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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成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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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射向她,小红马却是毫无停下之意,顶着乱箭直往前奔,顾含章勉强捉住缰绳一勒,急道:“马儿停下!”
小红马长嘶一声,也不知听懂没,头一拐又朝西北方向奔去,身后乱箭急追而来,有两支箭狠狠扎入马臀,它哀鸣一声,更是发了狂一般乱跑。阵前本就混乱,管陲与辽军骑铁厮杀在一处,听得近处马嘶,虚晃一刀回头一看,吓得魂都掉了,立时发了狠几刀将那辽将砍落马背,高呼一声:“章先生止马!止马!”略一分神,一个粗壮辽人凶神恶煞般打马挥刀砍来,他连忙闪避,却还是被刀锋擦过头顶,削去了铜钱大一块头皮,血缓缓淌到脑门上,分外狰狞。管陲吃痛怒吼一声,再也管不得顾含章,挥刀与那辽人大汉战在一处。
小红马发疯一般四处狂奔,斜里杀出一匹长鬃黑马,甚是雄伟高大,往小红马身前一堵,小红马胆怯地停了下来,马上辽将嘿嘿怪笑一声,手中雪亮大刀照着顾含章头颈狠狠劈下。顾含章手中只一张半臂长的小弓,咬着牙往马背一仰身,以弓弩去挡那柄闪着寒光的大刀,一声闷响,刀击弓身,辽人臂力惊人,竟震得顾含章握不住弓,重重跌下马背去。
狼牙森森寒
顾含章跌下马背,在雪地中翻滚几圈,惊险地避过了几枝长箭,那辽将的大刀却如影随形到了面前,长刀锋利雪亮,雪薄刀刃在日光下快如闪电般劈下,她面朝正南,只觉日光耀眼寒光灼目,下意识闭了眼,心中跌入绝望。
萧桓打马赶到,遥遥望见顾含章身处险境,骤然间如大鹏般跃起离了马背掠向箭雨中,长剑脱手似流星,隐隐挟着风雷声直奔那辽将。剑抵腕穿,那人惨叫一声松了手中长刀,右手腕鲜血淋漓已被秋水剑穿透了个血洞。萧桓飞身赶到,眉头皱也不皱,反手将剑抽出一剑结果了那人性命,左手往地下一抄将顾含章抱住,翻身跃上急奔追来的照雪,掉转马头便往回奔。小红马颇有灵性,低鸣一声一瘸一拐跟着照雪撒开了蹄子疾奔。
两匹马飞奔出六七里外停下回望,正值卓勒齐的人马赶至增援,齐军军中精神大振,梁月海命列一字长蛇阵迎敌,卓勒齐的人马个个精壮剽悍,手握强弓腰佩弯刀,呼号着如利剑一般杀入敌阵,硬生生将辽军前锋阵营打开了条缺口。梁月海一声令下,早已跃跃欲试的帐下虎将人人挥刀跃马也跟上前去。
两军酣战,齐军优势大涨,辽军败相渐现,寒光起处声声哀嚎,一时间皑皑白雪中残肢乱飞鲜血四溅,在安静的天地间俨然修罗场。蓦地大地震动,天地相接处出现一支人马,银甲黑衣、怒马长枪,竟没有竖任何旗帜,虽然只五六百人的数目,却如同一片黑云一般自远处高地席卷而来,直扑两军阵前。
