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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绛唇-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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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芸虽然年轻,毕竟机警过人,闻言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了一番,也觉出有些异样,当下毫不犹豫地让厮儿去告知苏定,请他共商对策。

还未等厮儿返回,灌木丛中突然跃起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弯刀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阮蕙及苏家的马车,手起刀落间,外围猝不及防地厮儿已闷声倒地。

阮蕙手撩车帘的手还未放下,陡见眼前巨变,不由得大惊失色,大声叫道:“芸二哥小心,有埋伏!”

阮芸先前已心存戒备,眼见蒙面人冲到跟前,一怔之间已拔出佩在腰间的长剑,厉声喝道:“何方小贼,还不束手就擒?!”说毕已纵身马上前,举剑刺向为首的蒙面人。

为首的蒙面人一言不发,跟阮芸斗起一团。一时间,乒乓咣啷之声不绝于耳。

那边苏定已闻讯赶来,见状急忙加入战团,以助阮芸一臂之力。

近在咫尺的打斗十分激烈,坐在车内的阮蕙听耳边不时传来的闷声惨叫,只觉双股战战,不自觉地把手伸入怀中,握住了阮蒙夹在药草中悄悄送过来的那柄短刃。

采青与姚妈妈更是惊得脸色煞白,抖抖索索地缩在车角,早已手足无措。

苏夫人此刻却端坐在车内,满脸笃定,丝毫不见遇险的慌乱。

苏容满脸惊惶,拽着苏夫人衣袖的手还微微发抖。

苏夫人温言安慰着她:“容儿别怕,你二哥布置周详,一会儿就没事了。”

这话显然是说明苏定早有预料,苏容闻言便安心不少。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外的声响慢慢小了下来,并逐渐趋于平静。

阮蕙撩起车帘,只见周遭除了玲儿珑儿四个丫头,已不见阮芸。她正要出言相问,就见车后飞快奔过来一个小厮,说是苏夫人有请。

采青认出是先前帮她买黄鱼的苏家小厮茗儿,这才放下心来,搀了阮蕙下车。

下得车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首,令人触目惊心。更令阮蕙震惊的人,苏家的平头马车两旁,齐刷刷地站着数十个蓝衣蓝裤劲装打扮的男子,有的满身狼狈,有的脸上还有血渍,显然是刚才厮杀所致。而倒在地上的尸首里,也有这样装束的人。

难道……苏家的平头马车里坐的,并不是丫头仆从,而是这些“保镖”?又或者,苏家预知此行必有凶险早就做好了博杀的准备?

阮蕙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提着裙裾,由采青搀着,一跛一跛往前而行。只数十步,便到了苏夫人所乘的翠盖朱缨八宝车前,早有守在车旁的小丫头放上脚踏,采青便扶了阮蕙上车。

028、喜认干娘

苏夫人满脸淡定,伸手挽了阮蕙胳膊,让她靠窗坐下,这才微微笑道:“蕙儿,方才……没吓着你吧?”

一个弱质女流遇上这样惊险的事情,又岂能不惊惶失措?阮蕙双手绞着帕子,露出慌张的神情来:“……外头死了好多人,我芸二哥也不见了……”

“蕙儿别怕,你芸二哥只不过受了点轻伤,仆从们正在帮他包扎。”苏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是些想要抢劫财物的强人,等定儿安排妥当之后,我们即刻上路。”语气平静安详,竟没有丝毫历经险境的余悸。

阮蕙看着苏夫人镇定自若的神情,听着她不以为意的解释,想着方才所见那些蓝衣劲装汉子,只觉心头的迷雾陡然散开,就如拨云见日,眼前瞬间一片光明。

她之前也并没有完全相信苏容所说“这伙人是冲阮大小姐来的”的话。她阮蕙不过区区一个闺阁弱女,与人无怨无仇,就算是为了所谓的“美色”,也不至于让人冒如此大险——要知道大周例律森严,拦路抢劫可是要杀头的重罪。因而阮蕙绝对有理由相信,即便她生得美如天仙,也绝不会令强贼如此大张旗鼓铤而走险。

况且,她虽是阮家嫡长女,却又是人人都知道的傻子,而且不被阮家长辈喜爱,根本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这伙从晋阳跟出来的强人,又怎么会浪费人力财力甚至生命来劫持她?

