时的目的是想知道封家是不是还有什么兵书珍藏之类的没有传给他,但是淳儿忠心护主,当堂对他怒骂,他一怒之下,将她赏给了一群属下。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这女子是生是死,他不记得了。
“淳儿啊,她好吗?”柳咬咬语气悠悠。
“好,好,好得不能再好,在我府中……在我府中已经做了一等丫鬟。”
“哦。”柳咬咬又不问下去了。祖少宁无奈地看她一眼,咽了口唾沫。
“我还年年为你裁制新衣……”
“我还买下了你当初最爱去的庆丰酒楼……”
“我还送你曾经看中的孩子去了皇家学院……”
“我还收养了你的小狗!”万般无奈,实在编不出什么了,祖少宁直着脖子吼出一句,说完脸上泛起微红。
四面响起了哧哧的笑声,陷阵营的士兵眼神轻蔑,祖少宁的亲兵垂下了头,觉得跟随这样的主子实在没脸。
祖少宁腮帮绷紧,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愤恨。
到了这一步,他自己也觉得羞辱,然而生死事大,他放弃荣华,自幼卧底,步步为营出卖义父才到得今日地步,不能毁在这云雷城上,功亏一篑。
无论如何,要打动小妖!
只要逃得一命,不怕今后不能东山再起,大不了今日听见这些话的人,都杀了便是!
“哦,那我真该谢谢你了。”眼见得连这样的话都逼出来了,柳咬咬终于开了口,声音温软,“你是不是也该谢谢当初护持过你的人呢?”
祖少宁大喜,急切地伸手,试图去拉她,“是的。小妖,我该谢,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用下半辈子好好对你,好好赎罪……”
“嚓。”
一声惨叫惊破黑暗,一截断腕,血淋淋从腕上断落,落在地上跳了两跳,手指犹自痉挛。
祖少宁脸上五官都绞紧在一起,扭曲得不似人样,大声惨叫,“小……小妖……”
“这一刀,帮你谢我父亲。”柳咬咬活动手腕,淡淡道,“二十六年前他从雪地里捡到了冻饿将死的你,他收养了你这个政敌之子,视同亲子将你养大,武功兵法倾囊相授,连独生女儿都许配了给你,你说,你该不该谢?”
“小妖……别……”祖少宁唇角喷出血沫,痉挛如虾。
“嚓!”
又一声惨叫,一截右手落地,鲜血喷溅。
“这一刀,帮你谢我母亲。”柳咬咬似笑非笑盯着他的眼睛,“你抱进家门的时候,我母亲刚刚夭亡了长子,你的到来,令她欣喜莫名,觉得你是上天对她最大的补偿,她亲自哺育你,教养你,看护你,甚至不假仆妇之手。从一岁到三岁,她一直带着你睡,你稍有啼哭,她便一次次惊起,她给了你一个母亲所能做到的全部,你说。你该不该谢?”
“我……”祖少宁全身痉挛,声音若哭,堕入抽搐而疼痛的海洋,模模糊糊间,已经听不清柳咬咬在说什么。
“哧。”
柳咬咬蹲身向前一冲,一股血箭激射,祖少宁左足靴子顿时被血染红。
“啊!”
痛喊声里,柳咬咬微笑如故,笑意里泪光闪闪,“这一刀,帮你谢封小妖。她自小是你的跟屁虫,觉得全天下男人都没一个少宁哥哥好。她十六岁知道父亲将她许配给了祖少宁,欢喜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她就开始丢开兵书学厨艺,学女子礼仪教养,因为她知道少宁哥哥不喜欢她兵法强过他,却喜欢她做个贤惠持家的女子。她在十七岁生辰前夕,精心做出了一桌菜,想要和她的少宁哥哥一起庆祝生辰,并一起期待三个月后的婚期。然后,那一夜,封家倾毁,忠仆替她被捕,她被塞在马车底厢隔层匆匆运出京城,从此孑然一身天涯飘零,再也没有回过东堂……祖少宁,你说,你该不该谢?”
