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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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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具,都是两份,她自己的一份,兰香的一份。她还把母亲给她的零用钱,硬给兰香口袋里
塞一点。而兰香又带动她在学习上长进……九月初,突然从县城传回来消息,说金秀她哥金
波要去参军了。据说今年本来不召在校的高中生,但有特殊专长的例外。金波哥因为笛子吹
得好,唱歌也不错,因此被征兵的人看上了,想叫他到部队文工团当文艺兵,金波哥很高
兴,报名应征了。
消息传来的第二天,金波和少平就相跟着到石圪节中学来了。他们是从县城回家路过这
里专门告诉金秀和兰香的。两个孩子高兴地看见,金波哥已经换上了军装,只是还没戴上领
章帽徽。
她们两个便很快给学校请了假,和哥哥们相跟着回了双水村。下午,接到长途电话的金
波他爸,也开着汽车从黄原回来了。
第二天,兰香、少平和金波一家人,坐着金俊海的汽车去县城为金波送行。
兰香是第一次到县城来。她第一次目睹“大城市”的风光,感到无比新鲜。她心想,明
年下半年,她也要到这里来上学了!
她和金秀相跟着,兴奋地在原西街上串了大半天。兰香心里突然想到,金波哥当兵出远
门,她应该送个纪念品给他。
她想起自己身上还装着两块钱——这是金秀塞给她的。走到县第二百货门市部前面,兰
香让金秀在外面等一会,设她妈让她买几苗针,便进了门市部。
她走到柜台前转了一下看上了一个绿皮笔记本,就问售货员多少钱?
这时,她听见柜台后面有个人说:“这不是兰香吗?你怎么来了?”
兰香一看,这是他们村的金光明,就说:“我和金秀来送她哥当兵……我想买这个笔记
本。”她指了指柜中的那个绿皮本,“多少钱一本?”
金光明马上取出来递给她说:“一本八毛二分钱。”
兰香随即买了这个笔记本,就返身出了门市部。
金秀这才发现兰香哄她。不过,她心里很高兴她的好朋友给她哥送个纪念品。金秀自己
也很快进去买了一本红皮子的笔记本。两个人回到县武装部,给扉页上写了“赠给金波哥”
几个字。
金波接了两个妹妹的礼物,大受感动,立刻跑到街上给她们一人买了一支钢笔……送走
金波后,兰香和金秀返回学校的第二天,中国突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情——毛主席逝世
了!
悲痛与惊慌顿时笼罩了全中国……九月十八日。毛主席的追悼会在天安门广场举行。
同一时刻,全国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所在地肃立。除过各种汽笛声在大地喧鸣,中国沉
默了一分钟。在这一分钟,全国人民静静地啼听祖国的心脏在怎样搏动……石圪节公社追悼
会的中心会场设在中学的操场上。公社所有单位的人和各村来的代表,都沉痛地低着头肃立
在这里。
孙兰香站在这悲伤的人群中哭着。她想起奶奶和爸爸常给她说的,是毛主席把他们这样
的穷人从旧社会的苦海中救了出来。从她记事开始,要是哪一年有了灾害,他们家都要吃国
家的救济粮。奶奶和爸爸说,这都是毛主席老人家给他们的!要是旧社会,遇到年馑,不知
要饿死多少人呢!他们全家都深深热爱大救星毛主席。每年过春节,穷得哪怕什么也不买,
但总要买一张毛主席像贴在墙壁上。现在,没有了毛主席,以后可怎么办呀?
此刻,大概所有的中国人都象这孩子一样,从不同的角度,象她一样问:以后怎么办
呀?
……一个月以后,十月二十一日,从北京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四人帮”被抓起
来了!
中国,再一次显示了它的伟大无比;显示了它的镇静、自信、成熟和历史的不可逆转
性。这是人民的胜利!
干怀!中国历史上灾难性的一页终于翻过去了。
十月。在这欢腾的日子里,全中国的人都好象住了十年医院;现在大病初愈,重新走到
灿烂的阳光下面来啦!
