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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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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夕一怔,她可从来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她淡淡笑道:“是啊……我这么好看,又这么能干,他们为何不喜欢我呢?”
“我晓得,”吕盈贴着月夕的耳朵,悄悄地说,“他们都怕你……”
“怕我?”月夕又怔愣住了,她侧过头,兀自思考着。
吕盈轻声道:“你想想看,你要杀人便杀人,要救人便救人,千军万马中,你也来去自如。那些须眉男子,反而不如你,还总是被你拆穿心事。做兄妹还罢了,若是做夫妻,他们又怎么敢呢?”
是这样么?月夕凝思着,或许是这样罢。
可那一个人,他从来也不会怕她;那一个人,她在他面前,却柔弱似水,只等着他来哄着她,抱着她。
吕盈又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便很怕你。”
“你嫌我杀了人?”
“嗯,”吕盈点头,“我那时也怕靳大哥,他逼着我杀人。你们……同我从前村子里的人,不大一样。”她想了想,又道:“可后来在洛邑,你走了以后,我瞧见靳大哥担心的样子,就又明白了。其实你们同我们村子里的人,也没什么不同。靳大哥总是骂你嘲笑你,可哪一次不是对你有求必应,他就真的将你当成妹妹一般的疼……”
她不晓得,这同样的话当初她在船上对着靳韦说的时候,已经被月夕听在耳里。可正是这样,如今听来却更觉诚恳。月夕面上带着笑,一言不发地看她。吕盈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双臂交握搓了搓,微微驱走寒意,又低声道:“我晓得,你心里肯定奇怪,靳大哥待我并不好,为何我一定要跟着他?”
月夕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是有些奇怪。可我觉得,只要是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便不必去在意旁人的指点。”
吕盈“嗯”了一声,道:“其实……我猜,靳大哥的心里一定苦得很。我觉得……他总在逼他自己做他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好像他逼着我杀人一样……”
“月儿,”吕盈突然道,“靳大哥的家人,是不是都被人杀死了?”
“是的,”月夕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同你说了这些么?”
吕盈摇头:“他不必说,我也猜得到。他握着我的手杀人那一下,我突然就明白了。他以为我会同他一样,一心要为家人复仇。可我……月儿,他是个孤单的人,他总觉得自己同旁人不一样,他总想有人能明白他……”
月夕沉默了片刻,道:“他心中确实有些苦,可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是如此么……无论如何,他也不该拿你去挡剑。堂堂男儿,怎可做这样下作之事?”
“他如何待我,我都不在意。而且……”吕盈笑着摇头:“你莫怪他,他也想做一个好人。”
她压低了声音,极轻极轻的说道:“你晓得么?上党出事前那一日,我在他房里,他喝醉了,抱着我哭。他说……他说他想回去云蒙山,想师父,就算你日日逗他欺负他都好;他还说,他晓得自己本不是那样聪明绝顶的人,好多事情统统都压在他身上,他力有不逮,便只会自作聪明胡乱行事。”
“月儿,他虽然从不待我好,可你曾见过他对旁人这样糟糕么?”
月夕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吕盈道:“他心中待谁越亲近,便越要冷嘲热讽;他待谁越见外,却越是客气。他想要我陪着他,却不晓得怎样去做,才这样逼着我,欺负我……”
被仇恨压住了心房,于是便不知道如何对旁人表达善意。
或许是想以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又或者他晓得自己犯了错,自己痛恨着自己时,就拼命想去伤害别人;更或者是,是想伤害最想亲近的人,以求他们莫忘了自己。。
或许,或许……真是如此,可靳韦的心事又有谁能真正明白?亏得他还能遇见吕盈,才能懂他,这般宽容他。
月夕叹着气,捧着吕盈的脸,暖着她:“你心地良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想着好的一面。小师兄应该好好的待你……”
吕盈道:“我只盼着,你和靳大哥,都能得偿心愿,欢欢喜喜的,才好。”
月夕柔声道:“你放心,小师兄再怎么样,我都会护着他。”
“嗯,”吕盈点头,却又反问道,“可你呢?月儿,你护住了那么多人,你护着我和靳大哥,护着小恪的爹爹,可谁来护着你?”
