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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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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要跟着我们去我家?”牡丹从车窗里往后看,苍茫的暮色里,瘦得像根竹竿似的袁十九犹如一颗长钉子硬戳戳地戳在小毛驴上,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的车后。这情形看着真是古怪。
“他就是头犟骡子。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否则别想赶得走。”蒋长扬有些发愁:“我看你得有准备,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看你我不顺眼的。”
牡丹想起那次二人的交锋过程,微微笑起来:“我未必怕他。说起来,我看他的境遇似是很不好,我记得你说他是个有才的,为何不去参加科举?他妻子呢?我看着她倒是通情达理的好人。若是她在,可能会好一点。”
蒋长扬道:“你又别不信,他是绝对不会让他妻子跟了来的。耐着吧,磨上一段时候,他出够了气,自然就好了。参加科举么?自是又没成功。他虽有才,却不擅长诗赋,又不屑死记硬背钻明经,还不屑人家推举,又得罪了闵王,谁要他。”
牡丹叹道:“罢了,他要是愿意在咱们家住着,就由得他罢,好歹不会叫他一家子都挨饿。鸡毛蒜皮的小事莫找他,故意找些难的事情给他做,别伤着他。他觉着他有用了才高兴,等过些时候时机得当,想法子设计一下,把他推荐出去,让他得以施展才能。”这样恃才傲物的人,想必最恨的就是被人可怜,受人施舍。
回到家中,牡丹便下车与袁十九行礼见过,先谢他的奇石,说有了他的奇石后芳园因此名声大涨。然后认真道歉:“先生莫要与我计较,也莫怨大郎欺瞒。实情是我当时建园子,急需好石,愿意重金购买却遍寻不到。晓得先生有好石,早就动了心思的。虽是受了大郎所托,却也是为了我自己,也为敬慕先生风骨。当时多有得罪,还请您莫要与我计较。”
她重点讲述是因为她需要,而不是可怜他。袁十九听她又褒又扬又诚恳又道歉,心头的郁气也去了许多。只拉不下脸,淡淡地道:“我没那么小心眼是非好歹我心里明白只是不想白占人便宜”
看着也不是那光要面子死犟的人。牡丹松了一口气,便叫人给他安置住处,也不是奢华,只格外讲究舒适洁净安静,离蒋长扬的书房也近,方便袁十九看书,与蒋长扬说话。又叫厨下准备酒饭,让蒋长扬陪袁十九吃饭饮酒。
蒋长扬默默握紧了牡丹的手。善良是一种很难得的品行,多少金钱都买不到。体贴人意,能设身处地,尽量周全地为人着想,又更是难得。
待到蒋长扬与袁十九一起喝酒去了,牡丹又请邬三过来,认真叮嘱下去,不许任何人对袁十九不敬,都称先生。有不敬者,严处。邬三满脸赞同,高高兴兴自下去安置不提。
牡丹原以为蒋长扬与袁十九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见面,此番只怕是要长谈,洗浴完毕后,松松绾了发髻,寻了一本书往窗前的贴文牙床上躺了,静静看书。
雨荷将鹅梨香小心往金鸭中放好熏上了,又细细将紫绡帐中清扫一遍,确认没了蚊虫,方放下帐帘,走到牡丹身边替她将烛光又挑得亮了些。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的绣草墩子上坐了,默做针线。
牡丹道:“累了一整日,你自下去歇息罢。出去的时候看看外头小炉子上头有没有温着热水。还有厨房里头的醒酒汤是不是都准备好了的,等他们一散就送上去。”自从与蒋长扬成亲后,二人就达成了共识,夜里不要人在外头候着,能够自己动手的就自己动手,于是这每夜里的一壶热水就成了必需品。
雨荷微微红了脸:“早就备下的。都吩咐好了。左右现在无事,就由奴婢陪着您一起。”过了片刻,小声道:“丹娘,芳园那里也没个人看着,奴婢不放心。”
牡丹一怔,放下书翻身坐起:“你想回去?”
