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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一:枪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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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着了?”枪侠问。
“没有。”
“我告诉你的,你都懂吗?”
“懂吗?”男孩故作吃惊地嘲讽道,“懂吗?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枪侠有些不悦。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他的成人仪式,因为他对那次挑战心里还存有疙瘩。当然,猎鹰是完全没有争议的武器,但毕竟这算是耍手段,而且是种背叛,是他许多背叛中的第一次。告诉我——我真的能把这个男孩扔到黑衣人手里吗?
“好吧。我懂。”男孩最后说,“那是场游戏,对不对?成人是不是一直得玩游戏?每件事都不得不成为另一种游戏的借口?有没有男人是真正地成人了,而不只是从年龄上看是长大了?”
“你并不理解每件事。”枪侠说,努力克制着他慢慢升起的怒火,“你还只是个孩子。”
“当然。不过我知道我对你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呢?”枪侠问,声音绷得很紧。
“打牌时的筹码。”
这让枪侠恨不得拿起块石头砸烂男孩的脑袋。但他只是平静地说:
“去睡吧。孩子需要睡眠。”
他耳边突然响起马藤的声音:出去,用你的手去。
他僵直地坐在黑暗中,想到事后可能会深深地痛恨自己,他感到厌恶和畏惧。(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10
他们醒来后继续赶路,铁轨的走向有些变化,他们离地下河越来越近,在那里他们遭遇了缓慢变异种。
杰克看到第一只缓型突变异种时,吓得大声尖叫。
枪侠专注地摇车时,视线始终注视着前方,杰克的尖叫让他朝右边瞥了一眼。车的下方,有个腐烂的磷火般的绿色物体,枪侠可以感觉到它微弱的脉搏。好长时间以来,他的嗅觉第一次开始有感觉——他闻到些臭味,湿湿的。
他看到的绿色物体其实是张脸——如果仁慈些,那勉强可以被称为脸。扁平的鼻子上方是昆虫的节肢似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枪侠感到五脏六腑一阵涌动,连私密部位都在怵颤。他摇把手的节奏微微放快了些。
发出绿光的脸消失了。
“见鬼了,那是什么?”男孩问,朝枪侠靠近了些。“那是——”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头,因为这时他们从三个微微泛绿光的身影旁经过,它们就在铁轨和看不见的水流之间,毫无反应地望着他们。
“它们是缓型突变异种。”枪侠解释道,“我看它们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也许它们被我们吓呆了,就像我们被——”
正在说话间,一个身影动起来,拖着脚步朝他们走来。那张脸看上去就像个饿坏了的白痴。赤裸的身体就像棵树,所有的枝条和触须都绞拧在一块,形成无数个节瘤。
男孩又发出尖叫,像只受惊的小狗那样抱住枪侠的腿。
那东西一只触角似的手臂伸过来,在手摇车的平板上乱抓。它散发出阴湿黑暗的气味。枪侠放了把手,拔出枪。一颗子弹穿过了那张白痴脸的前额。它跌落在铁道上,身上沼泽磷火的光芒慢慢暗淡,就像被乌云吞食的月亮。枪弹发出的火光与他们久已习惯的黑暗对比如此鲜明,亮光似乎都刻映在了视网膜上,久久没有褪去。飘散开来的火药味火热、粗野,与这片被埋葬的黑暗显得格格不入。
又出现些身影,数量更多。它们并没有明显的向小车发起攻击的势头,但这群丑陋的家伙好奇地伸长了头颈,无声地将铁轨包围起来。
“看样子你得帮我摇车了。”枪侠说,“你行吗?”
