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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夫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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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床上看看,问:“躺着的是谁啊?”

我没好气地说:“巧姑!”当然,我不是针对病人,而是对这个见了病人也没有怜悯心的恶棍。

他冲着巧姑说:“你也出去!”

巧姑没有动,他又吼了一遍,巧姑这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披了件衣服往外走。我担心地看着她,觉得她每迈一步都有可能摔倒,她就那么毫无生气地从我面前走过,脸上蒙着一层疲倦的死灰。我忍不住伸手扶她,但却被她推开了,坚决不肯接受我的帮助。她刚走出去,我就听到“咕咚”一声,我觉着声音不对,想过去看看,但恶棍一把把我拽回来,与此同时,屋外传来清玲惊慌求助的喊声。

有人问:“哟,那边怎么有人昏倒了?”

清玲说:“是巧姑,快来帮个手!”

随后是周妈的大嗓门,她喊道:“哟嗬,这是咋弄的,快先抬我屋去!”

小院里一阵忙乱过后,重又陷入平静,我非常关切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听到巧姑被妥善安置才稍稍放下心,这期间,那恶棍始终用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气愤地说:“孙大爷,时候不早了,这里是女生宿舍,你呆在这不方便,请回吧!”

他冷笑一声说:“我看也没啥不方便的,以前我常来,没觉着哪不方便,以后也一样!”

“那你呆着吧,我有事!”

“站那!老子今儿可是专程为你来的!”

“本姑娘今天身体不爽,恕不奉陪了!”我愤怒地把脸抹开。

“是吗?”他抖抖肩,冷笑起来。“真不巧啊!”他走向我,我不禁本能地后退。“那爷也不能白来一趟啊!”

我怒吼着说:“你要是不嫌那血糊流啦的恶心,那就来吧!反正我也是阶下囚,也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哟嗬嗬!”他大概没料到我会这样说,有点被我的话呛到的感觉,所以频频点头,又坐回到床沿上去了。“要不这么的……嗯,你脱了衣裳叫爷看看,也算爷没白来!”

我不理他,他又说了一遍。

我嚷着说:“你别动不动就提无理要求!你怎么不脱了叫我看!”

他掸掸袍子,笑着起身,连连说了几个“行”字,然后走向我,把我逼的没路可退。

他勾着头,用手抬着我的下巴,逼着我说:“没想到你还挺厉害哟!好,今儿先放了你,过几天,等你把自己拾掇干净了,爷再来,啊!歇着吧!”说着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手,我虽然甩开了,但他还是很得意地走了。

第十章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而巧姑则裹着被子呆呆地坐在她的铺位上,望着窗户出神,虽然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能感觉到笼罩在她身上的那层阴郁。我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是想尽快逃离,她是想找寻近身之阶,我要退,她要进。怎么说呢,也不能说她就是错的,也不能说她就是坏人,顶多说她比较实际,比较有心机。她是想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但她的方法我不敢苟同,我也不相信她如果真的作了“孙太太”,就一定会比别人更幸福快乐。她的病好了,却更加恨我,我无所谓,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呆太久,所以我很超然。反正是这,她对我不客气我也对她不客气,我这人就是这样,她要是老把我当仇敌,那我也不可能把她当朋友。只不过我觉得,她完全没必要仇视我,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她的情敌,可是她非要把我当假想敌,我也没有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女孩子中,我最喜欢清玲,跟她的关系也最好。她是我们中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三四岁,但她六七岁就进府,所以也是资历较老的。老太太非常宠爱她,不仅是因为她乖巧聪明,还因为她俊俏玲珑,其实她本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清玲可爱。漂亮善良的女孩谁不喜欢,要我说谁见了她都会喜欢她!还有她那双小脚,比个粽子也大不了多少,让人看了不知是心疼还是喜爱。

我也暂时在这个新圈子里站住了脚,因为我有很多她们所谓稀奇古怪的故事。其实,对她们来说,我本身就是个迷——我的酒红色的卷发,我来的时候穿的衣服,以及我手上戴的手表,这些都已令她们很迷惑了,更何况我还知道她们听都没听过、想都没想过的那些名词——我哪怕随便讲一个现实生活中的环节,她们都觉得神奇而不可思议。