当然,人们现在还不能预料未来;但一个不能再让人忍受的年代已经结束,这就应该大
声地欢呼!谁也不会天真地认为,积了十年的垃圾,就能在一夜之间清理干净。但是人们坚
信:尽管在原轨道上刹住的车子还要在惯性中滑一段路程,但中国历史的大轮必将重新启
动,进入到一个转折性的弯道上……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十一月初,田福军到省上去听传达粉碎“四人帮”的中央文件,完了还要参加省党校理
论班的学习,据说要到明年初才能回来。
白天大部分时间里,田福军家里除过徐国强老汉照门外,就再没什么人了。院子里经常
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徐老的一声咳嗽和他对那只老黑猫的几句溺爱的训斥话。只是在中午和
晚饭时分,他女儿徐爱云才从医院回来,给他和晓霞做点饭。福军的侄女润叶最近不知为什
么,也常不回家来。
徐国强虽说年龄早已过了花甲,但身板还硬朗。我们已经知道,日常没事的时候,这老
汉就在院子花坛的那一小块土地上,营务各种庄稼。对他来说,这已经不是劳动,恰恰是一
种休息。他觉得,要是一整天闲呆着,身子骨反而疼痛。只要劳动一会,立刻就感到筋脉舒
展多了。
可是现在,气候已经寒冷,再没什么活可干了。那个花坛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植物,变得
一片荒凉。
这时候,徐国强老汉也象那花坛一样,荒凉而寂寞。太无聊了!一整天象土拨鼠一样,
悄悄地钻在这院子里,真不是个滋味!他又不敢远离家门——要是乘他不在钻进来个小偷怎
么办?
他于是就一个人在窑里呆一会,又到院子里晒一会太阳。唯一的伙伴就是那只老黑猫。
这猫也象他一样老,连自己行走都不敏捷了,更谈不上让它去捉老鼠。话说回来,这娇东西
一天好吃好喝,也懒得再去费那神。记得这黑猫在他老伴活着的时候,就是他们家的成
员……唉,要是爱云她妈还活着,那他现在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如此寂寞。少年夫妻老来伴!
孤身一个生活,真凄凉啊……现在正是下午,太阳还有点热力,徐国强老汉就从窑里出来,
蹲在有阳光的墙角下,不停抽着田福堂给他带来的旱烟。黑猫卧在他身边,合住眼睛在睡
觉。他一只手拿着烟斗,一只手在猫身上抚摸着,眼睛无意识地瞧着对面山。
山里现在光秃秃的。死了的柴草一片枯黑,没有叶子的树木在寒风中抖颤着枝杈;庄稼
地里有些黑乌鸦,象黄纸上滴下些黑水点子。一大群灰鸽在城市上空的烟雾中掠过,都能听
得见翅膀扇动的声音。南关那里,不时传来电锯刺耳的声音。要是夏天,这里还能听见原西
河水的喧哗声。可是现在原西河已经结冰了。
徐国强老汉无聊地坐在墙根下晒太阳,一锅接一锅地抽着旱烟。福堂这旱烟就是好!不
硬也不软,又香又顺气,晚上睡觉还没痰。徐国强不无遗撼地想:这人营务旱烟的确是一把
好手,可他自己有气管炎,竟然不能抽烟了。
想起田福堂,徐老马上又想到了福堂的女儿润叶。这娃娃在爱云家门上住了多年,在徐
国强看来,也就是自己家里的人。既然是自家人,他就很关心这女娃娃,就象关心他的女儿
女婿和两个外孙子一样。
他去年年底才知道,李登云家的向前看上了这女娃娃。他听说是这样,马上觉得是门好
亲事。登云是他过去的老下级,志英他也了解,至于他们家的向前,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
的。现在这小伙还开了汽车。在这山区,开汽车是个好职业,挣钱多,到外地买个东西也方
便。
可是他又听爱云说,润叶还没利利索索答应这门亲事。他感到很奇怪。按说,润叶是个
农民家的娃娃,能攀这门亲事就很不容易了。不要说人家登云一家人主动提这事,就是人家
不主动,自家也应该主动一些嘛!听说眼下是向前在追,而这女娃娃还躲人家呢!唉,这倒
是为什么呢?
他了解是这么个情况,心想:要不,让我给这女娃娃说一下!反正我一天闲呆着,也没
什么事干。
他就在一天瞅了个机会,等家里人都不在光润叶在的时候,他就和她提了这件事。不
料,这娃娃果真不说一句利索话。
他问:“那倒究是因为什么?”
