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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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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乡情怯。”胡衍拍了拍李谈的肩膀,“进来喝杯酒便好了。”
三人迈进了门,快风楼的一楼还有五六个客人在喝酒。几个杂役瞧见胡衍来了。忙点头哈腰地称呼老板。胡衍带着两人正要上二楼,又转过身来问一个杂役:“赵姬……”
“没见着她回来。”杂役摇了摇头。胡衍也不多问,叹了口气,又笑着向两人介绍:“这快风楼本来上下两层都让客人喝酒。自我接了手之后,我家里人多,便让她们都住到了楼上。不许客人再上二楼。可你们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想让你们坐到楼下这样生分……”
每个老板都有自己的规矩,何况胡衍这话里还有亲近之意,阿璃见怪不怪。她正要跟着胡衍上二楼。旁边跑来一个杂役,对着胡衍附耳说了几句。他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又叫杂役去做事,才转过来对李谈与阿璃道,笑道:“两位,真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要即刻去看望一位长辈,恕我不能奉陪。不过两位在这里可以自便,我自当叫他们好酒好菜招待你们,绝不食言。”
“好……”
阿璃正要答应,李谈立刻拱手谢绝:“不必了,我们兄妹就此告辞。”他扫了一眼店内,一切仍都同以前一样,只不过是换了老板,瞧上一眼便也足够了。
“大哥,我们就……”阿璃话未说完,便被他拉出了门。胡衍在后面连声挽留,可李谈都置之不理,几步便已走得远了。
阿璃被李谈连拉带扯,出了快风楼,腹中饥饿,心中更有些不悦,嘟起脸,本想让李谈像往常那样安慰自己几句。可没料李谈一言不发,大步朝北而去。她心中一急,忙快步追了上去,嚷道:“大哥,你怎么回事?一到邯郸,便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谈置若罔闻,只是匆匆忙忙地走路。他走的飞快,阿璃跟着他跑得气喘吁吁。她正埋头追上,可突然间李谈身子往后一缩,几乎撞上了她。她未反应过来,李谈已经拉着她躲到了一旁的墙角之后。
前面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府宅,简单古朴。大门也不小,只是门前四周都无人把守,里面也是黑漆漆的,好似荒弃了很久。
记得当年,这里曾是车如流水马如龙,春风花月皆正浓。
阿璃看见门上的匾额上写着“马服君府”,“哦”了一声,轻声道:“这就是害死了你们赵国四十万将士性命的那个赵括的府邸么?”
李谈低下了头,眼里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可阿璃却没看到,她眼睛在望着那大门,正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小缝。她忙拉了拉李谈,轻声道:“大哥,你看……”
李谈抬起头,一名穿着葱绿色的女子,手里抱着一条黑色的斗篷,轻轻地拉开了门。李谈瞧着这女子,心弦一阵激动,几乎要热泪盈眶。
那女子的神情看来有些憔悴,她一直走到了对面的另一处墙角。两人才瞧见那地方一直站着一名穿着黑布衣衫的年轻男子,女子将手中的斗篷往他怀里一塞,轻声道:“我娘叫我把这个给你。天冷了,你……你别呆在这里了。”
“我怕那些无聊的人,又来寻衅闹事。我守在这里,他们就不敢来了。”那黑衣男子也低着声音道。
“怎么是他?”李谈诧异道。霎时那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在这里,那月……她……”
“大哥。你认得他们么?”阿璃问道。
“无论你呆多久,我都不会睬你的。”那女子突然又激动起来。声音也高了一些。
她自己抱来斗篷为这男子遮寒,可又说自己不会理睬他。阿璃又听得莫明其妙,只觉得这邯郸城里的女子,个个都十分古怪。
那女子要跑回院子去,那名黑衣男子,一把拉住了她,叫道:“菱儿,你别……”
“你别当我不晓得。”菱儿转过身,哽咽道,“我娘老眼昏花,那夜又下着大雨,你们蒙着面,旁人没有认出你,我却是瞧得清清楚楚。那个不晓得叫霜晨还是月儿的什么秦王的白将军,一掌打得我大哥吐了血,却被你带人救走了。后来……后来……你们一定还做了对不起我们家的事情,你就算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心中有愧,所以这三年来,你才这样守在我家门口。可我。我就是恨死你了,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她一边说着恨他的话,却一边将身子缓缓朝他靠去。
“菱儿,是我的错,你别怪月儿……她……”黑衣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李谈的身子却越来越抖,阿璃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问道:“大哥,你究竟是怎么了?”