而孙老太太恰恰又是个爱听故事的人,什么鬼狐仙怪这一类的故事最感兴趣。她总是又怕又割舍不下,想听吧,可听了又睡不着。我虽然不能完全投其所好,但至少可以满足她的好奇心。她是那种非常传统古板的人,闲不住,家里的大事小情她都想管,可又力不从心,一旦她管不了或是管不好,就会发脾气唠叨个没完,要不就顿足捶胸地大哭,抱怨这个不孝顺那个欺负她老糊涂,其实她一点也不糊涂,而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就是个性太强,总希望别人都顺着她。不过总的来说,她对待下人还是不错的,所以她那帮丫头婆子都对她死心踏地。

我当然不会甘愿一直在这里作使唤丫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尽早脱身。当然,为了能得到孙老太太的信任,从而使她对我放松警惕,我干活总是很卖力气的。不过,这只老狐狸总是非常谨慎。一天,她让我到府门外的巷子口看看有没有卖瓜子的,她说有个卖瓜子的小孩经常在巷子口附近转悠,说他的瓜子特别好吃,非叫我去买一点。我知道她的用意,无非是想试探我。

于是我就故意顺着她的心思说:“让周妈带我一块去吧。咱们府里大,雅儿到现在还经常找不着方向呢!那天您叫我去趟厨房,我差点都没找回来呢!”

她听了,笑着说:“也好,这回就先让周妈陪你一起去吧!记记路,不然以后不定派你什么差使呢!”

“哎!”

我行了个屈膝礼(没办法,“职业”需要嘛),从屋子里退出来,跟着周妈左拐右绕地出了府。一路上,我不乱看也不乱问,只低着头默默地跟着她走,因为我知道,这个“大嗓门”会把我的一举一动全都汇报给孙老太太,我要骗过那个,就得先骗过这个。

买完瓜子,我们顺原路返回,我只说府门外的石狮子气派,瓜子的颗粒饱满,其他的一概不提。“大嗓门”回了老太太,我便被打发开了,屋里剩下她们俩,悄悄嘀咕了好半天。我自觉我伪装的不错,所以也没什么担心的。又过了几天,老太婆又打发我到府外去办事,而且比上一次去得更远,我仍不动声色,迅速地把她交待的事办妥了,回来回复她,她很高兴。我想再多几次,她就不会再派人盯梢了。

我对清玲说:“也不知道咋回事,我觉得最近嘴里没味道,特想吃糖葫芦。”

清玲说:“这容易,托人从外头带一串进来就是了。”结果当天下午她就给我拿来一串。

我说:“咱俩一人一半。”

她说:“我就不爱吃这酸不溜秋的东西。”

我说:“一点都不酸。”'网罗电子书:。WRbook。'

她还是摇摇头,说:“你吃吧。”

第二天她又给我拿了一串,我笑着说:“咋又买了?吃一串就行了。”

她说:“吃吧,反正都买回来了。”

我问:“谁给买的?等我发钱了就给人家。”

清玲说:“嗐!这才几个钱?甭给了!”

“那哪行啊!”

她笑了笑没说话。

这天,我从外面回来,听到清玲正和珊瑚吵架。

只听清玲说:“那糖葫芦是买给雅姐姐吃的,你怎么给吃了?”

珊瑚说:“我哪知道啊,我又不知道是给雅姐姐吃的!再说了,雅姐姐又不是那小气的人,吃她一串糖葫芦有啥的?”

清玲说:“你知道啥啊,那是爷特意让人从外头买给雅姐姐的,你吃了算啥?”

珊瑚“啊”了一声,我推门进去,看了看清玲,有点不高兴地问:“怎么是他让人买的?你不是说是让别人给带的吗?”

清玲满脸窘色地说:“我是托有福他们买的,可谁知道让爷知道了……”

我瞪了好一眼说:“那为啥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是他让给买的,我说啥也不吃!”

清玲见我不高兴,就凑过来说好话,我没理她,她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我还以为她在干啥呢,回头一看,她居然低头做起鞋子来了,我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什么气也消了。从这以后,她一有空就呆在屋子里剪啊做啊,翠云也找到了红绸子,她俩一起,总是围着个针线笸箩,又缝又绣,我对女红方面帮不上忙,就主动做起后勤工作,帮她俩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床铺什么的。清玲很快就把鞋子做好了,做得很漂亮,我不舍得穿,本来想收藏的,但她非要让我穿,我试了试,很合脚也很舒适,简直就像买的鞋子一样。

我说:“你这手艺,可以开家布鞋店了,生意肯定好!我们那的‘老北京’布鞋,和‘孔氏’布鞋卖的可好了,还不一定有你做的细呢!”

