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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天很晴-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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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灰灰靠着船壁,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篮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叹息。
皱眉是因为担心大侠眼睛不能医好;而叹息,则是因为,她可能吃不到大侠请的小笼包了!
因为她执意要夜行,枫雪色派来陪同她的两个人不但精明能干,还是行船的好手,夜里行船如白昼一样平稳。
朱灰灰向外望望,已经看不见隐灵岛的影子,闲坐无聊,将怀中篮子上盖的白布揭开。这可不是在隐灵岛“顺”出来的,而是登船之前,枫雪色亲手交给她的。篮子里是一些食物,比如这用新鲜荷叶包着的包子。
刚才与枫雪色告别的情景,都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枫雪色站在码头之上,从管家丁婆婆手中接过篮子:“灰灰,这些包子是厨房新蒸出来的,晚上饿了的时候和花花分食——对了,我还答应带你去吃姑苏不眠楼的小笼汤包来着,等你回来,我带你去。”
朱灰灰低下头:“大侠,我……我可能不会回来了。”
枫雪色眉一扬:“哦?”
“我去了见血楼之后,便要去找我娘了!”朱灰灰看着他温暖却空濛的眼神,心里很是难过,安慰道,“大侠,要是……要是以后你都看不见,那么你派人来找我,我还回来做你的眼睛。”
枫雪色摸摸她的头发:“不管我能不能看得见,我都会去找你的。所以——”他慢慢地道,“你最好乖一点,千万不要做坏事,否则——”他手下移,在她的颈子上摸了摸,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已在船上,可是回忆起那个细节,朱灰灰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确信,大侠摸自己的脖子,是在寻找最好切割的地方呢!
“我做了坏事,能叫你知道么?”
她悻悻地嘀咕了一句,抓起一个包子啃了一口,鲜美的肉馅,松软的包子皮,一咬便有浓香的汤汁顺着嘴角溢出。
花花闻到食物的香气,早就凑了过来,探着鼻子嗅来嗅去,“哼哼”地叫。
朱灰灰看着它那肥硕的身体就头疼,丢了两个包子给它。花花一口两个,直接吞了下去,敌人没有吃饱,于是用长嘴在她的腿上拱啊拱。
朱灰灰立刻抱着篮子窜出船舱,坐到船尾的位置,安心地吃独食,并对身边两个枫雪城的高手视而不见。
那两位高手心想:公子那样一个谪仙般高洁的人物,怎么会认这么一个脏孩子为义妹?不但跟猪吃一个篮子里的东西,而且她拿包子的手,比他们常年在江湖上晒出来的手还黑……
朱灰灰瞧着他们老瞄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会儿,恍(书)然(网)大悟,敢情他们是饿了,想讨她的包子吃啊!可惜除了朱花花,她是从不肯将东西让给别人吃的。于是立刻将身子转过去,将背对着他们——免得他们馋坏了来抢!
便在这时,一艘船划破湖面,悄悄地向着他们接近。
两名高手“咦”了一声,拿起了放在身边的兵器。
朱灰灰吓了一跳,以为来了敌人,第一个动作是抱着头趴在船上,等了半天没动静,才悄悄地抬头看去。
晦暗的天色里,那艘船雕栏画彩,如在波上滑行,行驶甚缓。
船头高挑一盏雪纱官灯,柠檬色的灯光下,一人轩然而立,杏袍翻飞,如西天流霞,灿烂而华贵。
朱灰灰跳了起来,大声招呼:“流玥兄!流玥兄!我在这里!”
舟渐渐驶近,朱流玥望着那个欢呼的少女,眼睛微微弯起,盛满了笑容。他足尖在船头一点,人已向前飞去。
其时两艘船相隔有数十丈,他长袍广袖,舒展开来,像一只金色的凤凰,御风而行。朱灰灰只觉得微风拂面,稍稍眨了下眼睛,朱流玥已经落在她的身前,而自己的船,却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这一手轻功,实在是太漂亮了!不单朱灰灰目瞪口呆,连枫雪城的两个 高手都呆了。三个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此人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若雪色公子与之相较,谁能技高一筹?