“可以。”
“那就做好准备。”
男孩紧贴在他身边,摆好了姿势。只有当这些变异物从身边经过时,男孩才从眼角瞥到它们,他并不左顾右盼,不想有意地找寻绿色的身影。小男孩心里的恐惧被放大膨胀,但他的本我仿佛设法从他的毛孔里钻了出来形成了一层保护膜。枪侠暗自思忖,这男孩有那种灵气倒也不是不可能。
枪侠保持摇车的节奏,并不想加快速度。他知道,那会让变异物们察觉到他们心中的恐惧,但他怀疑即使察觉到他们的恐惧,那些变异物也并不见得就会袭击他们。毕竟,他和杰克是光明世界的产物,是完整健康的造物。它们肯定恨死我们了,他猜,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对黑衣人充满了同样的憎恨。也许不是,或许他经过这里时就像一道黑影飞过,根本没让它们察觉。
听到男孩的喉咙底发出哽咽的声音,枪侠几乎很随意地转过头。四个变异物正踉跄着朝他们冲来,其中一个正想方设法要抓住车子。
枪侠放开小车的把手,以同样的梦幻般随意的动作拔枪射击。他击中了领头的变异物,子弹射在它头上。变异物发出哭泣似的哀叹声,开始咧嘴大笑。它的手软绵无力,像条鱼;手指合不到一起,就像在干裂的土地中埋了很久的手套。另一个变异物死尸般的手触到男孩的脚,开始拖他。
男孩的尖叫在石英壁形成的黑暗子宫中回响。
枪侠打中了变异物的胸膛。它也咧开嘴大笑,垂涎黏液沿嘴角流淌。杰克已经滑到了车的边沿。枪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但自己也几乎失去了平衡。他没有想到变异物如此强壮。枪侠朝紧拉不放的变异物头上开了一枪。变异物的一只眼睛失去了光芒就像是蜡烛被吹灭了。但是它的手仍未放松。他俩无声地拉扯争夺起杰克扭动的身躯。这些变异物使劲地拽着杰克,就好像他是一块如愿骨(注:西方的迷信说法,两人同扯此骨,扯到长的一段的人可以有求必应。)。它们的愿望毫无疑问就是一顿美餐。
手摇车速度慢下来。其他变异物形成的包围圈越缩越紧——有的一瘸一拐,有的也许失明了。大概,它们都在找寻耶稣,希望他能带来救赎,能将这些痛苦的生命从黑暗中拯救出去。
这是男孩的末日,枪侠无比冷静地对自己说。这就是黑衣人所说的末日。放了他的手,继续摇车,不然拉着他,我也会被埋在这里。男孩的末日。
他猛地拽了杰克一把,朝变异物的腹部开了一枪。在那令人窒息的瞬间,变异物的手攥得更紧,杰克又开始朝边缘滑去。这时,变异物那像裹着泥般的手指松了开来,它仰面摔倒,仍然咧嘴笑着,被减速的车抛在身后。
“我以为你会放开我的手。”男孩开始抽泣,“我以为……我以为……”
“抓住我的皮带。”枪侠说,“使出你的力气抓紧了。”
杰克的手穿过枪侠的皮带,牢牢地抓住;他停止了哭泣,但身子仍不自主地抽动着。
枪侠恢复了摇车的节奏,小车的速度开始加快。变异物被甩下一点距离,它们呆呆地看着小车走远,从它们的面目中几乎辨别不出人类的痕迹(或许它们本来就不是人类),这些脸发出的微弱磷光就像是在强大压力之下的深海鱼的光芒;这些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如弱智般半清醒的惋惜。
“它们散开了。”枪侠松了口气。他的小腹和私密处绷紧的肌肉也放松了一些。“它们——”
有几个变异物搬了石块放在铁道中央。道路被封死了。要扫清障碍恐怕不难,一分钟就应该能解决,但他们得停下来。必须有一个人得下车搬开石块。男孩哀叫了一声,抓紧了枪侠的皮带。枪侠放开把手,手摇车无声地滑向石块。小车轰的一声停住了。
变异物们又围上来,几乎是气定神闲的,仿佛它们只是碰巧途经此地,在梦幻般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碰到小车上有人,便想借问个路。一个该死的古老岩壁底下的街角集会。
“它们会捉住我们吗?”男孩镇静地问。
“不会活捉的。安静一下。”
他环视着周围的石块。当然,这些变异物明显不够强壮,它们根本搬不动这些巨石来挡住他们的道路。只可能是些小石块,只会刚够让他们停下车,让有人——
“下车。”枪侠以命令的口吻说,“你必须得搬开石头。我会掩护你。”
“不。求你了。”男孩小声说。
“我不能给你把枪,我也不可能边搬石块边开枪。你必须得下车。”
杰克的眼珠疯狂地转动着;那一刻,随着他想法的变化,他的身体也抖动着。然后他跳下车,捡起石块朝左右扔,他头也不抬,速度极快。
枪侠拔出枪,观察等待着。
两个变异物鬼鬼祟祟地徘徊着,靠近男孩,伸出生面团似的手臂去拉杰克。枪侠扣动扳机,一道红白色的强光打破黑暗,也刺痛了枪侠的眼睛。杰克尖叫着,继续扔着石块。枪侠眼前光影跳跃着,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影子和强光留下的余像。
一个变异物,磷光弱得几乎看不到,它如同夜魔(注:西方文化中,夜魔是鬼一样的怪物,经常惊吓孩子。)一般突然伸出橡胶似的手臂抓住了杰克。它的眼睛大得几乎占去了半个头颅,不停地转着。流出黏液。
杰克又开始尖叫,扔下石块,转身挣扎。