正文 224章 都病了(加更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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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的脸有点红:“虽然说这些日子有贵子在那边照管,可他到底没有奴婢熟悉那些花花草草的。再说奴婢伺弄那些花啊草的都成习惯了,这一停下来,还真的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现在看着您和郎君这般恩爱,宽儿恕儿也能挑大梁了,又有林妈妈在一旁,奴婢也是放心的。”
烛光下的雨荷笑容清浅恬淡,脸颊上的梨涡半隐着,一双大眼明澈柔和。牡丹暗想,论起来,雨荷年龄和自己是差不多的,两次陪自己出嫁,始终忠心耿耿地陪在自己身边,最难最不好处理的事情都是雨荷在做。自己说过要给雨荷一个好前途,算起来也是时候了。牡丹便拍了拍身侧:“坐。”
雨荷犹豫了一下,半侧着身子挨着牡丹坐了。牡丹低声道:“我一直记着我那年秋天死里逃生醒过来以后,你当时的表情。还有后来你冒着雨去厨房守了半夜,给我弄药弄热水,和林妈妈一道忍着气设法为我做好吃的补身子。一辈子也不能忘。”
雨荷笑了起来:“丹娘,我们本来就是一起长大的,您待奴婢自来亲厚,奴婢怎么下得心让您吃苦?只要能做的,都会去做。”
牡丹轻笑道:“那么雨桐呢?她也是一起长大的。”
雨荷一时无言:“一样米养百样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却又有些发愣:“听说她现在过得挺不好。可到底也是她自己选的路,谁都怪不得。”
牡丹道:“不提她。我原来和你说过,要替你好生选一门亲事,放你自由。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雨荷红了脸不说话。很久才道:“奴婢不急。倒是那天周八娘问我,贵子是哪里人,是不是卖了身的,说是她认得个不错的女娘。”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牡丹抿嘴一笑:“我现在没有从前自由,到底是做了主母,总有事情要操心,不好日日长往芳园跑。你既要去芳园,我便将芳园交与你管着,贵子也留在那里,你二人有事就商量着一起做。你管着里头的琐事,外面的事情由他来处理,这样有个照应,我也放心。明日你也带些酒肉去,就说是我和郎君请大家的。”
雨荷的脸越发见红,沉默许久,方低低应了一声“嗯。”起身屈膝行礼退出,牡丹又坐了会儿,觉着窗外晚香欲的味道有些闷人,便起身关窗,才刚转身,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响,紧接着蒋长扬含笑走了进来。牡丹看了看桌上的铜漏,不过亥时刚过一刻,有些惊讶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便道:“怎么这么快就散了?”于是起身准备去取热水。
“我说过我是成了家的人,有分寸。”蒋长扬忙拉住她:“因怕你歇了吵着你,我已经在书房那边洗过了,你坐下,我们说话。你知道袁十九和我说什么来着?”
牡丹见他有些兴奋,忙挨着他坐了,笑道:“说了什么?”
蒋长扬道:“今日三弟不是提醒我,说让我当心,不要让御史台抓着了胡说八道么?还有上次拜堂的事情,我算着再过两天,也该有人要发话了,我本打算寻个合适的机会去陈情。但袁十九和我说,让我以不动应万动,就让那些人去告。”
不孝乃是律法中的十恶之一,牡丹就晓得的有好几个官员因为不孝而被罢官的,当下就有些担忧:“放任自流真的好么?有人一定要推bō助澜的。”
“我这个算不得什么。就是说得难听些而已,圣上也不是才知道这些扯皮事情,最多就是申饬一回,让我歇上一歇。”蒋长扬笑道:“我以前经常绞尽脑汁,非要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周密无比才好。但转过来一想,我都把事情想周全了,别人还做什么?”通过这件事,可以加重蒋重和方伯辉之间的矛盾,皇帝肯定是乐见其成的,皇帝如今还要用他,最多就是晾他一段时间。
牡丹上前替他宽衣:“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委屈,怎么拿主意都好。”
蒋长扬笑着替她拢了拢头发,拥她入帐,带了几分喜悦道:“袁十九不情不愿地夸你了。”
“总归我不会拖你后腿就是了。”牡丹抿嘴笑了一回,认真道:“我和你说件事,雨荷年纪不小了,我想给她配个好人家。我看着贵子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他的底细,也觉得他太能干,怕他看不上雨荷。你最清楚他是什么人,要不然,你问问他的意思?”
蒋长扬一愣:“贵子么?”
牡丹看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道:“怎么了?难道他是有妻室的?或者是有心上人?”
蒋长扬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他的情况有些不同……”
牡丹倒奇怪了:“那是怎样的?”
