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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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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刘盈好歹从十四岁起,便是他名义上的夫子。他在想什么,刘盈开始也许不知,但是如今也大约明白一些。他……是卯着劲把我往外推。倘若当年不沾也就罢了,这可是他先惹上我。如今,再想丢开,没那么容易!不管他在哪里,刘盈一旦认定,绝不更改。’”
话音落下,如惊雷炸响。
“她当真是这么说?”
胡荼眼前猛地一阵血红闪过,他失神地看着炸裂的灯芯,似入了迷,轻轻问了这么一句。
昆奴道:“没错。那个女人的确是这么说。”
胡荼那双好看的眉毛忍不住拧起。
他觉得自己呼吸有些窒。
她说了。
她真的说了那些话?
当听见昆奴重复那些话时,胡荼的心口不可抑制地狠狠跳了跳。
“二少,您不必被她的话吓到。纵是她武功再高,终究是一个人……”
就在昆奴说那些话时,却见胡荼的脸上忽然绽出柔和的笑,宛如涟漪般,一丝丝荡漾开来,“昆奴,准备办喜事吧。”
“二少!”
昆奴还说了些什么,胡荼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握着手中薄薄那卷书,面容在灯盏的光亮下,若隐若现,越发的文秀清美。
他低笑,似在自嘲,又似有什么欢喜即将遮不住,从心口翻涌而出。
明明是清心寡欲已经那么久了。
明明把她推开的也是自己。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她……
可是,当听见那些,他的心还是柔软下来。
这是他的夫子在向她求亲啊!
那种心中翻涌的欢喜,让小狮子眼中的柔和宛如水意,令人见了忍不住面红耳赤。
然而,还没等他欢喜太久,胸腔忽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翻涌着几乎要冲上喉咙,“咳咳咳……”
他拼命咳着,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二少,不要动情,不要去想那些!快,先喝一盏茶,静心!静心啊!”
耳边传来诸人惊慌的叫声。
当发黑的血迹印入眼底,小狮子清美的面容中赫然带着说不出的颓然,一股子阴戾之气从骨血中浓浓地散发出来。
仿佛是一泼冷水,狠狠浇熄了他心中所有的欢喜与期待。
这副惨败的身子,还有什么能力去欢喜一个人!
夫子,你真的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顾吗?
可是……
我不行啊……
他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那笑让人心中忍不住狠狠一抽,他轻轻咳着,努力不去想听见昆奴传来话时,心口中的欢喜与柔软——强硬地把最欢喜的人,从心头狠狠地除去,宛如是剜去血肉,那样的痛,让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然而,除了这样,他别无他法。
她既是猜出自己是卯着劲地把她往外推,那么就这样罢。
他宁愿她恨自己。
也许这一次,她就会彻彻底底地离开了。
就当是他最后一次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吧。
夜已深,天地间仿佛都静谧下来,只有落雪簌簌的声音,在宣告着这个隆冬将会是前有未有的肃杀。
天封的雪,下得纷纷扬扬。
皇城的雪,亦下了也有半尺厚,天寒地冻,街道上鲜少人迹。
杜少陵在兵部埋伏三天了,腹中空荡荡的,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胡乱咀嚼,他的双眼泛着猩红血丝,思绪却一片清明。
他此番,是为了刺杀何源秀。
说起来,杜少陵的身份颇为特殊。
他出身贫寒之家,自小天资聪颖,父母倾其所有供其读书游学,他也算争气,十二岁就得中秀才,乡里兼传“神童”。
一日杜父在集市做买卖,不过偶将喝剩的茶水泼到了大士绅秦蟠脚上,一番争执,其父竟被秦蟠一伙当街活活打死。
秦蟠有钱有势,又有官居吏部侍郎的姐夫做靠山,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杜少陵游学归来,闻知后只大叫一声:“父仇不报枉为人。”遂身怀利刃,在秦府外守候数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终给他逮到机会,将复仇的刀尖捅入大摇大摆走出府门的秦蟠胸膛。
此举自然惹翻了那个自以为可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侍郎大人,杜少陵被打入死牢,只待秋后处斩,在狱中也被折磨得没了人型。
“我若能脱得此难,必让这世间流血三尺!”