她听了,笑得像花一样。翠云让我把东西都锁到箱子里(她也给我找了只旧箱子),我觉得没有必要。

她摇摇头说:“这府里大,人多手杂,总有那不主贵的,看见好东西就想拿!”

我问:“府里丢过东西吗?”

她叹了口气说:“经常丢,防也防不住啊!”

我半开玩笑地说:“我这又没啥值钱的东西,丢就丢吧,反正防也防不住嘛!”

她说:“老太太赏件衣服不容易,又是大小姐的,料子好,做工也讲究,不定多少人见着眼红呢,你啊,听姐的,该锁上就锁上!这防的不是贼,就是防那不主贵的!”

“好的,我知道了。”我笑了笑,把她给我做的衣服和给我的东西都放进箱子里。

其实我以为身边不会有人偷东西,但第二天,我就明白了箱子和锁的作用。我忙完了前面的事,就回了屋,当时凤玥和巧姑都在,我倒了杯水,坐到桌子旁撑着下巴出神,凤玥悄悄走到我身边,凑近我耳朵。

“爷刚才来了,见你不在,坐了一会就走了!”

我瞪了她一眼说:“以后别跟我说这些!”

“不说就不说!”她吐吐舌头,然后就出去了。

我喝完水,爬到自己的铺位上,从腰里摸出个小钥匙打开了箱子——现在它也和其他人的箱子一样列队排在了一起。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看也不看就扔进箱子,然后“怦”一声合上盖子——昨天晚上有那么一段小插曲,孙老太太晚饭后觉得不舒服,捧着个肚子在榻上直哼哼,大伙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干瞪眼看着。我估摸着,老太太之所以不舒服,主要是不消化,撑得难受,于是我就拿了个垫子,蹲到她跟前,一边陪她聊天,一边慢慢地给她搓揉颌骨,没一会就听到她肚子里咕咕的响,跑去上了趟厕所,回来之后心里舒服多了。

这么的,她心里一高兴,就赏我一块旧手帕,外加一盘点心。点心我已经分给大伙吃了,至于那个旧手帕——就是刚才我扔进箱子里的那条。我躺了一会,有点想上厕所,于是就从箱子里揪了点手纸出了屋。

等我回来,巧姑正往外出,看见我时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也没理她,就又躺回到床上,歇了一会,想着把脏衣服换下来,等吃完饭有空就洗了。可是等我打开箱子,准备拿套干净衣服的时候,却发现我的衣服居然全被人剪破了。

我当时就恼了,冲到门外骂着说:“有种就冲我来啊,拿东西撒什么气!妈的,别学那么孬!良心都叫狗吃了!”

凤玥从西屋探出脑袋,迷惑不解地问:“雅儿姐姐,你这是跟谁啊?”

我气愤地说:“跟那臊货!”说完摔着门回了屋。

没一会,大家都知道了,跟我关系不错的,就过来劝我,当然也有人撺掇着我上老太太那去告状。

我说:“告啥啊,我又没亲眼看到!”

凤玥说:“屋里就她一个人,不是她还有鬼啊!谁不知道她那德性,小鸡肚肠,一肚子孬水!你想想,头两天她跟你打架,今儿又见爷找你不找她,哼!就她那小心眼儿,会不使坏?依我看,没别人,就是她跑不了!”

大伙一听也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我夹在中间,低着头不吭声,心里埋怨凤玥,怪她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王八蛋来找我。我生了会闷气,心想跟巧姑那样的人动气实在不值得,所以渐渐也就不消气了。第二天,不知道谁把这事告到老太太那去了,吃过早饭,老太太就留我问话,我不想再把矛盾激化。

我说:“我当时不在场,并没有看到是谁,所以不敢胡乱猜测!”

老太太说:“听说当时只有巧姑一个人在。”

我说:“我那一会去厕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进过屋。”

老太太又说:“头两天你们俩是不是闹了场别扭?”

