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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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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下去了,鼓鼓胸中,全是冷冷冰块。忽然,他察觉到掌中女子并未挣扎,不由得慌了神:莫不是自己下手太重,已将其捏晕?
谁想他才松开十指,袖边便被一双纤手拉住。手的主人,秋水盈盈:“千岁,你说过,我可以自选夫婿,对么?”
他以为好男儿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于是忍痛含颔。
手的主人骤然红霞满腮,低低曰:“那么,我便许你娶我。”
如遭电击一般,他的膝盖抖得厉害。待他好不容易稳住脚跟,她又抬起头,一本正经道:“然你娶我前,须得依我三件事。”
他的大手紧紧包住她的小手,急促道:“姑娘,你不是哄我”
她粉腮微鼓,日光一照,一张娇颜恰似牡丹怒放了。他从不曾在她身上见识到这样的娇嗔美艳,竟是痴了。好半晌后,他才道:“姑娘若非戏我,别说是三件,就是三十、三百、三千都使得。”
“好,你听着:第一,我若进了这府邸,尊位之上,不容别花释香;第二,从此后,我出主意,你出力气,但要这府内花儿长开,月儿长圆;第三,万一月老作梗,你我最终还是相看生厌,便一拍两散,不可粘连。”
最后一字的尾音尚未全出,他已按住她的嘴:“别说这样的话,学怎会负了姑娘!”
她待要驳斥,却见他双眼脉脉,一双大手,就那么柔柔的搓着她嫩嫩的指头。她心头大大异样,不由惶急缩手。他顺势靠近,将她揽入怀中。他本就又高又壮,胳膊又长又结实,她哪里挣得出来,窘得只好将脸藏在他厚实的胸膛。他热热的面颊紧紧贴着她软而腻滑的颈项,喟叹曰:“韵儿,好韵儿,你不知道,我都这样唤了你许久。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从他怀里仰起头,星波流转,吹气如兰。
秀色入目沁脾,足叫他搂得更紧:“韵儿,从今后,咱们比翼齐飞,不容有三;但得白头,不许中道见弃。”忽然,他想起一事,手臂微微垂了下去,再看她时,已是满眼委曲,“可是,你给太傅的念心手帕怎么算?”
她圆溜溜的眼珠足足转了两圈,终是忍不住了,扬声大笑。听得这泉水叮咚的笑声,他的五脏腑肺竟被泡得舒舒展展,亦跟着朗朗出声。
翠鸣躲在门背,早已笑眯了眼。倒是管家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只转着一个念头:从今后,一定要惟王妃是命;至于千岁,将究将究便罢啰!
☆、第七十八章 归宿(三)
是晚,蒙学亲送谢韵返回蒹葭园。等着看好戏的绯烟因身重易乏,实在熬不住了,只好早早歇息;管强事多,业已出门,只剩得宋纬和姜瑶前来迎接。姐妹俩本已从绯烟处得知前情,现见二人眉目含情,情意殷殷,不禁同为欢喜。寒暄过后,蒙学依依告辞。姜瑶才要吩咐关门,却见家仆来报,说门外有人找她。她记得白日里曾交代“御制姜记”的看店伙计前来核帐,便吩咐传唤。谁知来人扭泥,偏要她到门外细谈。姜瑶生怕另有隐情,遂老实出府,然出得门来,门外空空,巷道寂寂。她满心纳闷,正不知该当如何,旁侧的大槐树后却走出一人。她偏头一望,不禁骇然。
来人貂裘锦袍,粉衫飘飘,如此妖娆之辈,除了王璨还能有谁!
姜瑶撒开脚丫,急奔入府,而后双手使力,两扇门板便“嘎嘎”作响。不想王璨动作极快,一手拦在中央。姜瑶只作不见,朝两旁家仆大喝:“使劲,快使劲!”
家仆有心从命,然看着一截皮光肉润的手腕已被夹得血印深深,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便道:“姜姑娘,这门重,关是容易,但若把人家的手腕弄折就不好了。你看,能不能先叫他放手?”
姜瑶还未答言,王璨便道:“姜瑶,若不想他们为难,咱们谈谈,好么?”