杜少陵永远记得,那个漆黑的深夜,昏睡牢中的他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群黑衣人从牢中劫出,接着被蒙上眼睛推上一辆大车,七颠八倒不知道走了多久。
等他扯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时,已经身处一片树林里,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秦家的私刑下了。
“少小年纪,就敢手刃仇人,看来是个血性之人,也罢,就留你下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杜少陵耳中响起,他抬起头时,见到的是一个鹤发苍颜的老者。而真正吸引住他的,是老者身边立着的那个少年。
他年纪看上去很小,而且显然很羸弱,瘦长的躯体缩在披风里,隐没在那群精悍异常的黑衣人中间,一言不发。
他黑漆如墨的眼眸只扫了杜少陵一下,就让他感到自己似乎是刚从万年寒潭里爬出来。
如果不是那个老者开口说话,他觉得自己简直就真要被冻死。
“你的冤屈,少爷知晓,自当替你出头,但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二少的人,日后若起异心,想死都不易。”
然后他就又被送回了牢房,一切如常。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紧接着,这个梦似乎应验了。
那个吏部侍郎莫名其妙地被抄了家,砍了头,他的案子也重新审理,主审官痛快地在判文上批下“此子为孝杀人,忠勇可嘉,待罪发配,以观后效。”
然后,十五岁的杜少陵就被发配到江洲骠骑军,弃文从武,短短八年间就脱了罪籍,如今已是东夏朝廷大员,手握重兵,建牙开府。
寡居多年的母亲,也享上了清福,出入有人伺候,再不用抛头露面去替人浆洗衣服度日。
这一切,皆二少所赐,他对自己的恩情,犹如再造。
杜少陵向来是知恩人。
今天这一击,杜少陵怀着一击必杀的准备。
他守了三天,这三天日以继夜观察何源秀的起居习惯,今天这场雪,下得这么大,他清楚知道,这是下手最好的时机。
这日,何源秀和以往一样,在梳洗过后,先喝一盏清茶。
就在这个时候,他只看见窗外有锐光一闪,接下来,血光溅出,这个手握重权的朝廷兵部尚书,惊骇地看着那一抹亮光,甚至没看见出手的到底是谁,就这么斜斜倒下——死不瞑目。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外面也不知是哪个丫鬟,只看见血光一闪,登时吓得面无人色,惊声骇叫,只听着乱糟糟的脚步声,一窝蜂地朝这里涌来。
杜少陵从死透的何源秀身上摸出虎符,狠狠抹了一把脸。
然后,身子一弹,几个兔起鹘落,没多会儿,就消失在一片茫茫雪色中。
纷纷扬扬的大雪,似知他离去。
那浅浅的脚印,眨眼就被掩住了……
雪,还在继续下着。
天封
张灯结彩,红烛喜宴,笙乐阵阵。
外面到处都是鞭炮声“砰——啪!”,唢呐热热闹闹地吹着欢快喜庆的调子,真真是人声鼎沸!这么喜庆,听得她心中满满的,似要融化。喜阁中,烫了金的“囍”字在儿臂粗的红烛映照下,宛如流金。
芙蓉红帐软软地垂下,在烛火下,仿佛沾了说不出的风流。
她凤冠霞帔坐在芙蓉帐中,眼观鼻,鼻观心,唇角带着满足的笑。
光秃秃的指甲还没长全,纤秀的手指带着细小的划伤,碰到的时候,依然会让人不由“咝咝”地叫出来。
可她一点也不在乎。
指尖*着膝上的流苏裙,水润光滑,仿佛有细细的流水在掌心流淌。
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绝不会穿上火红的嫁衣。
可今天,那样的恍惚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这一刻……
只有满足,说不出的满足。
胡荼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沾不得酒,丢了满堂的宾客,直接回了喜阁。
刚开了门,目光就撞见芙蓉帐下,那一抹消瘦单薄的火红影子。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她,小狮子心里都会不可抑制地缩了缩。
细小尖锐的痛,从心脏的位置,蓦地袭遍全身。
让少年男子清美的脸上,忽地显出一抹恍惚的神色。
“二少。”
鱼微有些担忧地看着身边清美宛如神祗的少年男人——大夫都说了这个时候,不适合洞房。少爷如今伤的可是在大腿上,他就不怕扯到伤口,更难痊愈?这个刘盈,果然是色女!他就没看走眼!
小鱼微实在有些忿忿,狠狠瞪了刘盈一眼。
后者一张苍白清秀的脸,完全被火红色的流苏盖头遮得严严实实,哪知道鱼微的不满有多强烈!