我说:“不过是些小误会,现在已经好了。”

老太太点点头说:“罢了,自然你没什么说的,那我也不追究了。”说着转向崔妈妈说:“崔妈,难得这丫头这么厚道,你到下面找找,再赏她两身衣服得了。”

崔妈答应了,我也道了谢。

等从屋里出来,崔妈悄悄跟我说:“好丫头,咱们老太太还就不喜欢那挑三祸四的人!”

我点点头。

崔妈从带我到二小姐房里,给我找了两身旧衣服,然后用一个大托盘盛着,递给了我。

“你自个儿回吧,我还要去找赵厨子家里的借点东西去,你认路吧?”

我点点头说:“认得。”

“那行,你先回吧!”

我答应着,这就往回走。路上,遇到几个聊得正欢的小仆人,因为他们正巧挡在必经之路上,所以我不得不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老远就听见他们中的一个说:“那小蹄子一进来,一见这架势,吓得连尿都快出来了,两腿一软,‘咚’一声跪下了……后来,爷又一吓唬她,啥都应了。”

“爷是不是把她那个啦?”问话的人眉飞色舞地把自己一根手指插进另一只手的手窝里,而后挑挑眉毛,看看大家。

第一个说:“切,不那么她也不会死心踏地啊!爷还指着她办事呢!”正说着,有人捅捅他,并用眼睛挑挑我,于是所有人都朝我看来。

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捧着衣服快步穿过去。

只听背后有人说:“瞅见没,就这位!”

其他人则唏嘘感叹着说:“哦,就她啊,怪不道爷稀罕,是挺稀罕的!嘿!瞅那屁股!”

“规矩点!不定哪天就成了主子呢!”

“哦,嘘!嘘!”

虽然我已经过了容易脸红的年纪,但这样被一群人指着议论,还是深感不快。我冲向小院,气乎乎地往前走,走到小院门口,就见清玲在我前面,也不知道怎么的,她显得那么消沉,就好像浑身被一层阴暗的死气笼罩着似的。我发现她裙子上有块血迹,当时没有多想,还以为她不舒服了。

我笑着说:“你看你这丫头,来身上了吧,弄的一裙子都是!还不知道呢吧!就这么到处走了一上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了!快快!快去换了,等会我帮你洗!”

她有气无力地转头看看,然后冲我摇摇头,我正想问她怎么了,正巧西屋一个女孩叫我过去帮忙,我这边答应着,清玲却从我身边走开了。

等我帮完忙回到自己屋,看到清玲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连头也蒙得严严实实。

我放下衣服,坐到她身边,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啊?刚才你去哪了,半天没见你的人影,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我听见她低吟一声,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我知道她哭了,就轻轻拉开被子,想开导一下她,可是她突然搂住我,悲悲切切地说:“小雅姐姐,我该怎么办?”

我保持沉默,只紧紧搂住她,直到她愿意向我敞开心扉,说出自己的烦恼。她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我心疼地拍拍她,试探着问:“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跟姐说说。”

她紧搂着我痛哭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说:“我想我爹……想我娘……想我兄弟……”我轻舒一口气,心想好在这种因思念而起的伤感会很快过去的。

但好像我弄错了,她并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哭过一阵就好了,她的情绪始终很低落,白天像失了魂一样,晚上又老是发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每次问她,她都只说惦记爹娘。然而,事情似乎有点不大对头,老太太打发她到府里的其他地方拿东西或是传句话,她总是去很长时间,要不就是无缘无故地不见踪影,隔一会又像失魂似的冒出来,别人埋怨她,她也不回嘴,问她去干吗了,她又总说不清。

没多久,流言四起,有人说她变成了巧姑第二,我不信,为此我还跟西屋的几个女孩大吵了一架。那天晚上,我去问她,她终于向我吐露,我这才知道,原来她被那王八蛋欺负了,我气愤地要去找那王八蛋算账,她一把抓住我,哭着说:“好姐姐,这都是命啊,谁叫咱们命苦。你别去!你别去!咱们斗不过他!也没处说理去!你别为我出头!我能忍!我能忍!”

我瘫坐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是啊,我冲过去又能解决什么呢?我的脑子很乱,千丝万缕的念头涌上来,不知道先理哪一条再理哪一条,但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那就是我要带她一起逃走!