领头的数个黑衣汉子都以青黑布巾蒙面,手中兵器一扬,映日刀光赛雪寒;到了阵前,也不言语,就如矫龙般闷声杀入辽军前锋大营。这数百人又比西北军更为骁勇,跃马横刀气势如虹,取敌人首级如同切菜剖瓜一般矫健熟练、游刃有余,不大工夫倒是与卓勒齐的人马一道将辽军前锋砍杀得只剩下半数人马,直逼得辽军主将洪锦咬牙下令撤退,数千残兵败将倒拖着兵器如潮水般退去。
辽兵一退,那黑衣银甲的人马也不追,驻马静观片刻,领头的黑衣汉子一声唿哨,数百人大刀回鞘长剑还腰,重又如风一般踏着厚厚积雪远去,大齐军帐下几位参将欲捉刀追杀败退的辽将,梁月海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黑衣人马撤退的方向,扬手微微笑道:“管三哥回来,穷寇莫追。”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只好悻悻地作罢。
全军回了营,顾含章也回了帐中休息,管陲与梁月海匆匆往偏帐探望,见她只虎口被震伤,王大夫已替她上了药包扎妥当,两人都松了口气,梁月海倒是不曾多问,管陲忍不住抹着额头冷汗道:“章先生可把我管老三吓得魂都掉了,幸好有卓勒齐王子的人马相救,章先生才得安然回营。”
管陲误将萧桓当成卓勒齐的人马,顾含章也不解释,颇为歉疚地低声道:“都怪我一时意气,险些连累了管三哥与大将军。”管陲为人豪爽,心中也无芥蒂,哈哈笑道:“章先生一介文弱书生,能有这份勇气胆识,我管老三是敬佩得紧!”说着,竖起大拇指赞道:“不知那位勇救章先生的壮士在何处?也让我见识见识!”管陲对这位“壮士”的身手胆识很是敬佩夸赞,顾含章心神有些乱,只好勉强笑了笑道:“那位壮士同卓勒齐王子一道走了,管三哥迟来了一步。”管陲不禁大叹可惜,梁月海温和地笑了笑道:“管三哥不必叹息,要见面要喝酒要比划,机会多的是。”
刚入夜,帐中点了一盏昏灯,光晕淡淡落在梁月海温润英俊的面容上,遮去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微微一挑剑眉,露出满口雪白的牙:“就怕到时候你不敢。”顾含章心里一跳,悄悄望向梁月海,他双目中尽是了然的神色,镇定且成竹在胸。
管陲人粗心不粗,拼命拿好话怂恿梁月海告诉他这位壮士究竟是何方人物,为何大将军料定他管老三不敢与他比划拳脚?梁月海只是微微地笑,双眸如星般璀璨,难得露出些促狭的笑容来:“到时候你就知晓了。”管陲大为惊奇,又问不出一星半点的线索,心里又好奇又兴奋,抓耳挠腮不停地看顾含章,暗地里示意她给他透露些底细,顾含章不忍心泼他凉水,强忍着笑别过脸去。
油灯火忽地窜起两寸高,左右摇曳一阵又跌回去,梁月海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那微弱灯火看了片刻,忽地朝顾含章正色道:“一炷香时辰前,巢州急报,三日后太子萧瑧将率三千亲兵抵达徐连关口。”顾含章一惊, 手中汤药泼出半碗:“他来做什么?”话问完,顿时缄口不言。军中有细作巨细靡遗地向上京城内禀报,兵部以梁月海出战不利为名调派襄王萧烨信任的大将前来接管,算一算时日也就在这几日,千算万算就是不曾料到会是萧瑧亲自赶来。
