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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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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深背上有些痛,但他的心中却是充满了喜悦,每一次拍打就似乎令他更舒畅一分。
许多乐荣轩的老人脸上带着笑,一边看着一边露出欣慰的笑容。
常无咎比曹品荣更能克制,只是抱了十来息就松开了手,曹品荣立刻补上,拉着张淮深的手带着他坐到自己的身边,左右打量着,在他的眼里,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变得瘦了许多,也更显得高了些,脸上颇有风霜之色,但比以前显然成熟稳重多了,言谈举止之间那从容自信的风度更是令人为之倾倒。
“你在那里怎么样,过得如何,练兵是不是很苦,打仗的时候危不危险?”曹品荣既是高兴又是心疼,一连串的问题不断从他口中问出,平时一直是不苟言笑不喜多言的他此刻却变得婆婆妈妈起来,滔滔不绝地问这问那,从张淮深的日常起居一直到那里的军政大事,无所不问,无所不想了解。和他一样,常无咎虽然没怎么说话,但脸上也是一副渴望知晓的神色。
张淮深明白他们的关怀,心下感动,微笑着耐心回答他们的问题。
也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了,只知道等曹、常两人已经是问无可问但还意犹未尽的时候已经是掌灯的时分了。
冬天天黑的早,下人早早地把烛台点燃了送了上来,几十支高高燃烧的红烛把整个大堂照得明亮无比。数十人在这红烛之下都显得喜洋洋,这里,曹、常两人为张淮深接风洗尘,数十名乐荣轩的老人也在场作陪。
席间,他们听着张淮深这两年在塞外的经历,不时爆发出畅快欢的笑抑或是揪心的担忧。知道口都干了,张淮深这才讲完了这两年经历,随即问起自己离开后乐荣轩的状况。
曹品荣也就将这两年的经营详细道来,常无咎在旁不时补充。
原来张淮深走后,曹、常按照原先的计划将生意、钱财全部转移了出去,乐荣轩只剩下一个空壳,但因为有皇帝的照拂,加之张淮深已经不在京中,宦官和神策军居然也没再派人来捣乱寻事,这两年来倒是一路太平,乐荣轩的生意也有不少进展,尤其是同吐蕃的贸易长了好几倍,凭借着皇帝的特许,乐荣轩的驮队往来西域,送去茶叶丝绸,运回来盐和皮毛,生意是越做越大,利润也是极丰厚,除去应该分担的鹰扬军军饷还能有二三十万贯的剩余。乐荣轩在长安乃至河南、山东的名声是越来越响亮,河北、两淮的那些官吏们见到乐荣轩的来人都是笑脸相迎,任什么要求都是满口答应。当然乐荣轩也很上路,除了给百姓带来价廉物美的货色外,更是喂饱了许多节度使的钱囊。
曹品荣将现状一一道来,听得张淮深是欣慰不已,连连感谢两位长辈在自己不在时的尽心竭力,将乐荣轩的生意扩大到如此地步。他欣喜之余更表示要将今年的节余尽数分给众人。张淮深说话素来无虚,见他如此慷慨,众人都是大喜。乐荣轩这产业曹品荣也有一份,听了这话也是连连点头,只暗赞张淮深的气度宽广,更没有想到要反对。
这一顿饭直到快要宵禁的时候方才结束,那也是张淮深听到击更之声后才提出来的。他觉得住在家中或许会泄漏他回来的风声,坚持不愿意住下来,因此不得不哄骗大家说他只是路过长安,明日就要回去,因此必须回住所准备。众人竭力挽留,却也难以改变张淮深的决定。
在大门口和众人作别,在曹常两人的作陪下,张淮深和索勋踏上了回义宁坊的住所。
寒冬之夜,北风凛冽,呵气成冰,静静的大街上只有这四个人聚在一起走着,在黑暗中成为隐约的一团黑影。
这一路上,张淮深将自己回长安来的目的悄声告诉了曹常两人。这二人默默地听着,在此前辛浩铭前来相借飞钱时他们已经有了预感,此刻他们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用自己无声的眼神表示着他们最坚定的支持。
到了义宁坊的住所,两人没有进去,在门口依依作别。
张淮深这时猛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今天我都糊涂了,忘记问了,曹叔、常叔,怎么我一天都没见到芊芊?”