“菱儿,菱儿……”远处有人大叫着。赶着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驰来。雪路难行,马蹄与轮子上都包了棉布以防湿滑。所以这里明里暗里的四人都没听到车马的声音。
那人停下了马车,叫道:“小恪。快来帮我搬东西……”
阿璃奇道:“咦,这不是胡大哥么?他说要去看一位长辈,就是来这里么?”
李谈眯起了眼睛。那叫小恪的男子,果然放开了菱儿的手,到了马车旁,与胡衍一起,将车上的装着的东西搬到了马服君府门口。小恪还要抱进去,菱儿一侧身,便挡在了他前面。
胡衍见到了,笑道:“我来……”说着,接过了小恪手中的那一袋面,要扛进门。
菱儿这才让开了两步,歉声道:“胡大哥,你怎么又拿东西来?”胡衍一边忙活着,一边笑道:“我那管事老糊涂了,又买多了米粮,我怕囤久了变坏了。你和老夫人行行好,快帮我把这些都用了,我真不知要怎么谢谢你们才好了。”
他手脚轻快,在马服君府内出入了三四次,便将东西都搬完了。胡衍瞧着空空如也的马车,满意地拍了拍手,对菱儿叮嘱道:“那里面还有些新的棉花,这几日冷了,你叫果儿她们给老夫人缝上一床新被子。夜深了,我不去打扰老夫人了,明日你再替我向她问声好罢。”
菱儿低低应了一声,胡衍正要告辞,见门边又站出了一名老妇人,衣着素朴,满头银丝,额头上皱纹横生。她扶着门,沉声道:“菱儿,怎得这样无礼,还不向胡大哥行礼道谢。”
“赵老夫人……”胡衍听到了声音,忙回身搀住了那老妇人,连声道,“这样冷的天,您出来做什么?”他又拉住了正要低头做福的菱儿,笑道:“都是一家人,做什么这么客气。”
“都是一家人……”老赵夫人喃喃重复了一句。她凝目望着胡衍,又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孩子,冷么?”她的表情和动作,满含着慈爱,就好像见到了久别的儿子一样。
菱儿忍不住便抽泣起来,小恪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她却一转身,哭着跑进了府里。
“这个赵菱,越发不懂事了。”赵老夫人叹道,“这几年,多谢你们两位看护扶持,我们母女几人,才能勉强将这马服君府支撑下来。”
“老夫人说哪里话。赵王都下令了,不会降罪马服君府。那些无能鼠辈,自己过得不如意,便来寻旁人的麻烦,大可不必理睬他们……”胡衍安慰道。
“从前还有赵鄢看家护院,可他……”赵老夫人叹了口气。她久久地望着胡衍不语,越看面上越是慈爱,忽地轻声道:“括儿,你……”
“老夫人,天气寒冷,早些歇息罢。”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恪,突然出声打断了她。赵老夫人似大梦初醒,看了看胡衍,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朝着两人微微欠身,慢慢地进了府,闭上了门。
胡衍和小恪轻声交谈了两句。小恪又一动不动靠到了墙角,胡衍则赶着马车回去了。
“这个胡大哥,真是个好人。那个叫小恪的,人也不错。”阿璃看着两人,出声称赞。可李谈却闭上了眼睛,默然不语。
他还记得赵老夫人从前同自己说过,她年轻时,除了长的还有些标致,其他的,便再没一样比旁的姑娘出众了。爹娘眼光好,做主将她嫁给了那个说话利索的穷小子,她便一心一意跟着他。可谁晓得,那小子在乡里做事,做着做着,就去到了邯郸做了税官,更没料到他还能打战,还连连打得都是胜战,最后甚至被封了马服君,官同国尉。
他记得她那时心满意足地说:她没想到自己一生这般顺遂,顺遂得年纪大了脾气反而更大。可谁叫她的儿子,也同他爹一样有出息呢?她儿子是赵国人人交口称赞的马服子,疼爱妹妹,又孝顺自己,她后半生有靠,又何必要收敛什么脾气?