姜瑶看都不肯看他,只冲家仆曰:“关不关门随你们高兴。若是惹出祸端,看管大哥怎么处置!”说罢,转身就走。
家仆左右为难,看看她的背影,又瞄瞄门外,陪笑道:“这位公子,请快放手。别砸了小的们饭碗。”
王璨望着那个越走越急的窈窕身影,微微抬高嗓门:“姜瑶,王某为谁而来,你不会不知。你若就这么走开,王某定会日日来、夜夜守,不介意把事情闹得更大。到时候若是连累蒹葭园内的一干女眷,你可不要怨恨。”
姜瑶霍然回头,嗤笑道:“哼,你当这里是燕京么?”
他终于能接上她的视线,不禁笑容可掬:“王某既能平安无事的到达这里,自然也能引得咸阳宫的关照。不知,你的湄姐近来可好?”
两个把门的家仆顿时小眼闪闪,目光就盘桓在门里门外。原来,蒹葭园被血洗后,人丁大减,许多婢女差役都是从乡下重新招募,他们之前并不曾有机会瞻仰兰台公子的风姿;故此刻照了面也不相识。姜瑶却被这些好奇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走不是,留又不甘。
门外之人眯起眼,款款道:“你若有顾虑,咱们也不走远,就坐在大门外的槐树下。这里有这么多壮实兄弟,难道还能看着你被欺负不成?莫不是说,你终归是惧怕王某?”
姜瑶被这话一激,生生扭转身子,直走出来。
王璨眼内亮起的光芒,直抵得上摇曳的明烛。他赶紧掏出绢帕,铺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姜瑶低头看了看,鼓起腮邦,将绢帕吹落地上,方端端正正的坐好。王璨面上的笑容略略僵硬,见她并无开口之意,便轻声道:“姜姑娘,过去种种,都是王某不好。王某这厢赔罪。”
他弯下腰,深深作揖。再举目时,她已站起身子,抬脚就往大门走去。他抢上一步,声音有些急促:“姑娘,话还没说上几句,怎么就走了?”
她横来一眼:“你千里迢迢,不就是为了当面赔罪么?既然已经赔罪,我自然该走。”
他嘴角苦笑出的纹印越发鲜明:“姜姑娘,你对王某成见就这么深,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
她转个方向,他亦跟着转动,不多不少,总是快她半步:“姜姑娘,想来王某的遭遇你也听说了。其实,王某早就想到咸阳请罪,然要取道晋国,再折入秦,跋涉千里不算,还关卡重重,不似从前那般轻而易举。”
“怎么,你失了荣华富贵,倒是我的过错?”
他愕然:“姑娘何出此言?你令王某迷途知返,王某感激不尽,又岂有责怪之意?”
“既无责怪,你又赔了罪,又谢了恩情,我可以走了么?”
他不说话了,双眸荡漾,仿佛堤坝崩溃,万水泻流。
她冷冷睥睨,目光里竟不曾有一丝波澜。
他从袖笼中掏出个小物什,恰是当初他强逼她编的稻梗鸳鸯。不知是年深月久,还是常被人把玩,稻梗鸳鸯彩绘剥落,不复当初光彩。
她冷笑出声:“你这是作给谁看?从前你以此陷害湄姐,今夜难不成还来提醒我,说咱们真有奸情?”
他的面孔一派煞白,良久,声音才低低冒出:“姑娘,王某出生官家,少时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不知疾苦为何物。然父亲突遭暗算,暴亡军中,王某由天坠地,人见人杀,甚至亲族近交亦苦苦索命。这般人情冷暖,足叫王某万事看穿,从此后再没有下不得手的事。惟独姑娘这里,竟是意气所为,轻浮而浅薄,自己都为之羞愧。姑娘,你不愿好颜相对,这是王某活该。今日王某也不敢耽搁,但问姑娘一声,若是王某某日横死,可不可以和这物什一同安葬?”
这话口气寂寥,确乎藏着了无生趣的意味,她有些踌躇,微微偏转身子。他正望着她,眸子剔透,仿佛只会反光的琉璃珠子。
她向来深信人眼如人心,但此人城府深深,阴招连绵,她岂可再入歧途?于是,她硬是掐断心里冒出的星点幼苗,背过身,淡淡道:“那玩意虽然不值钱,但我做的东西,也不是专给人糟蹋的。你将它放下,快快走吧。”
他低头看着掌中之物,终是弯下腰,缓缓将稻梗鸳鸯放在地上。
她等了许久,总听不到离开的脚步,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溜回府,便闻得身后浅浅叹息。
“姜瑶,王某现在不是哪位帝王的犬马,再不会为谁而勾心斗角,从今后,与你一般,不过平头百姓。可笑,无论在燕还是在晋,凡王某所过之处,那些探知消息的人,无不把王某当菩萨供着。你说,他们是真对王某好么?”