祖少宁委顿在丑福的钳制里,喉间发出近乎哭泣的呻吟,也不知道是痛自己的伤,还是痛这些言语。
一双手轻轻伸过来,揽住了柳咬咬的肩,揽在怀中,轻而有力的一靠。
柳咬咬回头,看见柳杏林怜爱担忧的眼眸。
她微微舒一口气,激愤之下说出这些话,说完又担心杏林不快,然而此刻他眼眸清澈,满满倒映她的影子,满满都是对她的心疼,哪有一分一毫的不满。
这是个极其干净醇厚的男子,而她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柳杏林一揽便退开,他用自己的肢体语言表达了对她的声援,却不想打扰她此刻的心神,咬咬这许多年嬉笑怒骂,但内心深处,一直是寂寥而悲恸的吧?不给她发泄出来,总有一天会积郁成疾。
柳咬咬给他灿烂一笑。
矮身一窜,一刀斜飞,一抹鲜血灿艳地开在青灰的城墙上。
“这一刀,帮你谢封家满门!那些从小照顾你,喊你作大少爷,把你当做正经主子一样伺候,给了你一样忠诚,最后却被你送上断头台的一百三十二人,你说,你该不该谢?”
泪光闪烁,声音渐渐凄厉,柳咬咬仰头,向天高呼,“爹!娘!”
一个旋身,斗篷飘起,匕首明光一闪,狠狠扎进了祖少宁胸膛!
怒血狂飙,大片红锦般泼洒上天空,将一色鱼肚白的天穹染红,刹那间朝霞万里!
祖少宁身躯霍然一挺,眼睛直直突出!
“祖少宁!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你千里迢迢来云雷,就是老天给你的报应。现在,时候到了!”
匕首拔出,丑福松手,祖少宁沉重地倒在地上,砰地一声,地面血泊被溅开,几丝鲜血,溅在墙缝里顽强探出的几朵腊梅花上。
祖少宁茫然地望着天空,意识逐渐轻松模糊,飘上天际,四面团团雪白,看上去温暖而软,真正埋身其中却如雪一般冰凉彻骨,像这前半截幸福,后半截苍冷的人生。
柳咬咬面色苍白,眼睛却亮若繁星,弯腰采了那朵被血溅红的腊梅,淡淡道:“忘记告诉你,我已经不喜欢迎春花了,我现在喜欢梅花,喜欢风雪不侵,经霜犹傲的腊梅。尤其是,”她轻蔑地将花扔在祖少宁脸上,“染了仇人鲜血的梅花。”
祖少宁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他直直地望着前方,一片虚空落雪微微,雪中有英伟的中年男子,有慈善的温柔女子,有娇俏的小女孩,有懵懂的少年,嬉笑欢乐,和乐融融……一生里到此刻回想,才明白了的真正最幸福的日子。
“好冷……”
这是祖少宁这一生,最后一句话。
……
长久的沉默。
随即柳咬咬闭上眼睛,一滴泪珠,慢慢在眼角凝结。
却有温软的唇瓣凑了来,热气轻轻呵上,将那泪珠融化在他的唇边,随即轻轻一吻。
柳咬咬睁开眼,眼神闪过一丝愕然,没想到她的呆子今天这么温柔大胆。
她微笑,握紧了柳杏林的手,觉得有点疲倦,那种重担卸下的放松的疲倦,那种心中有了依靠而安心放纵的疲倦,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港湾,而过去,从今天开始,已经沉默淡去如轻舟之后的风景。
柳杏林被她一握,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眼看见四面的人都灼灼盯着他,司马嘉如却已经吃吃笑着转头,顿时脸红得发紫。
啊!怎么忘记这么多人!
他只是看见咬咬的泪,心疼得无以复加,下意识就吻了上去而已……
柳呆子欲哭无泪,唰一下拉开斗篷,一头把脸埋了进去……
柳咬咬温柔地拍拍他的手,转目看城头上的陷阵营士兵,那些面貌依稀熟悉的老兵,双方对视,有激动有欣喜,还有几分对未来的迷茫。
陷阵营是封都督真正的嫡系军队,是他一手打造的强军,已经近似于亲兵性质,当初也就是因为陷阵营的过于忠诚勇悍,才引起当权者的警惕,对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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