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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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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摇晃晃地翻过行馆,越走越远。

在她身后,是裹着狐裘的宁王,那双静默乌黑的眼,一直看着她跃过行馆的高墙。

宁王身边的侍卫担忧问:“王爷,就这样由她出去吗?”

宁王抿了抿唇,终是呵了口气。

外面的天实在太冷了,也就是这两天,连呵出一口气,都能看见白茫茫的一团雾气。

“让她去吧,她始终不信我。我原以为这天下,假以时日,只要能了断王兄,迟早是我的。最后才发现,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想就能有的。有些人,纵然死了,也能让这东夏不好过……天下要乱,我何苦趟这浑水!刘盈,本王是真的想带她离开……可惜……”

低低一声叹息,迅速化作一团的雾气。

眨眼,在空气中再不见踪迹。

行馆外,铅云急走,枯草卷天,就要变天了。

刘盈强忍着头上一阵阵如锯的抽痛,踉踉跄跄地朝前走。

一路上,也不知撞到多少路边的小摊贩,赔了多少不是,她终于到了城主府。

眼前,城主府外的两个巨大的石狮依然威风凛凛,尊贵霸气。上方,顾府的匾额金漆黑底,外框鎏金,在寒冬中似覆上了一层隐约的白霜。

都这时候了,她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丘!天封!

东夏!天下!

为了支离破碎的西丘文,这十年来,她呕心沥血,没有一刻的安宁。

为了“莫须有可以夺天下“的《六壬捷录》,胡荼就这么困在了生墓里。

他们就像地上的那一只只蚂蚁,总以为自己的方向是对的,为了一股子执念而不惜粉身碎骨。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城主府,城主府。

就像是吞人的饕餮,用鲜活的生命来作为祭祀!

刘盈忽然一个机灵,咬了咬牙,准备上前,可手腕却忽然被人狠狠一扯,一个趔趄,竟被扯到了边上的小巷里。

“鱼微?”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这才几天工夫不见,鱼微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原本饱满的脸颊仿佛被人削了一半,只见着苍白的脸蛋,削尖的下巴。

他眼里尽是血丝,拉着刘盈,低声道:“快走,不要往回看!”

“发生什么事了?”刘盈被他拉着,无意识地往前跑,转过了好几条小巷。

鱼微跑得很快,好像后面追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连着被路上几颗小石子绊了好几次。

刘盈觉得脑后寒毛炸起。

自从宁王的祝由术失效以后,她的感官出奇的诡异,也许只是一句话、一个字,都有可能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后面到底有什么?

她想回头,猛听见鱼微道:“你不是在宁王住的行馆,怎么到这来了?”

“我来找顾倩兮……”

话还没说完,就被鱼微继续打断:“顾小姐不在顾府。”

“你要带我去哪里?”

鱼微不回答,七弯八绕的一直到了一条破落的巷子,那些诡异的感觉纷纷如流风吹散,刹那间烟消云散。

刘盈跑得一身热汗,不过这么一场折腾,骨头里那种酸乏酥软的感觉反而好了起来。

两人靠着青苔剥落的墙角,大口大口喘起了粗气。

“姑娘,你还回来做什么?”

“胡荼有没有回去?”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在空荡荡的巷子中,回荡起空荡荡的回音,一下下似敲在心间,宛如沉石入水,那种空茫无助的感觉又出来了。

鱼微目光骤然如刀锋一般,凛冽地看着刘盈,嘲讽道:“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自从你们去了顾琅的生墓,二少到今天都没有回来!”

“他还在生墓!”

刘盈的心,蓦地沉了下去,胡荼竟然还在生墓里,他没有逃出来!他还是没有逃出来!

一瞬间,她面白如纸。

似乎有什么狠狠抽打在心口,说不出的难过。

胡荼,胡荼。

都是我不好……

对西丘文的意念太过于执着,知你不愿我研习这些,却偏偏用《六壬捷录》诱你。让你和我一起入生墓,害得你失陷于内。

指甲刷地刺入掌心,尖锐的疼痛从掌心传来。

这样,才能让眼中的泪水不至于滚落。

不,不行!

她一定要把胡荼救出来!