管陲也是一惊,面上有些不屑:“陈王来能做什么,之前昌涂关一战辽狗的主帅是个蠢货,他才捡了个便宜罢了,还真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一直也没改口,倒还是直呼陈王,下意识里更是看不起萧瑧。梁月海不由拿眼看了看他,示意他小声些:“祸从口出,管三哥你该管管自己的嘴。”管陲耸了耸肩,倒是依言老实地不作声了。
万里江山一杆秤,百姓为秤杆百官为秤砣,太子在朝,如同星坐定盘,震慑百官稳定都城,于情于理都该固守皇城不踏出一步,怎会随意离开京城?顾含章又惊又疑,却听见梁月海郑重道:“太子此来,恐怕不单是为了齐辽之战。”凛冽夜风倏地卷进帐中,将灯火吹得左右摇晃,他眼皮抬了抬,望住顾含章低声道:“章先生与那位大人千万要小心了。”
一晃三日过去,辽军缩回青石谷无甚太大动静,齐军军营内不敢松懈,每日三班守卫巡逻,连只鸟进不来,原先那暗中送信的细作沈原被管陲扣在后营中看守着,日日逼问,他倒也是个硬骨头,任管陲好话歹话说尽,愣是没法撬开他的嘴问出点什么东西来。梁月海曾吩咐下来不得伤他性命不得私下动刑,管陲只好吩咐守卫看紧了他,随他去。
到第三日近晚时,萧瑧果然率三千麒麟卫亲兵抵达军营,襄王原本阻拦他前来,最终拗不过他,只得挑选麒麟卫中最精良的人马与他同往;三千麒麟卫人马衣甲鲜明气势逼人,连胯 下战马都比寻常战马膘肥体壮许多,辕门守卫心中有数,忙进营禀报。
梁月海亲自辕门迎接,当夜便将中军帐让出给萧瑧,自己往顾含章原先住的偏帐中住去,萧瑧端坐中军帐案后随意翻了翻军报文书,有意无意地笑道:“数月不见,梁将军气势倒比往日弱了许多,区区一万辽军竟也拿不下。”不等梁月海解释,他星眸微微一沉,倒像是浸透了关外草原上的冰雪,冷冷哼一声道:“三番两次被辽军设伏夜袭,只怕是你梁将军误用奸人,泄露军情,这失职懈怠之罪,足够你喝一壶的。”
萧瑧摆足了太子监军的架子,先行开口咬人,梁月海也不急,想到后营悄悄关押看守的沈原,抱拳温和道:“末将已命人在军中仔细盘查,一旦发现可疑人物,便立即扣押审问。”萧瑧随意点了点头,忽地抬眼望向他,目光如炬:“听说梁将军将一来历不明的文士安置军中,可有此事?”
“章先生是末将父亲的故交,与末将也有些渊源……”梁月海谨慎地回禀,未说完便被萧瑧打断:“既然并非军营中人,梁将军擅自将闲杂人等带回营中,按军法律条,也是重罪。”他伸指在案头轻叩数下,似笑非笑道:“数次遭辽军夜袭,军中又有来历不明之人,梁将军,此事若是报上兵部,兵部那几个老头子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梁月海听这意思有些回转,笑了笑道:“回禀殿下,三日前一战大败辽军一万余人,布阵调兵全赖章先生指点,若是他从中捣鬼,又何须如此。”
萧瑧紧紧盯着梁月海半晌,见他不躲不闪直视前方,默然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笑道:“如此说来这章先生倒是个奇人。”他年轻英俊的面容上跃上几许好奇之色:“听说梁将军特意将章先生安置在中营偏帐内,足以显得你对章先生的看重。”稍作停顿,萧瑧舒口气换了温和的神色稍稍有些热络地说笑道:“不知梁将军可否将这位章先生请来一叙?”