常无咎答道:“这丫头前几日去了神龙寺吃斋念佛了,要待上半个月才回来。”
“她去那里干什么?”张淮深诧异地问道:“她怎么突然这么虔诚地信佛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在你和慕德走后,她有一次去听那位陈康白吉永登大师说法,回来后忽然间就信了,空下来的时候就是烧香拜佛,不时布施,我问过,她说这是替你和慕德修行,你们在北面打仗,必然要杀人,她这样也是为你们减少些杀孽,好保佑你们平安。今儿这回去神龙寺也是为了替你和慕德祈福,请佛祖保佑你们平安回来。”曹品荣抢在常无咎的前面接口道。
常无咎接着说道:“这丫头不懂事,你难得回来一次,我这就让她回来和你见见。”话语间很有些歉意。
听了两人的话,张淮深内心深处一阵阵感动,他知道芊芊对佛道两家向来没有兴趣,如今忽然信佛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平安而作,或许也有为了排解自己和常慕德离开后的寂寞的原因。想到这里,他更是歉然,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这倒不必了,修行也是件好事。”
曹常两人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想让张淮深多些感叹,两人不再多说作别而去。望着两人的背影远去,张淮深方才进了宅门。
回到屋中,他吩咐索勋明日一早就去崔铉的府邸找崔琅前来,等索勋领命离去后,张淮深在灯火之下思考着将要面对种种情况,深夜之后屋中方熄了灯火。
第二日清晨,崔琅就赶来了,这时候张淮深正在慢悠悠地用早饭。
见他进屋时气喘吁吁,张淮深笑了笑,招呼他坐下一起用早饭。崔琅才起床就被早在崔府门外求见的索勋找了来,听说张淮深已经来到了长安,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免有些担心,只是略微梳洗就赶了来,未曾吃过,见张淮深此刻的悠闲知道并没有大事发生,心中稍定,也就依言坐了下来。
喝了几口小米粥,嚼了张薄饼,崔琅稍解腹饥,这才停下来问道:“你怎么忽然回来了,难道是陛下召唤吗?”
他们加上仆固俊还有辛浩铭、常慕德,这五人人年岁相似,待人处世颇有雷同之处,所以这两年来亲密无间,不是公事的场合向来是用你我相称。
虽然口中这么问,但崔琅心中有数,张淮深一定是私自回京的,因为要是真的有诏书,他不会不知道的。果然,他见到张淮深点点头。
崔琅心道糟糕,不由放下手中的筷子和薄饼,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张淮深见他这样,吞下口中的东西,笑笑道:“你怎么了?”
崔琅索性叹气道:“没有奉诏就回京可是不小的罪名啊,尤其你是坐镇一方的大将,要是看你不顺眼的那些家伙借机奏上一本说你心怀不轨、私离驻地,说不准就是一场祸事。”
张淮深这时已经吃好,拿起块细白布擦擦嘴,若无其事地道:“要是等旨还不知道要到哪年了,反正这次是悄悄回来的,没人知道,怕什么。”
“这还好些,等走了之后那些人也拿不到把柄。”崔琅稍微放心,接着问道:“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就是为了这次军饷延误吗?”
“也不全是。先别问我,我倒要问你,这事如今怎么了,其中的内情弄清楚了没有?”张淮深转过话题问道。
“事情暂时是解决了,我回来后通过家父见到了陛下,当面禀明后陛下大怒,亲笔下了诏书责令渭南阁邸仓令立刻拨付,如今粮饷已在去夏州的路上了,由辛参军前往押送。至于这次延误是由于什么缘故,目前还不是很清楚。因为那名仓令见到诏书吓得什么似的连忙拿出户部的公事,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暂时不要拨付鹰扬军的粮饷,他说他也只是照办而已。我把这公事仔细地看了,上面行文语气、纸张封皮,还有印鉴都是货真价实并非伪造,但回京后一查,在户部竟然找不出相关的文档和往来记录,我回禀后陛下下令彻查,只是到现在还没查出什么眉目。”
“原来这样。”张淮深听了后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既然还没消息那就先放一边去。我这次偷偷回来是有点事想向陛下面禀,你替我安排一下,最好今天明天就能让我进宫陛见。不过这要做得隐秘,别让人知道我回来了,更不要让人知道我进宫。”
崔琅诧异地望着张淮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得这么偷偷摸摸,但这两年来他已经养成少问多做的习惯,因此他没有多问,只是答道:“我这就去办。”
说了之后他想起什么,又问道:“家父是不是也要隐瞒?”
