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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璧 by 月佩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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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想越是觉得自己之前认定的错了,如果赤舄璧一直没有流落在外,商弈庭仍然一口咬定是岑渊盗取拿走,让千万武林中人追杀他,可见他对岑渊没有一丝感情。
商隽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猛地挣扎起来,但他浑身是血,又被绑着铁链,只听得到铁链碰撞的声响,却是动弹不得。
“好!好!商弈庭,你果然不愧为一代枭雄!即使有人为你受尽折磨而死,你也能踏着他的尸体过去!”商隽笑得太大声,以致于呛咳起来。
“商隽。”商弈庭平和地唤着他七叔的名讳,“即使天香楼现在还有很多我的心腹,你也不必说得那么大声,妄图扰乱人心。浩然山庄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赏罚分明,而不是因为商某的个人喜怒。岑副庄主忠心为山庄,商某感念万分,你能说出他的下落,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商某也不强求。”商弈庭慢慢松开了握紧宋鸣风的手。
不知为什么,他的手心一直冰冷,即使宋鸣风的掌心出汗,似乎也不能温暖他的。
他走出房门,唤了一个侍卫过来,说道:“商隽十恶不赦,大逆不道,应处凌迟之刑。找个刀工好的师傅来,若是商隽招供出了有用的东西,即刻禀报,否则的话,三天后就给他痛快吧,也当是小侄的一片孝心。”
他说得极为温柔,却让那侍卫无声无息地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多说,领命而去。他声音不算低,商隽在房内自然也听到他的话,登时破口大?起来。
连亲生的叔叔都能下得狠手,这个人几乎已经不是人了。
商弈庭转头看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宋鸣风,微笑地伸出手道:“我们走罢!”
宋鸣风不愿他看出自己心中的惧意,勉强移动着僵硬的步子,任由他牵着自己离开。
“出人命了!死人了!”
“奇怪,这个人病了好久都不死,怎么现在忽然断气了?”
下楼时看到后院有些喧哗,商弈庭心中不快,耐着性子走了过去,几个门下见到是他,行礼退下,登时静悄悄地,只有一个抹着脂粉的少年在一卷苇席旁边小声啜泣。
那苇席中似乎包着一具躯体,看不分明,但苇席毫无起伏,也无动静,即使里面真是个人,显然也不活了。
天气渐渐有些凉了,那少年仍穿着单薄的衣裳,见到商弈庭过来,跪着爬了过去:“公子!我兄长他染疾去世,还请公子行行好,让他得以安葬……”
商弈庭微微一怔,便已明白,这天香楼中上下都有可能是商隽的奸细。正因如此,他命人把所有人拘到后院,关押起来,只有查清与商隽无关的人等才能离开。
算起来天香楼也要至少一个月后才能重新开张,而到那时这少年的兄长尸身也已发臭,自然不能入土为安。
“这人是怎么死的?”
商弈庭漫不经心地掀开苇席,里面的男子用白布裹着全身,连头脸也遮住,只露出有些枯黄的头发。
商弈庭按了一按躯体,还是温热的身子,却是没了气息,连血管里的血都已不再流动。若是用龟息大法装死逃过问案,也绝不会装得这么像。
宋鸣风没想到他堂堂第一大山庄的庄主竟然屈尊去看一个下贱的人的尸体,皱了皱眉:“好脏,有什么好看的?”
商弈庭站着不动,旁边一个龟公凑过来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天香楼前面住的一片是女妓,后面这里住的都是一些小倌……”
“长话短说。”
“是是是,这死去的小倌原本就有些痴傻,也没什么客人,所以住得远,平时也没人来管。前段时间又染了瘟疫,想不到刚才忽然病发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就死了。真是晦气,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在公子大驾光临的时候断气……”
这龟公还要啰啰嗦嗦地说一大堆,宋鸣风已皱眉道:“不过只是一个男妓,竟让你们这般劳师动众,哼。”
商弈庭见他这般骄傲模样,不由微微一笑,说道:“你说得不错,一个男人有手有脚,做什么不成,偏偏要做男妓,也真没出息得紧。既然染了瘟疫,最好早些处理,给他二两银子,好好安葬罢。”
那龟公连连称是,宋鸣风发现商弈庭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多话,跟着他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半个时辰,到了郊外,商弈庭仍然闷声不吭。
宋鸣风也一直跟在他身边,此时温言道:“商庄主,扬州没意思,我们到别处去罢!”
