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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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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赵括对着平原君,苦笑地起了身。
“咳!你总叫我公子,”平原君大笑道,“你该称呼我岳丈……咦,月儿姑娘,你……”他愣了一下,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月夕脸上气鼓鼓的,推开了门。
谁都晓得年轻的姑娘一发脾气,便会不顾一切地跑出去,堂内四人立刻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门前。可月夕又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笑道:“原来这位赵将军是平原君的乘龙快婿么?”
“正是,”平原君笑道,“马服君在时,为小女玥儿与括儿定了亲,后来老将军故去,括儿须守孝三年。等到孝期一满……”
他忽而又讶声道:“哎呀,姑娘名字也叫月儿,和我那玥儿倒像是同名。”
“我怎敢与平原君的玥公主同名,不怕折了福么?”月夕顿时想起了那夜驻马桥上头戴白玉簪绝世丽容的女子,笑道,“我听说那位玥公主貌美如花,如珠如玉,赵将军能娶到这样的夫人,真是好福气。”
难怪那日赵贤对赵括十分无礼,又说会为他在玥公主面前掩饰。他本在邯郸城本就是落着一个风流浪荡子的名声,若再被他的未婚妻子晓得他带了女子深夜出游,岂不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而那位玥公主那夜那样大动阵仗,究竟只是为了寻回一根簪子?还是为了要再见那借走了簪子之人一面?
平原君听月夕夸自己的女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这世上的父亲,在旁人夸自己宝贝女儿的时候,大概都会是这样的得意。
“可我听说,这位赵将军,有许多的红粉知己。”月夕又笑道。
“多情未必不丈夫,这世上哪个男儿不是妻妾成群?”平原君挥手笑道,“此乃小事,无伤大节。我的玥儿也不会在意。”他一幅不以为意的神情,一力为赵括在众人面前辩白,可见对赵括喜爱之甚。
而赵括,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月夕。
月夕却一眼也不瞧他,只是轻轻笑道:“平原君果然好气量。可我这个小姑娘的心眼却小得很,再不想留在这里被人支使了。”说着,扭动着身子便飞奔而出。
窗外天色越来越阴沉,好似要下起暴雨,她这样跑出去,可又会遇上危险?赵括心里突然变得有些乱。
可眼下满堂贵客,却不容得他立时追出去。他叹了口气,一抬眼,却瞧见信陵君眼中若有所思,正看着自己。
她明明是笑着跑出去的,可赵括却瞧到了她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的嘴也噘得老高,象是在跟谁生着闷气。
在这样一个又乱又糟的夜里,她是在跟谁生着闷气呢?
是信陵君还是自己?赵括的心里,第一次一点把握也没有。
(卷一完)
☆、1 晴丝牵绪乱
月夕像一只燕子一样掠出了厅堂,可没走出几十尺远,便有人从旁飞快移过,拦住了当路。她忙收足抬头,一人褐衣黄发,面色焦黄,站在了她的面前。
大梁城内的朱亥大侠,她自然认得。
“朱先生,”月夕笑着称呼,“你又要来捉我么?”
朱亥哈哈笑道:“姑娘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平原君说里面闷得慌,我便出来透透气。”月夕眼珠一转,笑盈盈回道。
“公子已经叫冯郡守为姑娘准备了厢房,眼下多事之秋,姑娘还是莫要四处行走,徒惹事端了。”
“哦……原来是他叫你看着我的。”月夕朝着厅堂内,挑眉轻哼,“怎么?我像一个爱惹事的人么?”
朱亥仍是哈哈一笑,右手摊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怎么到上党来了?”
朱亥说的不错,今夜这般局面,无谓再起波澜。月夕随着朱亥朝后院行去,随口答道:“我师父有事,叫我去霍太山一趟。因此才来了这里。”
“上党郡被秦军所困,这里甚是危险,尊师却叫姑娘独自冒险前来……”
“师父说霍太山有几件他的旧物,要我为他取回。”月夕微叹道,“朱先生,我师父如今只有我这一个徒弟,他年纪大了,又只有这一个心愿,我自然要为他做到。”
“原来如此,”朱亥这才点了点头,“姑娘有孝心,很是难得。”
月夕淡淡一笑:“朱先生,他……公子带了多少人来?”