梁月海一怔:“太子殿下万金之躯,章先生不过一介布衣,恐怕不大合适。”“有何不可?”萧瑧取下战盔随意地丢到一旁,似笑非笑道,“既然是助我大齐击退辽将一万人马的贤能之士,我作为大齐储君,该为了这份难得的雄才伟略与豪气胸襟亲自向章先生致谢才是。”梁月海蓦地便温和地笑了:“殿下说的是。”他扬声朝外吩咐道:“管参将,往后营小帐请章先生来。”
管陲在外应一声,急急去了,不多时便在帐外禀道:“太子殿下,将军,章先生已请到。”
萧瑧眼中几不可察地跃起一簇火苗:“章先生请进来说话。”
惊风逐彤云
厚重的棉布帘帐掀开,带进一阵寒风,有个身影弓着腰踏进帐中来,对着案后双目灼灼的萧瑧躬身行礼,声音沙哑又难听:“小人参见太子殿下。”来人顶一头乱蓬蓬的发,颔下腮边尽是青黑胡须,倒将整张脸遮去了大半,眼皮也无甚精神地耷拉着,双目黯淡无神,萧瑧盯着他看了片刻,面上露出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的神色来,随意地挥了挥手吩咐这位章先生走近些,问了些军备战术上的事情,章先生略一沉吟,他却是嘴角噙了一丝古怪的笑:“听闻章先生文韬武略不在梁将军之下,前几日两军一场恶战,也是靠了先生的阵法制了先机,本王所提这几个问题,先生答来想必也不在话下。”
满帐灯火摇曳,这满面胡须看似邋遢的章先生慢慢张口说了几句,竟是一针见血丝丝入扣,连梁月海也在一旁微微笑着点头赞同;萧瑧神色不变,随手翻了翻案头几册兵书,望定低下头的章先生,又以长达三十年的齐辽之争为例与他谈论借以试探,这位貌不惊人外形邋遢的章先生果真都能或用兵法一一剖析利弊,当真是见解颇为独到过人。
昏黄烛火照得萧瑧面上忽明忽暗,他支颔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丈远处那颗乱蓬蓬的脑袋看了会,眼中寒意不退,挥了挥手道:“章先生果然有些见地,不枉梁将军对你推崇之至。”梁月海长身玉立于帐中,只是含笑微微一颔首,对犹自躬身俯首的章先生道:“先生可先行退下了。”
章先生弯腰退出中军帐,管陲在外候着,默然无语地护送至偏帐内,看看左右无人,抱起双臂嘿地笑了一声:“王大夫好本事,瞒了我老管这许多日,原来你不是哑巴!”王大夫也不多言,只哑声笑道:“嗓音颇难听,怕吓着人,索性不说话。”管陲恍然大悟,蒲扇般的大掌狠狠拍了拍王大夫肩膀,哈哈笑道:“我等岂是以貌取人以声待人的混账,王大夫你这就是瞧不起我老管了!”王大夫只是笑,也跟着他胡搅蛮缠了一阵。
一夜无事。
萧瑧虽不再多提章先生之事,众人还是防备着,顾含章远远搬到后营去住,梁月海与王大夫共居偏帐内,时时提防萧瑧,好在萧瑧倒也没再多问一个字,全副心思都放到了下一场大战上去。
数日前齐辽一战,一万辽军折损近半,元气大伤,全军退回青石谷休整,暗中调遣喀拉山后驻军绕过大山来增援,欲与齐军拼个鱼死网破。探子回报这几日屡有兵马沿喀拉山脚绕过冰雪覆盖的是河谷往青石谷进发,人数甚众约有万余人之多。
顾含章自守卫小季处听来这消息,顿时吓了一跳,管陲却在帐外低声道:“咱们的人马数数不过辽狗的一半有余,就是加上麒麟卫又如何?这名副其实的征西将军如今可是太子殿下,胜负很难说。”
小季不做声,顾含章也不作声。棉布帘帐一脚掀起了,露出帐外一片被踩得稀烂的雪地,营中巡逻的将士走来走去,靴声橐橐中隐有惶然之声。她蓦地立起来直往外走,小季与管陲眼疾手快拦下她低声道:“章先生!”