“我这么好看,又这么能干,哪里需要人来护着?”月夕将头轻轻地倚在吕盈的肩上,微笑道:“我有爷爷,有小师兄和你,有小恪,便够了……”
便是有,那人也同她隔了千山万水。吕盈又怎会不知?她再不说话,只是靠着月夕,两人静静偎坐着,一起望着天上的冷月,缓缓升又缓缓落,悄然若有所思。
月夕整个人都出了神,没发觉吕盈冻得不住颤抖。吕盈抱着胳膊,实在熬不住,哀求道:“月儿,回去罢?我好冷。”
月夕站起来,牵着吕盈的手,跃下了宫檐。她软声道:“吕盈,你什么都瞧得明白,我的心思也瞒不过你。你回去罢,让我自己呆一呆好么?”
吕盈紧抿着嘴,握住月夕的手不放,可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她站在地上,瞧着月夕纵身又上了宫檐,迟疑了半晌,轻声道:“月儿,前几日靳大哥出使齐国前,来见过我一次。他说了许多事情,说了平原君什么的……他还说……”
“他还说……平原君的小女儿,下个月初七,便要成婚了。”
她说的这么轻,月夕会听得到么?
吕盈盯着月夕,见到月夕只是怔怔地,站在宫檐之上。她默默垂首,瞧着白色的琉璃瓦,对吕盈的话,冲耳不闻。吕盈皱紧了眉头,又不敢惊动她,终是微叹着回了宫去。
月夕这才伸出足尖,在瓦上一道一道地画着。瓦上的白霜被抹去,露出下面的青色的琉璃片。
白霜青瓦,二十四画两个字,是那要成婚的人的名字。
残月将坠,月夕木然站着。她在想什么,可有谁明白?
她的头发上、衣服上,都沾着一层冰凉的露水;她的手指,都冻得僵了,冻得钻心的疼,可她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漫漫长夜已将尽,冰霜淡去。清晨的薄雾,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在宫殿里弥漫了开来,越来越浓,将静静站着的一个她,吞没在了雾里。
※※※※※
邯郸城内。
明日十一月初七,马服子赵括迎娶平原君幼女赵玥的大好日子。
平民百姓家嫁女儿,都要欢天喜地好好地庆祝一番,何况是当今赵王的王叔,天下景仰的四公子之一,鼎鼎大名的平原君最珍爱的小女儿出嫁。
更何况她嫁得又是马服君赵奢之子,马服子赵括这样的少年英才。
宝马香车,英雄美人,本就是天作之合。
☆、33 邯郸有佳偶
前段时间廉颇老将军打了几次败战,赵国顿时人心惶惶,生怕秦军一路杀到邯郸。如今战事稍缓,长平修筑了石长城,坚固难破,人人又都放下心来。眼下有这样一桩大喜事,更为邯郸城增添了几分喜意。
整个邯郸似乎都因为这桩婚事热闹了起来,人人都在谈论这桩美满姻缘。
听说马服君府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还听说赵王将亲自为新人主婚;又听说连魏国的信陵君都叫人送来了贺礼,恭贺马服子的大婚之喜。
此刻正是酉时,秋冬天黑的早,邯郸城里已经一片漆黑了。快风楼的门前,站着一位青衫的男子。他拍了拍身边的乌骓马,乌骓马撒开了蹄子,眨眼便跑的不知踪影。
楼内静悄悄地,似乎并无酒客,与往常的宾客盈门大不相同。他却宛若不察,推门而进,一楼的大堂阴沉沉的,既无酒客亦无歌姬。他仍是视而不见,扶着楼梯上了二楼。
角落里一张几案上点着一枝明灭不定的蜡烛,旁边的炉子上暖着一壶酒;案上放着两只酒樽,似乎是有两人对饮,可案前只坐着卉姬一人,默默地饮着酒。
她听到脚步声,慢慢回过头来,没料到竟然是赵括。她猛地站起了身,见赵括面露笑容,坐到了她的对面。她低声道:“你……将军……怎么这时来这里?”她语声颤抖,显是心中极为激动。
明日便是他的大婚之日,他却在今夜来快风楼。莫非,莫非……他的心中,对这楼内的她放不下么?
赵括笑道:“我出来走一走,不料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我多时没来你这里了,便连我明日成亲的事情,都不曾亲自同你说一声,实在是抱歉。”他抬起头,扫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朝着几案的右边,挪了挪,将左边腾出了一个位置。
卉姬正要为他去取酒樽,见他这样,忙问道:“将军还邀了人来么?”
