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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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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钩了。

但这猎物并非只知道蛮干的匹夫,耐心也出奇得好,从鹰扬军一开始渡河直到现在都只是静静地窥视着,就是没有一点要动手的意思。

张淮深考虑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帅旗还在河东,敌兵不敢擅动,所以交代了李恩和索勋一些事情后,自己也过了河。看着第三批人马顺顺当当地踏上浮桥,鹰扬军的身后还是没有变化,他有些奇怪了,下意识地问了下先期过河指挥的常慕德:“你看为什么他们还不动手?”。

常慕德正忙着安排渡河之后的大军重整集结,闻言匆匆想了一下道:“对面还有八九千人马,可能敌兵还不敢动手。”

张淮深点头道:“有道理。”叫来一名亲兵吩咐道:“你去对岸和右副郎将说,敌兵可能在他们只剩下三五千人的时候动手,叫他们时刻警惕。”

亲兵领命而去。张淮深这么说也是有他的道理,鹰扬军是虎狼之师,对乌合之众就算以一敌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神策军领兵的将军有点本事的话,肯定会在东岸只剩下三四千人的时候才动手的,因为若是更多,他们未必有能力啃下这硬骨头,若是少了,鹰扬军主力已经过河,若是弃之不顾自顾自扑向长安,那兀元实这一战也就等于白打。

张淮深此刻并不知道华州守军这次追击仅仅是为了将鹰扬军绊住,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杨钦义已经看穿了他的用意,之前的谋划他都只是根据出城的人马多少来作出的判断,在张淮深看来若是神策军仅是为了沿途骚扰,迟滞鹰扬军的前进,那根本不用派出这么多人马,既然现在几乎是倾城而出,虽然还想不通杨钦义怎么忽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有意决战那是必定了的,既然如此,张淮深也颇有意来个一网打尽,彻底清除后患。

高悬在天空中的太阳已经开始向西倾斜,时已晌午。张淮深眯起眼睛看着对岸,鹰扬军马军仍在陆续过河,东岸的人马还剩下四千左右。在金黄的日光之下,他朦朦胧胧感觉身边的气氛似乎越来越紧张,而对岸的杀气也似乎越来越重。

“就要动手了么。”他喃喃而道。

话音未落,就只听得对岸不远处惊天动地的杀声响起,如霹雳一般打在所有人的心头,许多毫无准备的军卒都骇异地望着身后,而张淮深却感到精神一振,大喝道:“敌兵来了,准备作战。”

主帅坚定的语气令那些士卒立刻镇定了下来,河东的鹰扬军在李恩的指挥下迅速摆开了作战的阵形,马军自两翼排开列队,步军盾牌手大步上前,将一人高的盾牌竖起,一人接着一人并列着在阵前排成了盾墙。弓箭手迅速跟上,在盾牌手的间隙之中曲腿半蹲,挽弓搭箭,箭尖在阳光中闪烁着耀人的光芒直指着正在冲来的敌兵。而已经过河的兵卒正在常慕德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快速的倒流向河东,迅速增援还没过河的人马。

鹰扬军毕竟是饱经征杀的劲旅,经验丰富,又早有准备,河东又刻意留下混和了步、骑的人马,完全可以单独作战,所以虽然看到对面来的敌兵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却也丝毫不惧,如果说敌兵的气势如排山倒海一般的话,那河东的鹰扬军更像是泰山一样有难以撼动之感。

兀元实在神策军中看得是赞叹不已,直惋惜这支人马为何不是自己的。他在林中久候多时,虽然从鹰扬军过河的次序上看出对方早有防备,但当到了预先设想好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在他看来,对方虽然骁勇,但兵力连己方的三成都不到,又有一条河将鹰扬军分割成两部分,虽然还有两条浮桥,但也济不了什么事,此时不动手又更待何时。

他的想法也是很多兵卒的想法,若是以众凌寡还没不敢的话那也太没种了,所以那些兵卒精神振奋,排山倒海一样的杀声又给他们平添了许多勇气,在热血沸腾之下,人人奋勇争先,只盼早点砍下敌兵首级好回去领赏。

