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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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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然,身后的姐妹已跪拜地上,泣曰:“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谢韵动了动身子,也想随众拜谢,却瞧见自己衣衫尽破,肩胸全露。她慌忙缩紧双膝,埋下头颅。
  
  对面的人浑不闻身畔的莺莺燕语,只朝她大步走来。她被他一把抱起,紧搂怀间。她明明晓得自己该循礼法而推开胸膛的主人,偏偏眼窝酸涩,双腿无力,只能依偎在他怀里。
  
  他的情状似乎不比她强,头颅耷拉在她肩上。一些炽热的话,伴着浓浓的气息全喷向她□的肌肤。
  
  “幸好,你没事!”
  
  她的心不轻不重的颤了一下,居然泪如雨下。朦胧中,对面之人已松开手臂,自顾自的剥下衣衫,给她裹上。然则他的手才放开,便又大为懊丧。他这才发觉,打自出了天牢,他一直没有换过衣衫,且又浴血奋战,衣衫上早就沾满鲜血与汗臭;她那样幽洁的女子,岂不是要被熏腌臜了?
  
  于是,他的手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探出,她却身子一软,滑向地面。他悚然大惊,忙伸长双臂,牢牢抱住。
  
  幸得此刻,他带来的护卫将闹事的泼皮全部拿住,绯烟又找到东篱先生。东篱先生把了把脉,道明谢韵不过是久战疲惫,心宽而昏睡。蒙学这才长长舒气,一抹额角,尽是冷汗。次后,他留下一百护卫,专门协助绯烟料理蒹葭园,便率余下部众追击查察。
  
  谁想才行到玄武门前,便撞上一个背着赤白囊的军士。蒙学生怕其中有诈,忙唤住此人。盘查中,军士将仟陵战报详细禀明。
  
  蒙学勒住缰绳,哑着嗓子道:“嬴太傅所率部众共有多少?”
  
  “仅止一千。”
  
  蒙学皱了眉头,报信人赶紧又道:“出发前,小的看到嬴太傅掏出一枚虎符。”
  
  蒙学双眉舒舒落下,连抽紧的嘴角亦现出浅浅微笑:陛下那样宠眷于她,既然给了她兵符,她人又冰雪聪明,断没有燕国阴谋得逞的理由!
  
  '说明:亥初,相当于今天的21点。'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虽然不是江郎才尽,但是脑瓜如浆糊,混乱不堪,常常有心无力,完全写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补全《困(二)》短短2900余字,竟费了许多时间,而且还写得不好,自己看了都觉得汗颜。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累了。从假期到现在,一直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确实感到精力不足。请妹妹们下个星期四,也就是9月12日左右再来看更新吧。至于《苍狼》,因为贴的是修改稿,故每天的更新还可保持,请见谅。




☆、第七十二章  为君死(一)

  明月已经西落,东方微微泛白,锦鸡钻出草丛,此起彼伏的高声打鸣。嬴湄的千骑援兵竟夜奔驰,终于赶到仟陵与北固的交界。此地距离两处均不到八十里,群树密植,又当烟雾缭绕,最是隐蔽。嬴湄本欲一鼓作气,不料两骑飞来,行踪甚慌,她便命手下将其拦截。带到跟前一问,方知是杜实派出的求援信使。
  
  内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嬴太傅,小的乃杜实校尉的记室方正。自前日以来,慕容隼亲领六万燕军攻城,昼夜不舍。杜校尉目不交睫,带伤指挥。燕帝久攻不下,恼恨至极,派人改掘河道,一夕而成。目今,仟陵城内已断水十二个时辰,百姓哀号奔走,纷乱不堪。杜校尉焦头烂额,不得已,只好叫军士们拼死突围,掩护小的与这位兄弟出来,再求援军。”
  
  “仟陵守军还剩多少?”
  
  “仅余三千。”
  
  嬴湄暗暗抽气,道:“你们跟退守北固镇的顾诚将军联络上了么?”
  
