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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虎藏龙-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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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姑娘说:“我常跟爸爸到伊犁去做买卖,什么话我都会说。”她一面答着话,一面还对那匹马恋恋不舍,但因为玉娇龙催促着,她只得带着玉娇龙进到帐篷里。
  原来哈萨克的帐篷跟蒙古包一样,是用马毛毡子搭成,外观是圆顶,四面也都是圆的。外面看着不太高,可是一进到里面却觉得很高、很宽敞,因为帐篷里把地挖下去很深。地上都铺着毯子,所有的器具和人全都在这毯子上,哈萨克人都是以游牧为生,这帐篷就是他们的家。
  当下玉娇龙一进去,见只有一个老婆子坐在那里,这老婆子不会说一句汉语,那姑娘就说:“这是我的妈妈。”玉娇龙行了礼。就盘腿坐下,那姑娘遂给玉娇龙斟茶。斟茶所用的是一只木碗,里面并非是茶。却是一种发酸的马奶。玉娇龙喝了两口,觉着不太好喝,就赶紧放下了。
  那姑娘用手指着玉娇龙的平金的坤鞋,问说:“你怎么不缠小脚?” 玉娇龙说:“我是旗人,我们旗人姑娘向来跟你们一样,是不缠脚的。” 遂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这姑娘就用她们的话说出了她的姓名。并说她的名字就是“美霞”的意思,遂又问玉娇龙的名字。玉娇龙就自称姓龙,现在是独自一人,要往伊犁去。
  美霞似乎很羡慕她,就拉她出来,指着眼前的马群说:“这两万多匹马全是我家的。我父亲是个大商人,又是百户长,现在是要开赛马会,他预备去了。你既然是骑马来的,咱们两人就先赛一赛如何?等过两天,我带你去看赛马会!”
  玉娇龙却摇头说:“昨天我走了一夜,现在已很累,不能跟你赛马。”
  美霞笑了一笑,似乎是要在玉娇龙的面前施展施展自己的身手,她就拉过了玉娇龙的那匹马,扳鞍上去,在这宽阔的草原之上驰骋起来。在近处时,她还在马上向玉娇龙笑着,后来她越驰越远,人马也越来越小,渐渐就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儿了。
  玉娇龙眼看着这朝阳、原野、马群、骑女,心中觉着十分畅慰,精神也顿增了一些,遂也不甘示弱,由马群中挑选了一匹黑马,飞身上去。这匹马本来没经人骑过,性情极劣,既无笼头,又无鞍鞯,只仗着玉娇龙用手抓住的鬃,可是这匹马又不住地扬头、跳跃。玉娇龙便紧紧以拳头捶打马胯,这匹马就如同飞似的,冲开了马群跑走了。
  那边的美霞便催马迎了过来,大声惊叫道:“不好!这马可骑不得!”
  玉娇龙却纵马从美霞的身边掠过,并趁势由美霞手中夺过了皮鞭,连挥了几鞭,马更颠跑得快,一霎时便跑出足有二三十里。玉娇龙回首看了一眼,觉得马群已离着太远了,她赶紧用力揪着马鬃,想要将马拨回,却不料揪下了一大把鬃毛,这匹马不但不回头,反倒扬头急嘶,前足跷起,几乎要立起来。玉娇龙坐立不住,被马摔了下来。马跑远了,玉娇龙却倒在了茂草之中,她觉着头晕眼黑,一阵迷糊,便爬不起来了。
  过了也不知有多少时候,玉娇龙渐渐地苏醒了,她呻吟了两声,才一翻身,但觉后脑发重,就又躺下了。两旁的茂草被风吹着,都盖住了她的脸,天空浮荡着白云,四周却听不见马嘶,也看不见人影。她费了半天的力,才坐了起来,两只手已被地上的蒺藜刺得出了血,如同染了胭脂似的。摸摸后脑,觉得头发上很粘,原来也摔出了血,她心里一阵难受,不禁流下眼泪。
  玉娇龙勉强站起身来一看,就见绿草无边,被风吹得起起伏伏,如同波浪一般,自己也仿佛落在了茫茫大海之中,眼前除了禽鸟飞翔,什么也看不见。她就将头上罩着的罗巾解下,擦了擦手上的血,一步一步地走去,想要再找着那个哈萨克的帐篷。可是她的两腿已被摔伤,行走艰难,而且这么大的草原,周围不知有几百里地,到哪里去找那个马群和那小小的帐篷呢?