但乌合之众毕竟是乌合之众,蜂拥而上的神策军步军气势虽然有,但阵形却是混乱不堪毫无章法,刚刚扑到阵前,在鹰扬军一轮箭雨中就有无数的士卒被射到在地。幸存下来的士卒慌乱间才想起要将盾牌护在头顶之上。但此时第二轮箭雨又射了过来,即便是有盾牌护卫,但仍然有不少人被射到,哀嚎着倒在地上,许多军卒都胆怯了,停下了脚步打算后退,但尚未知道厉害的后继步军紧跟而上,将他们推着向前,阵前又是一阵混乱。

鹰扬军见此并未乘机出击,而是缓步向前推进,为身后河西人马渡河增援让开地方。

兀元实见手下那些乌合之众刚上阵就这样出丑,眉头大皱,不得不将自京中带来的老兵遣了上去。那些老兵有沙场经验,从阵中穿插上前,用盾牌护着全身,小步不断左右移动着向前推进,鹰扬军箭雨虽然不停,但毕竟人少,不可能非常密集,而那些老兵又散得比较开,在箭雨之中竟然照样前进,伤亡减少了许多。有人带头,那些新兵胆子壮了,依样葫芦地学着同样前进。在扔下几百具尸体后,神策军和鹰扬军终于绞在了一起,展开了面对面的肉搏。

其实虽然河东的鹰扬军人数过少,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神策军接近,其中更多的原因在于张淮深有意要全歼敌兵,生怕僵持时间太长,敌兵知难而退,所以曾指示李恩要想法子将敌兵缠住,等待大军回到对岸然后一举合围。但这一来就会带来一个很麻烦的问题,那就是一旦正面开始厮杀,鹰扬军兵力不足的弱点就会暴露无疑。要知道沙场之上为了性命人可以使出全部的潜力,虽然敌兵大多是没上过沙场的新兵,但当他们闻到血腥味之后,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陷入半疯狂的地步,到那时战力也不可小视,何况在混战之中,鹰扬军兵卒之间配合默契的长处就不容易发挥,而敌兵仗着人多更能占据上风。

不过这难不倒张淮深,当两军绞在一起的时候,原本在河西岸边一溜排着的十多个蒙着油布的大家伙被鹰扬军的兵卒奋力掀去盖头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那些都是足有两人高的攻防利器——发石车。

这些发石车说来还是神策军的,那是坊州之战中鹰扬军从宁州神策行营援兵手中夺来的,后来在弃城撤退的时候没来得及带走又落入了石雄的手中,而石雄追击的时候因为这东西派不上用处又把它留在了坊州,当鹰扬军二度攻下坊州的时候又把它给得到了,而后因为要去攻打长安,所以又就将它们携带而来,直到现在又终于派上了用处。

发石车上的油布被掀走之后,兵士们迅速将之瞄准了对岸,巨石在“一、二、三”的呼喝声中呼啸而起,准确而又密集地投入到了神策军军中。因为生怕误伤自己人,所以这些巨石瞄准的都是神策军的后军,为的也是迟滞敌兵的补充,减轻河东鹰扬军阵前的压力。

当发石车投入战斗之后,神策军的士气一下子大落,人人都担心巨石从天而降将自己砸成肉饼,分心之下,战况对于鹰扬军开始有利。

兀元实大为恼怒,一面吩咐军中的长弩手去附近高地之上向河西的发石车居高临下地放箭,一面拍马上前,向着身边的士卒们大声吼道:“怕什么,本将也在这里,看能砸着谁。”

看着主将毫无畏惧地来到乱军之中,神策军的军心定了许多,加上对岸投来的巨石其实并不是很多,并不能真正地影响战局,其后那些长弓劲弩又将发石车给压制住,他们的畏惧之心也就慢慢消减了许多,专心于厮杀之中。

兀元实松了口气,查看了战况后下令不要管其他,只管从中路向前冲,一定要冲开鹰扬军步军的防线。他下这军令并非鲁莽的举动,而是看出了此战的关键。

这关键就在于那两座浮桥。

浮桥是将河东河西鹰扬军相连接的唯一途径,眼下是河东战场上神策军以众凌寡,占据了上风,但如果等河西的鹰扬军全都回到河东,那局势就完全要倒转过来了,而若是能抢在河西敌兵增援前将浮桥给截断,别说把他们给绊住,就算取胜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兀元实非常兴奋,只觉得取胜的良机已经到了眼前,严厉的军令不断下达,督促部下奋勇向前。

