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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谭十记:让子弹飞-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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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像晴天的霹雳,震得王子章耳朵嗡嗡直响。咋个会就深沉了,不好办呢?他怕医生不了解这头牛的情况,介绍说:“我半年多前买来,一直很壮实,肯出力,没得病,这喘气病是最近才得的嘛。”
牛医生又说:“这牛的病不是三月五月,半年一载了,得病一两年了,时好时坏,你看它壮实,其实是水肿和臌胀病,一累就喘气,使不得力了。”牛医生并且建议:“趁早杀了吧,拖到后来,只剩一张牛皮了。”
这个建议是王子章怎么也不能接受的。好好一条牛,怎么就杀了卖肉?况且这是给他出了大力气的伙计,忍心杀吗?他求求牛医生给医一下,牛医生就开了药方,给他配了一大包药,说只是试试,拖些日子罢了。
王子章牵着大牯牛回家。他看到大牯牛走不动的样子就伤心落泪,好伙计正给他卖力气干活路,帮他发家,怎么一病就成这个样子?他又回味牛医生的话,看来原来他在场上牛屎坝买它的时候,可能就是一条病牛,那牛经纪和两个买牛的人说不定都是一路的人,故意逗他,叫他下决心买这条牛的。嗯,不可信,不可信,那时候明明是一条壮实的大牯牛呀。现在就是相信了,也没有办法了,说的现过现,成交就不认的。嗯,我肯信,这么大一条牛就这么散了架了,要好好服侍它吃药,要医好它的病。
王子章这么想着,把大牯牛牵了回家。把药熬来给牛喂药,牯牛就是不肯吃药,王子章劝它:“老伙计,吃了药就好啦。”牯牛还是犟,扳不开嘴,急得王子章要下跪了:“我的祖先人,你倒是张开嘴巴呀。”牯牛还是不理会。后来还是邻近的庄稼老汉过来看到了,叫他去削一个青竹筒来,把牛的头绑在树上,硬把嘴撬开,塞进青竹筒,顺青竹筒把药灌了进去。
牯牛吃了药后,好像懂事一般,用舌头舔王子章的手板,很亲热。王子章几乎要掉泪,说:“老伙计,你到底害的啥病嘛?”
大牯牛不能回答,在草房里躺下直喘气。王子章照几个老庄稼人出的主意,上山扯了好多草药来,熬好灌给大牯牛。还是不见好。他又去场上找那个牛医生,牛医生还是劝他杀了,还可以救住百把块钱,迟了怕只能得一张皮了。王子章听了很反感,就是得一千块,他也下不得这个狠心呀。
大牯牛的病一天一天沉重,爬都爬不起来了,牛的眼睛经常流出泪水来,王子章一见就伤心。他确实感到灾难临头了。
最叫他想不开的,不是想靠着这条大牯牛帮他大翻身的希望落了空,发财的梦破灭了,也不是他的全部家当、几年来苦吃苦挣的几百块钱就这么一下子丢光了。他最伤心的是为了买这一条大牯牛,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大妹子送进童家大院子里的火坑中去受罪。
一想起来,就像一把刀插在他的心尖上。
他在草房里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婆子和大儿子听到了,跑来想劝他。但是一听他边哭边诉:“我的大妹子呀,爸爸对不起你呀。”