朱灰灰转而又想,大侠从前说过,他和流玥两人的武功不相伯仲,可是现在他的眼镜不便,只怕湖吃亏些。
一想到大侠居然会有可能会输,她就觉得非常郁闷,随后又觉得惭愧,其实流玥兄对自己很好,可是她还是偏心大侠,似乎有点对不住流玥兄……
流玥立在她的身边,见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呀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笑着伸指在她的鼻尖上弹了一下:“我说给,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朱灰灰侧过头来,笑逐颜开:“果然是这样!真是好巧!”他的船看着真漂亮,可是走起来好慢,比自己早走了这么久,可还是被她的船赶上了。
“不是好巧。”流玥将插在腰带上的扇子拿了下来展开轻轻摇了几下,道:“我在等你!”
“等我?”朱灰灰十分惊奇,“你怎么知道我会路过这里?”
“我猜的。”
“可是……我自己都猜不到啊。”
流玥想起她在外面孤独地捉萤火虫时,那又渴望又寂寞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朱灰灰顿时觉得受宠若惊。瞧瞧人家王爷,说话就是有水平!同样的回答,如果是大侠,他会说“那是你不用心”;如果是那被寺里开除的秃头大师,只会说一个字:“笨!”。
这时,枫雪城的两个高手已经从那神乎其技的轻功带来的震撼中回魂,立刻过来寒暄。他们虽然,一见过流玥,但却知道那一身杏衫,在江湖上唯流玥公子所有,绝无仅有。
流玥为人很是谦和,笑着和他们寒暄了几句。然后转过头来,问道:“灰灰,你要去哪里?”
朱灰灰道:“我要去见血楼。”
流玥点点头:“那顺路了。”
朱灰灰奇道:“你去见血楼?”他不是要去追倭国乌龟么?
流玥道:“应该是一个方向,但我不确定,目标是不是和你一样。”
朱灰灰眨着眼睛,他说得似是而非,她听得似懂非懂。这意思是说,倭国乌龟跟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啊呀,要是在路上碰到,那自己岂不是很惨……
流玥问道:“灰灰,你要不要和我同行?”
“要要要,一定要!”朱灰灰忙不迭地道。知道有可能碰上死乌龟他们,就算流玥兄不邀请她,她也要死皮赖脸地跟上去的。
而且,流玥兄的船又大又舒服,好吃的东西也多,就是自己跟秦总管那娘娘腔彼此都看不顺眼……
流玥似是知道她的心意,笑吟吟地道:“秦总管不在这条船上。”
朱灰灰一听看不见娘娘腔,顿时心情好得不得了,立刻便要上流玥的船去。
枫雪城两位高手坚决不同意。虽然流玥公子名气大、武功高,可是自家少主交待他们一定要亲自送小姐去见血楼,所以绝无中途把小姐转手交给别人的道理。
最好朱流玥和枫雪城的两个高手交涉了一番,终于说服他们同意朱灰灰和自己同行,条件是他们一定要和小姐在一起,所以最后,朱灰灰船上连人带猪全体转移到;流玥的中舟之上。
龙舟宽阔,陈设华丽,眼前又没有秦总管碍眼,朱灰灰抱着篮子,坐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被数十个玉盘团团包围。盘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干鲜果品糕点蜜饯,来自天南海北,有很多都是她没见过的。
朱灰灰左看看右看看,一张脸笑得和花儿一样。呵呵,这种蜜瓜是来自西域的吗?长得真好看!那种果子是海外产的吗?毛茸茸的哦!这条地毯也好软哪……唉!跟流玥兄混舒服啊!
跟这些好吃的东西相比,她怀里的包子,便显得微不足道了。朱灰灰有心将包子放到一边,可是这样的天气,包子不久便会馊了——是大侠给的包子,她舍不得浪费,忍了半天,终于决定先把包子解决掉,然后再去吃流玥兄家给的东西。
她伸手抓起一个包子刚要吃,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看朱流玥,问道:“流玥兄,你要不要吃包子?”人家都请她吃这么多好东西,她如果再小气,就太说不过去了!
流玥移步坐到她的身边,伸手接过包子,慢慢地吃了一口,对那小黑爪子犹如不见,一双桃花似的眼睛里全是笑容。
朱灰灰自己也啃了一口包子,道:“流玥兄,我走遍天下,吃过很多种包子,你家的包子最好吃,然后才是大侠家的!”
嘿嘿,她其实是在“策略”啦!她吃过的包子确实不少,不过一般都是在路边的摊子,或者街头小摊,口袋里有钱的时候就买,没钱的时候就偷,连正经饭馆的面点师制作的包子都没有吃过几次,何况这种鼬流玥和枫雪色的家庭厨师制作的。
流玥莞尔一笑,道:“灰灰,你走过很多地方?”