  玉娇龙走了半天,才走出了不多远,她的心中焦急极了,暗想:这里真和沙漠一样,恐怕我在这里就要渴死饿死了!虽然武当书上所传示的武艺不少,但也没有千里飞行之术呀!她的心中十分难过,勉强挣扎着又往下走。直走到日色平西,还是没有走出这片草地,腹中又饿了,而且双腿疼痛,她便又卧在草地上,叹着气。待了一会儿,天上的云光俱已变红,一群群的乌鸦从头上掠过,晚风阵阵吹来,眼看天色就晚了,玉娇龙心中更是懊烦,周身又无力,索性便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忽听见耳边隐隐有一阵马蹄之声,玉娇龙顿时一惊,赶紧翻身起来,双腿一用力就站了起来。借着天际的霞光一看,从很远之处,跑来了几匹马。玉娇龙大喜,等到马匹渐渐来到临近之时,她就高声呼叫道:“来人呀!”
  连喊了几声,那几匹马就都停住了。马上的人就转首四下来看,玉娇龙这红衣俏影在草地上很是显眼,当下就有一匹马飞也似地驰来。将到近前,这马上的人就说:“原来玉小姐在这里,我们几个人找了您一天啦!”说着便下了马。
  玉娇龙倒不禁惊愕,想不到来的竟是自己父亲营下的官人,只见这人头戴官帽,身穿很肥大的一件青纱袍子,身材十分高大,脸色很黑,双目炯炯有神,颔下刮得干干净净,一根胡须也没有。她看这人的面目很熟,可是想不起来他姓什么,似乎不是父亲衙里的,此次出行那八个差官之中也没有此人,遂就退后了一步,问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这人说:“我从白沙岗来。昨天在大风里小姐走失了,太太不放心,特命我来接小姐。我们在沙漠跟草地里找了一天,小姐快跟我走吧!”
  玉娇龙这才信以为真,她又抬头一看,见刚才和这人一同来的那三匹马。这时反倒踏着草地往北飞驰去了。玉娇龙就赶紧问说:“他们怎么倒走了呢?”
  这人就说:“他们本不是跟我一块来的,他们是往莎车县去的差人。与咱们无关。刚才我们是无意中遇见的。太太只派了我一人来找小姐,太太跟车马现在全部都在白沙岗,离此不远,请小姐快随我去吧!”
  玉娇龙渐渐觉得有些诧异,又见这人的马上有一个红绸包裹,她更觉着眼熟,仿佛跟自己由且末县动身时,命绣香她们携带着的那几个包袱一样。玉娇龙面上不露声色,又直瞪了这人一眼,这人却忽然垂下脸去。玉娇龙的心中怦然一动,就上了这人的马,这人便牵着缰绳转过了马头。
  此时,夕阳照着他们的背影,这男子在前面走着,玉娇龙骑在马上,也走得很慢。玉娇龙看出这男子头上的那顶官帽不大合适,身上的青纱袍子更不合体,她就问说:“你姓什么?”那人说:“我姓罗,我是罗差官。我跟小姐是一同由且末城出来的,难道小姐不认识我了吗?” 玉娇龙说:“营里那些官人,我怎能全都认识!”那人没言语,依旧在马前走着。
  玉娇龙心中发着冷笑,但是见这人的雄壮的背影,却又觉得有些熟悉。此时这人已将缰绳放手了,天际霞光灿烂,看人倒还清楚,玉娇龙就蓦然催马赶到那人的前面,又突然收住了马,她在马上回首一望,就正正地对着这人的脸,她就把这人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这人年约二十余岁,生得极为英俊,虽然觉得面熟。然而自己确实没见过此人,她不禁脸上一红,可是心中倒更加疑惑。
  此时这姓罗的人见玉娇龙蓦然看了他一眼,也不禁一笑,就说:“我们都不晓得,原来小姐有一身好本领呢!”
  玉娇龙问说:“谁告诉你说的?我若有本领,我还不至于落到此地呢!你休说闲话,快带我到白沙岗就是了。”
  姓罗的赶上来说:“小姐,白沙岗今天可赶不到了。”
  玉娇龙说:“那难道就在草地上走一宵吗?你告诉我白沙岗的方向。我自己会骑马找了去!”