这一来鹰扬军正面的压力越来越大,步军虽然骁勇,但在数倍于己的敌兵面前也不得不节节后退,这一来造成了一好一坏两个结果。好地方的就是,神策军只知道鼓勇前进,将两翼全都暴露了出来,鹰扬军马军已经将他们圈了起来,形成了新月形的包围。而坏的地方就是,鹰扬军的步军被逐渐挤压到了河边,援兵由此拥挤在浮桥上难以踏上东岸的土地。不过好在浮桥还在鹰扬军的控制之下,运送伤兵下来填补生力军上前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河东的步军虽然被压制住但守得还是很牢固,防线也纹丝不动。

战事到了这一地步,张淮深的脸色也不禁凝重了起来,若说先前还有因为起兵以来所向无敌而滋长的骄傲,那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收起了对敌兵的轻视之心,并反思自己定计时的轻率,暗叹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对手。

看了看眼下的情势,张淮深已有对策,招手将常慕德唤来,贴耳吩咐了他几句,常慕德连连点头,退下去,将已经过河的两千马军集结成左右两军,一声呼哨,上千匹战马和马上的军士噗通通全都跳入了乔谷水,马儿们划着水从河西游上了河东,原来是泅水前去增援。

那些马军上了岸,因为河东的鹰扬军已经将神策军形成了新月包围,所以令他们可以从容集结,当排成冲锋的阵形后两千多人同声呐喊,喊声震天动地,在呐喊声中,他们高举着马刀向神策军的后军发起了猛攻。

这时的形势因此又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河东的鹰扬军加上回师增援的部分仅八千左右,只有对手的一半,但两翼的马军配合中央的步军已经将神策军团团包围住,只剩下一条口子留着,那个口子还是因为地利的原因无法锁闭的缘故。

当包围基本完成之后,那些已经意识到落入重围的神策军慌了手脚,恐惧之感在他们之间蔓延了开来,虽然还是在奋力拼杀,但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举动,很多人都在刀光剑影中拼死向周围打量,看有没有能脱离包围的出路。

这样一心两用怎么能打仗,本来靠着一股锐气神策军才把鹰扬军中间的步军给压制住的,当这股锐气发生了改变的时候,情况就立刻改变了许多。鹰扬军步军感应到了敌兵的分心和胆怯,奋力发动了反攻,一举将神策军逼退了数十步。这一来渡口又宽敞了许多,河西的鹰扬军乘机源源不断地从浮桥踏上了河东,不断的增援使得正面的步军兵力越来越雄厚,把对面的敌兵压得越来越后退,而越来越向前推进又为更多的援兵上岸提供了空地,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战局开始了大扭转。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开战以来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张淮深随着援兵回到了河东,鹰扬军的人马除去不能上阵的已经倾巢出动,一万多人马从三面将神策军紧紧围住,因为敌兵直到这时兵力还多过鹰扬军,加上地利的限制,在东面还是有一条很大的缺口没有封住。但到了此时鹰扬军已经开始占据上风,不过敌兵毕竟人多,胜负一时还未能分出。

其实越战下去,那些乌合之众的神策军越是胆寒,他们早就有退却之心,只是兀元实亲临阵前督战,亲手斩了几名逃兵,还将那些老兵安排在了后阵督战,凡是后退者皆当场格杀,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拼命,但在心中也不知把兀元实给骂了多少遍。

而兀元实这样做其实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照眼下的战况,溃败是迟早的事情,若是平时,他早就下令撤退了,但杨钦义的警告在他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使得他不敢这么做,因为如果能在这里把张淮深拖住,即便自己战死,在长安的家人却可以得到优厚的抚恤,一辈子衣食无忧,反过来的话,他们也许就会流浪街头,甚至沦为盗贼倡优。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不寒而栗,只有一咬牙,约束兵卒,不恤伤亡,兀自苦战不退。

神策军的缠斗不休使得张淮深感到大惑不解。他并不知道眼下敌兵是谁在指挥,但从耐心追踪一直到半渡出击可以看出敌军的将领是个深通兵法的人物,照理来说早该看出战况对他不利,也早就该下令撤兵了,尤其是在退路还畅通无阻的情况下——这本还是张淮深最担心的问题,敌兵容易一溃而散,不能将其一股成擒。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奥妙不成,难道敌兵还有援军?”

张淮深苦思不解,从敌兵的人数上可知华州已经派不出援兵,斥堠的打探也明示方圆数十里内并无别的兵马,更何况长安城内应该还是一片混乱,哪能抽得出人马从背后掩袭。

对了,长安的人马!