  方正指着身旁的军士道:“太傅,这位邓杰兄弟便是北固派往仟陵的报信人。”
  
  嬴湄转脸向邓杰:“快说说北固镇的情况。”
  
  “禀太傅,北固镇尚还有一万九千余人。但顾将军因伤昏迷,余下的副将非死即伤,一时群龙无首,故弟兄们不敢轻举妄动,特派小的到仟陵报信。不想仟陵处境危恶,小的受杜校尉所托,又伴方记室返回北固,指望能劝说弟兄们杀出包围,解救仟陵。”
  
  “困围北固镇的燕军有多少?”
  
  邓杰犹豫一会,道:“实数小的不知道,只晓得先前燕军压境八万,后来燕帝又亲率四万督阵,除却死于战场的,大约也还有三四万人吧。”
  
  嬴湄沉吟片刻,随即号令部将下马休憩。她掏出绢制舆图,将方正和邓杰引往一旁,大略说明自己的意图。她的话才住口,方正便惊叫道:“太傅,仟陵危在旦夕,您不先救,倒要去往北固,这是何道理?况且北固军士甚众,多少还能坚持几日;而仟陵已是兵少水断,再难支撑。仟陵乃为大秦东北咽喉,一旦失守,燕军尽可长驱直入。到那时,别说朔方郡十二县不保,就是咸阳亦危矣。太傅,您可要三思啊。”
  
  嬴湄瞧着方正,目光里全是赞赏:“方记室,你担忧的不无道理,然你看,本官麾下止有千人,且无重甲。如此轻骑,若是冒然奔往仟陵,又如何破得燕帝的六万精兵?当此一刻,惟有‘围韩救赵’,叫燕军两头难顾,方可同时解困仟陵与北固,再将燕军驱出大秦。”
  
  方正和邓杰相互一望,俱是半信半疑。嬴湄微微一笑,将主张说得更为详细。
  
  听罢,方正是愁眉尽展,满面喜色;邓杰却是双眉紧锁,脸色凝重。他想而又想,才低低道:“太傅所虑固然周全,胜算亦不可谓不大。但不知太傅可知大秦军中的秘密规矩?”
  
  嬴湄偏头,以示正听。
  
  邓杰叹道:“太傅,人人皆知秦军三分,如想调动其中任何一部,若没有兵符,便是拿了圣旨亦不过白费力气。尤其是大司马辖下各部,向来只认大司马手谕或凭证。此刻,纵是您出得再妙的主意,小的也能如期将口讯带到,只怕也无法号令北固的弟兄们依命行事啊。” 
  
  嬴湄嘴角一弯,从腰囊中掏出一样东西。邓杰见之,顿时眉开眼笑。
  
  嬴湄这才道:“二位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出城报信,再返回时,必然愈发艰难。为安全计,本官特给你们十个帮手,以便宜行事。至于本官所率诸人,须得等一个时辰后,浓雾飘散,再遁烟雾所动。但叫二位将本官的话全部带到,千万不要耽误良机。”
  
  方正容光焕发,拱手道:“太傅不愧做过仟陵的父母官,不单熟知仟陵一带的地势风貌,连节气物候亦了如指掌。您放心,小的必将口讯带与杜校尉,按计行事,定能将燕军打得落花流水,叫他们悔来大秦。”
  
  嬴湄含颔,唤过二十名羽林郎,分派给方正与邓杰。两部人马便顶着朦胧的晨光,分道而弛。
  
  嬴湄靠在树下休息,不期然的,邓杰先前说过的话袭上心头。她不禁叹息:顾氏驭军已到了这种程度,难怪他要猜忌防备……北边战事既已如此,想来南方亦是风起云涌吧?不知大司马可曾顺利赶到?如若不到,翦弟独木难支,不知撑得多久?
  