这女娃娃给他回答说,她还小,先不想考虑这事……嗨,二十大几的人了,还小?记得
他和爱云她妈结婚时,两个人都才十六岁半!现在提倡晚婚,这是政策,他不反对;但不能
晚得没边没沿嘛!女人年纪一大,生个娃娃都困难哩!
他于是就七七八八给润叶说了老半天。除过关于将来生育方面的困难外,他主要阐述了
这门亲事的好处。他从李向前说到他妈刘志英,又从刘志英说到志英的丈夫李登云,最后又
从李登云说到他自己和这家人交情的历史渊源。
但这次谈话最终没有什么结果。这女娃娃只是礼貌和尊重地听他说话,自己一句话也不
说。最后只给他留下个“话把子”,说让她考虑一段时间再说……徐国强现在坐在这墙根
下,抽烟,抚摸猫,又专心想润叶和向前的这门亲事。接着他又从这门亲事深入进去,考虑
起了登云和福军的关系。
徐国强很早就感觉到,登云和他女婿福军的关系不是太好。他知道,登云因为和他的老
历史,面子上不好意思和福军争斗。但登云无疑是站在一把手冯世宽一边的。至于世宽和福
军的矛盾他早就知道了——不仅他知道,全县的干部都知道。他因此常在内心为他的女婿担
心。福军是个耿直人,又是个书生,冯世宽手腕高明,再加上李登云帮扶他——听说还有个
马国雄也和他们站在一块,福军怎能抗过他们呢?就是张有智支持福军,可主要领导中,两
个人怎么能抵挡过人家三个人?再说,世宽又是一把手,权大,福军和有智更是对付不了。
关键是李登云!登云虽然表面上看来粗粗笨笨,但这人有心计,办事能下手!面子上对
人都哈哈一笑,可办事的时候,心象块铁一样硬,说老实话,不是登云撑台,他冯世宽那主
任也不好当!
他真没想到,他一手栽培起来的李登云,现在竟然成了他女婿的对手。
唉,说来说去,他现在已经没权了。就是和登云挑明谈一次,让他不要和福军作对,登
云表面上会说一堆“那怎还能”的哄人话,但背过他徐国强,该怎干还怎干!他知道登云这
人哩!
这样看,他女婿目前的处境很困难了。他知道福军处理许多事都是正确的。但正确的不
一定就是时下吃香的。虽说“四人帮”已经打倒了,但颠倒事不一定马上就能再颠倒过来!
你不看冯世宽,“四人帮”时候紧跟着跑,现在又积极喊叫着批判“四人帮”哩!
徐国强想来想去,没有个好办法给他女婿帮点忙。按说,他在原西县当了多年领导,上
下左右都很熟悉,应该为福军解点围。但这不是在街上的门市后面买两瓶好酒,只要他开口
就能办到。这是政治!而实际上只有一个关键——那就是李登云!可登云现在位置高了,他
成了个下台干部,已经没办法这家伙了!
他突然灵机一动,把田润叶纳到了这“棋盘”上来。他想:这是一步好棋!润叶要是和
向前结了婚,那他李登云就成了福军的亲戚,再好意思和福军作对吗?
对!他竟然多少时没认真朝这方面想!真是老糊涂了!
徐国强就象一个即将被将死的棋手,突然有了一着起死回生的妙棋,兴奋得从这个墙根
下一闪身站了起来。老黑猫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赶忙站了起来,惊慌地看着它的主人。
徐国强激动地又点着一锅烟,然后立刻盘算:他要恨快再和润叶谈一次话,千方百计要
说服她答应这门亲事!
这天下午,爱云和晓霞先后都走了,润叶回家来取她的棉大衣。
好机会!徐国强立刻走到润叶和晓霞住的那孔窑洞里,着急地马上就进入了主题。
他和蔼地问润叶:“你和向前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润叶见徐大爷又问她这事,只好
仍旧回答:“我还没考虑好……”
“这么个事,还考虑一年哩?你听徐大爷一句话!这亲事再好不过了!你千万不敢耽
搁。据我知道,人家向前一家人都很着急,现在就等你一句话哩!”
润叶真痛苦。她最近不愿回这个家,就是想躲避他们说这事。想不到她刚踏进家门,这
就又来了。不过,这徐大爷一大把年纪,平时对她也好,再说又是二爸二妈的老人,她不能
伤徐大爷的脸。她就很礼貌地说:“大爷,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
润叶急忙不知该怎么说。自少安找了山西姑娘开始,这已经一年多了,她慢慢恢复了一
些正常。她真不愿意再把这伤口抓得血淋淋的。
徐国强看她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就只好把这件事背后的“那种意思”往明挑了!