张淮深踌躇了一下,本想说是,但转念一想,崔琅此时官微职轻又是外官,要想见到皇帝必然是通过崔铉才行,不可能瞒过,因此就道:“这倒不必,只是请和令尊说一声,千万不要外泄就成了。”
“好。”崔琅答应了一声,他也是个做事的人,知道这件事办得越快越好,三口两口吃了点东西就说了一声快步走了。
他的效率也真快,正午时分就又来了,欣喜地向张淮深道:“事情办好了,我一回去就和家父说了,请他上朝的时候悄悄向陛下禀告,刚才家父回来,说陛下知道你回来非常高兴,命你午后就进宫。”
“办得好。”见崔琅如此高效,张淮深高兴地夸道。
崔琅笑笑,有些歉然道:“只是要委屈你一次。陛下怕引人注目,所以只说是召见我,你得改装一下当作随从才能进宫。”
“这只有更好。”张淮深拍拍他的肩膀欣然道。
午后,张淮深换上了随从的衣服跟在崔琅的后面悄然进入了阔别两年之久的大明宫。重回这宫禁森严之地和大唐皇权的所在,再想到这次进宫的目的,阵阵兴奋跃上心头。
在一处休恬的小阁,皇帝召见了崔琅,并破例让他带一名随从入内,这随从自然就是张淮深了。
进去之后,两人跪下行礼。皇帝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命他们起来,吩咐内侍退下。等小阁内只剩下这三人后,皇帝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竟然下了龙床,走了过来,拉住张淮深的手,连声道:“卿出塞两年,朕颇为思念,今日见卿回来,朕实在欣慰不已。”
崔琅见机,悄然退下,在小阁的外间等候着,只留下皇帝和张淮深两人单独相处。
见皇帝这样激动,张淮深心中也不禁感动,他说道:“两年不见龙颜,臣也是思念万分,这次没有请旨就擅自回来,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无妨。”皇帝毫无见怪之意,笑着道:“这两年你一直在夏州苦寒之地练兵,也不曾回来过,实在是苦了你了,回来探望亲人也是应当。不过朕知道你不是个冒失之人,这次没有请旨就忽然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陛下英明,这次臣回来原是为了渭南阁邸延误粮饷之事。蒙陛下垂爱,鹰扬军从无断饷之事,所以臣以为此事很不寻常,而且又恰逢枢密副使宋叔康前来窥探,企图策反臣帐下大将,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臣心中颇有些狐疑,故此次未奉诏就匆匆回京,也是想向陛下请示。”张淮深恭敬地道。
“这两件事朕已经知道,延误军饷之事尚在盘查之中,朕已经将仓令下狱严审,户部那里也在查验是谁发的公事,只是经手之人办事不力,至今也没能查出个结果。至于宋叔康到你这里来,那本是兵部巡视三边的例行公事,只是他硬要凑进去而已,真没想到他竟然会策反你的部属。”说到这里皇帝倒吸了口冷气,叹道:“其实朕早就该料到了,去年你大败乌介之后仇士良就曾和朕提过要在你军中设置监军,朕一直没答应,说不准就是因为仇士良也起了疑心吧。”
“臣以为必然是这个缘故了。”张淮深沉思良久说道:“臣本是他的对头,他既然知道臣手中有了兵权必不会忽视不顾,就算是不曾疑心到臣建领鹰扬军是打算对付他,但依此人的狡诈狠毒,那也会设法夺过兵权已策万全,即便再怎么不能遂愿,那也会要求安插耳目以了解动向。陛下回绝他监军的提议恐怕会令他疑心更大。要是如此,这几件事发生倒也合情合理,看来多半是仇士良弄的鬼了。”
“这倒是朕的疏忽了。”皇帝有些懊悔道。
“不然不然,练兵本是最机密之事,决不容宦官窥探,陛下回绝也是当然。”张淮深连忙替皇帝辩解道。
“唉,不准设置监军,仇士良会起疑心;可要是准许设置,那又无法保住机密,倒是两难啊。”皇帝连连叹息,接着又道:“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仇士良肯定已经动了疑心,不然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是。不过陛下也不必过于忧心,如今鹰扬军已成,动手的时机已经到来,就算他疑心也来不及了。”张淮深连忙说道。