  她下意识的探首南方,然浓雾缭绕,一丈之内根本无法看清目标。她不禁哑然失笑,强制定心,将所谋之策从头推敲,以期不出纰漏。然诸事想毕,到底还是牵挂南方,不免郁郁阴沉。
  
  如她所忧,顾翦与车骑将军孟凿、射步将军白术才赶到许城,十四万燕晋联军,便在兰台公子王璨的带领下攻陷独桥镇,挥师北上。那些已投靠木子美的四万叛军亦鼓噪骚动,帮着八万楚军由西南杀来,迅速控制住颖水以南的大部地区。顾翦又忧又急,忙命三军抢渡颖水,拼死夺下前哨阵地平阳。因虑及南线过长,敌军人数过众,顾翦遂将带出的十二万秦军一分为二,命白术前去对付叛军及楚军,以待父亲赶到。等白术走后,顾翦还是忧思难安,对着舆图再三思索,果断召集众将,命孟凿与副将各统兵二万五千人,即刻开出平阳,以待燕晋联军。孟凿以为此计虽然可行,但顾翦只留一万兵力戍守平阳,且平阳地窄墙薄,不易久持,如此安排,实乃以身犯险。于是,他百般劝谏,希望以己替换。顾翦却听也不听,只催促动身。大敌当前,军令如山,诸将抗争不过,只好点兵著甲,飞马出城。
  
  如是安排,顾翦犹不敢喘息,连平阳百姓一块用上。正忙得鸡飞狗跳,哨兵飞报:敌军已到。顾翦忙甩开大步,登上城墙。
  
  远处,烟卷平岗,旌旗猎猎,浑然与天相接。更兼声震如雷,惊得天穹欲破。两旁随侍的秦兵虽然紧握戈矛,但脸色均悄然发白。顾翦从一个垛口走到另一个垛口,盘旋脑海者,惟“风卷残云”四字。
  
  眨眼间,燕晋联军便奔到百丈之内。顾翦才在人丛中寻觅到戴着獠牙面具的王璨,便见排头冲锋的骑兵纷纷勒马让道。他忙以手遮眉。不出所料,四台又高又大的攻城战车轰隆隆的驶出阵来。顾翦豁然回头,厉声道:“快将先前预备的木板柱子运往四边角楼,每处搭建两座高台!再将缝制好的布匹,还有锅碗瓢盆,水缸水囊,一并运上!不得延误!”
  
  麾下诸士闻声而动,敲敲打打,人人皆恨爹娘少生了一双手。
  
  八座高台方在平阳城的东西南北搭出基架,燕晋联军的攻城战车已逼近城下。顾翦定了眼珠,喝令放箭。霎时,箭镞如云,似雨滂沱。
  
  王璨先就作了交代,吩咐步兵缓行,骑兵纵道,连推拉战车的兵士亦随时注意城墙上头。故密集的箭阵中,燕晋联军躲的躲来闪的闪,闪躲不了的,索性钻到战车底下,倒也伤害不大。
  
  眼见对手停滞不前,顾翦的面上微有松弛。然箭雨一歇,燕晋联军又蠢蠢欲动。不得已,顾翦只得再令放箭。如此反复,不消一个时辰,城墙上的箭势大大弱了。
  
  王璨放声大笑,朗朗笑声直冲云霄。
  
  “顾翦将军,你箭镞用尽,还有何招?事既如此,何苦还要徒劳挣扎?连那固若金汤的独桥镇都已被本王攻下,这区区薄墙又能撑得几时?所谓识时务者乃为俊杰,你若能开城归降,本王定会在我主跟前多多美言。包你从此骏马得骑、高官得做,顾氏在大秦如何风光,在燕国亦是一般无二。”
  
  顾翦探出头,冷笑道:“兰台王好大的封赏,仿佛燕帝亲临城下。果然是燕国有两日,兰台放光凤必敛芒。可怜那些跟在你马下累死累活的将士,他们一次次出生入死,到头来也不过是为琅琊王氏添光抹彩,好叫你的枕边人加倍疼你。我顾翦虽弩,这种为他人作嫁衣的无聊无耻事,是决然不干的!你有种,便叫你的十四万大军来攻城吧!”
  