蒋长扬搂她入怀,轻轻含住她的耳垂,又去咬着她的肩胛骨轻轻磨折,低声道:“他有冤仇在身,有朝一日总要走的,留不住,还不知前路怎样呢,雨荷跟着他要吃苦。还是算了吧。你不如先给雨荷脱了奴籍,然后我给她挑个更好的。”
牡丹惊觉,忙去推他:“轻些,莫要留下痕迹,现下不穿厚衣裳了,纱衣薄,让人瞧见羞死了。”
蒋长扬呵呵一笑,越发用力:“明日咱们又不去哪里,怕谁瞧见?”
次日清早,雨荷来辞行,牡丹挥手叫恕儿和宽儿退下,低声将蒋长扬的话说了,雨荷垂着眼沉默片刻,道是知道了,说到另给她脱奴籍,另外寻个更好的,她却是轻轻摇头:“不急。”然后就静静告退,仍然往芳园去了。
牡丹挺替她难受的。又有些懊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让他二人经常在一起配合做事。有心想将贵子立刻调回来,又觉得做得明显了些,而且汾王妃的宴请立即就在眼前,急需人手,只得稍后一步又再说。
夫妻二人才用了早饭,何家就使了封大娘过来,说是岑夫人病了。牡丹忧虑得很,算来算去也是和昨日的事情有关,一边收拾一边问:“什么地方不好?严重么?可请了大夫来看?又是为了什么?”
封大娘顾虑心重,当着蒋长扬不肯细说,只道今早不曾下床吃饭,具体原因却是不知,怕是感了风寒什么的。蒋长扬见状,忙起身往外去叫人给牡丹备马,封大娘见他去了,方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那些糟心事。”
她年纪大了,早就不再值夜,因而只是略略知晓一些:“昨夜你们走了以后就一直躺着,后来老爷进去,不知说了什么,有一歇听见老爷大声喊人,让拿药,过后又不要人进去,今日一大早就使人去请大夫,早饭也是老爷亲手喂,半点没吃。不过只是精神差些,其他什么都好。”
牡丹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只要不是老年人突然发作的那些吓人的餐好。到得外头,蒋长扬已然命人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甚至还命人包了几包名贵药材,见牡丹出去就亲自给她拉马,要陪她一道回去瞧岑夫人。
牡丹心中熨帖极了,勒了缰绳正要开走,一错眼瞧见个才总角的小孩儿缩头缩脑地站在门边阴影里,眼巴巴地看着蒋长扬和她。看那衣服倒也差不到哪里去,就是神情看着有些不对经,便叫恕儿:“你去问问那孩子要做什么?”
恕儿过去问了几句,过来低声道:“说是国公府来的,老夫人病了。自你们走后,就没起得来床。”
蒋长扬皱起眉头来,跳下马去亲自问那小孩子:“谁让你来的?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子绞着衣角,有些害怕地看着蒋长扬,虽然声音很小,口齿倒还清楚:“叫小十,是哥哥让来的,哥哥叫小八,一直跟着三公子的。”
竟然是蒋长义使来的。蒋长扬命人包了几块糖给那小孩子,打发人走了,皱眉暗想,蒋长义示好是肯定的,这就像是自己昨日那句无欲则刚得到的回报。
牡丹便与他商量:“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却不去不妥。要不,你去那边,我回娘家?”
蒋长扬摇摇头:“不急,先去你家,然后再去国公府。”动作这样快,如果他没料错,下午就该有动静了。
躺在床上的岑夫人一看见牡丹和蒋长扬,就皱起眉头来:“怎么又来了?不过是点小病,是谁这样多事?刚刚嫁过去,来来回回地跑……”又和蒋长扬说话:“累得你奔bō。”
蒋长扬带了几分嗔怪,笑道:“娘您生分了”
岑夫人没想到他叫娘这么顺溜,又是这样亲切的态度。当下微微一笑:“好孩子。”
何志忠忙道:“是我让人去接的他们,你看见他们来了,心里高兴,就用点粥饭罢?”竟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带着点央求的意味。
牡丹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何志忠。
岑夫人叹了口气,撑着坐起来,何志忠忙上前扶着她,准备喂她喝粥。岑夫人摆摆手,示意他孩子们都在,她自己来。可喝了两口,还是放下。何志忠有些生气,却又无奈。牡丹接了碗,示意蒋长扬陪他出去,自己来劝岑夫人。
看着何志忠去得远了,牡丹方低声道:“娘,您怎么把自己气成了这个样子?”