两母子也陪着哭成一路。那条大牯牛眼巴巴地望着他们一家人哭。
大牯牛的病势垂危了,连头也抬不起来,喘气越来越粗。有的邻近的庄稼人可怜王子章几百块钱和一个女儿就这么赔进去了,劝他趁牛还活着,杀了还卖得脱牛肉,不然死硬了,真的只剩下一张牛皮了。王子章坚决不同意,大牯牛给他出了这半年的力气,好伙计,他忍心叫大牯牛眼睁睁看着他拿起刀向它杀去吗?就是别人动手,他也觉得良心过不去。在王子章看来,大牯牛一定是听到别人给他出的蛮主意了,看看大牯牛的眼睛流下了一串一串的泪水哟。
大牯牛终于连腿都没有伸几下就断了气。王子章真像他家死了什么人似的号啕大哭起来。一家人都陪着哭,没有人想去劝王子章,让他哭一阵吧,伤心地哭个痛快吧。这个种庄稼的好手,也像一条老实的大牯牛,今年碰到的倒霉事情真够他受得了。大家都正在羡慕他,眼见要发家了,也正在给他鼓劲,希望他能成功,为和他同样的庄稼人出一口气。这大院子周围像他这样的自耕农,原来何止十户八户,结果都—个一个地败了下来,变成童大老爷家的佃户或长工。王子章要能靠自己的本事,又有这条大牯牛为他出力,真的斗过了童大老爷,发起家来了,也算替大家出一口恶气呀。可是现在全完了。今年的庄稼歉收,铁板租却一颗也少不了,现在大牯牛又死了,好几百块钱的家当丢光,秋板田犁不成,影响明年的收成,女儿呢,还押在大院子里受罪呢。这不是倒霉透顶了吗?让他哭吧,让他哭个痛快吧。
这时候,大院子里的王老三来了,他说他愿意出点钱,把这一张牛皮剥了。王子章大吼一声:“不干!我埋了它也不得给你们大院子的人。”
王子章真的就动手在竹林旁挖个坑坑,周围的庄稼汉真的帮助王子章挖,把死牛拖进坑里,用土埋起来。那个憨儿子还真的拿出一对香烛来,点燃了插在牛坟边上。他们都做得这样认真,对牛坟跪下,烧了纸钱,还久久不肯离开。
大家正在劝王子章回家时,突然听到竹林外边有女娃娃边跑边哭的声音。大家一看,是大妹子。王子章以为是王老三告诉了大妹子,家里死了大牯牛,她跑回来看来了。其实不是,她是快跑拢家的时候,才听人家说她家的大牯牛死了,一家人正在竹林外边埋牛,她跑了过来的。她…跑过来,就倒在爸爸的怀里,叫:“爸爸,爸爸呀。”
爸爸抱起她,以为她是来哭牛的,便安慰她:“莫哭了,牛已经死了,你跑出来干什么?”
大妹子一下又扑进妈妈的怀里,哭着喊:“妈妈,我不回去了,打死我也不回大院子了。”
妈妈拉住女儿,问她:“怎么了?”
大妹子泣不成声地说:“跑了,我死也不回去了。”
“咋的了?你跑出来的?他们又打你?”
“幺少爷,要估倒我,要估倒我……我”
“啥?幺少爷估倒你?”周围的庄稼汉惊诧地问,都气愤得很。
“卖力不卖身,他们敢这么干?”
“太欺负我们了,找他龟儿子讲理去!”
“大妹子不回去!要钱大家凑,要人我们去!”
“天呀,你对恶人不开眼,对穷人这么狠呀!”
大家七嘴八舌地正在议论着,大院子来了一个管家,王老三陪着。一走拢,管家就对王子章说:“大妹子跑了,叫你把她送回去,不送回去,你亲自进去说清楚。”
“我不回去呀,死也不回大院子!”大妹子一下扑进爸爸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王子章一把把大妹子掀开,站起来不说一句话,跑回家里,操起.把菜刀出来了,对管家说:“走,我跟你们进去说清楚。”
管家和王老三一见王子章拿着菜刀,一溜烟地跑掉了。王子章就大踏步地走去,要到大院子里去。
大家—下把王子章抱住了,夺下他手里的菜刀,劝他:“去不得,去不得!”