“是啊!很多很多!”朱灰灰侧头想了一下,“多得都记不起来了。”
流玥眸子里闪过一丝怜惜:“以后,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跟你混?”朱灰灰的眼睛闪闪亮。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哦!
她常年在市井里流窜,常听一些混混们说,“跟着大哥有肉吃”,以前还甚是瞧不起这些人,觉得他们只知道吃肉太没追求,跟个老大还是穷鬼,除了肉就没别的,老大小弟搜没什么出息。
可是流玥和那些穷老大不一样,他是王爷,又有钱,官又大,这要是跟着他混,应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欺负谁欺负谁……
流玥含笑道:“是。跟我混,怎样?”
朱灰灰望着那双秋波潋滟的黑眸,觉得自己仿佛都沉溺进去了,她徒劳地挣扎了一下,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流玥笑颜如夏花,颊间眉底全是如水温柔。
可是答应完人家,朱灰灰就立刻后悔了,跟他混虽然很有好处,可是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比如要去找娘,还有万一大侠的眼睛治不好,自己答应当大侠的眼睛的。而且要是跟着流玥兄当小跟班,就要常常见到秦总管这个娘娘腔,被他管不说,还得跟他一样端茶送水……
呸!当跟班太麻烦,xx不干了!
它不好意思马上就反悔,于是道:“不过,我得先去找我娘,然后才能跟你混。”让流玥兄等着去吧。谁知道老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想找到她,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呢!
朱流玥何等聪明,一停就知道她在动什么小心眼,笑了笑,假装不知,道:“我帮你找你娘。”
“啊?”朱灰灰摸着鼻子,将目光移开,“咳,那个,不必了吧!你很忙的,我自己找就行……”
流玥眸子微眯,笑得很灿烂:“没关系,你都说要跟我混了,照顾手下小弟,那是应该的!”
朱灰灰脸如苦瓜。
流玥笑眯眯的看着她:“其实,要找到你娘,一点都不难!”
朱灰灰眼睛睁大,没有开口,心里却想到,不吹牛皮会死啊?
流玥微笑:“看样子,你不太相信?”
“咳,也不是不太相信,是——”是太不相信!
她这些年东游西荡的,再没见识,也知道这世界之大,人口何其之多。就自己老娘那样的,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脾气还挺暴躁的大妈、大婶,满大街都是,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跟自己的娘没什么两样,这么长时间没见她,万一胖了或者瘦了,自己能不能一眼认出来都不一定,别说流玥兄了!
流玥看到她一脸的鬼笑,忍不住轻轻捏捏她的脸颊:“也许,不用我们去找她,可以让她来找你。”
“啊?”朱灰灰眼睛眨呀眨,这句话她又听不明白了。
流玥一笑,道:“要想找到你娘关键在于你手臂上的图案。”
朱灰灰呆了一呆,伸手拉起右边的袖子,歪头看看:“这个吗?”
流玥假装没看见那条黑不黑、灰不灰的小胳膊,目光径直落在那个图案上。
那只仿佛从朱灰灰肌肤深处长出来的红色烈鸟,身体扎在一株荆棘上,血一滴一滴流下,她却如一簇燃烧的火焰,展着羽翅,泣血而歌,眼神里全是惨烈和悲壮……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图案,只是大小不同——也难怪,十五年过去了,随着那婴儿的长大,这幅图案也在长吧?
一幅幅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十五年前的事情,却仿佛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每一个细节和当年一样完整清晰。
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一间匆匆搭就的草屋,一个美到极点、清艳到极点的女子,一个不哭不闹,只会闭着眼睛睡觉的小小女婴,和一个被父母遗弃的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当年才七岁,便是在那个小女婴粉嫩的手臂上。他亲眼看到,那个美丽的女子,用一种浓得像血一样的液体,在这个婴儿的手臂上一笔笔画下这幅图案,那液体一沾到婴儿的手臂,便渗了下去,仿佛天然就生在肌肤里一样……
耳边又响起那个冷冷的声音:这种鸟生长在天地的尽头,那个地方遥远到分不清是地狱还是天堂。它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披着一身如血的羽毛,不停地寻找一种长满刺的树。当它终于找到那棵树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身体扎进荆棘上,一边流着血,一边拼死唱出一生中唯一的一支曲子。血尽、名殒、曲终,这是它的宿命……
那个美丽的女子,是女婴的妈妈,可是她好像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小女婴,除了每天喂她吃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汁,便从不理睬她。反倒是他抱那个女婴的时候多一些——自己虽然同样被家人抛弃,可是他的父母是不得已的。这么乖巧、这么粉嫩可爱的小小婴儿,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的母亲会不喜欢……
“流玥兄,回魂了!”朱灰灰举着手在他面前摇啊摇。
流玥回眸,凝视着那粉粉的脸蛋,温柔一笑,拍拍她的小爪子,一字一顿地说道:“灰灰,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过你手臂上的图案。”
朱灰灰一怔:“是么?”