心念百转间,她已经十分肯定:此事与她并无干系。

既然与她不相干,那这次遇险,就必定与苏家有关了。

如此一忖,阮蕙便点了点头,转过头来轻声向一旁的苏容问好。

苏容却连眼睑也不抬,只冷哼一声,便算是应了声。

阮蕙也不恼,咧嘴一笑,颊边绽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苏夫人却觉得有些失礼,脸色微微沉了沉,正要教训女儿,就听车外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母亲!”苏夫人撩起车帘,见是苏定,便道:“怎么样了?”

苏定已换过干净衣裳,仍旧是一身雪白,在如水的月色里显得飘逸俊朗,丝毫看不出方才与人进行过激烈的打斗。他的目光顺着苏夫人往撩开的车帘里睃了睃,随即沉声说道:“让母亲和妹妹们受惊了,贼人已全部清除,即刻便可以启程上路了。”说罢上前两步,向苏夫人低语:“儿子已派人回晋阳禀告父亲……皆是死士,没能找到活口……儿子忖度……贵妃娘娘……”

因声音低微,阮蕙只隐隐听到这几个词汇,她将这几个词汇拼在一起,不由得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此处离晋阳并不远,以苏家在晋阳的权势,这伙人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由此可见,这伙人绝不是一般寻常的小喽啰。

那又是什么令这伙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呢?

苏家虽然门庭显赫,却也难保没有得罪过别的权贵,更何况还有一位身在皇宫的贵妃娘娘出自苏家,自古后*宫之斗都是腥风血雨你死我活,即便苏家人不惹别人,暗地里也不知有多少人欲置苏家人于死地。苏定所说的“死士”,便是活生生的明证。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苏家早在动身前便带上了几十个武艺高强的“保镖”,要不是早有预料,又怎会如此兴师动众?

苏夫人听完苏定所言,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沉,瞬间就恢复平静,只淡淡说道:“如此甚好。”顿了顿又问,“阮芸怎么样了?”

苏定便道:“芸二哥左臂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请母亲放心。”声音清朗铿锵,却是特意让车内的阮蕙听清。

苏夫人不由得微微一笑,随即说道:“那……咱们就即刻启程吧!”

苏定应声而去。

片刻之后,马车缓缓启动。

经过这样一场惨烈的厮杀,死伤定是不计其数,苏家人竟恍若无事依旧泰然处之,就连苏容这样的弱质小姐也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样的苏家,不由得令阮蕙肃然起敬,继而生出强烈的不安来。

马车慢慢驶出山林,上了宽阔的驿道,缓缓加速,疾驰而行。

苏家的翠盖朱缨八宝车内。阮蕙略垂着眼睑绞着手中的帕子没有说话;苏容半闭着眼睛似在打盹;苏夫人不知何时手里多出一串佛珠,竟满脸平静地轻颂起佛音来。空气颇为沉闷。

阮蕙之所以不说话,也是怕言多有失,此际看到苏夫人如菩萨般静谧安详的面孔,心中惊疑愈浓,更加不敢随意开口。

苏夫人想是察觉到阮蕙的异样,微微笑道:“听说蕙儿先前崴了脚,可好些了?”

阮蕙便不好意思地笑了:“劳姨母挂心……都是蕙儿不小心……贴上膏子,已没有大碍。”

苏夫人不由得绽颜一笑:“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用跟我客气了。”车里只有苏夫人母女并阮蕙,的确没有外人。

看着苏夫人意味深长的笑容,阮蕙心里一惊,旋即咧嘴笑道:“姨母说的是,您是我娘亲的妹妹,往后,我就把您当成我的娘亲来看,好不好?”语气中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苏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盛,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拉入怀中,“好孩子,你若不嫌弃,就认了我作干娘吧!”

“干娘!”阮蕙毫不迟疑地叫道,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这么强大的靠山主动靠过来,便如美味的馅饼从天而降,她正求之不得,又岂会客套推辞?

苏夫人立即喜笑颜开,从腕上褪下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来,拉了阮蕙的手便套了上去,左右端详了一番,呵呵笑道:“略大了些,不过衬着你这雪白的手腕更显出这镯子的翠绿来了,不错,不错,等你再丰腴些就更好了……”

阮蕙心知这镯子贵重,却又不便推辞,只得连声谢了,要在车内行跪拜大礼。

苏夫人搀她起来,笑道:“……等到了晋阳,你再好好拜我一拜,到时候摆上几桌好好热闹一下,也让人看看我方墨兰认了这么个美貌如花的干女儿!”