  姓罗的说:“天快黑了,我就是把方向告诉了小姐,小姐也必走不到。倘或小姐再走失了,我回去见太太可怎么交代?离这不远,就有村舍,我可以带着小姐到那里去投宿,明天再去见太太。”
  玉娇龙说:“想不到你对这里的路径倒还很熟?”姓罗的说:“我本来常走这股路,衙里往伊犁的公文向来都是由我送。”玉娇龙点点头,又问:“你知道大人往哪里去了吗?”姓罗的说:“大人不是到北京去了吗?”玉娇龙听这姓罗的说得不错,这才有点信他真是官人,便想刚才许是自己疑惑错了,于是,就由这位姓罗的指点方向,策马向前走去。
  天色已渐渐黑了,天上的星光和残月发出些微光,晚风习习,吹得玉娇龙的身子有些倦怠。走了半天,方才走进了一个村落,这里不过十几户人家。几只狗见有人骑着马进村,就不住地汪汪干吠。那姓罗的人先打开一家柴扉进去,待了半天,才见有个年老的农夫开了门,提着灯请他们进去。玉娇龙就下了马,提着马上的包裹随老农夫进到屋内。屋中空闲无人,老农夫就把手中的一盏油灯放在桌上。此时姓罗的也进屋来了,他就说:“有什么吃的没有?快拿来!”老农夫连声答应着,仿佛很恐惧的样子。就出屋去了。
  这里玉娇龙就用手指甲将油灯挑起,灯光一亮,那姓罗的就赶紧转过脸去,他走过去指着炕上放着的包裹,说:“这里是小姐的衣服。太太恐怕小姐在外飘流了两天,衣服一定都穿不得了。所以才叫我把这些衣服给小姐带来,好叫小姐更换!”玉娇龙走过去,这姓罗的人又赶紧闪到一边,他的脸依然背着灯光。
  玉娇龙打开包裹一看,见里面确实是自己的衣服裤子,可没有鞋袜,遂就不语。她又转头看这姓罗的,见他并不知退出屋去。玉娇龙就拿着小姐的架子,说:“你出去吧!不叫你不许进来!”姓罗的答应了一声,便退出屋去。
  这里玉娇龙就坐在炕头上细细地想,忽听隔壁有孩子啼哭了两声。又似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孩子还使劲哼哼着要哭,却哭不出来。玉娇龙赶紧将耳朵贴近了板壁,就听有妇人压着嗓音威吓说:“你哭!你哭就得死啦!”玉娇龙一惊,赶紧静静坐着,又听窗外远远有马嘶之声,隔着窗纸并仿佛有男子粗重的喘气声,玉娇龙便暗自冷笑。
  这时,屋门开了,那老农夫拿进来了茶壶、盐碟,和一块锅饼。一碗黄米粥,当他双手颤颤地将这碟碗等物放在那张破桌上时,玉娇龙就下了炕,揪了这老农夫一下,悄声问说:“你跟那姓罗的早就认识吗? 你们怕他吗?”这老农夫两眼发呆,胡须颤颤,没有说话。却见屋门开了一道窄缝,恍惚见那姓罗的正站在门外。玉娇龙就大声向老农夫说:“你把饭放下,你也出去吧!等我回去,将来一定派人来谢你们!”老农夫依然不说话,怯怯地走出了屋。玉娇龙赶紧随他去关门。等着老人出屋之际,她又向门外看了一眼,见外面很黑,那姓罗的已然走开了。
  玉娇龙把门关上,这门却只有一道插关,无法关严。屋中也找不着东西可以将门顶上。她回身走到灯旁站立了一会儿,吃了一点锅饼,然后就将灯吹灭,摸着黑到炕上将身一躺,侧耳听着窗外。待了一会儿,就听窗外仍有粗重的呼吸之声,玉娇龙也就呼噜呼噜地假作睡着了。
  又过了许多时,忽听屋门吧的一声响,玉娇龙立时打了个冷战,但她并不起身,只侧身卧在炕上,左手在身下按着炕席,右手伸出二指及中指,预备出点穴的姿势。她脸微扬着,瞪着眼向炕前看去,喉间还呼噜呼噜地发出鼾声。就见炕前慢慢地来了一条高大的身影。这个人把手中的一个东西轻轻地放在炕上,又伸手轻轻地把玉娇龙的头发摸了一下。玉娇龙趁势翻身坐起,右手向这人的身上点去。这人急忙用手挡住,玉娇龙由炕上一跃而下,抡拳就打。那人用双手抄住玉娇龙的双腕,连声说:“不要动手,我无恶意!”
  玉娇龙忿忿地说道:“什么你无恶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说时又一脚踹去。
  那人的身上被踹了一下,但没有摔倒,他只急急地争辩道:“我实在没有别的心,不然在旷野荒郊之下,我就可以把你抢走,岂能又将你送到这里来。我是一片好心,不信你看……”这人就腾出一只手来,从怀中掏出了取火之物,打着了火,叫玉娇龙向炕上去看。原来炕上放着的是一口带铁匣的宝剑和一封银两。
  此时玉娇龙的双手仍然紧紧揪住这个人的胳膊,她就问说:“你是半天云不是?你为什么冒充官人来骗我?我这身衣服你是从哪里拿来的?半夜在我身旁送来这宝剑和银两,你是什么居心?快说!”