“你下去吧。”胡荼忽然道。
“可二少您的伤……”鱼微惊惶起来,这伤实在憋屈,倘若不仔细着,恐怕就难好全了。
“无妨。”
鱼微还想再说些什么,猛地撞见少爷脸上和煦的笑容。
他平常就不是一个嗜笑的人,从来面上如覆一层冰雪,看了就觉着冷。可如今,胡荼嘴角那抹温软的笑,却宛如月破云出,消散了所有的阴霾与戾气,带着些许的羞涩与期待,让人看了禁不住心中砰砰乱跳。
鱼微当即心中一动,忽然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连忙把二少扶到床边,然后合上了朱红色的檀门,悄悄守在外面。
鱼微一走,这里就只剩下胡荼和刘盈二人。
喜阁中静悄悄的,只有火烛的灯芯,不时发出细微的炸裂声。
两人的呼吸也是极缓,极慢。
在这铺天盖地的大红色中,胡荼静静地伸手握住了刘盈的手。现在他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了,从此以后,她就是他胡荼的妻子。
一瞬间,小狮子的眼睛亮得有些惊人。
他轻轻挑开她遮面的流苏,在火红的烛光映照下,刘盈的眼眸宛如水波盈盈,仿佛要被人吸了进去。许是抹了一点儿胭脂,她脸上的苍白也被遮住了,只有粉粉的白,嫩如新剥的荔枝,水水润润。
胡荼心口猛地一缩,腹下一股邪火来得猛烈而急促。
他熟练地解开她胸前的盘扣,仿佛解开了无数次,线条完美的薄唇,轻易寻到她胸前那抹嫩白,俯首下去。
“胡荼,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她轻轻推着,却不敢用力,生怕碰到他身上未好的伤。胡荼头也不抬,哑声道了一句:“夫子,你今天很美。”
刘盈身子倏地僵了一僵。
夫子,那一声,还是夫子……
一股泼天的凉意,在悄无声息中席卷了全身,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冷了。这凤冠霞帔,这红囍盈门,这芙蓉帐下,这鸳鸯比翼的时候……
他还当她是夫子。
夫子,仅仅只是夫子而已。
红帐垂下,刘盈只觉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揪着,一阵阵尖锐的痛,眼角的晶莹一晃湮入火红色的鸳鸯枕,眼前的一切模糊开来。记不清双唇相贴,心中撼动还是悲意,纵相濡以沫,却也心中揪痛。
在红烛淌泪的时候,青丝披散,肢体纠缠。被翻红浪,一开始刘盈还在胡思乱想。渐渐地,她眼前一切恍惚起来,白光绚烂,酥麻从最羞人的地方一直窜入心坎,她浑身一颤,下意识抱紧身前的人。
被翻红浪,莲红坠雨。
眼前的光从白光变得绚烂,到最后,她完全分不清明明暗暗的颜色,只能大口大口*着,到最后浅浅地*,身上的少年男子紧紧地揽着她,仿佛要揉入血肉,不知过了多久,她终究撑不住席卷而来的倦,沉沉昏睡过去。
第二十七章
这一觉,睡得分外沉实。
第二天胡荼还没醒来的时候,忽觉得身边凉冰冰的,冷气灌入喉中,他忍不住轻轻咳了起来。身子说不出的清爽,已经很久没这么舒服了。
他抿唇,静默地体会了一下这样的感觉。
一抬眼,就看见满室煌煌的红,红得几近刺目,儿臂粗的蜡烛燃了不过浅浅一层,上面流淌下的红泪,在龙凤鎏金的烛上,显得分外喜气。然而,少年男子晶亮的瞳仁中还不等闪出星星点点的柔光,不知想到什么,忽地阴沉下来。
喜阁外,有两个熟悉的声音——
尖细的稚嗓是鱼微,另外一个清冷点的女嗓是刘盈。
“姑娘,您怎么自己跑去端水了,这个事,我来做就好了。”
“去准备一些蒲黄和白芨。”
“这些是……”
“二少的腿伤拖不得了,你按照这张单子去抓药,然后熬了送来。”
胡荼在喜阁内,眉头轻轻地拧紧,他知道她会医术,不过如今东夏的医术,早已没落,病久了,也不过是只有与土为伴这一条路。不一会儿,他听见门开了的声音,被子被人轻轻掀开,胡荼只觉浑身一凉,还不待反应,一双柔软的小手静静地捞出热毛巾,利落地开始帮他擦着身子。
他清晰感到那双小手从胸膛,一直到下面。
就当刘盈要擦到下面某个部位的时候,胡荼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一把抓住了刘盈的手腕,眼皮没有张开,声音却带着说不出的沙哑,“夫子,下面的事,让鱼微来做就好了。”
“你和我还要避讳那么多吗?”刘盈拧眉。
“这是在白天,我不想伤到你……”
“就你现在的模样,还有力气伤人啊?”她取笑道。
刷地一下。
胡荼的眼睛猛地张开了,一眨不眨地看着刘盈,那目光亮得仿佛要咬人,刘盈的笑语被他这么一吓,乖乖吞到了喉咙中。
她想起昨晚,清秀的脸蛋红得几乎要滴血,汗珠凝在鼻尖,连声音都小了几分,“昨天你折腾了足足一晚上,还不够吗?”