梁月海并未同他两人多说顾含章的事,小季严守本分不多加追问,管陲心细知道此事机密,倒是都守口如瓶。此刻见顾含章要出帐去,两人就如哼哈二将一般立在门前守住了,管陲轻声道:“将军吩咐下来,殿下既然还在营中,章先生就不得掉以轻心。”他机警地看了看四周,又古怪地笑道:“一切有王大夫顶下,梁将军妙计,定能瞒过殿下。”
顾含章怔了怔,只好又退了回去。
这夜,大营中各处主要守卫都换成麒麟卫的人马,萧瑧对梁月海笑道:“将士们在此地与辽军对峙已久,就让麒麟卫兄弟们替上,大家也好休息休息。”自此,内外尽是萧瑧人马,兵权帅印尽落萧瑧手中。
顾含章夜里自小季手中接到梁月海传来字条,只言切莫担心,一切将计就计。最末附上一句:庆州粮草运达徐连关,太子殿下已着章先生前往接应。这章先生必然就是王大夫,萧瑧随意差遣“章先生”,文职行武事,也是极不给梁月海台阶下。她皱了皱眉头,将字条揉烂了抛进火盆内烧去。
将近天明时,却出了岔子。
天色尚暗,营中寂静无声,近万人马都还在熟睡之中,顾含章心中有事,披了大氅出帐,好容易说动小季勉强允她去偏帐见梁月海,匆匆走了几步,刚转过后营便撞上了夜里巡逻的麒麟卫。大营中原先的守卫们自然是认得她的,麒麟卫却是铁面冷眼,当下便要扣下她,好在小季多了个心眼跟着一道来,好说歹说放了两人回帐,顾含章暗觉莽撞后悔,吓出一身冷汗,果不其然,不出一炷香时辰,前后中三处营地处处靴声吆喝声四起,纷乱异常,小季出去一查看,面色有些掩不住的焦急:“章先生,麒麟卫以搜查奸细为名大肆搜营,过不久便会到这里来。”
顾含章一惊,电光石火之间灵机一动,撕了些碎布塞入军靴中垫着,又多穿上件棉衣垫起肩膀让自己看着高大威武些,小季在外守着,只隔了棉布帘帐低声催促,她匆匆忙忙往脸上抹了些成军医给的古怪膏药,把一张白净瘦削的面庞覆上一层蜡黄,远远看着就如同病入膏肓的重患一般,至于双耳上的小小耳洞倒是不必担心,草原寒冷,她两只耳朵生了冻疮,赤红肿胀一片,哪里还看得出有洞。
麒麟卫搜到此处时,她刚裹严实棉衣,哆哆嗦嗦缩在火盆边烤火,小季不敢阻拦,七八人就如同虎狼一般涌进帐中来大肆翻找一番,见没找着什么,哼了一声欲走,领头的三角眼汉子一眼瞥到顾含章蹲在火盆旁取暖,蓦地起了疑心:“军营中兄弟们都是睡通铺百人挤一处营帐,偏为何搭了这么个小小军帐优待你们两人?”帐内一条木榻倒是不窄,挤下两人绰绰有余,三角眼汉子是以为小季与顾含章同住帐内,瞧着小季好手好脚顾含章瘦瘦矮矮都不像军中大将,不免心中犯疑。
小季急中生智道:“回禀大人,属下与这位兄弟数日前得了些不大好的毛病,军中成老军医生怕我们二人传给其他兄弟,便将我二人单独赶到这小帐内住,每日有专人送来饭食汤药,只等痊愈后再回归本营。”这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小季随口胡诌了个借口,那三角眼汉子面色顿时一变,悄悄退开一丈远,低声骂道:“妈的,晦气!”啐一口瞪了小季一眼匆匆领着数名手下走了。顾含章长出一口气,背后已是吓得冷汗涔涔,忙起身同小季道谢,小季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只避过一时,章先生还需提防。”
果然,到了将近正午时分,第二拨麒麟卫又来搜查,小季照旧以犯病需隔开医治为名搪塞了过去,顾含章缩在火盆边搓着冻僵的手,但有人来,便低了头烤火,左右麒麟卫的人视他们二人为洪水猛兽,也不敢多靠近,用刀鞘挑开翻检帐中物什,随意看一眼便飞也似的离开,好似走迟了一步便会被传染上不知名的怪病一般。顾含章拿眼悄悄看着,心里偷着直乐。
一早上营中折腾,也没好好吃上饭,到了正午时腹中咕咕直叫唤,顿时想起王大夫来,每日三餐伙食、汤药,都是王大夫亲手送来帐中,这么大的风雪,从前营送达帐内,饭菜汤药总还是热的,顾含章抿了抿唇,取来箭筒对着发了会呆,将一支支箭取出用布拭净,再一支支重又放回箭筒中去。