赵括也不答话,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卉姬忽地心中一动,收了案上另一个酒樽,另取了两个,一个放在赵括面前,一个却放在了赵括左边的几案上。赵括静静地瞧着她为自己满上了酒,还要往身边的酒樽上斟酒,忽地伸手一拦:“不必了,她从来都不……”
后面的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低声道:“卉姬,她再不会来了。”
“她是晓得了将军要同玥公主成亲,生了将军的气么?”
赵括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昨是今非,伊人宛若仍在。
今夜他来,不是因为她卉姬,而是为忘却某一人而来。
卉姬坐在他的对面,蹙着眉望着他,心里头更是瞧得分明,半晌才柔声道:“将军若有为难的地方,好好同她说便是,她自然会明白的。”
赵括仍是淡淡一笑。他越是笑得淡漠,卉姬的眉头却皱的越紧,仰头望着西边初升的上弦月,微叹道:“这天上的月儿,时圆时缺,为何她不珍惜有情人,反倒是喜欢离合无常?”
赵括身子微微一震,抬头微笑道:“月儿缺了又圆,圆了又缺,便如身边的人,来了去,去了来。又有什么忘不掉的?”
他是在回答卉姬的话,又似自言自语,其中更有一股凉薄之意。卉姬的面色愈发沉郁,伸手盖住了赵括的杯子,低着声音道:“将军,不可再饮了……”赵括瞧了一眼旁边的空樽,信手便取了过来,满上了酒。
楼下突然传来“哐当”的碰撞之声,似是酒楼大门被人用力撞开。有人快步冲了上来,站在了两人面前,大声道:“赵括,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你却还在这里风花雪月,实在是欺人太甚。”
原来是平原君手下的赵贤将军。赵括与卉姬,本来就不清不楚,何况这样独处一室,旁人难免觉得他们之间瓜田李下,叫人误会。赵括微微一哂,站了起来,可连一丝分辩之意都没有。
“我早同公子说了,不该将玥公主嫁与你,公子就是不听。我是瞧着玥公主长大的,怎么能叫她受你的羞辱……”他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了赵括的衣襟,“我这就带你去见公子,告诉他你做的好事,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括被他拖着踉跄了两步,到得楼梯口,赵贤又回身道:“再带上这个臭娘们,一并去见公子,免得说我诬陷你。”他一手揪着赵括,一手便来抓卉姬,卉姬惊呼一声,眼看是避不过的。
赵括肩膀微微一抖,不知怎么的,便脱出了赵贤之手,横身拦到了卉姬面前,隔开了赵贤:“赵贤将军,不可无礼。”
赵贤见他轻而易举逃脱自己的掌握,心中微惊。他向来瞧不起赵括花名在外,只当他军中的声音也是仰仗马服君而来,现下才晓得自己平日可能小看了这小子,亦难怪平原君如此看重他。可又觉得这赵括的花花肠子实在忒多,心中义愤之情更甚,不管不顾,反手又劈了下来。
只听楼外一个女子呼叫道:“赵贤将军,赵贤将军,你出来……”这几句话声音又远又轻,可是娇柔无伦。赵贤听在耳里,面上顿显为难之色,这一掌再劈不下去。
他重重一哼,又一揪赵括的衣襟,喝声道:“同我下去见公主,她若不见怪你,我便什么不说了。”
他毫不客气,连拉带扯,揪着赵括,到了楼下。只见巷子的北面,远远停着一辆四乘马车,快风楼前,却站了一名娇柔腼腆的绝色女子,身披火红的狐皮裘,头上插着一只金镶白玉的簪子,蹙眉望着出来的两人。
“赵括,你……”她见到赵贤这样凶悍地揪着赵括,忙上前分开了两人,“赵贤将军,你做什么?快放手。”
“公主,”赵贤气急败坏,“这个赵括……明日是你大婚之喜,他竟然还来这里风流快活,哪有半点将你放在眼里?还有上次在驻马桥,我亲眼见到他同……”
“玥公主,”赵括朗声唤道,“你我之间的事情,我自会向你交代。赵贤将军忠心无二,可其中却怕有误会,不如你叫他先回去罢。”他声音朗朗,言语虽客气,话里的坚持之意却有些不容辩驳。赵贤双眼一瞪,又恼怒了几分。
赵玥却不生气,反而面露微笑道:“赵贤将军,多谢你为我出头。你……你还是回去罢。赵括……他……我自然能分辨。”
赵贤面上恼恨,可自己的话说出了口,只要赵玥不见怪他不计较。他不好出尔反尔,只好瞪了赵括一眼,大步地离开了去。
赵玥见他走得远了,这才轻声道:“赵括,明日是你我成婚之日,我本不该见你。只是……”