“只我一人。”
“只有朱先生一人么?”月夕微觉惊讶,远远回望了一眼堂内。里面一片悄悄,便似烛影都暗沉了许多,必是里面四人在密语议事。她不禁自言自语道:“他若想要为魏国争得上党,怎么不多带兵马来?”
“姑娘与公子既是叔侄,怎么不晓得公子的脾气?”朱亥调笑道。
“他说是叔侄便是叔侄么?”月夕哼笑道。
眼见前方便是几间厢房,屋内点着火烛,里面空无一人,她转过身:“朱先生,我睡不着,你可别逼我……”说着便在厢房前面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姑娘随意,只要不出了这郡守府便好。”朱亥见月夕不肯进房,也不勉强,说完这话便大步离开。
“这里这般有趣,我怎舍得走呢?”月夕哼道。既然信陵君有所吩咐,朱亥虽然离开,可必在暗处盯着她。她索性一手托腮,安坐着想着方才厅堂里的事情。
平原君此人向来重利,靳韦献上党于赵,虽然不在冯亭的计划之中,估计正合了他的心思,所以他眼下急急赶来,一心来为赵国争得这上党十七邑。方才见他的为人处世,该紧处紧,该松处松,对上党的归属紧咬不放,对自己却能网开一面。他与信陵君当世齐名,这“贤公子”的名头显然不是浪得虚名,自己当初还是小瞧了他。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秦国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围住上党多时,对这一块肥肉是志在必得。若赵国贪图一时便宜而纳了上党,只怕秦国立刻会舍韩国而攻赵国。正所谓引火烧身,平原君等赵国君臣难道都看不出这点么?
抑或是赵国上下皆心知肚明,秦赵当世争雄,早晚必有一战。这才铁了心先取了这十七个城池,多一份与秦国相争的筹码再说?
这倒也都罢了,最叫人想不通的是:为何靳蘣会通秦,靳韦却去降赵?靳韦这样做,是他与靳蘣父子意见相左,他只是为上党求援?还是要将祸水东引,拖赵国入这战火烽烟之中?
他那日到底运了什么去洛邑?在洛邑又是交给了什么人?
好在郑安平已经将靳韦带走,便可以早晚问个清楚。只是方才……她与赵括之间……他几乎被自己取了性命。
一念至此,月夕顿时后怕不已,也难怪他方才在堂上对自己冷冷地不发一言。
可自己不是已经听了信陵君的话,向他道歉了么?
月夕又分外理直气壮起来。他是只老狐狸,他叫赵括,却不是叫什么赵子服。说什么宁可被自己骗,可分明是他骗了自己。他有一个叫卉姬的红颜知己,还有一个定了亲的玥公主,那一夜他抱着那玥公主笑得那样开心,平原君还说他一贯怜香惜玉。
他还要她向他致谢,且那么大剌剌地受了下来。他又是凭了什么?
月夕越想越气,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可她却没想一想,他从前的那么多事情,与他今夜为她解围,又有什么关系?这根本就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
可她却非要放在一起,自寻烦恼。
因为再聪明的姑娘,遇到了某些事情,也会变得糊涂,也会变得胡搅蛮缠,不是么?
月夕愈发着恼,忽地一掌拍在了石阶上,重重一哼:“老狐狸。”
一旁传出了微微的叹息声。月夕孤身一人在后院,朱亥亦不是多事之人,这里本不该有人声出现。她听到了动静,立刻回头,只望见人影一闪,那个叫赵括的从一旁的树丛里缓缓踱了出来,蹲到了她身前,注目看着她。
他本该在厅堂里同众人议事才对,为何会到了这里?他竟能抛下堂上的几位大人物么?
不知怎的,月夕竟尝到自己心里那么一丝丝的窃喜,可又冷冷地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
赵括叹着气望着她,笑了笑,柔声道:“月儿,方才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我的气了……”
“我不是不肯理你,是怕万一弄巧成拙,反而不能救你,好在信陵君来了……”
她几乎伤了他,他又帮她解了困,不顾堂上两位当世贤公子过来寻她,可却还要向她赔罪。
这世上的事情真是奇怪,可为何在赵括看来,又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因为他心里最清楚不过,方才受她一拜不过是骑虎难下,他可从来也不想要她道谢。他宁可一生都在哄她,一生都是他在向她赔罪。她是个倔强的姑娘,若再惹恼了她一次,她再发脾气走了,那他可该有多后悔?
而她,不是本就该被放在手心上呵护着,哄着宠着的么?