“你知道什么!”商弈庭忽然生气起来,宋鸣风登时呆住。
这三年来,商弈庭对他一直十分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他自幼被父母宠惯,如今父母过世,他仍然棱角未磨,不得不承认是商弈庭的功劳。
商弈庭见他面颊胀得通红,想哭却又不敢的样子,这才惊觉自己的恶劣脾气在他身上发作。
他摸了摸宋鸣风的头发,柔声道:“我在扬州还有事,你不是还要练剑么?再过半个月我就要检验了,不想又被我打败吧?”
宋鸣风看他半晌,竟是有些痴痴的神情。
商弈庭展颜一笑:“乖,回山庄等我。”
宋鸣风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却见商弈庭没有和自己道别,转身去了。
宋鸣风看他的背影半晌,悄悄跟了上去。
虽然方才经历的只是十分平常的江湖争斗,每天都会发生,但商隽提到岑渊时,难得的神态有异。
除掉商隽后,商弈庭知道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事可做。
其实调戏宋鸣风很有趣,毕竟他很有朝气、俊美、年轻,几乎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商弈庭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但却不明白为什么失去自制力,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到商隽行刑的地方,只为了问出一个废人的下落。
或许他对那个人……不是没有歉疚。
可是那时天香楼中人实在太多,他并不想让太多人发现自己急欲知道岑渊的所在。即使是宋鸣风,他也不想。
商隽自然已经不在天香楼。
天香楼若是染了太多血,以后就不能开门做生意了——商弈庭虽然不待见男妓,但对开妓院却是没什么反感。
商弈庭走回来时,仍旧有些魂不守舍。
断了四肢筋脉,再好的武功也不能用了。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是这一件事情。
离天香楼还有几十丈远,就有门人看到他,迎上前来,带他去商隽行刑的地方。以商隽的心性,明知自己要死,便再也不会透露岑渊的消息,但他偏偏还是要活剐了商隽。隐藏三年无处发泄的阴暗狠毒忽然爆发,却是无从发泄。
还没走到商隽的囚室,便有人向他行来,到面前时行了一礼,说道:“庄主,七爷已死,坛主以为你回了山庄,所以飞鸽传信了回去。”
凌迟商隽的消息他没打算让商家全族知道,因此守在附近的也都是他的心腹亲卫。
商弈庭浑身微微一僵:“他说了?”商隽竟然肯说出岑渊的下落,当真让人意料不到。
“正是。”这人顿了一顿,看看四处无人,轻声道,“七爷说,方才……死在天香楼的那人就是副庄主。商隽本来不肯说的,但几个兄弟说话被他听到,他知道后院里那个得了瘟疫的人死了,就开始大笑,坛主还没开始逼供,他就说出当年他让人里应外合,掳走副庄主的事。只可惜副庄主醒过来就一直浑浑噩噩的,他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七爷不信,于是将他藏在天香楼后院……”
商弈庭呆了半晌,似乎很久没反应过来:“他……他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
这亲卫虽是商弈庭心腹,对岑渊的欺上瞒下经常看不过眼,但也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受。
“七爷说,副庄主看似随和,其实最是心高气傲,定然是熬不过被贩夫走卒所凌辱。这三年来副庄主有时会清醒片刻,但就是清醒的时候也没说赤舄璧在哪里,看守的人不严,还被他寻着机会偷偷自尽了几次,幸亏有人发现,才救了回来。”
商隽会肯松口告诉他真相,当然是确信岑渊已死。
当时在天香楼吵吵嚷嚷,商隽又早知道岑渊染了瘟疫,会死也不奇怪,商隽知道自己必死,所以临死之前也要刺激他吧。
可笑的是,商隽竟然到死的这一刻,仍然以为岑渊的遭遇会让他感到痛苦。
商弈庭神色阴沉了片刻,才道:“副庄主去世的消息封锁起来,别走漏了风声。若是传出去,让别人知道堂堂浩然山庄的副庄主竟然会去做男妓,于山庄的名声有损。”
这侍卫应声领命,商弈庭在门外停了一停,踏入了囚室。
商隽的死状并不十分悲惨,嘴角还带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商弈庭看着七窍流血的商隽半晌,试了试商隽的鼻息,拔出长剑,往商隽的心口慢慢刺去,慢慢地,旋转剑柄,已干涸的伤口仍旧渗出一股黑红血液。
即使见到尸体,人也未必就是真的死了。
商弈庭抽回长剑,回剑入鞘,走出囚室。


第五章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间宅邸只是扬州分坛的一个落脚处,也开始掌灯。
星星点点的灯火,刺得人的眼睛很不舒服。
商弈庭在门外站了半晌,招了一个侍卫过来,说道:“今天白天在天香楼里的那个小倌带着他兄长的尸身葬去哪了,去查一下。”
他说完后,也不骑马,往分坛徐徐行去。
不为什么,只为那个人的恩义,或许便应该到他坟前拜祭。
到分坛外时,扬州分坛的坛主亲自来迎,见他兴致缺缺,并无谈兴,于是让人带他去歇息。
许是睡得不大习惯,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半夜披了衣裳,踏出门外。
门外的守卫见着是他,躬身说道:“庄主还没歇息么?刚才庄主命人查探的消息已有人回来复命了,但因为看到庄主在歇息,所以……”
商弈庭应了一声:“人在何处?”