“对了。”皇帝精神一振道:“你这兵练的到底如何,虽然你常有表章和战功上奏,但纸短难书,今天倒要听你亲口对朕说来,不要怕烦,越详细越好,朕很想知道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讨伐宦官乃是国之大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陛下垂问理所当然,臣岂敢含糊应对,只是练兵之事颇多琐碎,请容臣慢慢道来。”
张淮深于是就用最简约的话语将这两年的风风雨雨一一道来,从最开始的艰辛困难一直到最近的无往不利,皇帝全神贯注,听得极为认真,不时插话相问,事无巨细都很关心,难得可以让皇帝知道自己的辛苦,张淮深也乐意细细加以解说,这一番问答竟足足用了两个时辰。等到皇帝听得如同亲历一般时,天色已是全黑,宫中也到了快要击鼓闭门的时分。
看看天色,皇帝不禁“啊”了一声,有些歉然地道:“没想到一聊就这么收不住,既然天色已经晚了,你不如在宫中留宿吧。”
虽然这是了不起的恩典,但张淮深不敢有失人臣的分寸,连忙说道:“此事恐怕不妥,臣这次回京乃是极为隐秘的,宫中留宿外臣必然会为人知晓,对大事有所不便,请容臣先行告退,待明日再来向陛下陈述起兵讨逆的方略。”
“这……说的也是,朕也就不强留你了。”皇帝稍一思考也就同意了。
张淮深行礼后退到了外面,此时等候以久的崔琅早就焦急不已了,见他出来松了口气,连忙遮掩着他出了宫回到了义宁坊。
到了宅中后,崔琅就告辞回家了,张淮深则在用了晚饭之后一个人躲在房中细细思量明日的应对,边想边写,最后整理了份条陈收在身上,直到深夜才入睡。
第二日上午,他换好了衣服等待崔琅前来带他入宫,但直等到中午崔琅方才前来,而且一进来就说道:“今天不行了,陛下要接见回鹘来的使者,这一两天都没有空暇,早上家父廷议回来后传陛下的话,让你后日再进宫。”
“哦,是这样啊。”张淮深有点失望,点点头道:“那好吧,也只好等了,你要是有事先回去吧。”等崔琅嗯了一声之后,他起身回到了房中,好一会儿才出来,身上也已经换上了一般武将出行时常穿的骑装便服。
这时崔琅尚未离开,见张淮深这样打扮随口问道:“你这是要出去么?”
“是啊,既然回来了,又恰好无事,我打算去清源公主府里看看,两年没见,也不知她如何了。”张淮深答道,言语之间透着股虽淡实浓的深情。
听到了一番话,崔琅忽然神色一变,急急地说道:“你这次微服回来,我看还是小心一些,公主府里人多眼杂,难保不会让有心人知道,还不如在宅子里好生歇息歇息。”
“不了,既然都回来了要是不去,恐怕她会埋怨我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她。”张淮深并不理会劝阻,一边走出大堂一边说道。
“将军身系两万弟兄的安危,还是谨慎些为好。”看到张淮深执意如此,崔琅惶惶然地跟了出来,在他的身后竭力劝阻道,竟用上了公事的敬称。
“怎么了?”因为崔琅平素从不在这等小事上执意要忤张淮深的意思,此时突然坚持几见不免令张淮深感到惊讶,所以他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崔琅连忙否认道。
“那就好。”既然他不愿意说,张淮深也就不打算问下去,只是叹道:“你也知道我和公主两年不见,久别之下心中着实牵挂,难得有空,我怎么能不去看她。更何况过几天又要回去再上沙场征战,也不知能不能再见上一面,我怎能错失今日良机呢。”
见张淮深打定主意要去,崔琅只得叹了口气退在一边,让开道路。等见到张淮深牵着马出了门口,崔琅脸色数变,终于高声道:“公主这几日并不在府中。”
张淮深一怔,本已淡去的疑心再度大起,他拉着马缰回首问道:“你怎么不早说呢,那她现在在哪里?”