可三年前那一场战,将一切都改变了。
赵菱长大了,仍是有些不懂事。赵老夫人的头发却全白了,那一双眼睛也变得有些迷蒙了。她从前讲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可方才见她微微颔首,淡淡而笑,甚至有了些世故之色,完全变了一个人。
幸与不幸,有时只隔了一张纸。
而赵老夫人与赵菱的那张纸,就是长平那一战。
他终于瞧见了他久已悬念的人,虽然过得不算太好,可比起他想的,却是好了许多。他想不到,竟还有人一直守护着赵老夫人与赵菱。
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还是有人刻意而为?王恪怎么会在此?那个胡衍又是什么人?
若是上天在帮他,可也会眷顾着那一个人?
那一个深藏在他心中,他最想见又最不敢见的一个人,她又在哪里?
☆、13 犹忆昔时路
天边又霏霏地落下了雪来,李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在邯郸的时候,从来未见过十月份会有这么大的风雪。
怒雪威寒,天地肃杀。邯郸城又弥漫在了漫天雪花中。
他又转头朝东走了。阿璃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无论她怎么叫唤,李谈都像没听到似的。
他一定有心事。
自从到了邯郸,大哥就一直古古怪怪的,可没有关系……阿璃狡黠地笑着,反正她会跟着他,瞧瞧他到底还要做什么。
就算李谈将所有的事情都埋起来,不告诉她,她也可以设法挖出来。
李谈一直走着,邯郸城里的路,他太过熟悉,熟悉得他不需要思考,都能在其间穿行无碍。只是一路行来,但见到处不少断垣残瓦,满眼萧索,这三年战乱,邯郸已经不复昔日繁华景象。
他本该在前面便向左拐到另一条巷子里去的。可他竟不知不觉走远了,走到了邯郸城东。前面路上积雪平整如镜,埋没了道路。这冰雪中的世界,虽然和春风中大不相同,但他仍是识得这条路。
只是当他走过这条路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又开始刺痛。
这条路上,曾有他那么多的回忆。那些甜蜜的回忆,抛不开,甩不掉,此刻却象是滚烫的火烙,烙得他心口煎痛。
直到他看到了那破旧的驻马桥。
他记得这里四面都栽满了梧桐,他曾在这里袖手望月,他亦曾在这里悲伤欲绝,可他终究只记得他曾和一个人牵着手,笑着走过了驻马桥。
如今驻马桥上都是白雪,上面几道车辙马蹄。还有几个轻轻的脚印落在积雪上。他从脚印上再朝远处望去,才见到了那倚在桥边的一条孤独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几乎都淹没在了风雪中。可他只要瞧一眼,他便晓得她是谁。
他的胸口像是被朱亥大侠的大锤。重重地猛敲了好几下,一颗心被砸出了胸腔。他几乎要叫出声来。几乎要冲上去抱住那条身影,可突然见到那条白色的身影,软软地倒了下来。
他立刻冲了上去,将那身影抱住,再紧紧地搂到了怀里。阿璃跟着他,一见到他怀里的人,便叫道:“大哥,她就是那个在渡头边上。叫那妇人去死的女子。”
可李谈却茫然不闻。他的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怀里的女子,他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脸,她的额头,她的脉搏。她好像失去了知觉,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只有脉搏仍在缓缓跳动。李谈心神全都乱了,什么都不晓得做,只是喃喃叫道:“阿璃,救她。救救她……”
“救她?”阿璃与李谈相识两年,平素见李谈无论遇到甚么疑难惊险大事,始终泰然自若。但这一次双手竟然发颤,眼神中流露出慌乱之色。心想若世上还有李谈不能解决的事情,那必然是非同一般。她以为这女子定然出了极大的事情。阿璃脑子一转,想着谁还能帮手,突然双手一拍,叫道:“大哥,你等着我。我去叫胡大哥,叫他来瞧瞧,他一定愿意帮忙。”
她轻轻一跃。在雪地中转瞬便滑出了极远,显然轻功极佳。而这邯郸城的道路。她不过只跟着胡衍与李谈走过一两次,似都印在了她心里一般。早已经认清了快风楼的方向而去。
李谈却什么都听不见晓不得了,他只是不停地抚着眼前白衣女子的脸,喃喃地唤着:“月儿……月儿……”他的声音突然间不再嘶哑,变得又清又亮。那么好听,衬得他的胡子邋遢的面貌都一下子体面了起来。
他怎么也叫不醒怀中的女子,又觉得她全身冰寒,只知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依着人的本能,以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整个人就好似傻了一般。
他又将自己的脸,紧贴着怀中女子的脸,在她耳畔轻轻呼唤。忽然感觉怀里女子动了一动,他惊喜非常,这才回复了一点神智。他再摸了摸,她脉搏平缓,便应该不是大事,也许只是晕厥了过去。
他精神一振,连忙抓过她的左手,正要运功为她驱寒,可一见到她左手上三道斑驳的伤疤,心头一阵震颤,又是征愣了许久,才以自己右掌抵着她的左掌,源源不绝地输入真气。
不过片刻,他便觉得怀内女子的身体慢慢地有了些暖意。他放下了手,凝目注视着眼前的人。白衣女子微微动了动身子,轻呓道:“老狐狸,我好冷,你抱着我……”
李谈眼睛一酸,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便连左边的眼罩下面,都成了湿漉漉的。他紧抱着女子,低声叫道:“月儿,我在……”
一阵淅淅簌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李谈连忙擦去了面上湿渍。只觉得一阵疾风掠过,有人已经从他怀里接走了那女子,轻声唤道:“赵姬,赵姬……”
赵姬?她怎会叫赵姬?莫非是他认错人了么?