那守卫道:“那小倌本家姓谢,十二岁被父母卖入天香楼已有三年,如今叫做雪紫,那人也不是他兄长,只是在天香楼中相识。今天得了庄主恩准,他带尸体出去,却是买不到棺材……”他犹豫地看了商弈庭一眼。
“说下去!”
“这两天棺材铺里的棺材大多涨价,所以那雪紫如今还没回天香楼,跪在路边行乞,只等攒够了棺材钱葬了义兄后,再回天香楼,天香楼已让人跟着他,不让他乱走。”
棺材涨价,自然是因为最近城中并不太平的缘故。
商弈庭一时也不知该问这侍卫什么话,顿了一顿,让人带他去见那雪紫。
已到深夜,雪紫仍旧在路边没走,旁边放着卷好的苇席。
他生了一堆火来御寒,像是苇席中的人也怕冷一般,他也把卷好的苇席放在火堆边上。
雪紫啃着一块冷硬的馒头,感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时,呆了一呆。
眼前的男子分明是白天所见的山庄庄主,依旧是气势凛然,绝世的容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慑人的魔魅。
“公子……”
商弈庭斥退左右,慢慢走到他身边。
这个据说有十五岁的少年又干又瘦,并没长开,看起来虽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可惜浑身没几两肉,做了小倌恐怕也没什么收入。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雪紫轻轻说道:“我兄长一直照顾我,他虽然有些痴傻,但他从不让人欺负我,宁可让人对他……”他顿了顿,自嘲地道,“我太没用,做不了力气活,又不识得字,所以找不到谋生的本事,就连做小倌,也……每天……只能赚十几文,所以……”
雪紫似乎觉得自己说了太多,抿了抿唇,低下头用一根木棍拨弄着火堆。
商弈庭默不作声,迳自走到苇席旁边,掀开席子。
雪紫大吃一惊,商弈庭方才还如此温和,还给过他银两,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无礼的事!
虽然他兄长没有棺木,但人死为大,商弈庭的做法却是毫无敬意。
雪紫待要阻止,商弈庭已掀开苇席,揭掉裹住他全身的白布,露出这个人的身躯。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脸上极为干净,没有脂粉,就连嘴唇也是白的,愈发显得肤色白得?人。
也许是为了妆容更讨喜的原因,原先修长入鬓的眉峰已被刮掉,用眉笔划成柳眉的形状,令整张面孔英气大失,却增加了一丝不太协调的妩媚。
这种违和感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觉得的确是属于这个人。
外表的英俊和硬朗完全掩饰不去他骨子里的那种奇特的柔媚,只有在将他压在身下时,从他紧皱的眉心看出,从他细碎的呻吟中听出,从他低低的颤抖中感觉得到。
分明是这个人了。
商弈庭先前还有怀疑,但在这个时候也已尽去。
他开始时怀疑是这个人想和商隽合谋,向他复仇,怀疑过这个人想瞒天过海,躲过他的耳目,但此时真正相对,触摸到他肌肤已冷,血色全无,显然是死得干干净净了。
怎么……怎么竟会死了?
商弈庭的心中仍旧是恍惚,他无法接受岑渊已死的事实,没注意雪紫推开了他,胡乱用白布盖住他一直凝视着的苍白的面孔。
“公子!人死为大,何况他得的是瘟疫,你怎地不怕过了病气?”