“不叫我活,我跟他们拼了。”王子章大喊一声,继而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
大妹子又跑到爸爸身边,爸爸抱住大妹子,才哭出声来:“大妹子,是我对不起你呀。”
“这哪里怪你?他大院子的幺少爷这么欺侮人,哪个敢去?大妹子就是不回去,他们无非是要钱赎,七十、八十、一百,我们大家凑起来,给他送去。他要人,我们一起去,看能把我们怎么样。”
一个老汉讲得很有道理。
“对头,我们凑好钱,今晚上就叫张三爹送去,取人。”一个中年庄稼汉首先赞成。
“就这么办。”大家都赞成。
这个张三爹说:“我去。不行的话,明天我们抱成一团,一起进大院子找他们说理去。”
王子章落泪了,他恐怕是第一次感到一个人拼命奋斗,是多么渺小,多么无力,这么多人,抱成一团,拧成一条心,才算有了靠山。
第二十章 不第秀才:踢踏记
王子章买牛的龙门阵我就摆到这里为止……什么?后来怎么样了?后来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你们要弄清楚,到我们乡坝头去调查一下就晓得了。我后来是回去过,好像王子章还是那个样子,凭他一身力气,苦吃苦做,既没有发财,他的家业也没有垮下去。
我们冷板凳会从成立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真是像小学生作文无病呻吟地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过得真快呀。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我们同会的十个人中,已经有九个长者各人摆了一个有趣的龙门阵。他们都是照最先的公约,按抓阄的次序摆的。唯独蛾眉山人,年近七十,是我们冷板凳会的发起人,他自称是“始作俑者”,又是我们的没有经过选举却早已公认的“会长”,因此大家推他第—个摆龙门阵。还有一个就是鄙人—一不第秀才,最后一个摆龙门阵。不第秀才,顾名思义,就是秀才而未及第者,就是说没有赶上考取秀才的读书人罢。我在冷板凳会里年纪最轻,可以说是晚辈,因此一致约定,由我殿后,最后一个摆龙门阵。
现在,九个人都已摆完,野狐禅师还自动加摆了一个小龙门阵,终于轮到了我。我见短识浅,没有什么好摆的,真叫我坐蜡了。怎么办呢?包括蛾眉山人在内的几个老人在嘀咕,看那意思是放我一马,不叫我摆了。况且野狐禅师加摆了一个,也够十个龙门阵了。可是野狐禅师不同意,他说:“公约早已规定,每个人都要摆的,我已经摆了两个了,轮到秀才,哪能不摆?他肚子里有墨水嘛。”好心的蛾眉山人说:“他肚子里虽然有墨水,却没有像我们在社会混得久,见多识广。”野狐禅师就是不干,他说:“十个人摆龙门阵,已经九个人摆了,只一个人没有摆,金瓯之缺,是大遗恨。”
看来我不摆一个龙门阵,是过不了关的。于是我搜索枯肠,到底想起我在北平读高中时亲见的一件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件悲绝人寰也艳绝人寰的悲喜剧。
“好,好,你摆来我们听听。”野狐禅师有点想看我笑话的样子。于是我摆了起来。
1931年秋,我到北平去上学,考入北平大学附属高中。这是由北平大学一些教授创办的,一个从法国留学回来的教授当校长。
男女合校,这在当时的北平是少见的。学校开学,那位校长开宗明义地宣称,以“自由、平等、博爱”为校训。因此学校的自由活泼空气很浓厚,男女间可以公开交往,比如在课堂上互相切磋功课,在课外一块办壁报,唱歌,打球,郊游。同学们感到很自在快活,学习也很努力,成绩很好。
但是在我们班上却有一个同学,我们都说他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厌世主义者,姓名我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姓卜,北平籍的同学却叫他为“老滩”。我起初不知其意,后来才知道是他们从他的口音听出,他是冀东一带的人,北京人叫冀东人就叫“老滩”,有一种贬损的意思。北京同学叫他老滩,我们都跟着叫老滩,他原来的名字却不记得了。