可她的装扮,方才还分明叫着……李谈心中微微一愣,抬眼一看,胡衍正将那白衣女子抱在怀里,一掌贴在她头顶百汇穴,正在为她输入真气。一旁阿璃也气喘吁吁地赶到,扑到了李谈的身边,高声道:“大哥,你没事罢?”
李谈浅笑着摇了摇头,他盯着胡衍怀里的动静,却见那叫赵姬的女子缓缓转了一下身子,伸出手抱住了胡衍,轻声道:“老狐狸,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么?”这声音同阿璃在南郊渡头听到的全然不同,又软又腻,话里简直含着千般依恋,万种柔情。
胡衍柔声道:“赵姬,你……”赵姬听到了他的声音,突然将手缩了回来。她坐起了身子,四周扫视了一眼,见是胡衍抱着自己,立刻一掌拍在胡衍肩上,将自己落到了地上。
她踉跄着倒退两步,还未稳住身子。却又一抬手,便朝胡衍面上甩来,斥道:“谁叫你碰我的?”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冰冷。对胡衍的态度前后更是天差地别。胡衍已被她打了一掌,眼看这一巴掌便要甩在脸上。却只是连连苦笑,既不动怒,也不还手。
“你这人怎么这样蛮不讲理?”阿璃义愤填膺,高声喊道,“胡大哥一听到你出事了,立刻过来救你,你却还要动手打他。”
赵姬一怔,那手立刻停在了半空。她呆了半晌。许是想起了方才昏迷前的事情,觉得冤屈了胡衍,双目一垂,面上露出了歉然之色。她低声道:“我只是有些累,方才误会了你,对不……”
胡衍面上满是惊喜,不待她说完,便笑道:“打上一掌也无妨,我这皮粗肉糙的,也不怕……”
她只露了这一点儿软。胡衍便有受宠若惊之感,可见以往赵姬对他是何等冷淡,而胡衍对她又是何等千依百顺。赵姬怔怔地望着胡衍。欲言又止,突然一转身,便从前方掠走了,不过两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
“这个人……”阿璃指着她消失的地方,气得说不出话来。胡衍不以为意,只是对着李谈和阿璃拱手行礼,道:“方才的事情,实在是多谢两位了。若两位今夜还未寻到住处。便去我们快风楼委屈一晚,再喝点酒如何?”
“不行。我大哥不能喝酒,他身体……”阿璃道。
“恭敬不如从命。我多年也未喝过快风楼的酒了。那便多谢胡兄。”李谈闷声截断了她得话。胡衍一听大喜,忙在前面带路。
李谈默默地跟在胡衍身后。阿璃盯着李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轻快地跟上了两人。
※※※※※
三人一前一后上了快风楼的二楼。
阿璃一眼便见到那名叫赵姬的白衣女子,正坐在角落的几案边上,望着窗外。昏暗的烛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反而为她的脸渲染上了一层红晕,这才显得她像是一个活着的人。
阿璃扯了扯李谈,故意高声嚷道:“大哥,我跟你说,就是这个赵姬。方才有人要跳水,她不救也罢了,却还怂恿人家去送死。这样的人,就该让她尝一尝死了是什么滋味,你方才还救她做什么?”