  青铜面具后闪出两道凛冽寒光,王璨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顾翦,你这招攻心术还是嫩了些。来人,放攻车撞城!”
  
  燕晋联军高声呐喊,推搡拉扯,战车辘辘滚动,尘烟浓浓飘散。
  
  恰春日灿烂,将战车上的尖尖铁头照得光怪陆离。它们反射出的光,不止是晃花了秦军的眼,连带他们的心肝,亦阵阵抽搐。
  
  这是当今天下最犀利的攻城战具,极重极尖,无论撞上什么,都能叫它灰飞烟灭。那坚固厚密的独桥镇,怕就是折损在这战车的威力之下吧?
  
  顾翦一脸凝重,目光往周边一扫,但见木台大略搭好,士卒们正手忙脚乱的拉线扯布。他再转首,战车已抬起尖头,直朝城墙戳来。顾翦抓起红色小旗,重重挥劈。
  
  王璨本是洋洋得意,等着城墙四散分裂的砖屑随风飞散,忽然眼前一花,五色缭乱。他急忙眨了眨眼,只见阴影压顶,城头巨幔张悬。彼时,明明风大,巨幔却只是波浪起伏,并未卷扬。显然,巨幔乃为各色重布缝纫,一幅连着一幅,层层叠叠,根本分不清究竟几重。王璨张了张嘴,还不及出声,最靠前的战车,其尖头已撞上巨幔。他忙竖起耳朵,等着撕裂的声音。
  
  如他所愿,“唰”的一声,确实有东西被划破了。他才裂开嘴角,耳畔却又没了下文。他不死心,遂屏息敛气,再作聆听。然而除了“啪啪”风声,什么也没传来。王璨胸膛骤闷,唯竭力瞪眼,死死盯着前方。看了许久许久,才在斑斓的色彩中,瞧见那破了洞的巨幔随风招展,如女人轻舒玉臂,柔情蜜意的裹住攻车的尖尖铁头。
  
  推动攻车的士卒犹然卖力,然大幔悬空,并无常态。攻车愈是迅猛突前,它们便愈发如水柔软;一进一退间,刚柔相触,竟致力道消歇。待得攻车终于撞上城墙,已绵如粉锤。操纵攻车的士卒难以置信,便又改变方向,从它处另攻。谁想,城楼上吊着的布幔亦随之转移,一如前状。晋军大怒,总想找出秦军的防备漏洞,遂搬动战车,转之甚急。不料,忙中出错,笨重的战车竟两两相撞,尖尖铁头往下一落,皆将对方砸得支体散架,几轰然倒塌。
  
  王璨牙根痒痒,几乎将罩在脸上的青铜面具抠出洞来;然眼珠一转,到底得了主意。他低下头,一面吩咐将坏了的四台战车拖走,一面叫士卒将松薪绑在箭上,再以油水浇灌,点上火,对着城墙嗖嗖放出。霎时,最外边的巨幔被射得千疮百孔,随着大风张扬,火舌高蹿。不一刻,浓烟滚滚,哔驳作响。王璨观之,眉目带笑;又得几个副将阿谀不绝,一双滟潋生波的美目,直逼星辰。
  
  城墙上,秦军闻得烟火滋味,不由得惊慌大叫。
  
  顾翦收了小旗,目光往垛口两边一扫,喝道:“还不泼水!”
  
  秦军这才想起先前搬运上来的水缸水囊,忙操起锅碗瓢盆,又舀又泼,忙如陀螺。哗哗的水声里,巨幔水滴连连层层湿透,渐而粘连,厚重得大风亦吹扬不起。于是,张牙舞爪的火苗才爬到巨幔的半腰,便蔫蔫灭了。
  
  风恰转向,灰烬纷扬,好巧不巧,多半吹到王璨的面具上。因着面具有孔,灰烬又顺顺溜溜的扑进王璨双眸,直弄得他目红眼涩,酸泪横流。
  
  他待要褪下面具搓揉,一个副将凑近道:“千岁,搭云梯吧。此城虽高,但秦军吊着巨幔,咱们正好顺着爬上去,何愁不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蠢材,秦军要是将扯布的绳子砍断,尔等还不得摔死城下?”
  