她没有接口,身子纹丝不动。
“姜瑶,你曾在天牢内问王某有没有心。王某当时不答,非是心虚,却是自己也迷惘了。如你所言,王某经历惨痛,所以凡事皆留有心眼,比之嬴湄,确乎要游刃有余。唯其如此,王某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天牢。还在燕国境内时,那些所谓忠贞不二的掾属,个个催促王某打出手中底牌,以便与慕容隼分庭抗礼。哼,其实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做个开国功臣,好封妻荫子。及至王某到了晋国,别说晋帝的爱将宠臣,就是当初翻脸追杀王某的宗亲们,亦百般殷勤,定要将王某的名字添在琅琊王氏的族谱中。哼,这般丑态,也不过是看中王某尚有余力,好收罗过去,以备不时之需。可恨王某殚精竭力,那个倾心相助的人到底还是共得患难,却享不得鸿福;可笑王某提拔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才,临了危难,却连个诉衷肠的贴心人也无;更可叹王某出身大家,然这辈子飘来荡去,只怕到死也无一处安身之地。”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转了身,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悠:“你,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他们遭到报应的一天。”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容颜戚戚:“姜瑶,你是王某最对不起的人,也是这世上唯一对王某诚心诚意的人。从相识到现在,你从未想过在王某身上得甚好处。便是王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哄诱,你也依然兑现诺言,冒着性命之忧到天牢看视,甚至对王某的斑斑劣迹,亦一笔勾销。你这样的人,王某此生再也遇不上了。王某真是羡慕嬴湄,那些天地间至真至纯的女子,怎么都给她得了去?姜姑娘,王某此翻前来,不求你宽宥,也别无它想,惟望姑娘一切安好。”
她的眼眶没来由的湿了,低低曰:“公子,过往种种,姜瑶并不怨谁,你又何必添堵?你我相识一场,既然做不得亲朋,那就做擦肩而过的路人吧。”
他的眼倏然明亮:“姑娘,你,你真不怨恨王某了?”
她望着他,慎重含颔。
他的面上露出孩童般干净的笑。旋及,他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稻梗鸳鸯,小心翼翼道:“姑娘,这个可以留给王某么?”
她着实有些苦恼,暗想自己此刻同意,会不会出尔反尔?然到底是耐不住他渴求的眼,又想着那东西不值钱,遂大度点首。
他嘴角的笑扯得老大,以至于有损翩翩佳公子的名号。
她正想道别,他的掌上却多了个东西。她一看,又是那个精致玲珑的金鸳鸯,不禁皱了眉头。
他岂有不觉之理,堂堂正正的对上她的眼,恳切曰:“姜瑶,来而不往非礼也。王某拿了你的东西,岂能不有所回赠?然王某之前浸淫宦海,所佩之物,所用之器,无不肮脏污秽;唯有这东西,它是我亡母遗物,干干净净,不沾一丝尘埃。姑娘,此物无关风花雪月,不过是个念想,请笑纳。”
虽说她已真心宽恕,但前车之鉴,犹唬得双手如触滚水,飞快缩回袖笼。
他的脸面骤然失去光华,头低低垂落,左手则缓缓抚过持金鸳鸯的右手。待得五指落于腕处,残余的血痕悄然显露。
她看着眼刺,没来由悔意翻滚。
偏偏,他的声音寥寥落落,断如游丝:“姜姑娘原来还是信不过王某。该,该当如此。”
话语未了,他又硬生生的挤出笑容,拱手曰:“姑娘,今夜能见你一面,又冰释前嫌,已是苍天对王某最大的恩惠。王某心愿得偿,明日便起程离开咸阳,永不烦扰姑娘。”
夜风猎猎,屋檐下的灯笼左右招摇。摇曳的灯火下,他俊秀而苍白的面孔或明或暗,总带着抹不掉的萧瑟。她不禁挪了挪步子,道:“公子将到哪处落脚?”
他苦笑着摇头:“王某也不知道。只好浪迹天涯,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此……就是天涯海角,永不相见了?”