商弈庭从未见过有人胆敢阻拦他,哼了一声,将雪紫甩开,雪紫登时踉跄几步,仍然站立不稳,仰天倒下,头磕到地上。
他不慎用了内力,雪紫又只是普通人,自然承受不住。当下磕得后脑勺破了,鲜血直流,却仍然挣扎着爬向前,想阻止商弈庭的所作所为。
商弈庭看也没看他一眼,揭开盖住的白布,一手托起这个人的头颅,让岑渊的尸身半躺在他怀里。
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神色十分平静,除了毫无气息,身体微冷僵硬之外,几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商弈庭难得温柔地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火光映照在他的面庞,显得说不出的温和。
他依旧听话地躺在自己怀里,从始至终都那么听话。
可是他却一直在怀疑这个人。
或许他已经站得太高,所以对什么都不再信任。
这个最不该怀疑的人……却是被他害死了。
雪紫爬到他的脚边,抓住他的衣袍:“别……别动我大哥……”
商弈庭看了看雪紫的样子,知道他受了内伤,不想和他计较,退了几步:“他是我浩然山庄的人,我要带他回去!”
“不……他是我大哥……”雪紫紧紧抱住了商弈庭的脚。
商弈庭不禁为雪紫的执着而感到心浮气躁:“兄弟之情有你们这样的么?其实人要下葬有什么难,坟地上挖个坑就能埋人了,你留着他的尸身不下葬,其实不是为了买什么棺木,而是想对他的尸身做什么吧?”
雪紫被他这么污蔑,登时脸色发白,又气又急:“我、我大哥已过世,我只盼他在九泉之下安息,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胡说……”他说得太快,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大口血。
商弈庭也发现自己失常,竟会和一个小倌争辩,不再多言,抱了岑渊就走。
他只觉得怀中的人儿很轻,一个大男人,身体的体重似乎还不如女人,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让商隽就这么死了,当真是便宜了商隽!
他心思混乱至极,说不出是憎恨还是痛楚。
不知不觉走到荒郊野外,而几个侍卫或许是担心他有什么吩咐,远远跟在身后,没敢走近。
商弈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买棺材银两不够,再让人多赏赐些便是,自己将尸体带走,难道是想运回去风光大葬么?
江南秋天的天气虽然算不上热,但也绝不能让尸体好端端地保存几天不坏,而且他只想让岑渊葬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忌日的时候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人知道到何处拜祭。
这种可怕的想法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来就够了,岑渊就是做鬼也只能见着他一个人,想着他一个人,记着他一个人。
他到了野外荒山上,将侍卫召来,让他们去找一副棺材和衣裳,和丧葬所用的铁钉铁锹,随后便让他们离开,众侍卫见他神色十分平静,不像过于伤心而濒临崩溃的样子,办妥之后便放心离去。
此时四处无人,天色渐亮,怀中的躯体仍然冰冷。
商弈庭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他凝视苍白的容颜半晌,不带情欲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抱着他坐了半晌,轻轻说道:“岑渊……如今我方知,你是一心一意待我,从未想过害我……可是如今却是晚了。你若泉下有知,下一世千万别看上我这种人,只会累着你,将你生吞剥骨……”
他轻轻一笑,摸了摸岑渊的鬓发,开始解他的衣裳为他换入殓的衣裳,触摸到他身上斑驳伤痕时,吃了一惊。
他早知道商隽没留情,但没想到竟会如此阴毒,竟在那般脆弱的地方烫伤灼烧多次。
他脸色渐渐变得狰狞,只听一声脆响,他一直握紧岑渊的手竟捏碎他的指骨,慌忙松开,看着他再也不会皱眉忍着痛楚的表情,不由呆住。
他手腕上还有深浅不一的疤痕,想来是偶尔清醒时不堪折磨,用碎瓷片自尽所致。
岑渊的确是死了,再也不会活了。
而他依旧活下去,活在没有这个人的世界里,直到几十年之后。
天色渐渐变亮,尸体变得越来越僵硬,而这具躯体将会逐渐腐烂,终将成泥。