可月夕仍是冷冷的,不给一点好脸色,亦不理睬他。赵括十分无奈:“月儿,是我错了,我不该瞒了你我的名字……”
他忽然话语一转,长叹道:“你要气,便气罢,稍微气一气便好了,可莫要气坏了自己。”
“我又不是傻子,怎会蠢得气坏自己身子?”月夕软声一笑,扬眉道:“我只是瞧着一个人讨厌极了!”
“是我讨厌极了,你莫要再恼我了……”
他还同多少姑娘,这样低声下气过?他究竟是怜了多少香惜了多少玉?
月夕愣愣地望着他,心中搅成了一团浆糊,一句话冲口而出:“赵将军,这世上有多少姑娘会瞧见你讨厌?你又气坏了多少姑娘?”
☆、2 掩抑复悠扬
她气鼓鼓地瞪着赵括,赵括愣了半晌,反而将手屈成拳,挡在嘴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月夕为什么这般恼怒。
不是因为他假装不认得她,不是信陵君要她向他行礼,也不是因为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而是……他被人一再提起的风流名声。
若一个姑娘不喜欢听到你同旁的姑娘有纠葛,又是为了什么呢?
月夕瞧见他笑了,自己脸上竟也有些绷不住,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可又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被他看穿了,立刻又板起了脸,冷冷地转到了另一边不瞧他。
“月儿,我唱一首曲子给你听,若我唱得好,你就再莫要生我的气了,可好么?”他又这样软言软语地求着她。月夕的心明明都被求软了,可仍不愿回头,只是冷声道:“你且先唱来听听……”
她候着候着,可片晌了,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在一旁走来走去,什么歌声都没有。月夕觉得他定是又在哄骗她,十分不耐:“你究竟唱不唱了?”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黄鹂鸟儿的鸣叫声,在她耳朵旁响起。她微微一怔,那清脆的鸟鸣声又有些变了,声调扁了一些,变得好似牧童的短笛声,顿挫有致,舒和委婉。
而那调子,她亦觉得那么熟悉,再仔细听着,原来正是他送她回云蒙山时,她在太行山道上唱的那半阙曲子。
她又惊又喜,侧过头来,赵括坐在她身旁,口中衔着一片长长的树叶,双手握在两端,那鸟声笛声,原来都只是他吹着叶子的声音。
一片普普通通的叶子,却被他吹得那么幽雅低回。月夕唱那曲子,处处都不在调上,他也模仿的几乎一模一样,也一样跑了调,也一样到得一半嘎然而止。可即便如此,这曲子仍是被他吹得悠扬动听,如怨如慕。
他吹着叶子,望着她,天上星月已被乌云尽没,可他的眼中却全是光华,如皓月当空,如光华洒落。凝望之间,早已说了千言万语。
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其实又有什么关系?赵子服也好,赵括也好,甚至老狐狸都好,他都只不过是一个愿意吹叶子给她听的人。
月夕心又跳得快了,从心底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滋味。她突地伸手夺下了他手中的叶子,轻轻一扬,哼笑道:“我唱的那么难听么?”
她终于又笑了。赵括轻声道:“你唱得好听。我见不到你时,便会吹这首曲子……”
“你就那么想见我么?”
他不过是在说自己见不到她,可她怎么就会明白他想见她呢?月夕立时觉得自己问的十分不妥,低下头默不作声,一张俏脸上白里泛红,异常的娇美。
她一颦一笑,一嗔一喜,一举一动,都变幻莫测,又叫人回味无穷。
凉凉的夜风轻轻吹过,她的几丝秀发拂过了他的面庞,他的鼻端漫过隐隐的蘼芜香,还有一点麻痒。可赵括竟舍不得去揉一揉,只是笑着瞧着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握住她的左手:“月儿……”
月夕垂着头,并不挣开他,她瞧着自己右手中的树叶,由得赵括握着自己,两人便这样静静地坐着。可赵括忽然又松开了手,还站了起来,扬声道:“公子……”
月夕微微抬眼,见到信陵君正默默站在远处,也不晓得他瞧了多久。她又觉得拘束起来,扬起了头,端端正正地坐好。
信陵君微微一笑,上前道:“赵将军的曲子吹得极动听。”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赵括笑道,“赵括擅自离席,还请公子务要见怪。”
“大局已定,赵将军又何罪之有?”