苏容一直假寐,不耐烦地听着母亲与阮蕙的对话,此时再也按捺不住,睁开双眸冷冷睨了阮蕙一眼,才不满地冲苏夫人叫道:“娘亲!”

苏夫人伸手拉过苏容的手覆在阮蕙的手上,亲昵地笑道:“你蕙妹妹是个藏拙的,你这个做姐姐的,要主动亲近些才对!再说了,你蕙妹妹在晋阳就咱们一家亲戚,以前咱们不知道,这往后呀,更要多多帮衬才是……”

苏容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算是答应了苏夫人的话。

阮蕙则咧嘴一笑,重重地点头。这位苏夫人,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妇人,她若肯出手相助,不论在晋阳还是在扬州,于自己都是大大的有利。

029、初至扬州

自那次遇险之后,这一路行来,倒也平安无事。车队午歇晚行,竟比白天赶路要快了许多,果真如阮芸所言,在出发后第九日便到了扬州城。

许是阮芸派人前去江家报了信,这日凌晨,车队才进扬州城门,就有一个衣着齐整的中年男人拦住马车说要面见苏夫人。苏夫人一问之下,便知是江家遣人来迎,客气了几句便命那人引路。

阮蕙人在车内,看不见那人的穿戴举止,又听他回答苏夫人的问话不亢不卑进退有度,心里不免更多了几分警惕——这样的江家,应该不是趋炎附势欺软怕硬之辈,为何十数年竟对本家嫡亲的外孙不闻不问?这其中,又有怎样的隐情?

苏夫人见了阮蕙忐忑不安的神情,只道她是“近亲情怯”,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温言宽慰:“……好孩子,你外祖父见到你一定欣喜若狂……不用担心……”

苏容到底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千金小姐,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自进了扬州城,便悄悄把车帘撩起一角,目不转睛地打量起扬州城内的景色来,见城中虽无晋阳的繁华埠盛,却也与别处不同,便也不悔此行,这时听见母亲安慰阮蕙的话,不由得微微撇了撇嘴,目光里有些许轻视:“不过一个老举人,又有什么可怕的?”竟也是站到了阮蕙这一边。

这倒出乎阮蕙的意料,再想不到从没拿正眼瞧过自己的苏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腼腆地一笑:“姐姐说的是……我倒也不怕,就是担心外祖父不认得我。”

此言一出,不仅苏容憋不住笑出了声,就连苏夫人也乐呵呵地笑道:“你怕你外祖父不认得你,焉知你外祖父不怕你不认得他?”

阮蕙低下头,双手把帕子绞成了一团,双颊嫣红,如那桃花一般艳丽。

这样的害羞与窘迫,倒让苏夫人有些意外,看着阮蕙如花朵般绽放的脸颊,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意,伸手搂过阮蕙的肩膀,笑道:“有你干娘在呢,你什么也不用怕。”

说话间,马车已在一处宅院前缓缓停下。门前候着一个仆妇,忙忙地上前来打起车帘,并放上脚踏侍候苏夫人阮蕙她们下车。

阮蕙出得马车,才发现面前是一座的白墙青瓦的宅子,正门之上有一块牌匾,上书“江府”两个大字,两扇朱漆大门,门上的朱漆竟已有些剥落。还未及细看,那仆妇已满面笑容说着:“贵客到了。快请进,快请进!老太爷正盼着呢!”

苏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惊异,脸上却挂着矜持的笑容,一手挽着苏容,一手挽着阮蕙,随了那女人进门。

阮蕙虽然戴着惟帽,也能看清周遭环境,早已看清这是一幢二进小院,其陈设布置简单无比,甚至可用“寒酸”二字形容,远不及阮家万一,若论清静,倒合阮蕙的心意,只是她先前从阮老太太口中了解到江家境况虽不能与阮家相比,却再想不到竟清贫到如此地步,又联想到方才仆从的举止,心里更是惊疑不已,不免暗自惴测江家落魄的原因。

第一进自是外院,进了垂花门,又过了抄手游廊,才到了第二进院子,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三间上房,两边另有三间厢房,清一色白墙青瓦,尽显洗尽铅华后的朴素本色。

正房门前候着一个丫头,见众人进来,忙打起帘子,恭敬地请苏夫人进屋。

才跨进房门,阮蕙看见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由两个丫头扶着,颤巍巍地迎上前来,口里叫道:“可是我的蕙儿来了?”虽只走了几步,却因走得急了,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阮蕙眼见这老人鬂发如银精瘦如柴,心知定是江老太爷了,忙往前迎出两步,倒头便拜:“蕙儿拜见外祖父!”