还没转身,“啪”地一下,刘盈的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捏住,回头,是鱼微冷漠中透着憔悴的脸,“姑娘,你想干什么?我好容易才把你从顾琅那儿救出来,你要回去送死吗?”鱼微的声音,尖锐而冷酷,带着说不出的厌烦。

天光洒落,冬日的天是冷的。

鱼微说话时,呵出的热气在空气中,白煞煞的一团。

刘盈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他一直不喜欢刘盈。

他惊才绝艳的少爷,竟喜欢上比自己大五岁的女夫子!

这在小小的鱼微看来,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的少爷,理应得配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可这刘盈,分明得了少爷的喜欢,却一直若即若离,伤透了二少的心。

“我去生墓!”

“去送死?”鱼微冷冷乜斜着她。

刘盈被他狠狠堵了一堵,脸色刷的惨白一片。被他一激,她倔脾气也上来了,“纵是死,也要把胡荼的命救上来!”

声音斩钉截铁,似有了雷霆之势,无形间惊破九层天阙。

纵是鱼微对她一肚子不满,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由软了软。

他长叹了一口气,淡声道:“姑娘,何苦。二少他先前的确欢喜你,欢喜到了骨子里。如今,他已经全部看开,对你也不过是陌路之交。你就算把他从生墓中救出,且不提那里九死一生,二少到底是否还活着……”

“我不管他是死是活,在那么冷的地底,他一定很难过。”

刘盈截了他的话,指甲一下下掐着掌心,她一点儿也不想说丧气话,可是胡荼的身子不好,那么多天过去了,她怕……

怕得心里揪疼。

分明是笑着,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鱼微,可是她笑得比哭还难看,眼前有什么模糊了,记忆中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小公子,生得比女孩还要精致漂亮。

胡荼怕黑,怕冷,他从小身子骨儿不好……

那一幕幕,似一场呼啸而过的小年华。

曾经想不起的,一瞬间纷纷汹涌入了脑海。

原来从那么久以前,她就一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男孩,不管他在干什么,她一直看着他,纵容他对自己做的那一切好的、不好的事情。

鱼微心中大震,“姑娘,二少也许原来是欢喜过你,可他现在心里已经没有你了,这样,值不值得?”

“如果世间所有的事,都要用值与不值来做为衡量,活着有多无趣。”

说这话的年轻女子,面容或许是苍白的,或许面容清淡无甚特点,或许这样相貌的女子千千万万,然而……她眼底的光芒,却是任谁都无法忽视。

这样的执念,让那双清亮的乌瞳中燃烧起明亮的火光。

鱼微终于垂下了双手。

北风卷地,吹在身上说不出的寒凉,窜过衣襟几乎要触骨伤肤。

就在刘盈几乎要跑出这条巷子的时候,鱼微忽然攥紧了双拳,抬起头,大声说了一句,“姑娘,我知道从什么地方可以再往生墓。我知道——生墓的秘密。”

一直以来,她以为只有顾琅才知道生墓的秘密,所以她想找顾倩兮。

毕竟,从这个爱慕胡荼的女子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更容易点。

可是鱼微居然对她说,他知道生墓的秘密。

刘盈偏过头,看着他,似乎有些迷惑。

鱼微别扭地转过头,脸上似乎染上了微微的酡红。

“姑娘,和我来吧。”

第十八章

淡青色的宫灯高悬着,青漆剥落,看得出年代久远。

山脚下的这个院子,倘若不是有人引来,几乎没人知道在大片大片的竹林后,居然会有这样一个青瓦白墙的四合院落。

虽然很古旧的院落,却处处透出清贵淡雅的感觉。

刘盈进来的时候,很细心地用手抚过放在房门外的那盏宫灯,那是青莲花的外形,里面是一盏清油,碧澄澄的,白色的灯芯从里面妖娆舒展着,顶端处,是一点燃烧过的焦黑色。

手指从青铜莲花瓣上抚过,连一点点细微的灰尘都没有。

看来,是天天有人在打扫了。

但从竹林,一直到这个院落,刘盈没有看见一个人。她随鱼微进了屋子,里面烧着火炉,热腾腾的,只一刹那,在外面沾上的凉气立刻消散了,从手指开始,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鱼微轻车熟路地倒了杯茶,递到刘盈手中。

“姑娘,有些事情,倘若你知道了,恐怕就再也不想去管二少了。”

刘盈接过茶杯,喝了两口茶,一言不发,只用乌润明亮的眸子,默默地看着鱼微。

鱼微笑了笑。

“你在宁王那儿,他肯定不会告诉你,这天封,已经变天了。连带着天下,也要变了。”

刘盈的目光闪了闪。

天封要变天了,天下也要变了——这可是大不敬的话。

他小小一个云胡府的侍童,有多大的胆子?