“什么大局已定?”月夕向信陵君追问道,“你真的只带了朱先生来么?”
“方才席上商议已定,明日冯郡守会集齐当地军民,问清民心所向,以决定上党归赵还是降秦。”信陵君道。
秦赵魏三国相争上党,最后反以民议决定归属,听起来似乎有些轻率,可在不能引发三晋(韩赵魏三家分晋,亦称为三晋)交战的前提下,这大概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只是他只说归赵与降秦,那置魏国与他信陵君于何地?
“冯亭分明属意魏国,你便不为魏国争一争了么?”月夕诧异道。
“魏王不愿对上党施以援手,我又无法调动魏军。此刻前来,只为不负冯亭之义,几时想过要争上党?”信陵君淡淡道,“何况三晋之势,今非昔比。赵国已成抗秦中流砥柱,我魏国根本无足轻重。”
“信陵君急难忘私,但有公子在,便有魏国在。”赵括忙道。
信陵君沉默片晌,长叹道:“我为声名所累,手中无兵无权,这孑然一身又算得了什么?冯亭一时情急,坏了事情,不如赵将军当初甚矣。”
“他当初怎么了?”月夕望向赵括。
“赵将军当日来大梁为我祝贺大婚,便是先入皇宫见王兄,迟迟不来见我……”
“在下为赵王谋,怠慢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赵括忙后退两步,长揖到底。
“赵将军想得深远,我怎会见怪?”信陵君摆手叹道,“冯亭事急智乱,只晓得叫人送急报到我府上。可如此一来,王兄如何再肯发兵救韩?”
魏王一向忌恨自己王弟信陵君,处处提防于他,此事天下皆知。赵括为祝贺信陵君大婚而去,却不去见他,表面上失礼之至,反而正中魏王下怀。冯亭情急之下,只向心中之人求救,却办了一件糊涂事,以致魏国就此独善其身。
虽说还待明日冯亭召集百姓决议去向,可上党军民向来也不愿附秦,魏国袖手,上党便几乎已是赵国的囊中之物。难怪信陵君说方才席上大局已定。
信陵君默了一默,又缓声道:“无忌心中尚有一事,不知赵将军可愿略施援手?”
赵括连忙又长揖道:“但凭公子吩咐。”
信陵君缓缓道:“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南得汉中,西举巴蜀,东取河西,北平义渠,如今秦王与丞相范睢主持朝政,窥探周室,有席卷天下之心。秦国近攻我三晋,远交齐楚燕。韩赵魏三晋本是一家,断不能独存,若图自保,必要合纵抗秦。可若上党一旦归赵,韩王定以为冯亭违命投赵,转恨赵国,我王兄又要置之不理。如此一来,三晋合纵抗秦的良机,就此失去了……”
(今天双更,晚上七点半再更一章,谢谢大家们给我的鼓励和支持。)
☆、3 燕赵朔风路
“若赵国肯还上党归韩,我亦尽力劝说王兄出兵,三晋合力,必可拒强秦于国门外。赵将军是姊夫的女婿,是他的心腹之人,且听说自幼与赵王亲密。若赵将军肯出一言相劝,赵王与姊夫定然肯听。”
月夕闻言,不禁冷笑了一声。赵括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道:“公子对赵括,交浅言深,在下实在是受之有愧……”
他又默然了片刻,深思熟虑后才缓声道:“公子高瞻远瞩,思虑深远,三晋合纵方可抗敌,在下亦深以为然。当日靳韦来降上党,我赵国朝堂亦曾为此事利弊争论不下。是平原君与赵王意见一致,这才决议纳了上党。上党之地虽属韩国,多年来亦是我赵国的屏障。若一旦为秦国所有,赵国腹地大开,秦军则长驱直入,北上可取我晋阳,西进则直逼邯郸百里之内,所以……秦赵之间,早晚也是一战。”
他说的,果然与月夕想得不谋而合。赵国如今进也是战,退也是战,上党局势之艰难,早已不言而喻。
“韩王昏庸,一心献上党于秦以求自保;至于魏王,公子最是清楚,又能有多大的把握可说服得了他?”赵括与信陵君深深对望。信陵君长长叹息,赵括又道:“公子方才说赵国已成中流砥柱,其实是形势所逼,赵国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信陵君沉吟道:“以国之大略计,姊夫执意取上党,不可谓不对。只是若赵国独挑大梁,必要面对秦将白起,此人旷世名将,一生戎马未尝一败。赵国又有何人能挡白起的锐气?”