张淮深一下子醒悟了过来,敌兵伤亡惨重却还纠缠不休不是在试图反败为胜,而是打算死死地拖住鹰扬军,是在为长安做好准备而争取时间。

一瞬间,张淮深想通了一切,除了对于这计谋是出于谁的手笔还不知道以外,敌军的所有举动在他脑中都得出了合理的解释。

他脑海中一时混乱,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常慕德在他身边吓了一跳,拍马上前唤道:“禄帅,怎么了?”

张淮深回过神来,脸色阴沉,狠狠地道:“我们上当了。”(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这时是会昌六年三月二十日的傍晚,距离三月九日大槃山分兵已经过了一十二天了,而正在苦战中的鹰扬军距离长安却还有至少一日半的路程。

第五十章 试探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撒满大地,淡淡的烟尘和温柔的春风在空中盘旋着嬉闹着,渭南平原之上洋溢着悠闲和宁静,可是很快这片祥和就被打断了,原本宁静的京畿道临潼境内的官道上隐隐有绵密的闷雷声传来,紧接着自东向西更是有滚滚烟尘漫天而来,隐约间可见大地的尽头出现了千百骑人马,还不及瞬目,那千百骑已是带着一股黄尘如旋风一般疾驰而过,又消逝在大地的另一头,当疾驰之时,无数只马蹄不停地敲打在黄土地上,就好似数千只大鼓在吼叫,大地为之震动,那随之而来的低沉的声音更是让人感到一阵胸闷,直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支疾驰而过的骑兵大约两千左右,人数虽不多,但一眼望去马儿健壮,骑手彪悍,端得是一支钢铁锻打出的精兵。不用怀疑,因为这马儿是来自回鹘的健马,而伏在鞍上的骑手更是鹰扬军的精锐之士。

这就是鹰扬军中最为骁勇的牙军骑兵,而此刻他们的主帅张淮深也夹在其中,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此刻乃是会昌六年三月二十一日的黄昏时分。

就在前一日,鹰扬军刚与追击的华州守军在乔谷水渡口展开激战。这一战中神策军企图拖住鹰扬军前进的脚步,而在领悟到对方企图之后,张淮深断然放弃将敌军全歼的念头和已经完成的包围,放开了一个大缺口以诱使敌兵溃逃,已被包围的神策军在见到有了生路之后终于放弃了继续抵抗的念头开始从缺口中向外逃去,虽然兀元实红了眼命督战的亲兵将逃兵当场处死,但一旦开始了溃败就不可能将之扭转,逃命的军卒越来越多,从三五人一直到成百上千人,从零零星星直到汇成一股洪流,直到最后再也无法阻挡,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兀元实眼见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随着人流向东逃窜。包围已经撤去,鹰扬军只得正面推进,原先的围歼变成了击溃,追击出数里之后大军收兵回到了战场。是役歼敌七千,俘虏一千左右,鹰扬军虽然再一次获得大胜,但宝贵的时间却也同时被耽搁了半日。而当晚大军又不得不忙于救死扶伤,清理战场,直至五更方止。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早已疲惫不堪的三军将士都倒在了地上进入了梦乡,乔谷水之战将鹰扬军前进的脚步阻拦住几乎整整一日之久。

醒悟到敌兵用心的张淮深无心睡眠,当将士们好梦正酣之时,他将大军交给常慕德和李恩统领,命他们等将士们休整之后再继续前进,而自己带着索勋和是役未曾投入战斗的部分牙军马军抛却了一切辎重,轻骑先行向长安进发。

为了抢回失去的时间,张淮深下令全速前进,不得顾恤马力,务必在日落之前赶到长安近郊,所以这支轻装前进的马军在渭南的官道上就像是风驰电掣一般,经过大半日的不停歇的赶路,黄昏时分已经抵达了骊山附近,离长安只剩下一步之遥了,但这时军卒和马匹也已都疲惫不堪,前进的步伐不得不因此放缓。

松开马缰信步走在骊山边官道上,张淮深见身后的士卒们因为长时间奔波,人人脸上露着疲倦的神色,在春日里,马匹也都吐着白气,显见已经不支了,只好下令下马歇息一会儿。得令之后军士们松了口气,纷纷跳下马来寻找了个地方坐下,擦擦汗,喘口气。