他没有回话,只对风而立。一缕碎发被风高高撩起,拂过他的眉眼时,竟带出千丝万缕的枯寂。她心一揪,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他先是一呆,随即惊喜,轻轻的、稳稳的将那金鸳鸯放在她掌中。
她省悟过来,面孔已然燥热。
恰这时,门内有人唤道:“姜妹子,你还在外边磨叽什么?”
她急忙回头,原来是管强的副手刘向。
刘向正冷眼看着王璨,眼利如剔骨。他是认得王璨的,因顾着姜瑶的面子,没有当场发作,只将姜瑶拉到身畔,含着温柔责备:“姜妹子,夜冷风大,仔细吹着。快进去吧。”
姜瑶本就面红,这会愈发红得光彩剔透。她很想说些什么,又觉难以道明缘由,惟应声点头。临了迈步,她悄悄侧身,对着身后微微一笑,算作道别。
王璨本是默默相送,然看着她顺眉顺眼的跟在另一个男子身后,像极了妇随夫唱的小媳妇。更何况,那人不时回头,亲亲密密与其耳语,更叫他没来由的胸堵。忽然,他摸出稻梗鸳鸯,朗声曰:“金鸳鸯,稻鸳鸯,物物相易情深长。明月夜,来年约,相持相守莫相忘。”
刘向愕然,不禁停了脚步,头一歪,恰见姜瑶手中捏着个金鸳鸯,一副被雷劈的模样。他才要启口,姜瑶已转了身,冲着身后人大喝:“王璨,消遣我姜瑶,就那么有趣么!”
忽然,金光一闪,弧线优美,“咚”的一声,对面的人顿时随风摇晃。
又一声“哐当”,一个金鸳鸯掉在地上。大伙吃惊的看着王璨,但见他额角青肿,面上却犹然含笑,双目更是情深款款,就盯着姜瑶:“爱之深,恨之彻。姜瑶,我等你回心转意。”
姜瑶已是面成焦炭,磨牙声声:“无耻之徒,死性难改!王璨,咱们一刀两断,绝不再见!”
言罢,她直奔入府,再不回头。刘向呆了呆,赶紧追去。王璨目力本好,即便站得远些,似乎也瞧见她眼角闪闪,便也甩开大步,就要进府。一直候在门板后的两个家丁好戏看足,又一知半解的了悟真相,忙急急关门插闩,将那讨人嫌的家伙严严实实的堵在外边。
☆、第七十八章 归宿(四)
姜瑶此伤非轻,只恨自己把持不定,越发觉得无脸见人,于是,奔回寝室,蒙头痛哭。直到下半夜,她才昏昏入睡,谁想眼皮还未合紧,又被一片喧嚣闹醒。她寻到声音出处,这才晓得绯烟已诞下一个女娃。看着白白胖胖又呱呱大哭的小婴儿,她心底一片柔软,倒也忘了上半夜得的刺激,只埋着头,和谢韵、宋纬等人前前后后的张罗。
到了第二日,她被绯烟差到宫里,特特向嬴湄报喜,顺便捎些东篱先生配制的益气补身丸。
嬴湄休憩一夜,精神自是好于昨日,今又闻得喜讯,更是开怀。她痛痛快快的接过药丸,伴水服用。而后,二人闲谈了大约半个时辰,经太医催促,姜瑶方才辞别出宫。
嬴湄犹无心休憩,只恨自己身躯如残,无法飞到绯烟身边。一时,她记起姬冰在逃亡路上说过的话,不由锥心刺骨。她唤来宫娥宦者,命他们将自己搬到摘星楼。
这摘星楼乃咸阳宫中地势最高的去处,鸟瞰咸阳,绰绰有余。嬴湄先是守在可远眺蒹葭园的方位,遥遥想着满园欢喜的人们。而后,她换到南边,举目一扫,天穹苍苍,大地朦朦,上上下下全被严霜笼罩。泪花没来由的簌簌滚落,她怎么也止不住:脑中反复翻腾的,是望乡葱笼的春色。
真真可笑,都折腾了三年,她怎么还困在同一个地方!
嬴湄,此生苦苦挣扎,真有意趣么?
泪下愈多,渐而滂沱,她双肩抖动,竟连轮椅都坐不安稳。
一双大手,急速而温柔的插入她的两胁,稳稳将她抱住。朦胧中,她感觉到丝帕轻轻揩拭,那股温柔的劲儿,似可滴水而出。她仰起头,分明看到一张极稔熟的轮廓,她不禁捧住,呢喃曰:“冰,是你来了么?”