“夫子可以试试。”他哑声,淡淡道。
“张开腿!”她被他毫不掩饰的话又弄了个大红脸,只得低声道。可是话说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对,一抬眼,就看见小狮子眸光黑亮地看着自己。
她连忙低下头。
虽然说话没个荤素,不过他还是乖乖张开了腿。
刘盈帮他擦身的空儿,特意小心避免热水沾到伤口。正擦着,鱼微拿着药进来了,“姑娘,您开的药,已经让她们去熬了,熬好就会送来。不过,这些药管用吗?”
他话说到一半,也不知撞见什么,一声惊呼,红木门“砰”地一下摔上了,口中不迭道:“少爷,姑娘,你们继续,小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刘盈愣住了。
看看自己,又看看胡荼。
难怪鱼微会误会。
她像是被猫咬了一下,慌忙从胡荼身上爬下来,抬头一眼见到胡荼眼中亮晶晶的,似笑非笑,慵懒得像一只半寐的狮虎,收起爪牙,倒要看猎物到底怎么办。刘盈又羞又恼,狠狠剐了他一眼,连忙出去打开门。
试了几下,门居然打不开。
刘盈愣了,拍了拍门,“鱼微,把门打开!”
“姑娘,你们继续吧,外面由小的帮忙守着,绝对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鱼微背靠着门,红着脸,自顾自地说。
刘盈脸都青了,继续用力拍了拍,“开门!”
“二少是年轻人,火气虽然旺了点,但是姑娘好歹比少爷大个五岁,适时地为二少着想一下,他那个腿伤,实在不宜运动太剧烈。”
“哧!”
胡荼听到这,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眼底温软纯净,似清澈的水晶在水波中闪动。
刘盈脸色彻底黑了。
“鱼微,蒲黄!白芨!立刻给我拿来!”最后这一声,声量分外的足,震得喜阁外面的屋顶,都簌簌落下了零星的灰尘。
这些都是治伤的药。
鱼微纵是偶尔脑袋少根弦,这会儿也明白自己会错意了。
“咯吱”一声。
小家伙红着脸,把东西递了进来,“姑娘这是自己配药?”
刘盈实在被他刚才那番话给闹烦了,“嗯”了一声,显然不想多罗嗦。
鱼微紧张兮兮地拉开笑脸,跟了进来,“这治得是二少的腿伤?用这些管用吗?大夫来时,开得也是这几味药,可是治到现在,还没好全。”
“鱼微!”
眼见胡荼的脸又沉了下来,鱼微连忙闭嘴。
刘盈手脚利落,飞快地把蒲黄、白芨斟酌分量,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个白色小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蒲黄、白芨上,捣匀。
空气中,散发出草药的清香。
“把这个给你家少爷敷在伤处。”干完这些,她直接把东西往鱼微手里一塞。
小家伙一愣,“姑娘您去哪里?”
“熬药。难道,你会吗?”刘盈挑了挑眉,淡淡看着他。
喜阁中,霞帔似火的年轻女子眉目宛然,似清水般溅入心底,胡荼心中又是一阵柔软。脚步声越来越远,鱼微捧着药,抽出一只手在胡荼眼前晃了晃,“二少,回神了。”
他一边帮小狮子敷药,口中一边咕哝,“原以为是姑娘对您觊觎得很,今儿个才知道,这原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我说!少爷,您既是欢喜,为什么不干脆与她摊开,也好过如今这样……”
今儿个天光颇是晴朗,明晃晃地从窗棂中洒落。
阁间张贴着红纸,那些光透过红纸撒落进来,耀出满室*。
窗外,喜鹊叽叽喳喳地叫,格外闹腾。
胡荼半卧着床,忽然静静问了一句。
“你知道什么?”