张淮深武功了得,奔驰半日仍无倦意,他的心情又自昨日起不佳,想走走舒舒闷气,于是信步走上官道边一处小坡之上,四下打量,查看地形。

此处位于渭南平原之中,四面都是平地,片片农田之中杂着零星的小山丘,正是春耕之时,田间绿意盎然,只是烽火之讯传来,那些农夫早已躲避战火而去,只留下渺无人烟的四野。张淮深见之微微叹息,极目远眺四方,数里之外骊山的身影顿时跃入眼帘。

夕阳西下之际,骊山满山沐浴在金黄之中,绿叶茂密,红墙青瓦点缀其中,隐约可见殿阁楼宇,更有蔼蔼烟气弥漫。

直愣愣地看着那里,身形久久未动,张淮深一时竟看得痴了。

索勋此刻已经安排好了岗哨巡逻预警,抬头望见张淮深负手站在山坡上,凝望着骊山出神,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去,偷偷望了几眼,咳嗽一声,小声道:“那里可是骊山行宫?”

张淮深尤自未觉,随口答道:“是啊,就是骊山行宫。”

索勋望向骊山,看着那里的殿阁楼台,心有感触,悠然神往道:“原来禄帅就是在那里击败神策军都虞候,而后一举成名的啊。”

张淮深脸色忽而一黯,回过神来,喃喃道:“我倒宁可那时候是我败北。”

虽是轻声细语,但索勋还是听得明白,他乃是张淮深的亲信,明了他起家的前后经过,深知此战乃是这位主帅如今声威显赫的关键,忽听得他这么说,不觉讶然,脱口问道:“禄帅何出此言,若非此战得胜,禄帅岂不是依旧明珠暗藏,不得一显身手,又何来今日的手握重兵,威震天下?”

“手握重兵,威震天下??”张淮深诮然一笑:“这些要之何用?以前读老庄的道德、南华,尚不觉如何,今日想起,方知遨游天地之逍遥。”

说着,他脸上浮现出向往神情,晚风轻轻吹拂他的衣袖袍角,看起来很有些飘飘欲仙,随风而去的样子。

索勋大为惊愕,不由得颤声道:“禄帅何出此言?”

张淮深见他这样震惊,醒悟过来,心下了然,可能索勋以为自己倦于征战,有弃世之念,故而大惊,不觉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恩候放心,有你们这么多人在,我怎能弃之不顾。”

索勋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道:“禄帅适才有意气消沉之色,实在吓死小将了。”

张淮深一愣,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刚才眺望骊山,忽然想起就在三年之前我还只是长安城中一商贾,虽然是无权无势,却也消遥自在,正是因为那次比武,令我而尽虽然手握重兵,权倾一方,却是身负重担,难有自由之时,实是大违我本意,方才有感而叹,却不想吓着你了,却是我的错了。”

“禄帅哪有什么错,是小将误会了。”索勋连忙替他分辨,而后却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禄帅难道后悔了?”

摇摇头,张淮深怅然道:“世事如棋,岂容后悔。”

话虽如此,但无奈之意溢于言表。

他忽然有如此感慨也非无由而来。说起张淮深的个性,和他父亲张议谭极为相似,都是淡泊名利之人。当年张议谭舍弃沙州张氏偌大一个豪族长子的地位背井离乡来到这长安城固是不愿令家中钩心斗角争权夺利,但也是由于甘于平淡之性。张淮深深得乃父遗传,三年前从神策军手中救出公主只是出于男儿意气,当得知其中牵涉到朝廷争斗之后就有回避之意,只是由于仇士良和豆卢著逼人过甚,加之公主柔情的羁绊才不得不卷入其中。而当情变发生之时,他顿生求去之心,尤其是在得知兵变之事竟和皇帝不曾完全信任自己有关,他更是心灰意冷,只是知遇之恩未报,深仇大恨未雪,乐荣轩上下百余人的性命和鹰扬军万余弟兄的前途安危又系于己身,他这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坚持了下来。

宁朔起兵之后,虽然进展尚称顺利,但其中波折起伏令人惊心动魄,三番两次陷入险境之后又要全凭一己之力来力挽狂澜,实令他心力憔悴之至。昨日的乔谷水之战,更是令他倍受打击,想连杨钦义之辈都能想出这等妙计令他不知不觉间上当,长安城中更加狡猾的马元贽又该如何对付?他又想到大槃山中还在浴血奋战的仆固俊和张直方还有那五千鹰扬军弟兄,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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