赵括忙道:“玥公主,你要晓得什么便问,我什么事都明白告诉你,不会有丝毫隐瞒。”
赵玥听他这样说,语声愈发温柔腼腆:“我方才在家中听到几员家将说话,才知道赵贤将军来寻你的麻烦。我不敢惊动爹爹,又怕你出事,这才叫了家仆送我来……”
她言里一番维护之情拳拳。赵括伸手握住了赵玥的双手,柔声道:“是我思虑不周,不该在今夜出来。这快风楼的楼主卉姬,是我从前一位兄长的妻子,他为救我而离世,我自当为他照顾他的亲人。我与卉姬,只是如亲人一般。我前些日子忙碌太过,只叫赵鄢来支会她我成亲一事。今夜想了起来,实在太过失礼,才特意亲自过来一趟。你切莫要在意,若要怪,便都怪在我身上好了。”
赵玥微微一笑,低下了头,身子微微倾斜,半依在了赵括的身上,说道:“赵括……将军……括郎……”她顿了顿,心中揣摸了许久,又轻声道:“括郎,你说的话,我自然不会怀疑。世人的那些闲言碎语我亦都不会理会。你在驻马桥上救了我,我便晓得你是个正人君子。那一日……你情急之下叫了我一声玥儿,我便……晓得……这三年来你一直将我放在心上……”
她面色愈来愈红,羞不可抑:“还有那一日,你自上党督粮回来,爹爹请你饮酒。你饮醉了,突然间坐起来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在外面都听见了。你对我的一番心意,我都晓得……”她越说越轻,声若蚊鸣,几不得闻,说着便转身扑到了赵括的怀里。
她容色清丽,气度高雅,眼下吐语如珠,对着赵括缓缓倾吐心事,声音又是柔和又是软腻,动听之极,大约世上的男人都会动心,赵括又岂能免俗?
果然赵括愣了半晌,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搂住她柔软的身子,柔声说道:“玥公主,你这样明白事理,又善解人意,实在叫我羞愧万分……”
哪会那般任性,一生气便要走了,一生气便要人哄着。
赵玥抬起头来,脸颊上兀自带嫣红,眼中却全是柔情,说道:“我们订了亲,明日便要行礼。你我便是……便是……夫妻。哪有夫妻间这般见外的?”赵括低下头去,在她脸颊上一吻,柔声道:“好,从今往后,我再不这样客套……”
赵玥又惊又喜,伸手捂住了脸颊,又埋头到了赵括怀里。这暗沉的快风楼前,两人愈发的轻怜蜜爱,竟都顾不上楼内还有一位刚刚受惊的卉姬。
突然之间,两丈开外一株大树树枝摇晃了两下,隐隐似有人冷笑了两声。
☆、34 忽念同怀人
赵括听到这冷笑声,似被雷击中了一般,脸色顿时僵了。他猛地抬起头来,放开了赵玥,纵身上了大树,瞧了半晌并无所获,才默默地掠回了原地。
“括郎,你怎么了?”赵玥忙问道。
“你可听到她……什么声音了么?”
赵玥凝神倾听,摇了摇头。
赵括默然了片刻,微笑道:“该是我听岔了。夜色晚了,明日要行的礼数又多,我送你回去罢。”
“我自己回去便好。”赵玥忙道,“她们同我说行礼前不可见你。我一时情急,跑了出来。再不能再叫爹爹晓得此事,我有家仆相随,自己回去便好。”
她说的是嫁娶的风俗,成亲的男女婚前不可相见,否则便不吉利。赵括见她马车之后站有数名侍卫,赵贤仍是愤愤不平立在一旁,便未再推辞,只送她上了马车,望着马车与众人扬长而去。
马车的帘子微微地掀开,伸出一只皓腕,朝着他扬了扬,赵括亦是微笑着挥了挥手。再瞧快风楼里面,仍是悄悄的,毫无动静。他回身深深地瞧着方才的树枝,良久才低声道:“卉姬,我告辞了……”说着,也不顾卉姬听见与否,转身离去。
直到他慢慢转出了巷口,似朝西去了。一边的墙角,才转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十月的邯郸城,虽还未下雪,已经是非常的冷了。可那人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白裙子,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的丝带,上面挂着一个青色的香囊,一头乌黑的长发几乎要被夜风吹散了。
可这夜风再凛冽,也吹不散她眼神之中,透骨的冰寒。
她一人俏立寒风之中,神情似怨似笑,又似讥讽,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倏然而至。她抬头一看,乌云踏雪朝她急奔而来,仰头正要长嘶。她心中一惊,飞身跃上了马背,俯身轻抚着脖子,轻声道:“阿雪乖,不叫了……”
除了月夕,还有哪一个女子,能让乌云踏雪乖乖的被叫作阿雪呢?