老人听见阮蕙清脆的声音,一时老泪纵横,抖着手摸索上前,嘴里不停叫道:“蕙儿过来,快让外祖父好好看看!”

阮蕙素来心细如发,已觉出老人异样,闻言便抬起头来,定眼一看,不由得怔住:这老人双目无神直视前方,分明就是个瞎子!

老人已在身边丫头的帮助下触到了阮蕙的肩膀,当下上前一步,轻抚着她的头发,好半晌,才喜极而泣:“……我的好蕙儿,让你受苦了……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还能与你相见!”

阮蕙此前也曾对江老太爷有过埋怨之心,怪他十几年置阮蕙阮蒙于不顾,此时见到江家寒酸至此,老人还双目失明,心里一软便原谅了他,又听他失声痛哭,便不由得想起早逝的江氏、阮蒙和自己在阮府艰难的处境,一时间竟觉悲从中来,便也放声大哭,顺势把胸中的不快尽情发泄出来。

站在一旁的苏夫人也眼角微润,举起帕子悄悄拭去泪痕,轻轻扯了扯苏容的衣袖,示意她上前向江老爷子问安。

苏容见了祖孙俩相拥悲泣的情景,也微微有些动容,便上前一步跪在阮蕙身边向江老爷子磕头,大声说道:“苏容见过江老太爷!”

江老爷子闻言止住眼泪,出声相询:“苏容?”

虽然知道江老爷子看不见,苏夫人还是上前施了一礼,方才笑道:“启明拙妻方氏见过江伯父。”

江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侧过身来长鞠及地,口里说道:“苏夫人的大恩大德,老朽绝不敢忘。”

苏夫人忙上前扶起江老爷子,浅浅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家父与您是八拜之交,原当以至亲相待,只是家父去世得早,咱们做晚辈的又忙于俗务,不免失了应有的礼仪,您老人家不见怪就好,又何须如此多礼?”

阮蕙此时才算明白了苏家与江家的关系,原来并不是什么表亲,那苏夫人想是为了方便这才在阮老太太面前自称是阮蕙表姨。这样一想,对苏夫人亲自送她来扬州,便生出几分感激,先前所存的戒备之心也一下子消失殆尽——既然江老太爷将自己托付给她,必定已把自己并不痴傻的事情告诉过她,自己又何须再作隐瞒?思前想后,阮蕙便上前冲苏夫人施了一礼,大大方方地承认错误:“蕙儿的病……已承罗先生之手诊治痊愈,这一路上,蕙儿怕多生事端才未敢向干娘明言,还请干娘勿怪蕙儿失礼。”

话音刚落,就听苏容失声嚷道:“原来你一直都是在……装傻?!”

030、个中隐情

苏夫人见了女儿大惊失色的模样,当下便含笑替阮蕙解释:“容儿你别误会,蕙妹妹并不是有意瞒你,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江爷爷信中早已跟我们说明,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行事鲁莽……”

话音未落,苏容已双眉一挑,“这么说来,二哥和您都早已知道蕙妹妹她并非真傻,只单单瞒了我一个人?”

“怎么会只瞒你一个人呢?除了你父亲和我,连你二哥都是不知情的。”苏夫人深知女儿脾性,又婉言说道:“随行的阮芸是你蕙妹妹的堂哥,聪明能干机警过人,要是阮芸知道你蕙妹妹原来一直在装傻,这往后的日子,你要她怎么去面对她祖母及父亲?若因这事让你蕙妹妹在府里的处境更加为难,你又于心何安?”

苏容听说连二哥都不知情,满腹怨气略有消减,加上此前已听父母说过阮蕙在阮家处境维艰,这才嘟着嘴道:“你们总当我是小孩子,什么大事都不跟我说……”

阮蕙此时已搀了江老太爷起来在东面上首的竹榻上坐了,听见母女俩为自己的事发生争执,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忙过来好言好语安慰苏容,陪了不少的小心。

苏容心地素来单纯,只因那天无意当中听见厮儿们说有可疑人跟踪是为了阮蕙的美色,又加之母亲食言心里不满,满腔怨气无处发泄,这才恶面相向,不想后来遇险,发现竟是因为苏家已入内宫的姑母,不免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懊悔,只是碍于颜面没有主动赔礼道歉,实则心里早已不存芥蒂。此时看到比自己年纪还小的阮蕙言词恳切向自己示好,自然也就放下架子与之亲近起来。