帐外小季忽地咦地惊呼一声,顾含章听着不对劲,慌忙将箭筒塞入木榻下,照旧蜷至火盆边假装打盹。帐外有人慢慢走近,靴子踏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直响,不见仓促,却是极沉稳。“叩见殿下!”小季的声音尤其的大,分明是出声警示她,但是萧瑧已到了帐前,顾含章只求他也如那些麒麟卫一般畏惧小季口中那子虚乌有的毛病。
“两位兄弟的病可有好些?”萧瑧在帐外沉声问道,小季不敢抬头,俯首抱拳强自镇定道:“好了大半,只等成老军医再熬上几服药,我兄弟二人又是生龙活虎两条好汉!”顾含章握紧双拳仔细听着帐外两人对话,一颗心紧张得吊到了嗓子眼。
帐外,萧瑧抬头看着彤云密布的天际,微微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道:“今天是腊八。”顾含章在帐内听着,蓦地记起往年在上京城中过的腊八,家家户户粥香四溢,全家老少围聚一堂喝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氤氲的热气暖了一整个大厅……
刺骨寒风擦过营帐,虎啸一般,顿时将顾含章从回忆中惊醒,她心中没来由咯噔一声,却听见萧瑧淡淡地哼了一声,在帐外吩咐随从道:“随我将食盒提进帐中,这位兄弟也进来罢。”
杯酒探隐情
逃得过一时逃不得一世。
萧瑧进帐来在矮桌旁坐下,吩咐随从将食盒中的腊八粥取出分给小季与顾含章两人,虽有食盒防风,盒中两大海碗的腊八粥却已是凉透了。顾含章含胸驼背慢慢走近去端了海碗蹲回火盆边故作饥饿模样大口大口喝粥,小季也没敢在桌旁坐下,端着碗退下一旁呼噜噜几口将一碗粥喝得精光。
天实在是冷,那冰冷的粥米混着谷物豆子自口中过,冻得牙也冰凉,顾含章埋着头喝粥,心里却是紧张无比,冻得红肿的手险些捧不住碗。若是被萧瑧发现她借火灾假死遁逃至征西大军军营中,必当牵累者甚重,梁月海,管陲,成军医,甚至远在上京城的御史府上下都将被牵连进来,到时候不要说替萧桓洗雪罪名,恐怕会连东陵王平靖府都被波及。
眼看着碗中粥米将见底,萧瑧还没有离去的意思,小季面色有些发青,刚要悄悄寻个借口出去向梁月海报信,顾含章却慢慢起身,依旧弓腰塌肩一步步走回去将海碗小心翼翼放进食盒中,粗着嗓子压低声音对萧瑧道了谢。
萧瑧点了点头似有些满意,年轻英俊的面容上却还是像帐外的天色,沉沉堆着阴云:“这位兄弟的手怎会冻成这般模样?”顾含章一怔,一双冻得红肿如萝卜的手已被他扣住,衣袖撩开处露出些细白的肌肤,与十个手指一比,她的手更是显得可怜。
“小人家住南方,原先是书生,没吃过什么苦,因此这天寒地冻,营里头一个冻伤的就是小人。”顾含章低下头粗声解释,萧瑧却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精明如炬的目光随意瞟过她露在衣袖外的白皙手腕,神色虽是未动,顾含章已是暗自一惊,趁他手微微一松,垂首自然地将袖口拉下遮至手背上。
“原来是南方人士,无怪乎肌肤白皙、身段矮小。”萧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就像是要从她蜡黄面皮上看出点什么来的凶狠模样,顾含章心里打了个突,含混应付几句,小季也战战兢兢帮着插科打诨,随口编了些南方的趣事,萧瑧默然听了会,便吩咐随从收起海碗食盒起身离去。
顾含章生怕露出破绽,便与小季一道恭送萧瑧出帐,帐外的天际犹遍布彤云,连凛冽北风也吹不散。萧瑧负手看了看天色,眉宇紧紧皱起了,面上似有喜色而又非欢喜,复杂地混在一处,不知悲喜。顾含章悄悄抬头看向萧瑧大步踏雪走远的身影,缩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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