赵括不禁看了月夕一眼,当初在云梦村两人曾就此问题争论过,如今信陵君竟也有此一问,可见六国对白起忌惮之深。月夕只低着头不说话,他笑了笑,道:“我赵国有廉老将军在,自然叫秦军不敢窥兵井陉。”
他老调重弹,月夕闻言仍是轻轻一哼。信陵君道:“赵国还有乐乘、田单两位客将,只是赵王未必放心,确实也只有廉老将军可独当一面。可廉老将军性子暴躁,如今年纪愈大,愈是固执……”
赵括忙道:“廉老将军久经沙场,老而弥坚,固执亦在所难免。有平原君在,当能居中调停。”
信陵君微笑道:“赵将军是厚道人,不肯背后议人长短,可我却要实话实说了。你晓得我王兄的脾气,我亦晓得姊夫的脾气。他虽是赵王的王叔,又做了赵国丞相,手中却不掌兵事,实在是他生平恨事。他与蔺廉两人一向不睦,当年他与令尊马服君交好,固然有知己之谊,亦有借用令尊军中威名与廉颇争雄之意。可惜马服君英年早逝,如今他如此看重将军,又要将女儿嫁于将军,是为了什么?
平原君如此看重赵括,又要将女儿嫁于将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月夕心中一惊,抬起头来望着赵括。
“赵将军年幼从军,随马服君屡战屡胜,还曾在阏与之战中大破秦军,军中早有马服子的英名。赵国固然人才鼎盛,可诸多后起之秀中,又有几人能似赵将军这般深入军心,得众将拥戴,且将军向来熟悉山野作战,若廉老将军……”
若廉颇但有败绩,平原君便可趁机举荐赵括,染指军中;赵括,其实不过只是平原君的一枚棋子罢了。
月夕不点便明。眼下上党尚未易主,信陵君与赵括相谈如此之深,未免有杞人忧天之感。可她又明白,军中事朝中事,皆是时移事异,事异备变,他们身居其中,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能不想得长远。
“公子如此坦诚,所说的皆是实情,在下亦不愿敷衍公子。”赵括沉声道,“赵国安危系于上党,上党安危系之于赵国将相。无论赵王以谁为将,赵括只为国家,定当听其差遣,决无私心。若真到无可奈何那一日,赵国用的着我赵括,在下亦是当仁不让。我赵国儿郎,为家国而死于边野,便是马革裹尸,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的慷慨激昂,话中尤带着凛凛风骨。燕赵从来多慷慨悲歌之士,以往赵括总是言笑晏晏,人又懒散,诸事皆不放在心上;可如今大事临头,危及他的父母之邦,却又这般襟怀担白,意气慨然。
“好,说得好,”信陵君击掌道,“赵将军这番话,实在叫无忌羞愧,方才是无忌狭隘了。在下佩服赵将军侠气,赵魏兄弟之邦,我魏国又岂能隔岸观火?无忌此番回魏,自当竭尽所能,劝说王兄,以图三晋老盟再成。”
沉沉乌云之下,信陵君与赵括两人并立,意气相倾,神采相和。信陵君固然名动天下,风采超然物外,而此时赵括亦是一身矜豪之气,又输得了他几分?
他从前在月夕面前便已说的明白,他虽心慈手软,虽厌倦不义之战,可若到了保家卫国,抵御外辱之时,他必义无反顾。
他是赵人,平日里再是随性,可流淌在血液中,激荡在骨子里的,从来就是中原风骨,燕赵侠风。
月夕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两人,默然不能言语;再仰头望天,天色昏暗,阴云层层,所见一切皆混淆而朦胧。一时之间,她仿佛又觉得眼前两人离她甚远。
天大地大,其实却只有她独自一人。
他是赵括,还是赵子服,早已没了关系。她的心里,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这样落寞?
她一直如一个旁观者般静坐着、听着,可她与这局中诸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便真的能只做一个旁观者,置身事外么?
她整个人都意兴阑珊着,站了起来,轻声道:“公子,你与赵将军谈论要事,我不便打扰。我只想一人走一走,想些心事,还请你叫朱先生莫要拦着我……”
“月儿……”赵括见她要走,正要拉住她,可瞧见信陵君凝重沉默的表情,又缓缓放下了手来。
他从来都不怕教信陵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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