一只冰冷的大手压住她滚烫的指头,她才抽搐,冷而坚硬的声音已刺入两耳:“湄儿,是寡人。”
她眨了眨眼,眼眶中最后的两颗泪珠倏然滚落。
他叹了气,柔了声:“湄儿,这里太冷,你身子弱,咱们回去吧。”言罢,他弯下腰,将她横抱于怀。
她没有扭动挣扎,反靠着他的胸膛,低低道:“蒙政,我想家了。”
他的臂弯一沉,旋即将她搂得更紧:“湄儿,你说什么?”
“我想家了。”
“在家之前。”
她稍稍离开他的胸口,视线正正对上他黑黑的眸子,缓缓曰:“蒙政。”
相识三年,她从来不曾这样温和的唤过他的姓名。他看着她,眉眼处,全是盛开的喜悦:“湄儿,再叫一次。听话,再叫一次。”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果然又轻轻的唤了一声。
刹那,他只觉得胸腔里鼓囊囊塞满了东西,它们似棉絮轻盈,又似羽翼般有力,直托着魂魄飘飘飞扬。他以下巴摩挲着她的鬓角,柔柔曰:“湄儿,在这里看得到南方么?”
她大大的眸子依然黑油油、水濛濛,那种柔顺,像足了卷曲屋檐的流浪猫儿。他本该加倍欣喜,奈何厚厚的衣袍下,尖尖的肩夹骨硬硬的顶着他的胸口,直顶得他五脏肺腑一并楚痛。他俯在她的耳畔,道:“湄儿还想看,是么?”
她没有说话,眼眸固执南望。他往旁边溜眼,早有宦者沿栏铺好软软毡裘。他抱着她,又在她身上加了一层狐皮,这才凭槛而坐。
深秋的风,凌厉而放肆,拍打在人面上,不一刻便叫人唇青面紫。他终是担忧她承受不住,正要婉劝,她却开了腔:“蒙政,你觉得湄儿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么?”
他定了眼珠:“是。寡人的湄儿,从来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不,你错了。这天下,还有一个和我仿佛。”
他略略转动她的肩,她果然看着他,嘴角噙笑,苍白的两腮泛起不寻常的晕红:“蒙政,湄儿哪里是独一无二的。这世间,你和我如此肖似,有时,我都疑心我们是一个模子铸成。”
他的心一抽,胸腔内已分不出喜忧,惟腾出一手,抓牢她的五指,紧紧的贴在自己面上:“湄儿,你真这么想?”
她缓缓点首,望着他的目光渐而迷朦:“人人都说我逞强好胜,是顶可恶的女子。可他们哪里晓得,我也不愿如此的。你知道,我爹是武将,常年戍边,难得顾家,就是顾家,然性本粗枝大叶,亦未能周全照顾娘亲和我。蒙政,你别看我只生得这等寻常模样,但我娘却是极美,就是你的妃嫔列队成行,也挑不出及得上她的。可我娘命苦,少时就被卖到青楼,纵是后来嫁与我爹,仍有许多狂蜂浪蝶上门纠缠。内中有个极奸极滑的恶贼,他处处亲近我爹,且人前人后时时显出坐怀不乱的君子品行。我爹对他甚是信赖,在我五岁那年便托他代为管家。结果清明那日,他支开所有家下人丁,直闯内院。我娘自是不肯依从,可那人武孔有力,一个耳光便将我娘搧晕了。我使不上劲,缩在花盆架下哇哇大哭。他嫌着碍事,操了一把椅子,狞笑着走过来。我一急,死命往后退,无意将花盆撞落。我当时也真是吓傻了,跟着就往后倒。那恶贼以为我已被砸晕,忙凑上来核实。我手里正抓了把泥,趁他不备,全撒向他的眼睛。他急得又跳又骂,我则是拿着什么便砸他什么,这般乒乒乓乓的声响里,终于招来了其他人。过后,家下左右,无人不夸我机警,美名曰不愧为武将的女儿。可他们哪里知道,我早就双脚发软,几无法站立。”
他低下头,咬牙道:“湄儿,那恶贼还在世么?”
“不知道。他被送官后,家里有门道,审着审着,便去向不明了。我爹每每提及此事,没有不牙根痒痒的。”
他的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湄儿放心,便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此恶贼揪出来。”
“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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