她其实还是不明白鱼微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这和自己、胡荼又有什么关系?

鱼微嘴角勾起一抹孩子气的恶意笑容,和声道:“顾倩兮,顾小姐已经被顾琅驱出了城主府。当朝宰相容相爷在祁连秘密练兵,准备反了摄政王。”

又一条让人震惊的消息,在鱼微的口中道了出来。

容相爷和摄政王是东夏王朝的支柱,两座大山。

这两人,向来融洽得很。

鱼微说容相反了,在刘盈听来,就好像有人说自己的左手要砍掉右手那样不可思议。

她只当鱼微在和自己开玩笑。

她抿了抿唇,静静看着鱼微,好奇地问:“你不怕被砍了脑袋吗?”

“天下大乱,谁有空来管我小小一个鱼微。”小家伙傲然笑道。

刘盈受不了他东拉西扯,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正色道:“这和我去生墓有什么关系?”

鱼微像是在看白痴一样看着她,稍停,忽然笑了,“姑娘,您以为这天下说乱就乱得起来吗?你以为容相为何要去找摄政王的麻烦?这一切,都是我们二少一手造成的。”

“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天下大乱,越乱越好。姑娘,你的猜测不错,我们二少的确有皇族的血脉,他是大长公主嫡亲的儿子。你知道为什么二少怕黑、怕冷?你知道二少为何身子会不好?你知道二少还有一个孪生的姐姐吗?你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能够活在糊涂中,有多好。倘若你如今跟着宁王离开天封,那么你也活得简单一点。可是,你居然跑出宁王的行馆,你竟然以为单凭一己之力就能救得了二少,多可笑!”

分明是一室的温暖,可是当鱼微一长段的话音落下,却仿佛有一泼雪水从头顶淋下。

刘盈从头到脚,刷的凉了下来。

鱼微不动声色看着她。

他的话音,宛如一根根利刺,狠狠刺穿了她的血肉,然后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

鲜血淋漓中,刘盈分不出最痛的到底是哪里。

她眼前一片的模糊,屋中的人、屏风、茶几、桌案……一切恍恍惚惚,脑袋中,仿佛又浮现出那样冰火两重天的锐痛。

鱼微却还没完,继续冷笑道:“顾琅的生墓,他顾琅老头儿哪有恁多的闲心去为自己安排生墓?姑娘,你还不明白吗?那生墓,原是二少的生墓。你根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二少可不是为了你才下的生墓,他只是想得到那本六壬捷录!”

刘盈猛地握紧了身侧防身的长剑,那里,剑锋在鞘中嗡嗡作响。

一股子戾气,仿佛要借托着长剑,彻底地发泄出来。

也不知鱼微到底在想什么。

他一股脑把所有的一切,都兜了出来,“你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却不知这一切全部是二少的计谋,他一直在利用你。第一次见着这么傻的家伙,居然被人从头耍到尾。”

鱼微的话,依然在说着,可是刘盈几乎已经听不清了。她仿佛又回到了生墓中,再次遭遇了申嚜的锤子,从后脑勺狠狠地敲下去。刹那间,鲜血淋漓!

她捏紧了腰上的悬剑,轻轻问了句:“倘若那生墓原是胡荼的,当初,在墓穴中,为何会遭遇那些阻碍。为何……他不把申嚜放出来,省去那些麻烦?”

她还是不信,不信胡荼会骗自己。

没道理。

她什么都没有了,他为何要骗自己?

声音轻轻的,虚弱得仿佛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轻轻一碰,就什么都不剩了。

“守生墓的,原就是五个怪人。我家二少纵是惊才绝艳,但也有一些世外高手,终究会不服二少。纵是到了生墓,替他守着,也会想二少到底值不值得自己效命于他。二少下生墓,第二个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死心塌地!”