他说:“你可能不知情,你二爸和向前他爸关系不怎么好。就是因为向前看上了你,这
一年多来,他们的关系才缓和了一些。你还不知情,你二爸在这县上工作很困难,人家许多
人合在一起整他!其中最关键的是向前他爸。因此上说,你如果和向前成了亲,你登云叔和
你二爸就成了亲戚,他就再不好意思和你二爸作对了;那你二爸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可
是现在,登云一家人都对你这么热心,你要是拒绝了这门亲事,那后果我不说你也知道……
唉,你二爸真是困难啊!”徐国强说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润叶一下子被徐大爷的话震住了。天啊,她没想到,在这门亲事的后面还有这么严重的
情况呢!
她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重新被搅得天昏地暗!
徐国强见她被他的话慑服了,并且陷入到深思之中,就说:“润叶,我先走了,你好好
考虑一下。考虑好了,你就给大爷打一声招呼……”
徐老引着黑猫退出了这孔窑洞——让娃娃一个人想想吧,这婚姻大事又不能逼迫!
徐国强出了门以后,润叶还手里抱着自己的棉大衣呆立在脚地上。
啊啊!事情原来这么严重!她早就觉得二爸情绪一直不好,原来有这么多人都反对他
哩!而且作对的主要是向前他爸!
这可叫她怎么办呢?在她的心中,她最尊敬和爱戴的就是二爸。他爱护她,供她上学,
又给她找了工作。平时,就是买一毛钱的水果糖,也是给她和晓霞各分一半……现在,他竟
然有这么大的困难!她心疼二爸。她愿意为他分担忧患。可是,她又并不爱李向前啊!
她内心又象狂风暴雨一般翻腾起来。她想:让她和向前结婚,这大概也是二爸的意思!
他不好给她说,只好让徐大爷出面给她做工作……怎么办?她不断问自己。
一个她说:不能答应这门亲事!因为你不爱向前!你爱的人是孙少安!
可另一个她又劝说这个她:少安早已经结婚了,你一生也许不会再碰上一个称心如意的
人。你最终如果还要和一个自己不满意的人结婚,那还不如就把这门亲事应承下来。这样,
你还能给二爸解个围……润叶干脆不再回学校去了。她把棉大衣放在炕上,一个人背靠着炕
拦石,站在脚地上思考着这事,脑子象钻进去一群蚊子,嗡嗡直响。
她开始动摇了。她的力量使她无法支撑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当然,除过客观的压力以
外,她主观上的素养本来也不够深厚。是的,她现在还不能从更高意义上来理解自身和社
会。尽管她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懂事,甚至也有较鲜明的个性,但并不具有深刻的思想和
广阔的眼界。因此,最终她还是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于是,她的所有局限性就导致她做出了违背自己心愿的决定:由于对爱情的绝望,加上
对二爸的热爱,她最后终于答应了这门亲事……
徐国强老汉一获知润叶同意和向前结婚,立刻迫不及待地亲自去了一趟李登云的家,把
喜讯传给了这家的三口人。
李登云一家马上喜出望外,紧急动员起来,开始备办婚礼了。向前结婚的东西实际上早
已经准备停当,搁在两个大木箱中。现在只是该裁的裁,该缝的缝,该整理的整理;缺什么
东西赶快出动去买!
街上缝纫社两个手艺最好的师傅第二天就进了李主任家。刘志英班也不上了,带着从农
村叫来的亲戚忙着里外料理。李登云和儿子一块合计:婚礼该请些什么客人;一共得多少
人;几桌饭;多少瓶酒;几箱烟;在什么地方举行;要不要动用车辆;要动用得多少辆……
另外,得给女方置办什么东西?润叶需要给买些什么?还有田福军、徐爱云、徐国强;爱云
的女儿田晓霞和在省城上学的晓霞她哥田晓光……看来这后一项事宜一会还得向向前妈请
示,他父子俩决定不了!
与此同时,这面的徐爱云也忙活起来了。她紧急地动手准备出嫁侄女的装备。遗撼的
是,福军不在家,她爸人又老了,没人给她帮忙。跟前有个晓霞,上学不说,又是个疯丫头
——她才不管这号事呢!