  副将搔头,苦着脸道:“那怎么办?千岁,咱们一路长驱直入,难不成就此罢手?”
  
  王璨瞪着城下泥土,咬牙切齿道:“上攻不行,本王便掘地三尺,不信顾翦小儿能两头兼顾!”
  
  副将乐了,忙打马上前,指挥众卒绕着城墙根脚四面挖掘。
  
  顾翦爬上新建的木塔,放眼眺望,眼见燕晋联军的攻城战车已成破铜烂铁,弃置一旁,心下不胜欢喜,便挥动小旗,将张悬的巨幔一一卷起。没了巨幔遮掩,视线无碍,他又急急探首,恰将燕晋联军之所为瞧得清清楚楚。他立刻抓住身旁的军需官,道:“先前要你集合的人手可全都到齐了?”
  
  “回将军,平阳城内的青壮汉子,已在内城待命多时。”
  
  “好,你即刻命他们在距离墙脚一丈远的地方,依城墙曲线,开挖一条九尺宽、一丈深的坑道。对了,还得即刻集合城中的妇孺老弱,叫他们将自家的所有柴薪和气排全部背来,堆积于坑道两侧。”
  
  “将军,这又是何故?”
  
  顾翦微微一笑,唤军需官近来,低低吩咐。军需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不免满脸愕然。顾翦也不详解,只催他快快行动。无法,军需官一溜烟儿飞下城楼。
  
  仗着人多力量大,燕晋联军绕着平阳城,共打通三十处地洞。其后,刨坑的工兵退开,负责攻城的将卒,一手提刀,一手持火把,如蝼蚁连线般摸进暗道。他们好容易爬到尽头,谁想还未直起腰身,便一足踏空,接二连三的往下掉。燕晋士卒跌得晕头转向,心下大为恐慌,抬起头,顶上则落下许多柴草。他们如梦方醒,慌忙爬起,不料烟火滚滚,星火屑末,全落在身上,眨眼间便烧着了衣衫。于是,哀嚎声起,凄厉如鬼,偏生坑道又深又宽,无论他们如何跳脚闪躲,总难找到安全处所。有些人求生使然,趁乱踩住弟兄们的躯体,勉强够及地面,不想还未攀上,便被秦军的戈矛戳穿。这下,那些才爬到暗道口的士卒吓坏了,忙忙往里退缩。然尾随在后者不解其意,吵嚷着你踹我踢,全然乱了套。待得所有人闻知外边发生的事,皆吓得魂飞魄散,狼狈后蹿。怎奈守在另一端的燕将凶悍,马鞭刺刀,愣是不许士卒就此出洞,逼着他们原路折回,以夺平阳内城。暗道内的士兵两头受气,正唉声叹息,忽觉秦军那头浓烟弥漫,恍有火光。
  
  一个士卒尖叫道:“不好!秦军以柴薪堵住前边,又以气排鼓之,定是要将我们烧死于此!”
  
  众人慌不择路,蹿后顾前,只恨暗道低矮窄小,爹娘又不曾让他们双臂长翼。此刻,人人奔涌逃命,偏偏互相堵塞,寸步难行;又兼秦军气排密鼓,添柴又多,火势渐大,竟将道内诸人大半烧成焦骨。
  
  好不容易有活口逃出洞外,王璨闻之详情,气得将鞭子扔于马下。
  
  督战的副将也被烟火熏得灰头土脸,怯怯的望着王璨,道:“千岁,此翻又遭失算,可还有……有甚妙策?”
  