对前面一个问题崔琅避而不谈,只是答道:“现下公主正在骊山别墅避寒。”
“哦。”张淮深深深地看了崔琅一眼,见他脸色虽然平静,但在自己的烁烁目光下还是低下了头不敢正室自己的眼睛,心中更添疑虑,只是崔琅是自己的心腹,他既然回避那就不便过于追问,因此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跃上马,双腿一夹,纵马而去。只留下崔琅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
直到见不到那一人一骑,崔琅脸上终于浮现重重的忧容,复又低头,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宅而去。
一出春明门,张淮深就放开脚力纵马飞驰。通向新丰、渭南的官道两侧白雪皑皑,此时正是岁初严冬之际,寒风扑面,行人稀少。因为急于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因此他一路扬鞭策马当真是疾行如电。
马行良久之后,在冷彻入骨的风刀侵袭之下张淮深的脸早已僵冷刺痛,出门时的热切如今也有些平息了下来,适才崔琅含糊其词的神色慢慢浮现在了心头。
“崔琅他好像话中有话,为什么他要阻止我见公主?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公主在骊山?为什么他说话的神情那样古怪和犹豫?”不断冒出来的疑问此刻正盘桓在张淮深的心头,适才并没有引起深思的迹象如今却在他的心中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崔琅他知道却没有告诉我?”思考了许久,张淮深在心中问着自己,但他却立刻告诉自己:“没有这事,崔琅他是如今难得的正直之人,待人诚挚,他既是我的同袍也是朋友,要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怎会有意瞒我。”
虽然是这么想也这样告诉自己,但心中的阴影还是挥之不去,崔琅的种种举动和公主的不在府中使得张淮深的心中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些蛛丝马迹,但潜意识中的恐惧却令他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他宁愿就这样装糊涂下去。
马行甚速,一个多时辰后,一人一骑已经来到了骊山脚下。公主的别墅在华清宫的附近,位于有禁军把守的禁区中。张淮深不想让人知道他回了长安,因此在山脚下找了户人家寄放了自己的马匹,只身一人左趋右避,闪过了一重重的关哨,从小道密林之中来到了山上。
公主的别墅在半山坡上,他早在会昌三年就来过,因此轻易地就找到了,记得上次前来还是因为要和豆卢着比武,望着远处的院落,想到往事,想到就是在这里他和公主海誓山盟共度巫山,张淮深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来时的忧心此时也不禁被放在了一边。
到了近前,本该是到正门报名求见,但一转念,他打消了这个主意,没有去正门而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侧耳查听到里面没有人走动后一个纵身轻飘飘地从高墙外跃入了公主的别墅之中。
此举颇有些偷摸摸的味道,张淮深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出于想隐匿自己行踪的考虑,另外也有些想让公主惊喜一下的念头在内,当然,盘桓在心中的阴影也是让他忽然这样做的原因之一。
这别墅乃是一座三进的宅子,并不是很大,但很精致,张淮深跳进的乃是一座别院。查看了身遭的地形,看准了方向之后,他凭着记忆向公主的平素的住处走去。张淮深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里又是他记忆最深刻的地方之一,所以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正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公主所住的小院。
因为外面是寒风肆虐,所以一路前来并没有碰上什么人,当真说得上神不知鬼不觉。踏上院中正屋的台阶,张淮深就觉得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着,两年来的相思此刻竟一发不可收拾地从心中冲了出来,他的嘴在发干,额头在冒汗,手攥得紧紧地,许久不见而带来的紧张和兴奋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处。
“近屋情更怯,不敢叩朱门。”张淮深感到自己过于激动,自嘲地在心中默诵着被篡改的宋之问的 《渡汉江》 ,踏过最后一级台阶,抬起手,握成拳,就要轻轻地向屋门叩去。
忽然,屋内传出一声腻人的娇唤:“别这样么,天还没黑呢,就这么急。”
张淮深身子陡然间僵硬了,手还是抬起,拳还是握着,还是那样要叩门而入的样子,但这声娇唤就像是定身咒语一般令他突然间如同石像一样凝住,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张淮深此时的心猛然沉了下去:“难道,难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会的,我一定是听错了。”虽然他在安慰着自己,但他的心还是在往下沉。
“那有什么,反正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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