胡衍听了,又是连连苦笑,不住地朝着阿璃打手势,示意她住口。可李谈却好似冻僵了一般,全身动弹不得,只是怔怔地望着赵姬,整个人好似迷迷茫茫的,仿佛是在梦中。
直到阿璃拉着他,随着胡衍到了另外一边。胡衍招待两人坐下,又拿来了酒樽。李谈终于不再望着赵姬,可眼神仍是在她的身旁徘徊。
这快风楼的二楼,只在一旁点起了一只火烛,所以才显得那赵姬的身边,全是暗影。可他却觉得,便是点起了再多的火烛,也照不亮她身下的黑暗。
她只那样坐着,就好似天下所有的伤心绝望都在她一人的身上。她的眼神是死寂的,连着她的人也是死寂的,快风楼便也变成了死寂的,甚至整个邯郸城都是一片死寂。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是为了谁呢?
胡衍轻咳了一声,为三人分别满上了酒,道:“她叫赵姬。”
“我听见你叫她赵姬了。她姓赵?还是她是赵国人?”阿璃轻叫道,“胡大哥,她怎么又在你这里?”
“我不晓得她姓什么,我也不管她从前叫什么,我只知道她现在叫赵姬。”胡衍道。
“什么?”阿璃没听明白。见胡衍没有回答之意,她又转问道:“胡大哥,她是你的家人么?你怎么认得这样古怪的女子?”
胡衍凝望着手中的酒樽,沉思了半晌,一口干完,才道:“三年前,我在秦国做完生意,急着想赶回阳翟。路上遇见了一男一女,女的身怀六甲,受了点轻伤,男的却是奄奄一息。我见这两人可怜,一时心软,便救了他们。可没想到,待那男的好了些,这女的便求我带他们去长平。”
“当时秦国同赵国刚刚打完战,不过一个多月。白起在长平坑杀了四十万的赵军,那里便是人间地狱一般,我虽然有点功夫,实在还是害怕。可这女的不停求我,说她猜她的妹妹一定是去了长平,她怕她妹妹出事,要去寻她回来。我这人实在心软,禁不住她这样求我,便雇了马车,带着它们两人一路朝长平而去。我记得那日,天上也正下着大雪。”
李谈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晓得阿璃的轻功是很好的,可方才胡衍与她并肩赶来,且先她一步而到。他有这样的轻功,身上的武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谓艺高人胆大,这样的人,就算客套一下说自己功夫一般,可他怎会害怕去长平?
他对着自己兄妹两人,萍水相交,既然肯将从前之事情坦然相告,也不必刻意隐瞒些什么。除非……他是多年来都习惯了这样自圆其说的说辞,这才对着任何人都是脱口而出。
李谈不动声色,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我战战兢兢,赶着马车,只怕遇到秦兵,更怕遇上赵军的冤魂,真是后悔自己为何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前面大雪封山,四处白茫茫的,积雪又厚,马车再也走不了了。那女的急了,跳下了车非要继续走,她怀着孩子,我怕她出事,就想去拦着她。我俩拉扯着,才瞧见前面的白雪之下,隐隐露了血渍出来。”
胡衍似陷在回忆中不能自拔,又连喝了两杯酒,才道:“我上前去看,扒拉了几下,才发现那雪下面,埋着一名白衣女子,她埋在雪里,整个人都已经僵了,披散着头发,一滩鲜血凝固在她的胸口,那场景现在想起来,仍觉得触目惊心。”
“那女子便是赵姬么?”阿璃听得入了神,忽觉李谈全身发颤,忙抓过他手里的酒樽,埋怨道,“叫你别喝酒,非要喝。不会是又犯病了罢?”
“方才受了冻,现在觉得有些冷罢了。”李谈摇了摇头,追问道:“她身上有血,是受了伤么?”
“她没有外伤,只是吐了不少血。后来大夫说她是心脉受损……她的身子就是到了现在也一直没大好过,时而晕厥吐血,我们也都习以为常了,”胡衍微微叹了口气,招手叫人生起了暖炉,又道,“我将她抱到了马车上,才晓得她就是那女子的妹妹。我带着他们三人寻了一个小客栈,请了大夫。好几天后,她才醒了……”胡衍说到这里,忽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睁开眼,第一眼见到我,就似方才那样,一把便抱住了我。”
☆、14 伤心客未还
“她抱住了我,叫道:老狐狸,我就晓得你不会丢下我。她又哭又笑,泪眼朦胧,那眼中的情意千回百折、如怨如慕……我就见了那一眼……就只那一眼,唉……”胡衍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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