对!赶快让大哥来!真是的,润叶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时候他不忙让谁忙!
徐爱云赶紧给田福堂发了一封信。信发走后,她还觉得速度太慢,又让晓霞把润生叫
来。她打发侄儿当天就骑自行车回双水村找他爸,让他赶紧到县城来备办他女儿的婚事……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田润叶经过一段波澜起伏的爱情周折,最后还是没有逃脱她不情愿的结局。她想亲近的
人远离了她,而她竭力想远离的人终于没有能摆脱——她今天就要和李向前举行婚礼了。
从古到今,人世间有过多少这样的阴差阳错!这类生活悲剧的演出,不能简单地归结为
一个人的命运,而常常是当时社会的各种矛盾所造成的。
此刻,田润叶没有心思从根本上检讨她的不幸,她只是悲叹自己的命运不好。
她现在坐在自己窑洞的椅子上,已经穿罩起一身簇新的结婚服装:桃红棉袄外面罩一件
蓝底白花的外衣;一条浅咖啡裤子;一双新棉皮鞋。她二妈一直陪伴着她——现在徐爱云正
给她脖颈上系一条米色纱巾。润叶目光呆滞地坐在椅子上,象一具木偶,任凭徐爱云装扮。
从答应和李向前结婚的那一刻起,她就万分后悔。她感到她的一生被自己的一句话断送
了。她一次又一次鼓足勇气,想立即找家里的大人,重新否定她答应了的事。但是临到头
来,她又泄气了。她看见有多少人已经忙着为她筹办婚礼。她父亲也赶来了,和李登云一家
共同操办,并且相互称起了“亲家”。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她要是再反悔这亲事,将会引
起她无法想象的后果。再说,她反悔了,自己又怎办呢?
没有办法,只好睁着眼睛往火炕里跳。婚期已一天天迫近。她惧怕这一天,但这一天还
是无情地来临了。下午五点多钟,婚礼马上就要在县招待所的大餐厅举行。徐爱云于是把早
已放在柜子上的那朵红纸花给侄女佩戴在胸前。男女两家的一些女客,就和爱云一起引着新
娘出了县革委会田福军家的院子。
在县革委会的大门外,一辆挽结着红绸带的黄吉普车正等待新娘的到来。本来县革委会
商县招待所只有几百米远,但为了排场,李登云动用了全县所有三辆吉普车中的两辆——当
时吉普车就是县上最高级的车,准备专车把新娘新郎接到招待所。
现在,李向前穿一身崭新的银灰色的卡制服,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子,胸前戴着一朵大
红花,正喜气洋洋坐在吉普车的后座上。这位司机今天不用开车,自在地坐在小车里面,胖
胖的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
这时,在县招待所的大餐厅里,已经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了。几十张大圆桌铺上了干
净雪白的台布,每张圆桌上都摆满了瓜子、核桃、红枣、苹果、梨、纸烟和茶水。早到的客
人已经十人一桌,围成一圈,吃水果,嗑瓜子,抽纸烟,喝茶水,拉闲话。说话声和笑声嗡
嗡地响成一片。这些县社干部们,今天不见明天见,相互之间都是熟人,凑到一起就有许多
话可说。
这期间,仍然有新到的客人从餐厅门口走了进来。李登云两口子衣冠楚楚,分别立在大
门两边,脸上堆着笑容,和进来的客人热情握手,表示欢迎光临他们儿子的婚礼。招待所的
院子里停了许多汽车——这是向前的司机朋友们前来参加婚礼;他们有的是本县的,有的是
从外地赶来的。不时还有一辆大型拖拉机震耳欲聋般吼叫着开了进来,从驾驶楼里跳下来一
些公社的负责人——他们的专车就是这大型拖拉机。
在餐厅后面的厨房里,十几个炊事员正忙着准备婚礼上的酒菜和饭菜。全县几个著名的
厨师都被请来了,其中有石圪节食堂的胖炉头胡得福——胡师有几个拿手菜名扬全县,尤其
是红烧肘子。
人已经越来越多了,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的李登云夫妇惊慌地发现,除过主宾席外,几十
张圆桌已经快挤满了人,而客人到现在还没有来完呢!李登云一边对进来的客人满面笑容地
说一声“欢迎”的时候,头上就渗出几粒冷汗——把人家“欢迎”进去让坐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3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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