商弈庭慢慢站起来,将他的躯体放入棺材中,合上棺盖,挖坑将棺木埋下。
他武功极高,这一切做起来有条不紊,也丝毫不觉得疲累。
这一片地极为松软,葬了人后只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他在坟边靠坐了好几个时辰,天渐渐亮了,他也没什么感觉,只知道露水沾湿了衣裳。
明日庄中的卷宗又要堆案如山,若是不能早些回去,恐怕又要几日不能歇息。
若是岑渊还在他身边,他必然不会如此疲累。
在坟边坐到午时,心知若是再耽搁下去,必会有人来寻,于是起身离去。

商隽已除,岑渊已死。
商弈庭的所有顾虑都已消散一空,却完全没有任何志得意满,只觉极为暴躁,想找宋鸣风排遣一下。
可惜宋鸣风并不在身旁,何况他对宋鸣风一向温柔以待,忽然暴虐起来,宋鸣风恐怕立刻敬而远之,从此再也不理他。
扬州分坛的众人颇为奇怪,庄主一向雷厉风行,虽然喜欢一些鱼水之欢,但并不曾妨碍过大事,如今怎地忽然沉迷青楼之中。
虽然说天香楼是商家的产业,庄主要玩乐也没有什么,但弄得天香楼中的众多风尘女子谈庄主而色变,众人都不由得相顾骇然。
从未听说过庄主有如此性癖,几乎所有人进了庄主的房里,直着进去,便是横着出来,身上斑驳,不成人形。
商弈庭渐渐变得脾气暴躁,暴戾残忍,但凡有人敢拂逆他的意思,便立刻遭到责罚,弄得上下心惊胆颤。
商弈庭也自知心中烦闷,无法消解,他原以为是戾气没有发泄的地方,但找了不同的人试过,甚至有不少是男子,但只会让他越来越残忍好杀,不能让他心情安定下来。
怀中的男子痛醒后再次晕厥,商弈庭退了出来。
看着他与岑渊有一、两分神似的面庞,默然半晌,才徐徐整了衣裳。
这个是最久的了,但也只有三天而已。
推了门出去,外面什么人也没有。
重开天香楼时,很多攒了不少金银的风尘女子都已自己赎身离去,而天香楼也开始江河日下,生意不比往常,来往的客人稀少,半夜推门出去,自然也不会遇到什么人了。
不知不觉走到后院的那一排低矮的房子前面,在一间敞开大门的房前停下。
屋里的主人已离开,据说是得瘟疫死的,所以暂时没有什么人住。
用具都已被搬走或是烧掉,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床架,床架上的木板还没来得及拆走。
这间房他早就知道,但一直抗拒着进来。如今却是不知不觉来到这里。
或许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商弈庭在这间昏暗的房里默默站立半晌,空气中依稀还停留着药的清香。
那个人断了四肢筋脉,无处可去,终日便躺在这房里。
商弈庭心中极轻极静,慢慢走了进去,慢慢躺在沾满灰尘的床板上。
心渐渐沉静下来,他看到房顶有蜘蛛在结网。
或许那个人每天都看着这四壁,和窗棂外狭窄的天地。
商弈庭忽然自失一笑,转过头想要侧身,忽然之间,再也不能动。
从他这个方向,堪堪可以看到门外进来的客人,或许这正是商隽的目的之一,让岑渊眼睁睁地看着有山庄中的亲信出入,却无法求救,只能远远地看着。
他在后院之中身分低贱,平日并没有什么恩客,在他身上发泄兽欲的,都只是些寻常的贩夫走卒,自然也不会有亲信到此。
而那一天,他携着宋鸣风的手,踏入天香楼,在宋鸣风的脸颊上印上一吻时所在的位置,也正是窗外能看到的地方。
或许……那天正是被他看到了,所以他才会忽然断气吧。
商弈庭低低笑了一声,目中忽然有种他不愿渗出的液体溢出。
这个傻子,明明只是……一场风月,偏偏被他当真……
不知躺了多久,他侧转过身时,忽然眼睛微微一疼。只见靠床的墙壁上,一个不明显的角落里,歪歪扭扭地刻着“商弈庭”这三个字,痕迹极深。
那个人当时已是痴傻,什么都忘记了,却还只记得这个名字。
心口痛得几乎窒息,他按住胸口疼痛的地方,低低地笑了起来:“岑渊,你这个傻子,这么待我,又有什么用?”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扶着门站了片刻,天香楼中隐约传来欢声笑语,但与这后院似乎隔着千万重。
他穿过内堂,走出门外,在寂静的长街上行着,往郊外葬着岑渊的地方疾行而去。
远远看到才葬了几天的新坟被挖开,棺木也被起出,棺盖打开,商弈庭大惊,几步赶过去,只见棺木内岑渊的尸体已有腐坏的迹象,别的却没人动过。
再次看到岑渊的尸身,商弈庭只觉得胸口破出一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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