  王璨往郊外一扫,气哼哼道:“秦军用火伤我军卒,本王亦如法炮制,加倍还他!来人,将这附近的干柴枯草全都割了,堆入暗道内,反复烧之,不信平阳城不坍塌!”
  
  副将顿时鼠眼放光,连声道:“好计,端的好计!末将这就去。”言罢,他脸面都顾不上擦,便催打士卒砍伐柴草。
  
  平阳城上,军需官将战果一一报与顾翦,末了,又满面景仰道:“将军,您不愧出自将门世家,不但善于沙场征战,便是守城保民,亦非同一般。今日您所用之策,皆是闻所未闻,好叫末将佩服。”
  
  顾翦裂开嘴,笑道:“自古以来,攻城者莫过于上为攻车云梯,下为开土掘道,间或断河绝水,不攻而城内自乱。幸得平阳前后无河,以井水自足,故只要守得城上墙下,熬到天黑,孟将军等人必然包操成功,那时才是真正一决胜负之时。”
  
  军需官佩服得五体投地,又虚心请教。顾翦策策领先于王璨,心情不可谓不好,遂眉飞色舞,欲大谈特谈。然他俯视城外后,双唇便不由紧紧闭合。军需官亦凑前探看,还未发问,便闻得顾翦喝道:“可还剩有木柱木板?”
  
  “有,有的。”
  
  “快去预备!”
  
  “将军,做什么用呢?”
  
  顾翦手指郊外,黑着脸道:“燕晋军卒砍伐柴木,必是要将其塞于暗道。这三十条暗道,条条皆穿城而过,一旦他们猛火攻之,暗道内土焦石脆,城墙必然塌毁。这样危急时刻,便是唤得满城泥瓦匠前来修补,亦无济于事。惟有削木为栏,且将树之,再派精兵抵御,或可抵挡一二。你快去!等等,除了修作栅栏,还要预备尖槊弓弩!”
  
  军需官拉长了面,道:“将军,弓弩虽有,利箭却是一根也无。”
  
  顾翦瞪圆了眼:“马上伐竹砍木,削劈尖细,暂且充数。”
  
  军需官“诺”了一声,拔腿就跑。顾翦犹然不安,又唤来四名校尉,命他们各领数百人手,分入各处暗道,以断燕晋所望。不料这些人下去没多久,便垂头丧气来报,都曰暗道内已埋伏下燕晋军卒,但凡有人靠近,则被刺杀。
  
  顾翦双眉拧紧,惟盯城下。如他所测,燕晋联军抗着大把柴草,来来往往堆于暗道内。当此一刻,若有箭镞,只消流矢如雨,不愁拦不住。顾翦思来想去,只恨自己操之过急,先用尽了弩箭;然悔之晚矣,只得叫城上士兵投掷石块,以止燕军。然石块究竟不如弓箭厉害,收效甚微。顾翦看得心焦,除了一遍遍以掌击墙,实是再无良策。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行得极慢。墙上墙下,守者攻者皆剑拔弩张,却又谁也不肯轻举妄动,直对恃得昏昏欲睡。忽隆隆闷响,一声接一声。紧接着土尘四射,砖石蹦飞,其中夹杂着人体高抛,兵刃散落:这惊爆之音、之景,犹如殿宇崩溃,高山倾颓。
  
  王璨双目晶莹,附掌曰:“壮观,实在壮观!”
  
  两旁诸将及一干士卒,皆相顾而笑,击掌共贺。
  
  待得烟尘散尽,轰响已绝,王璨把手一挥,千万士卒挺起长矛大刀,蜂拥而上。
  
  顾翦不幸被流石砸中脑袋,立时鲜血如注,他却哼也不哼,胡乱抹一把,喝令秦军上下抵御。
  
  被炸塌的城墙共计有十余处,秦军急急以木栅拦之。每一处栅栏之后,又以弩驾挡前,矛槊御后。待敌军扑到半个箭地之内,秦军放开弓弦,唰唰有声。燕晋联军全无防备,顿时倒下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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