流玥站起身,走到舷窗边,望着夜的深处,声音平淡得像静静的流水。
“十五年前的一天,雨下得很大……”
古寺、荒村、客栈。
冷夜、大雾、暴雨。
江湖中的热血故事,似乎永远都发生在这样的地点和这样的天气。
普缘寺是一座刚非常小的庙,小到只有三间破屋、一个和尚、五亩薄田。
这样的庙,香火自然是极差的。
天上的乌云极厚,大雨瓢泼一般,雨点在阶前激起水花,地上很快水流成河。积水排不出去,在普缘寺的小小院落里积成一个水潭。
广仁和尚站在檐前,眼看着大水潭,不住地唉声叹气,这场雨来势不小,只怕院墙挺不过去了,要是泡塌掉,再修至少要十几两银子,可是自己已经连粥都喝不上了,哪里还有钱去修墙……
正在摇头不止,眼前突然一花,屋檐下鬼魅般出现一名头戴斗笠的青衣男子,晃花他眼的,是那男子手中的一锭元宝。
五……五十两
别看普缘寺穷,广仁和尚还是有见识的,一下便瞧出那元宝的分量,眼睛再也移不开了:“施主,请问您这是……”
“避雨。”你男子口音有点生硬,将元宝塞进他的手中。
广仁和尚人穷志短,立刻爽快地回了一个字:“行!”
那男子一点头,双掌一拍,广仁和尚愣神间,已从路的尽头驶出一辆马车,赶车之人同样的青衣斗笠。
广仁和尚瞪大眼睛瞧去,却见帘内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探身而出,看样子是个富家少爷。
那少爷接过伞,并没有遮在自己头上,而是先替身后的妇人挡雨。
那妇人身上的衣饰甚是朴实,妆容却极浓烟。出家人远离女色,于是广仁和尚只看了她一眼,便转开头去,目光落在那妇人身边的稚童身上。
这个孩子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年纪,生得雪雕玉琢,俊美异常,眉宇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郁郁之色。如果不是身着京城的男孩装束,只怕谁见了都会当他是个小姑娘。
妇人看看满地的泥泞雨水,转身将孩子抱在怀里。那孩子一脸怒容,大力挣扎。妇人却理都不理,将他往肋下一挟,身形一闪,已经到了屋檐之下。那样大的雨,她身上却连个水珠都没有沾上。
孩子瞪着她,小脸上的忿恨,终于转为惊惧。
那少爷也不介意,笑了笑,撑着伞走了进来。院中积水虽深,他却仿佛飘在水面上一样,连鞋袜都没有湿。那个马夫将马系在庙前的拴马桩上,提了几个长条包袱,只听“嗖”的一声,便闪进了庙里。
这四大一小五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广仁和尚本来想客套几句,此时却也不敢多言—一他现在虽然是个穷庙里的穷和尚,但年轻时也当过镖局里的趟子手,跑过一阵江湖,几十年来走的路、过的桥都不少,自然看得出来,这五个人色很像年轻夫妇带着孩子和管家、车夫出游,但那漂亮的身手却显示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
普缘寺太小,客人们只好都进了佛殿,好在大家似乎也不介意。四个大人向殿中佛祖施礼,那个孩子年纪虽幼,却机倨傲,看着佛祖的目光颇有不忿。
四个大人也不理会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到佛殿一边,连广仁和尚端茶来的时候,也只是点头示谢。
人家不开口,广仁和尚也不自讨没趣,坐在蒲团上,两只手数着佛珠,心里盘算着这五十两银子该怎么花才好?院墙要加固,房顶也得补补;然后还得去当铺把那五亩田的地契赎回来,剩下的便不多了……
突然,庙外“唏律律”一声马嘶,广仁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花,刚才那位马夫已经不在原位了。
广仁刚想开口,忽觉雨星扑面,一个年轻女子款款步入殿中。
这是个清艳到极点的女子。
她身上雪青色的衣衫已经被雨浇透,裙角沾着泥水,头发也凌乱不堪,身上还有着斑斑血迹,模样非常狼狈。然而看到她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觉得自惭形秽。