分明不大的声音,却宛如铅石沉水,方才的喧嚣仿佛被一泼冰水狠狠地浇下,所有的火星狠狠一亮,迅速熄灭。鱼微心底猛地一窒,有什么一直沉,一直沉,终是让他惊骇地看着眼前清美无双的少年男子,呼吸都似乎被掐在喉咙里。
一句话也说不出。
刘盈一身喜服,悉心地蹲在柴房里熬药。
从身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小刘夫子,可以聊聊吗?”
刘盈回头,就看见美如烟霞的白衣少女站在门口。阳光仿佛在她脸上晕出了金色的光圈——那么耀眼的美丽,让刘盈忍不住伸手遮了遮眼。
“顾小姐有事?”
“他都这样了,你为何还要迫他成亲,做他不愿做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顾倩兮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知道胡荼要成亲,她眉宇间一直锁着化不开的哀愁,轻轻浅浅,让人看了心中忍不住蔓出细密的藤丝,揪紧了心脏。
刘盈低头,自顾控制着火,生怕熬过了火候减了药性。
她觉得心里好笑,顾倩兮说的他,应该是胡荼吧。
顾倩兮说“胡荼都这样了”?
这样是怎样?
在刘盈想来,实在没明白顾倩兮说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沉默,静悄悄的沉默。
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顾倩兮忽然一脚踢开药罐,哭道:“你只知道调这些药,可调了药又有什么用,连太医都医不好他的伤。小刘夫子,你也只是夫子,你不是大夫!”
滚烫的药汁洒了下来,溅了一地。
深褐色的药香,细细袅袅地飘洒在空气中。
透过白煞煞的雾,顾倩兮惊见着刘盈阴沉下来的脸。
顾倩兮心痛成这样,哪管刘盈如今是什么心情。
这个生在泼天富贵,从小受尽宠爱的少女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小刘夫子,你为什么要做让他不开心的事?太医说他活不过二十岁,还有半年的时间……你为何这时候都不让他开开心心?”
说到这,顾倩兮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那么伤心,心痛得忍不住弯下腰,死死捂住心口的位置。从那里,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双眼模糊起来。
她一次次看他挣扎在生死之间,看他咳出大朵大朵的鲜红绽在丝帕上。
这个原本丰神俊朗,龙章凤姿的少年,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可是眼前这个貌不出众的女人,居然一句话,让他被迫娶她!
说什么欢喜二少,这就是她欢喜二少的表现?
美人毕竟是美人,纵是泪流满面,也是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娇柔动人。少女目光中深深的不满,透过盈盈泪光,犀利地扎在刘盈身上。
“小刘夫子,你也不过是教他诗书。为了他,你可知我放弃了什么?你可知我做出了什么牺牲?为何他娶的是你?为何竟然是你?”
顾倩兮哭得那么伤心。
她不甘心的不是二少将死,而是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竟连二少的一笑都没博得……到头来,二少娶的竟然是刘盈!
刘盈一开始还恼火着。
可是听着听着,忽然有什么灵机一闪,忽然窜入脑海。
顾不得去管一地药汁,刘盈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忽然捕捉到一点极重要的消息,开口询道:“谁和你说二少活不过二十岁?”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底,她心脏禁不住怦怦跳得剧烈。
光秃秃的指甲,掐在掌心,才发现那里已经伤得厉害,根本受不得一丝疼痛。
可是,她需要这样的疼痛来提起自己的精神。
她忽然有些明白胡荼为什么要把自己往外面推……
分明他是一个喜欢上某人,粉身碎骨,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的性子——从三年前,一直到来天封的路上,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刘盈的眼眸,因为自己那个猜测,倏地亮得惊人。
“你不知道吗?不仅是太医为他医过,便是东夏最有名的神医,都道他活不过二十岁!”
“轰隆!”
随着顾倩兮的话音落地,刘盈脑海中似有一道响雷,狠狠劈了下来。
在一片恍惚中,她仿佛看见十四岁的自己,九岁的胡荼,她仿佛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嗓在耳边轻轻道——
“夫子,倘若你的相公死了,你会如何?”
“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死,生老病死,何其寻常……我不会怎样。”她当时握着书卷只是静静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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