第十一章

崔妈妈是随孙老太太陪嫁过来的丫头,跟了老太太大半辈子,也算是老太太身边有头有面的人。她是个好人,对谁都好,因为我是新来的,所以特别照顾我,我一直很感激她。本来以为,有她在身边,我心里多少有点安慰,但好景不长,我进府没多久,她的外甥中了状元,就把她接出府过好日子去了。

大概是因为崔妈妈的关系,孙老太太对我不那么反感了,有事没事的也会拉着我唠唠家长,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她一说起来就没完,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想听我跟她讲——照她的话说,就是“西域”那边的事。她虽然总是摆着架子,一说起来就是“南蛮西蕃的”,但却掩饰不住好奇心。崔妈妈走了没多久,她就把我留在身边,不让人安排我干太多杂活,只让我照料她的起居,陪她说话,讲些新奇的事。她让大伙管我叫“姑娘”,以区别我和普通的丫头。

我表面上是得宠了,但实际上不过是从干杂活的小丫头升格为全职保姆。我给她搓背、揉肩、洗头、剪指甲,服侍她起床睡觉……本来是几个丫头干的活,我却全包揽了。她越来越喜欢我,人前人后地夸我灵巧乖顺,还说我比其他人都细发。她说她就喜欢我这样干活利落的丫头。不过,作全职保姆也有作全职保姆的好处,而且这好处对我至关重要——我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和活动空间。我要逃走,必须为自己创造有利的条件,就像是越狱,先得弄清“监狱”里的情况一样。

我不露声色地摸清每条道路、每扇门,还有那些走廊和庭院、角楼上的岗哨,以及换岗时间……我悄悄铭记在心,没事的时候就在心里默念,直到把每个环节都牢牢记住。

恶棍隔三差五地来给他老娘请安,每次都不怀好意地瞄我,但因为有孙老太太在,他始终没敢太放肆,请完安也就走了。这样过了两三个月。有一天,一个四五十岁打扮的妖里妖气的丑婆子来找孙老太太,当时我正从屋外往屋里进,一进来就看见她俩在一起闲谈,我赶紧穿过厅堂,站到孙老太太身后,一面假装伺候着一面听她们谈话。那老妖婆子坐在一把铺着红色软垫的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孙老太太眉飞色舞地唠叨着。

孙老太太说:“他婶子,我交待给你的事儿,你是不是早给忘了?”

老妖婆子慌忙说:“老太太说的哪里话,老太太交待的事儿,老媳妇哪敢忘了,每天都在心窝里念下三遍方才敢合眼哩。”

孙老太太微微点头说:“那怎么这些日子不见你到府上来走动?我还寻思着是不是他婶子把这事给忘了呢!”

“哟,老祖宗,这话可冤枉老媳妇了!老媳妇可不是那种不懂礼的人,只是头前老祖宗吩咐过——府上的公子,要选良姻,须是三全的方可来说么。我这不是一直给老祖宗惦记着呢,只是这三全的,实在难求,要不就不够富贵,要不就不够姿色,要不就宗族不旺。老媳妇再三选择,或有门当户对的吧,小姐又不够漂亮,或有漂亮的吧,族里又太单薄。老祖宗不是说,咱家就指着少爷一个传宗接代的嘛,须得找个祖上积德的,而祖上积不积德,得看那家门丁旺与不旺嘛!好容易遇到两全的吧,年龄又不般配……实在是难啊……”

我一听,原来是给那王八蛋说亲呢,心里好一番恶骂。

孙老太太听了媒婆的话轻叹一声说:“唉,这俗话说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婚不嫁,弄出丑差!’唉!这情窦一开,谁能熬得住,把不住做出些出格的事来。唉!我是因为就他这么一个儿子,生怕委屈了他,挑来拣去,扳高嫌低,一来二去的,竟把孩子给耽误了。我现在啊,是想清楚了。他婶子,这回我也不求什么三全两全的,你只管上上心,说一门好亲就是了。”

“哎!老祖宗,不瞒您说,要说三全的不好寻,可这两全的我这可有的是。”

孙老太太听了,轻轻叹了口气说:“他婶子,不瞒你说,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给惯坏了,宠得没样没样的,眼刁嘴毒,一般的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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