枪侠朝声音开枪了,根本没有时间担心他的视觉可能会辜负他的双手;两个头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倒下的是变异物。
杰克疯狂地扔着石块。变异物围成圈,慢慢靠近,再往前靠近一点就会触手可及。它们身后不断有同伙赶上来,数目不断增加。
“好吧。上来。快!”枪侠对杰克喊。
男孩刚挪动脚步,变异物就冲上来了。杰克跑到车边,挣扎着往上爬;枪侠已经开始摇车,车往前跑动。双枪已经插回了枪套。他们必须赶快前进。这是他们惟一的机会。
可怕的手拍打着小车表面的金属。男孩现在两只手都攥着枪侠的皮带,他将脸紧紧地贴在枪侠的背上。
一群变异物跑到铁轨上,它们脸上还是那种毫无思想、随意而期待的表情。枪侠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急速升高;小车沿着轨道飞一般冲进黑暗中。他们以全速撞飞了四五个可怜的家伙。它们就像腐烂的香蕉被人从柄上打掉那样飞出去。
一个又一个不停地飞入无声的黑暗中。
漫长的沉寂后,男孩抬起了脸,感受着车速形成的风。他仍心有余悸,但忍不住想了解现在的状况。枪弹的火光仍在他眼前晃动。他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周围的黑暗;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水流潺潺。
“它们不在了。”男孩说,突然害怕在黑暗中轨道就那么到了尽头,害怕那时他们被迫跳下车,跳入嶙峋乱石中摔伤。他坐过汽车;有一次他父亲在新泽西州高速公路上车速达到九十英里,被警察拦了下来,警察假装没看到父亲夹在驾照中的二十美元,给了他一张罚单。但是男孩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坐车经历,耳边是狂风,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前后潜存的危险让他心慌,水流的声音就像一个人的笑声——黑衣人的笑声。枪侠的手臂就像发疯了的人类工厂里的活塞。
“它们走了。”男孩小心地说,话还没到嘴边就让风给卷走了,“你可以慢下来了。我们把它们甩远了。”
但是枪侠没有听到。他们疾驰着驶入前方未知的黑暗。
11~12
11
接下去的三“天”中,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
12
第三次休息后,他们继续赶路,这一“天”他们不知道已走了多少路程,一半?四分之三?他们只知道自己并不疲惫,还能往前赶一段。突然小车颠簸了一下,仿佛有东西在车身下给了重重一锤;小车摇摆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倾向右边,原来铁轨改变了方向,转向左方。
前方有亮光,虽然很微弱,但在已经习惯了的黑暗世界中突然看到光感觉非常奇异,就好像它是一种全新的元素,跟土、火、水或空气完全不同。眼前的微光没有任何颜色,但能被察觉到,'奇+书+网'因为他们无须再靠触摸便能辨认面容轮廓。他们的视觉在适应了黑暗后对光亮特别敏感,在离光源至少五英里开外,他们便注意到了微光。
“尽头。那就是尽头了。”男孩紧张地说。
“不是。那不是。”枪侠如此肯定的语气听上去倒令人生疑。
不过,他们的确没有到达尽头。他们看到了亮光,但那不是日光。
当他们靠近光源时,他们第一次看到左边的石壁全部被推倒,许多条铁轨和他们所在的铁轨相交汇,形成一张复杂的蜘蛛网图形。铁轨被光照着,像是锃亮的光轨。一些轨道上停着棚车、客运车,轨道边甚至还有个依势而造的站台。这些让枪侠心里七上八下,就好像是西班牙式大帆船被困在了地下的藻海里。
小车向前行驶时,亮光也不断增强,照得眼睛有些刺痛。但所幸亮光增强的速度还不算太快,让他们得以有些时间来适应。他们从黑暗到光明的行进就好像是潜水员从海底深处慢慢回到海面的过程。
前方,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像是一个巨型的飞机库。正面有一系列入口,大约有二十四个,都发着黄光;当他们慢慢靠近时,那些入口也从玩具大小的窗户逐渐变为高度达二十英尺的开口。他们从当中的一个入口进去。头顶的梁架上刻着一些文字,枪侠猜有好几种不同的语言。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看得懂最后一种;高等语就是从它演变过来的。上面写着:
十号轨道通往地表。指向西
里面的光更强了;所有的轨道在这里通过一系列的转辙后合并到一起。有些交通灯仍然亮着,永远闪着红绿黄三种光。
他们从凸起的石墩间驶过,一定有数不尽的车辆曾经从这里经过,它们排的气把石墩都熏黑了。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像是中央集散站的地方。枪侠让小车慢慢停下来,四下张望。
“这就像地铁站。”男孩突然冒出一句。
“地铁?”