随着鱼微的声音落下,一直让她迷惑不解的一层薄雾,刷地被人掀开,露出了原原本本的品相。

刘盈忽然想起当初见着的鸣秀君、画者、甚至胡荼最后的那句话……

鸣秀君说:“……久仰公子才华倾世,鸣秀如今便以‘迭石阵’迎公子。公子若能破得此阵,明秀送公子锦囊妙计,安度第八层。”

画者说:“你们下去吧。岐州胡二公子,老朽,如今是彻彻底底的服了!”

在她恍惚中,她曾经听见有人在说——

“玄隐门的手段,果然非同凡响。”是谁又答了一句,“承蒙谬赞。”

那是胡荼和玄隐门的鸣秀君。

所有的一切,那些让她觉得诡秘,无可解答的谜题,在鱼微的解释中,赫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展现在自己面前。

她想骗自己胡荼不会这样对她。

可是,倘若胡荼不是生墓的主人,又为何会在第十层时,大喝了一句:“你敢反我?”

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揪了出来。

痛,痛得无以复加。

他是生墓的主人,他一直在利用自己。

为何,为何真相竟然是这样不堪?

刘盈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奋力抓住桌脚,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不至于跌倒。

“那么说,第十层的守墓人,真的是反了?”

她轻声问。

“姑娘不是亲眼见过?守墓人反了,连二少的命令也敢违抗。不然,你岂会落到宁王的手中?”

“申嚜先生与胡荼到底有什么仇?他为何要抓申嚜入地牢?”牙齿咬在唇上,瞬间的鲜血淋漓,殷红得几乎刺目。

这段话,分明隐着说不出的凛冽。

刘盈的声音,却偏偏是无比平静的。

鱼微道:“姑娘,您那么聪明,莫是还没看出来,申嚜不是被抓进生墓的,而是他自愿去的。他留下的绝命牌,也不过是想借你的执念,引出黄泉老人。当他知道黄泉老人帮你闯生墓的时候,十分畅快。”

第十一层,没有任何的人。

忽然间,一个念头撞入刘盈脑海。

电光石火间,她像是有什么忽然间想明白了。

面色苍白,唇红染血的年轻女子猛地抬起了头,厉声道:“我忽然想起,鸣秀君按理说是要以阵法来阻我下生墓,可是他当时,吟唱的分明是古乐,他用的是古乐来阻止我,他不是玄隐门的人,而是琴魔!”

“姑娘果然聪明。”鱼微眼底流露出一丝惊羡,从没人会想到鸣秀君是琴魔,这是二少的安排,把琴魔和玄隐门人的位置调换一下。

当所有人以为度过了最难的奇门遁甲,却不知,最难的并非在这。

“如此说来,申嚜才是最后一层的守墓人,他才是真正的玄隐门传人!”刘盈说完这句话,手中攥紧的长剑,轻轻松了一松。

“这样说来,我终于明白他当时为何要敲我那一锤子,他原来是守墓人,哈哈哈……他居然是守墓人啊……”

原来这就是真相,所有人都瞒着自己,胡荼要的是《六壬捷录》,直接找申嚜就可以得到所有的消息,但是他知道不在自己面前演这么一出戏,自己断然不会交出六壬捷录,所以就这么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去。

她真是愚蠢啊!

让人平白看了一场好戏!

刘盈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姑娘……”

鱼微被她的长笑声怔住,忍不住说了一句话,“其实,二少最怕的不是第十层的那人反了。而是申嚜先生……当申嚜先生一锤子砸在你头上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反了。可是,他却把你交给了宁王,他……是想让你远离这些是非……”

不知为什么,鱼微竟然有了一丝不忍,道出了申嚜当时的真正意图。

刘盈的大笑戛然而止。

她静默地倒了一杯茶,也不管茶水到底是烫的还是温的,兀自一仰而尽,再抬头的时候,刘盈脸上所有的忿恨仿佛在刹那间消失。

那一瞬,她依然清冷如水,静默如石。

鱼微心中微微瑟缩了一下,“姑娘,回去吧,如今的二少,不想再见到你了。带你来这里,也不过是想让你看清二少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刘盈静静道:“告诉我生墓的秘密,我要下去救人。”

“可是……”

“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打消主意。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既然他现在有难,我就一定要救他。不管他遇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危险,我会遇见什么样的事情,我也不在乎。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顾琅已经反了二少,姑娘原先入生墓的入口,已经被堵死。”

反了,反了。

这无数干系要害的人,一个个通通都反了。

天封要变天,天下要易主!