这个同学上学不久,就给大家造成一个不好的印象。他个性孤僻,落落寡合,一天除开听课学习,课后作业,就是找个清静地方,坐在那里出神,一坐一两个钟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要去动一下他书桌上东西,他就大为光火,不得开交。他的功课很好,但是他拒绝帮助别的同学,找他问个什么难题,他大都不理会,或三言两语,叫人听了不得要领。他对于女同学有一种不近人情的隔离情绪,好像女人是瘟疫,一接触便会传染给他一样。同学之间,彼此询问籍贯、家庭、过去生活,本来是常事,他却拒绝回答,甚至好像认为同学是故意找他茬儿似的,令他不快。我们学校是比较开放的,男女同学在课间休息,都走出教室去玩排球,大家站成一圈,把排球推来推去。并且分组进行比赛,看谁没有接好球,把球推掉了,就要受罚。老滩却不愿意参加,勉强把他拉了出来,他就站在那里不动,排球打到他的面前,他也不认真接球。特别是女同学给他的球,他故意躲开不接,引得女同学很不高兴。因为他不接球,排球落到地上,他所在的那个组便输了。大家责备他,他不理会,有时索性走了。
于是大家就故意把排球砸给他,叫他应接不暇,显得很狼狈。但是有一回,一个女同学把排球向他用力地砸去,那球很低,一般很难接起来,他不仅没有躲开,反倒把身子一低,像排球行家一样,很灵巧地把球接了起来。这使我们很吃惊,看来他绝不是一个性情痴呆身体粗笨的人。别的同学可能没有注意到,我是看出来了,每当那个女同学把球砸向他时,他都努力接起来了。
有一次,我们班到西山露营,晚上开营火会,同学们拾干柴在野地里烧起一堆火,把住地的几块门板抬来,拼在一起,搭了一个临时舞台。大家围着火堆作各种游艺活动,有的唱歌,有的吹口琴,有的讲故事,有的献诗,有的竟然带来了小提琴,奏出悠扬的小夜曲。有了口琴和小提琴,跳舞就有伴奏,有人提议欢迎女同学跳舞,女同学也不见生,竟大大方方地在木板上跳起舞来,这是最受欢迎的节目,晚会更加热火了。因为我们学校并不禁止跳交谊舞,有一对男女同学便大方地搂着跳起来,这更是引起热烈的鼓掌。我们班上有一个看来岁数比较大的同学,大家叫他老张。在那天的营火晚会上,老张向大家献了一首自己作的诗,是描述东北人失去东北老家的痛苦的。诗写得很有感情,深深地打动了大家。他念完后不是像其他节目—样引来热烈的掌声,却使大家沉默了。只听到火堆里柴火棒子爆裂的声音。不—会儿就听到两个东北籍同学的嚷泣。大家更难受了。这时我和老张都暗地注意到老滩悄悄地溜了出去,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下面的节目又继续进行。老张偷偷拉一下我的衣角,我俩不声不响地退出了火堆边的人群,没入黑暗中去。我们不知道老滩到哪里干什么去了,便四处寻找。在上弦月的微光中,我们终于在不远的山岩边的小松树下,找到了老滩。他正坐在那里望着挂在树尖的月亮出神,明显地看到他满脸的泪水。原来他一个人偷偷跑到这里哭泣来了。他并不是东北人,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老张的诗朗诵会动了感情,跑到外边来哭泣。老张却不想追问这个,对老滩说:“营火会快要完了,大家正等你出节目呢,你却躲到这里来了。走,走。”他拉起老滩回到火堆旁,并且没有征求老滩的意见,便大声宣布说:“我报告一个好消息,老滩今晚要给我们贡献一个节目。”
我觉得老张太冒失了。像老滩这样的人,平常不参加文娱活动,他今晚上能贡献个什么节目呢?必然是弄得大家十分尴尬。但是众人一个劲地鼓掌,有的恐怕是出于要叫这个迁夫子出洋相的心理,我却以为不应该这样地难为他。但出乎我的意料,老滩竟然站起来,用很悲伤的音调说:“今晚上我是要来贡献一个节目的。”他走上木板,说:“我来跳一个踢踏舞吧。”
他要跳踢踏舞?这真是太稀奇了。踢踏舞是最难跳的舞蹈,一般舞台上能跳的也不多,跳得好的更少,只有在平安电影院里的外国电影里能偶尔看到。老滩这个迁夫子能跳踢踏舞?大概他不过是装个样子乱跳一气,逗大家笑一场罢了。不少人都在等着看他出洋相,一起鼓掌叫:“好,看老夫子跳踢踏舞!”
他用皮鞋尖在木板上一点,“踢踢踏!”那么清脆,那么急骤,真像.回事呢。接着他用脚尖脚掌和脚跟,在木板上很有节奏地敲打起来,一时快、一时慢,一时重、一时轻。他那双脚转过来转过去,那么自然,那么舒展。他的身子那么柔和、那么轻巧,他的手那么飘逸地摆动自如。但是他的头却一直是低垂着的,不看任何人,也没有一点笑容,倒是显得很痛苦的样子。大家都看得惊呆了,接着便是雷鸣一般的掌声,众人的惊叹响彻夜空:“太妙了!”