乌云踏雪果然十分听她的话,无声缓缓立定,回过脖子便往月夕身上蹭着,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呼出一团团白气。月夕下了马,轻轻地摸着他的鬃毛,想要安抚着它,却忽地心头一酸,搂住了它的脖子,无力地靠在了乌云踏雪的身上。
她终究是忍不住,要来瞧一瞧。
她记得他爱在快风楼喝酒,所以先来了这里。可待她到了这里,这么巧就瞧见了他方才同赵玥的一幕。他从前信誓旦旦,但有她在,便决不会娶赵玥。可原来这话不过如流云一般,闻时绚丽,过后便四散而去了。
马儿若一旦被人驯服,便再无异心。可那人呢……
不过半年,他已别有所爱。
她将脸紧紧贴着乌云踏雪,只觉得面颊上湿漉漉的。她顾不得眼前便是快风楼,楼里还有旁人,一人一马只是依偎着。
新月斜照,她的身影微微耸动,怀伤难禁,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唤她:“月儿……”
月夕抬起头,卉姬手举着一盏烛火,站在快风楼的大门边望着她。卉姬伸出脚,又缩了回去,只是扶着门,轻轻地叫道:“月儿姑娘,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坐一坐?”
她只听过赵括叫她月儿,却从不晓得她真正的名字。月夕默默地瞧着卉姬,快风楼全是晦暗,惟有她手中的一点烛火明亮。
半晌,月夕才放开了乌云踏雪,进了快风楼。卉姬引着她上了二楼,月夕扫了一眼,径自坐到了方才赵括一旁的那个位置,拿起了他剩下的半杯残酒,嗅了一嗅。
残樽零烛,酒中余温尚存。
她肯上来,不是因为卉姬,是为思念某一人而来。
这两人的动作心思如出一辙。卉姬叹了口气,夺过了月夕手中的酒樽:“将军说过,你素来不饮酒……”
酒樽骤被她夺去,月夕只能瞧着空空如也的右手发呆。她是素来不饮酒,此生唯一在上党的“聚宝楼”饮过一碗,此后情如烛火明灭,她自己万劫不复。
这酒醉的滋味,她又岂敢再试?
“姑娘若思念赵将军,何不去见他?”卉姬婉声劝道,“将军他……”
“他打了我一掌……”月夕打断了她。
卉姬一怔,笑道:“原来如此。将军如此珍爱姑娘,定然是无心的,你莫要怪他。”
“我没有怪他,”月夕亦笑道,“只是他大约以为自己杀死了我。”她平平淡淡的口气,就这样含着笑讲了出来,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卉姬手中的酒樽却“叮哐”一声掉到了几案上,她来不及捡,怔愣道:“难怪将军说你不会再来……”
“我是不该再来,”月夕淡笑道,“我是秦国人……”
卉姬又是一怔,待她明白过来月夕话中的意思,忙宽慰道:“我亦是秦国人,还不是留在了邯郸?秦人赵人,又有什么要紧?”
月夕淡淡一笑,又淡声道:“可这秦赵之间的恩怨,对我们两人却极紧要。他的家人,我的家人,都卷入其中中。他以为我死了,便没那么为难了……”
“话虽如此,可你何必让将军以为你死了……”卉姬抓住了月夕的手,摇了摇头。
“人生如此,浮生若斯。不过是短短数十年,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月夕由着卉姬抓着自己的手,冷笑道,“他还不是一样会娶妻生子,你没瞧见他方才那样卿卿我我的样子么?”
“不,不……”卉姬不住地摇着头,她焦虑难释,却又无可奈何。她仰起头,对着月夕道:“将军绝不是负心薄性之人。你这样待他,实在有些残忍。”
她手指着快风楼里,苦笑道:“他已经大半年未来过这快风楼了。若他欢喜着成亲,他何必今夜来此?你瞧我这里,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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