她就像一株开在雨后山中的优昙婆罗,一出现在殿中,不仅广仁和尚看傻了,殿角的几个人客人也忍不住看了数眼,连那个小孩子和露出惊艳的神色。
那女子目光极为锐利,一个一个人地看过去,神情越来越冷。
所以被她看到的人,或者低下头,或者将眼睛避开。虽然谁也没有发出声音,但广仁屈辱感觉到,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那女子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小男孩的身上,看了片刻,缓步走到佛殿的另一个角落,慢慢解下背上的青竹篓,揭开上面的油布,从里面报出一个小小的婴儿。
那婴儿也就几个月大,生得雪白粉嫩,粉雕玉琢,一双水灵的眼睛像两粒黑色的琉璃。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淡到似乎只是稍稍勾了下唇角。
殿里的气氛登时为之一松。然而广仁和尚的心,却有些下沉——看来,这前后两批人都是在躲避、防备着什么,只是当看到对方带着孩子,才暂时放下戒心。
那女子盘膝坐在地上,将婴儿放在一边,便不再管。那婴儿淡粉色的襁褓已经被雨淋湿了,乌黑的头发一绺绺地贴在额头上,却不哭也不闹,只是啃着小拳头,偶尔不知原因地咧着小嘴笑上一笑,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先前的那个 小男孩虽然一直在闹别扭,但毕竟还是个孩子,目光渐渐被那婴儿所吸引,忍不住要走过去,在那婴儿玉雪般的小脸上摸一摸。然而那少爷手臂一伸,将他拉了回来。
便在这时,先前出去的那个马车夫“嗖”的一声“飞”了进来。他刚要坐回原位,看到殿中多出一个带着婴儿的清艳女子,顿时愕然——他到门口张望了下马车,根本没有离开多久,竟然不知道这女子是何时进来的!
雨越下越大,两批人都沉默不语,广仁和尚说了几句闲话,也没有一个人搭理他,自己也觉得无趣。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得东方传来一声呼啸,啸声未落,第二声又在西方响起,紧接着又响起第三声、第四声。一时间,啸声此起彼伏,这小小的普缘寺,竟像被包围了一般。
啸声有的沉郁。有的清越、有的尖锐、有的高亢,显然出自不同人之口,却都显示出不凡的功力。
广仁大吃一惊,他听得出,那啸声意味着大批的江湖人聚集,难道出了什么事不成?
他向着庙中的两批客人看去,前一批人端坐人入定,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那富家公子将男孩子拉到身边,男孩儿用力挣扎了一下,挣不脱,便也从了;而那个清丽女子只是在脸上露出微微的冷笑,慢慢地将婴儿抱起来,轻轻拍哄的两下,然后用油布裹紧,背在背上。
她刚刚整理完毕,这听得“轰隆”一声,普缘寺的山门已经被炸倒在地,尘土刚起,便被大雨压力下去。
广仁和尚暗暗叫苦,山门这一塌,刚得的那五十两银子,便等于飞走了!可是虽然心痛,他却也不敢抱怨出口,他认得炸塌山门的东西正是江南霹雳堂的暗器霹雳子,果然好大的威力!
大雨之中,出现数十条身影,有男有女,虽然个个头戴斗笠,披着油布的雨披,但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半湿,显然在雨中淋了很久。
一个身形粗壮的大汉抬了抬斗笠,喝到:“妖女!你出来!”
那女子斜斜倚着门框,上下打量大汉,然后目光转到旁边的三个人身上,脸上忽然绽开一朵浅浅的笑容,悠悠地道:“晋中三绝,你们也来凑热闹!”
一个高瘦的灰衣人越众而出:“姑娘,以前承您仗义出手,在伏地金刚的魔爪下救了我们的寡嫂,晋中三绝绝非忘恩负义之辈,此恩永铭在心中。可是恩有大恩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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