他的脚越跳越快,身子摆动得越来越圆,两手挥舞得越来越柔,简直有些疯狂了!这时大家却发现他的脸上流着泪水,以至点点滴滴滴落在木板上,湿了一片。他为什么会这样呢?谁都莫名其妙,大家已经没有欣赏他那高超舞技的兴趣了,而是在猜想在这踢踏舞的后面,到底有一个什么不平凡的故事。
老张眼见老滩跳得越来越疯狂,身子越来越难以支持了。他走到老滩的身边,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说:“行了,你今晚上贡献了一个最好的节目,可以收场了。”老滩却不理会,摔开老张的手,勉强站稳自己的身子,口里模糊地叫着:“我还要跳,还要跳……”仍然疯狂地跳着,以致身心衰竭得要倒下了,他还努力挣扎着跳。终于被同学拉了下来。他口里仍然在说:“我还要跳……”
然而却毫无力气地躺下,索性号啕大哭起来。大家知道,这样的时候,劝说是无用的,老张也说:“让他哭吧,让他哭个够。”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回到学校后,大家心里都揣着这个问题。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探个究竟,也不敢去问他。老张说:“不要去打开人家淌着血的心了。”从此谁也不再提起此事。
但是以后的事情却使我大为奇怪。那个孤僻的老滩却主动参加我们的一些抗日宣传活动,并迅速变成了积极分子。真是冲锋陷阵,一往直前。他再也不是落落寡合,而愿意和大家一块玩。这时我们才知道,他才是一个大玩家,跳舞、唱歌、打球、玩牌,无所不会,而且无所不精。甚至琴棋书画,也可以来一下。他几乎一下变成另外一个人,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而且变得这么突然,这么快速,这么彻底。到底是谁促使他转变的?我看在眼里,想在心头,猜想一定是老张的功劳。
我去问老张:“你到底用的什么戏法,像魔术师一样叫老滩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他笑而不答。我坚持追问,他说:“他何曾变成另外一个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是自我禁闭起来了,我不过给了他一把开禁闭室的钥匙罢了。”我问:“什么钥匙?”
他又不肯说,只甩给我一句:“和给你的一样。”
哦,我知道了,他是以进步思想来启发老滩的觉悟,使他从政治上觉醒起来。这个办法,老张曾经在我身上下过工夫,我虽然也积极参加抗日活动,但是仅止于此,我既然已经决定好好读书,走工业救国的道路,就不能跟着老张他们的生活道路前进。他们的生活道路,我已经从他们给我的传单中看了出来。我可以支持他们干,但我的身世限制了我,不能参加进他们的队伍和他们一起干,所以老张的钥匙—直不能打开我的锁。现在看来,这把钥匙倒是打开了老滩的锁了。如果老滩的锁没有被打开,他不会言听计从跟着老张干,也不会在他身上突然出现异乎寻常的积极性的。我想一定是老滩本身具有的出身身世,才使他具有这种条件的。
从老滩在营火晚会上的表现,我猜想老滩的身世,一定有一些传奇色彩,我很想知道。我估计老张一定已经知道了。在我的再三追问下,老张终于向我透露了老滩传奇身世的大概情况。原来这是一对青年男女间的恋爱悲剧,当时我听了十分感动,比我读过的《茶花女》之类的外国恋爱悲剧还令我感动。所以十几年后的现在,我还记得—个大概。
老滩果然是冀东人,却出生在天津卫,小时候因家里很穷困,被卖到一个歌舞戏班里去做小演员。在戏班里,他像.个小奴隶似的受到班主和老板娘的奴使和虐待,吃不饱穿不暖,挨打受气,生活条件极其恶劣,却有干不完的家事活儿。他实在受不了,心想宁肯在大北风下拾煤渣扒垃圾,也比这日子好过,偷跑了几次,但都被捉了回去,打得死去活来。是戏班里.个师父把他从老板娘的鞭笞下救了下来,并且私下里教他一些跳舞的基本步法。他很聪明,几乎是一教就会。那个师父向班主力荐,说这孩子绝顶聪明,是一棵好苗子,说不定教出来了,是一棵摇钱树。于是班主另外买了一个小女孩来当丫头,替代他服苦役,让他跟着师父学技艺。班主转而用打、用骂来严厉地夹磨他,巴不得马上就把他转化成一棵摇钱树。几年下来,严格的训练加上自己的聪明,特别是在那个师父怜惜爱才的教导下,他居然把班子里的最好的活儿都学到手,可以登台表演了。登台挂出牌去,总得要有一个名字吧,可他除了知道自己姓卜而外,连一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于是师父把自己的艺名前加个“小”字,再冠以他的姓,便有了“卜小伟”这样一个艺名,列名在挂出去的戏牌的最下一排。由于善于偷师学艺,他把戏班一个师父不愿意传人的踢踏舞的基本功学到了手,自己又加以变化和更新,成为自己的绝活儿。他凭这个绝活儿,一登舞台,便以其高超的舞技、年轻漂亮的扮相,一炮打响,“卜小伟”三个字从戏牌的最下一排,飞升到头排,成为台柱,他真的成为班主的摇钱树。
但因为他是被买断了的,一切收入,都进了班主的腰包,他只是有稍好一点的生活待遇罢了。唯一使他满意的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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