  她见这人的腰间系着一条青绸带子,上插着一口不到二尺长的钢刀,她就劈手抽出。只听啷的一声,原来刀柄上还有个铜环,刀身也闪闪夺光。这人赶紧摆手说:“慢着!这口刀锋利无比,小心伤着了你自己!”玉娇龙却将刀尖逼住这人的胸膛。
  这人穿着那件青纱官衣,胸膛敞着,但面上毫无畏色,他回首用火点上灯,就说:“小姐息怒!你听我说。我实是半天云罗小虎,因为昨夜小姐闯进我的山寨里,我见小姐貌美绝伦,武艺高超,便想细问小姐的来历。我知道小姐必不肯对我实说。于是我便带着几个人连夜赶到了白沙岗,才知道官人的车辆都在那里停留住了,并听说玉大人的小姐在风沙中遇盗失踪,我因此才晓得小姐的来历。
  “我由女眷的车上盗了这身衣服,并将早先抢来的官服穿上。带着三个人又来寻找小姐。听一个哈萨克姑娘说,小姐今天早晨到了他们那里,骑着一匹马走了,后来那匹马回去了,可是小姐不见踪影,怕是小姐已然出了事儿。我一听,很不放心,就遍处寻找。找了半日,才在草地中找着了小姐,我怕被小姐看出破绽,所以才叫我手下的那三个人都避开,我假冒官人将小姐送到这里。
  “我本无他意,只是想明天便送小姐追上官车。可是又想,那些官车在白沙岗一定停留不住,他们一定是先到克里雅城,然后再派人出来找小姐。这一路颇不好走,我又不便随行,这才为小姐送来银两和宝剑,我并替小姐喂好了马,马上预备了干粮和水,明天还要派人给小姐领路。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我见小姐貌美艺高,我从心中佩服,想要为小姐效劳!”
  这个半天云侃侃而谈,脸上并带着微笑,他说话时,身子有些摇动,有几次胸脯都险些触在刀尖上。玉娇龙倒不由得赶紧缩回刀来。她渐渐心平气和,觉得这口带环子的刀太可爱了,而这个侃侃而谈的沙漠大盗半天云,尤为可爱。在昨夜,半天云是个长头发大胡子的怪人,所以他的模样自己也没大看清,而现在灯光下的这个假官人、真强盗。却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魁梧英俊的少年,这真令自己难以置信。她想:这样一个人,就会在风沙中号令着数百名凶悍的盗贼,使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吗?
  玉娇龙就问说:“你先别说什么为我效劳,要送我回去那些话。告诉你,我趁着风沙走出来,就是想到各地去游一游,并不想立刻就回去。我听你说话不是本地人,又很年轻,为什么要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做强盗呢?”
  半天云摇摇头,微笑着说:“我的事情你不晓得,我也不便对你说,可是你别以为我真是个凶恶的大盗。其实我也通情理,我也非专以盗劫为生,我还养着许多马,只是我这个人生来太不幸了,我才流落到此地!”说着他叹息了一声,扣上了前胸的衣钮。
  玉娇龙就把刀拿在自己的手里,退回两步,坐在炕上,仍忿忿地说:“今天我算是饶了你的性命!”半天云摇头笑道:“我不怕死!小姐你长得太美了,我要叫你拿刀杀死了,我这生也不冤!”玉娇龙便怒喝一声:“出去!”又瞪了他一眼。半天云依然笑着,回身往外走。
  玉娇龙又忽然问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的?”半天云止住脚步,回头答道:“我叫罗小虎。”玉娇龙哼的一声冷笑,说:“平日你们不定多么凶狠了!这里的人都怕你们,连隔壁的孩子都不敢哭!”半天云罗小虎没有言语,开了门走出屋去。
  玉娇龙手握着钢刀,依然侧耳向外静听,就听院中仍有脚步之声来回地走,又听他低吟着:“我名日虎弟日豹……”仿佛罗小虎是没有屋子可住。玉娇龙觉得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强盗,想到刚才他偷偷进屋来抚摸自己的头发,又不禁觉得一阵脸热。又想:今天自己骑马不慎,摔在了草地上,路径又不熟,倘若不被罗小虎领到这里,恐怕此时自己依然在那片大草原上飘流着呢!这罗小虎对自己也颇为有礼,而且还为自己盗来衣裳,预备上宝剑银两,要叫自己明天回去。想自己此次失踪。虽然是自己愿意做的,可是如果没有个人出来寻找自己,还真不行,倒多亏遇着了这人。
  此时。风打着纸窗,响得很紧,那罗小虎又在窗外低声唱道:“天地冥冥降闵凶……”玉娇龙就高声问说:“你在唱什么?”罗小虎走近窗前。回答道:“这是别人教给我的一首歌,我烦闷的时候就不禁要唱出来。”玉娇龙又问:“你为什么不找间屋子去睡觉呢?”罗小虎说:“因为我舍不得离开小姐,我要在窗外陪伴小姐一夜,明天一分手,我就永远不能再和小姐见面了!”玉娇龙忍不住一笑。虽然没笑出声来,可是她已低下头去,脸上觉着发热得厉害。
  屋门一响,那少年强盗又走进屋来,才向前走了一步,玉娇龙就说:“站住!”罗小虎就赶紧站住了。玉娇龙又瞪了他一眼,就说:“你把你唱的那首歌,再唱一遍叫我听听!”