江老太爷又引阮蕙去见了外祖母。江老夫人当真是卧病在床,瘦得只剩皮包骨般,虽然精神萎靡,看见阮蕙时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搂着她“心肝宝贝”地一阵痛哭,只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令苏夫人苏容也倍感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祖孙几个痛哭过后,方才想起安顿客人,忙忙唤了先前迎阮蕙她们进门的那个中年仆妇并方才那两个丫头去安排饭食。

因见苏家仆人太少,阮蕙便让采平领了玲儿珑儿几个去厨房帮忙,又让采青去请阮芸和苏定进府歇息。

苏夫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阮蕙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不多时,采青回来说不见芸二爷和定二爷。

阮蕙心下犯疑,想起路上情形,便猜可能是苏夫人作了安排,又想到苏家与江家并非血亲,苏夫人能送自己到扬州已是大义之举了,自己与阮蒙的事情,又怎好再麻烦她?当下便向江老太爷说道:“……虽有干娘同来,老太太还是怕不妥帖,特意请了大房的芸二哥送我,芸二哥去年秋天中了秀才,今年还要去京城长宁参加礼闱……虽是自家兄妹,到底还是芸二哥的前程要紧,蕙儿想着等芸二哥稍作休整便回晋阳,也好安心温习功课……”

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夫人面带微笑,便又向她笑道,“干娘千金之躯,为送蕙儿受尽这奔波劳顿之苦,蕙儿万分感激……如今外祖父双目失明,外祖母重病缠身,家里人手又少,蕙儿想等外祖母康复之后再回晋阳,不知干娘……可等得蕙儿?”苏夫人毕竟是外人,就算认她做了干娘,也不能完全放心,况且江家窘迫至此,也不好留她,权衡之下,只得红着脸问出此话,以苏夫人的聪明,自然能明白她的苦心。

苏夫人微微一笑:“蕙儿孝义两全,令我十分感动。其实这次送你到扬州,全是定儿的主意,你也不必谢我,路上让你受了一场虚惊我还过意不去呢!……我在扬州还有旧识,正好趁机前去拜访,一来叙叙旧,二来散散心,一举两得。定儿另有公务在身,只盘桓数日就回晋阳。我们人多,老太太又要养病,不便在此叨扰……”话里话外,处处为江家考虑,十分诚恳的样子。

江宗瑱也隐隐猜出阮蕙的意图,此时听苏夫人客气,很是过意不去,连声挽留苏夫人就歇在江家,又吩咐小丫头去收拾房间。

苏夫人仍以人多为由,坚持要住客栈,并让身边的丫头去给苏定的厮儿传话,叫他安置两间上房。

阮蕙眼见苏夫人如此,更是心存感激。

江宗瑱此时已令小丫头泡上茶来。

苏夫人慢慢喝了茶,又闲谈了一会,就有丫头进来回话说上房已经备妥只等夫人过去,苏夫人看了看眼圈红肿的阮蕙,便提出告辞,临走时却郑重说道:“……如今世道炎凉,等我安顿妥当后,你跟我外出走走,结识一下扬州的名门望族……苏家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家族,可在扬州城内,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阮蕙忖度着苏夫人兴许是见了江家的窘境而有意出手相助,虽心存感激,也未多作挽留,亲自送了苏夫人母女上了马车,目送马车缓缓离开后,她才慢慢踱回江宗瑱的房间。

祖孙俩都有满腹的疑惑,此时没有外人,这才坦诚相待。江宗瑱问的是阮蕙这十几年来是怎样过的,阮蕙问的则是江宗瑱的眼睛和江老太太的病情。

在江宗瑱涕泪并下的倾吐中,阮蕙终于明白了老人并不是真的狠心到连女儿一面都不见。

十八年前,江、阮两家都还居住在扬州,因江老太太疾病缠身,江家一直不算宽裕,江宗瑱本是清高文人,为了糊口,不得不做了阮继丰的西席先生。

阮继丰不仅聪明过人,而且勤快能干,常常帮江家做些活计,让江宗瑱对相貌堂堂风流倜傥的阮继丰生出几分好感。哪知道阮继丰出入江家数年,已对貌美如花的江婉玉生出非分之想,那一日竟趁江宗瑱外出未归强暴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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