隆冬之季,天外冻土三千丈——

“轰隆!”

一道惊雷,忽然响彻天地之间,震得人肝胆俱裂,神魂出窍。

第十九章

生墓,原就是胡荼自己为自己建的。

鱼微作为胡荼的亲信,自然知道生墓另外的秘密入口。

刘盈手中握着地图,一路匆匆地往天封西北角的含烟楼去。鱼微的话,犹在耳畔,“要入生墓,就必须从含烟阁的牡丹阁进去。”

刘盈听完鱼微详细的解说后,几乎是同一时间迅速往含烟阁掠去。

她全部心念全部放在胡荼身上,根本没有发现,鱼微在竹林中的院落暖阁中,掌心捏着一味毒药,他原是准备直接将她毒死在暖阁里。

既然二少没多少活头,她刘盈何必还活在这天地之间?

然而,刘盈的执念终究将他感动。

从竹林暖阁,到含烟楼,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刘盈一身翠绿裙衫,刚一到含烟楼,就被人拦了下来,“这位小姐好兴致,来咱们含烟楼取乐来了。姑娘们,告诉小姐,咱们含烟楼是什么地方?”

老鸨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徐娘半老,脸上涂抹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的紫红色裙子,对襟处绣着水红色的丝线,滑顺鲜亮的衣料,看上去有一股子暖意。唯恐人家不知她是老鸨似的,女人特地在耳边别了一朵大红的花。

艳得逼人,似要呛出大片大片的胭脂香。

“咯咯咯,妈妈,您别和人家良家的闺女打趣。咱们楼还能干什么,这不就是爷们儿花钱找乐子的地方……”

跟着老鸨站在门口的风月女子,一个个俊颜修眉,皱了皱可爱的小琼鼻,一个个笑成一团儿,花枝乱颤,语气中娇滴滴的,带着说不出的轻佻放荡。

“让行!”

刘盈可不管对方是不是美人,阴沉的嗓音从压根中蹦出。

年轻女子带着些微血丝的眼中霎时间附上了一股子血红煞气,微微颤动的手指按上了腰间的佩剑,眼见这是准备硬闯了。

“妈妈且慢!”

也不知从哪儿,忽然窜出个绿衣书童,来到老鸨面前,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一抹金灿灿的物什,即便是在寒冬时间,依然亮得耀眼。

老鸨翻手在掌心一掂量,眼中捎出了一抹喜色。

刘盈趁着她没察觉的空儿,大步向前踏上台阶。

“哎,小姐嗳,真是作孽啊!不能去,你不能进去!护院,护院,快拦住她!”老鸨儿急了,谁知道这女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勾栏从不招呼女客,自古的规矩。

霎时间,无数人高马大的护院,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们齐刷刷地堵住了刘盈的去路。

“让行!”

刘盈低喝,对方没有反应,她倏地冲了进去——女子单薄的影子看似柔弱蒲柳,却在错步间,轻易用手肘敲在护院的要害,眨眼间冲进好几步。

“护院!都死哪里去了,有人来踢馆,还不快点出来!”

老鸨脸色黑得好像抹布,扯着嗓子也管不得什么和气生财,她大声嘶吼着,破锣似的嗓音回荡在含烟楼上方,分外凄厉。

“妈妈,借一步说话。”

刚才那个塞金锭子的绿衣书童稍微皱了皱眉,冲着比自己高上大半个头的老鸨,就这么低声道了一句。也不知他附耳在老鸨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忽然间,老鸨的面色就像吞了个死苍蝇似的,分外难看。

她伸手就想去取袖中的金锭子。

“小哥儿,这万万使不得,你我各为其主,不要让奴家难做啊。您的金锭子,奴家这就还给您,您说的*,奴家就当没听见!”

这世道,生意不好做,有些人的生意,可是做不得!

看着金灿灿的宝贝,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没有收的勇气。

可是,颤巍巍的手,还没伸到袖子里。

“啪!”

忽地一下,绿衣书童笑着握住了她的胳膊,软声道:“妈妈,不给金锭子面子,好歹给宁王一个面子。我们王爷说过,无论这位姑娘要做什么事,都由着她去做。如果您连宁王的面子都不给,就怪不得小人不客气了。”

“啊——痛痛痛——”

杀猪似的尖叫再次响起,老鸨的脸上霎时间凝出了豆大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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