  罗小虎叹了口气,遂就低声儿唱着:“天地冥冥降闵凶,我家兄妹太飘零,父遭不测母仰药……”唱到这里,罗小虎的声音很是凄惨。玉娇龙低着头,心中也不禁一阵酸楚。窗外夜风嗖嗖,桌上油灯暗淡,这少年强盗又接着唱道:“扶孤仗义赖同宗。我家家世出四知,惟我兄妹不相知,我名日虎弟日豹,尚有英芳是女儿。”唱到这里,他就说:“后面还有两句,我已忘记了,只记得好像是什么:廿年后若相见,切报恩仇莫再迟。”说完,便用左胳膊拭了拭眼泪。
  玉娇龙咬着嘴唇。发了一会儿呆,就问说:“你唱的这是真事吗? 是你父亲被人害死,你母亲也服毒死了吗?”
  罗小虎说:“我不知道。我是汝南府人,自幼我只知道有个本家爷爷开酒铺,我父亲是个杠夫,但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九岁时,我那开酒铺的爷爷送我到书房念书,他有一封信,拆开,里面就写着这首歌。老师教给我当作书念,说是我还有弟弟妹妹,都在外乡,他们也都会唱这首歌,将来我一唱出来,被他们听见了,他们就能认我为胞兄。可惜我那时贪玩,没将歌全背下来。后来到外面走了数省,学了些武艺,我闷来时就唱这首歌,可是始终也没会着我的弟弟妹妹!”
  玉娇龙凄恻地说:“你真可怜,可是你为什么就到了新疆呢?”
  罗小虎迟疑了一下,就说:“不瞒你说,我十岁的时候,因为我那养父母待我不好,我又不愿意念书,我就跟了个要饭的化子走了。那化子是个小偷,他教给我许多偷窃的本领,我就帮他去偷东西,几乎被人打死。后来一个道人将我救了,那道人就把我带到湖北武当山出家,那山上的道士全会武艺,我就跟他们学了一些剑法。后来我在山上做错了一件事,师父就把我赶下山来了。”
  玉娇龙赶紧问说:“你做了一件什么错事?”
  罗小虎有点儿惭愧地说:“因为我调戏了一个姑娘,所以犯了庙中的清规。我离了山,就在江湖上飘流了四年,后来我因为要找一个人。便来到了新疆。这里本来就有一伙强盗,他们劫我,都被我打服了,所以他们才尊我为首领,我住在昨天你到过的那红松岭里还不到一年。我并非想要永远为盗,只是想把马群养大,够我们那伙人食用了,我们便洗手。若找着我认识的那个人,我也就走开了!”
  玉娇龙就又问说:“你来到新疆,是要找什么人?”
  罗小虎说:“我要找的是我的一个恩人,如今已有十多年没见着他了,当年他曾告诉过我,我若想见他时,就到新疆来。我唱的那首歌。就是他给我编的,我到底是谁的儿子,我的弟妹们在哪里,只有他一人知道。”
  玉娇龙心想:这可也是个奇人。就又问说:“这人叫什么?”
  罗小虎说:“这人名叫高朗秋。”
  玉娇龙十分诧异,又问:“高朗秋?是否他也叫高云雁?高云雁有五十多岁了,有花白胡子。”
  罗小虎说:“我只是在七八岁时跟这人见过一面,现在若再见了他,也不认识了。我只听人说他叫高朗秋,此人是个文人。”
  玉娇龙站起身来说:“那一定是他,我认识此人。他是我的师父。确实是个奇人,这次他也是随我们一同出来的。他还有个妻子,也会武艺。前天沙漠里那么大的风,你们又去打劫,也不知他二人怎样了?明天我带你追上官车去找他。只要见着了他,他必可设法收留你,你就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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