正文 225章 都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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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夫人低声道:“是很生气,但也没到那个地步。我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她叹了一口气:“只是辛劳了一辈子,不能临到头了反把你们都给搭进去。丁是丁,卯是卯,容不得一丝错乱,犯了错该受惩罚的一定要受惩罚。”
岑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表情特别坚毅,并看不出她有什么病相或是衰弱的样子。牡丹放了心,端起粥碗道:“那把这碗粥吃了,好么?”
岑夫人微笑摇头:“不吃。正好清清肠胃。”
牡丹也就不再苦劝,开玩笑道:“那要清到什么时候?”
岑夫人道:“什么时候清空,想吃就吃了。”她将牡丹拥入怀中,低声道:“你别为我担心,好好儿地过日子,我倒不了。你出去呀,也别问你爹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他已经知道什么叫做天怒人怨。”
牡丹道:“先前可把我吓坏了。这会儿看着您好好的,我心里也踏实了。说来也是巧,出门的时候,那边也说老的那位病了。得过去瞅瞅。”
岑夫人忙催她:“那不赶紧去罢?虽然是个老不修,到底占着那名头。”
何志忠和蒋长扬立在廊下说话,说上两句他就看一眼岑夫人的房门,显得颇为心不在焉。他根本不敢想象这个家没有岑夫人会是什么样子的,本能的就慌了手脚。一瞧见牡丹端着碗出来,忙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去看那碗:“吃了没有?”一时看见满满的一碗粥,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她还是不吃?”
牡丹摇头:“说是没胃口,等她想吃自然会吃。又道她什么地方都好好的,让您去做您的事情呢。她有吴姨娘和嫂嫂们照顾,没事儿。这时候只是头晕,兴许晚上药就起作用,就能起来了。”
何志忠叹了口气:“你个傻丫头,懂得什么?这人年纪大了,禁不住折腾。她好强了一辈子,从来不叫苦,那时候你们还小,她病得坐都坐不稳了,还撑着管家。这会儿若不是真的撑不住,怎会不吃不喝起不来床?”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
牡丹缓缓道:“我年纪小,记不太清了,不是爹爹您今日提起,我还忘记了我娘那个时候病得坐都坐不稳,还撑着管家。我真是对不起她,总想着她撑得住,有她在就什么都不怕,原来她也老了,会撑不住……”
何志忠何等乖觉,立时就听出了她的意思,当下就有些讪然,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可说的。蒋长扬见状,忙给牡丹使眼色,又道:“今日不巧,来时就听说我祖母也病了,得过去看看。明日我又让丹娘来过来伺候娘。”
封大娘出来传话:“夫人说她没事,不许丹娘过来,有事自然会使人去叫。就是不听招呼来了也不许进门。”却是怕牡丹刚成亲就总往家中跑,被人说道。
何志忠无奈,只得摇摇头:“这是什么犟脾气。你们去罢,我不送你们了。”说着又往岑夫人房里去了。
蒋长扬问牡丹:“怎样?”
牡丹没告诉他岑夫人装病,只道:“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是气着了。”
蒋长扬便将何志忠适才与他说的话说给牡丹听:“爹也说是他不会说话,娘是被他给气着的。他已经很难过啦,你就别刺他了。”
牡丹低头不说话。她当然知道何志忠不好受,可是岑夫人也不好受,又是为了旁人,她当然不舒坦。
二人行至二门处,忽见杨姨娘披散着头发跑过来,看见她二人就双眼发光,膝盖一软就跪下去,要去抱牡丹的脚:“丹娘,丹娘,求你和老爷夫人求求情,别把你六哥赶出去。他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会了,昨日也不是故意的……你去求求他们呀,你的话他们一准儿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会有福报的。”
“没人说要六哥的命。”牡丹皱着眉头去扶她:“姨娘你别这样,先起来再说。”
“我不起来,老爷不要他啦,那不就是要他的命么?我就他一个儿子,他比我的命还重要。丹娘丹娘你可怜可怜我这个无家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吧。”杨姨娘只是满脸的泪拼命摇头不放手,吴姨娘带着人沉着脸追过来,见状忙叫人上前去扯她,不高兴地道:“你怎么这么糊涂?老爷与你说的话你都听没进去是不是?”然后回头叫牡丹:“你们赶紧走,她这是迷糊了。”
话音还未落,就见封大娘卷着一阵小旋风,大步从里头出来奔出来板着脸道:“老爷让杨姨娘回房闭门思过。敢问姨娘是自己走,还是奴婢送你回去?”
封大娘一出手,这家里的女人谁还能蹦跶起来?吴姨娘叹了口气,看着杨姨娘:“你总不听人劝。”杨姨娘垂着头跪坐在地上良久,木然起身,眼睛直勾勾地,谁都不看,自往后头去了。
牡丹自嘲道:“果然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又叫你看了一回。”
蒋长扬微微一笑:“你家这个只是暂时的,稍后你不是又要看回来了么?”
牡丹眨了眨眼,快步往前走:“走罢,赶紧的,麻溜的。”
蒋长扬不急不缓:“急什么?去得早和去得晚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走了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其实就是说是被他给气病了的,这个不孝的罪名已经安上了,早去晚去有什么区别?去晚点还可以少被恶心一点。
朱国公府,老夫人的房里一片静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夏日炎炎,窗户紧闭着,半点凉风都不曾从帘子外头吹进来,老夫人体虚,又不能用冰,屋子里头就像个蒸笼似的,中药味儿夹杂着浓烈的熏香味,还有病人身上那种难以言表,闻得到却摸不到的衰败气息,让守在一旁的蒋云清憋闷得要死。
她实在是讨厌极了这种味道,这味道让她气都喘不过来。她皱着眉头看着帐子里一动不动的老夫人,偷偷扯了扯自家粉绿色的薄纱短襦的领口,拼命搧了搧扇子,小心地看着在一旁装扮得一丝不苟,腰板挺得笔直,坐姿优美,挑不出半点错处的杜夫人,又看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自家亲娘雪姨娘。
暗想道,自家亲娘倒也罢了,那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难受也得忍受着,可自己这位嫡母真是怪了,公主府出来的人,怎么也算是半个金枝欲叶吧?平时那般讲究的,怎么就能忍受这怪味儿和这热度。
她再仔细看,就看到杜夫人的眉头时不时地会皱一下,在接柏香递过的茶盏时,总会不自觉地瞪柏香。不是柏香有什么错,而是夫人的心中同样烦躁。蒋云清看穿了真相——夫人不可能不难受,只是她自来都贤良优雅惯了,再难受都得忍着。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今日这天儿太热,要不,我把窗子打开?”
杜夫人也热得憋得受不了,她一早进来就命人开窗,才开了没多会儿,老不死的朦朦胧胧地醒过来,第一句就是娇滴滴战兢兢颤巍巍地道:“是谁把窗子打开的?我受不得凉风……”无奈之中只好关上了。这会儿终于有个受不住的了,还是老夫人的孙女儿,杜夫人就没吱声。
蒋云清见她不赞成,也没反对,晓得自己拍马屁拍对了,赶紧起身蹑手蹑脚地去开窗子。空气一对流,那怪味儿终于去了些,蒋云清对着窗外长长出了一口气,外头的空气也是热的,可到底是新鲜的,真是舒服极了。
杜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惜,好景不长,一只不长眼的蝉突如其来地叫了起来,半梦半醒间的老夫人被骤然惊醒,开始发脾气:“睡个安稳觉都不能人都死绝了么?”人病着,骂人的力气却是半点没少。
“赶紧去粘蝉”老不死的,杜夫人恨得要死,少不得起身命人去粘蝉,柏香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死不了的,死不了的,还精神着呢。这里刚有人去粘蝉,老夫人又叫,说是要解手。杜夫人赶紧起身,一家子齐齐上阵,扶的扶,搀的搀,拿马桶的拿马桶,除了老夫人,个个儿都折腾出了一身臭汗。
老夫人轻松了,外头也终于起了凉风,那凉风好不好的,就穿过帐幔吹到了老夫人身上,于是又招来一顿骂:“谁开的窗子?一个个都巴不得我早死。”她自昨日被蒋长扬当众下了面子,哭闹无果,身上又重,不舒坦,可谓是一肚子的怒火,看谁都不顺眼。
杜夫人不说话,蒋云清委屈得红了眼圈,垂着头去关窗子,又去给老夫人认错。老夫人僵着脸,一言不发,那脸嘴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幸亏得是没精神,待上了床,没多少时候,又昏昏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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