“算了。我讲的东西你不会懂。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讲什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杰克爬下车,站在开裂的水泥地上。他们看到一些废弃了的货摊,那儿可能曾经卖过书报;一家鞋店;一家兵器店(枪侠看到左轮手枪和步枪,一下子变得十分兴奋;他凑近了才看到枪管里都灌满了铅;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拿起一张弓,抡到自己背上,还背起一桶箭,他一掂就知道这些箭的重心都不标准,完全不能用);还有一家女性服饰店。某处有个风扇在不停地转着,也许是换气用的,它大概已经转了几千年——不过或许转不了多久了。风扇每转一圈都会发出吱嘎声,这提醒着人们即使在最严格控制的条件下,永动机也只是个傻瓜的梦想。空气有种被机械化了的气味。男孩的鞋子和枪侠的靴子形成的回音之间相差半个音阶。
男孩突然喊:“嘿,嘿……”
枪侠转身向他走去。杰克站在一个书亭前,呆若木鸡。里面,角落旁,有一具干尸。它穿着蓝色的制服,衣服上有金色的滚边——看上去像列车员的制服。在干尸的腿上放着一份保存完好的古老的报纸,当枪侠碰到报纸时它一下子就变成了灰粉。干尸的脸就像一只干枯脱水的苹果。枪侠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它的脸颊,飘起一阵灰粉。当灰粉落定后,他们透过脸颊上的窟窿可以看到干尸的嘴巴里有一颗金牙闪闪发光。
“毒气。”枪侠喃喃自语,“以前人们制造了一种毒气,可以让人变成这个样子。范内对我们说过。”
“那个教你们书本知识的人?”
“对,是他。”
“我猜以前人们用毒气打仗,用毒气杀人。”男孩语气阴沉地说。
“我猜你是对的。”
他们又看到十几具干尸。除了两三具之外,其余的都穿着蓝色滚金边的制服。枪侠猜测,毒气正是在这里交通流量最小的时刻被投放的。也许在遥远的过去,这个车站曾是军队战略部署中的军事要地。
这个想法让他隐隐地感到不安。
“我们最好继续往前走。”他边说边向十号轨道和小车走去。但是男孩倔强地站在他身后。
“不走。”
枪侠吃惊地转过身。
男孩的脸颤抖着,五官都挤到一块去了。“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我会自己做个了断。”
枪侠态度含糊地点点头,他恨自己要做出的决定。“好吧,杰克。”他温和地说,“祝天长,夜爽。”他转身走到石墩旁,轻松地跳下去,站在小车上。
“你跟某个人有交易。我知道你有!”男孩对着他的背影大叫。
枪侠没有回答。他小心地把弓放到伸出车板的T形杆前方,以防发生任何意外。
男孩捏紧了拳头,气得脸都扭歪了。
你骗这个孩子是多么容易啊,枪侠对自己说,他敏感的直觉——他的灵气——让他一次又一次得出这个结论,然后你一次又一次地帮他否定了那个结论。这对他来说究竟有多难——毕竟,他除了你没有任何其他朋友。
他突然有一个很简单的想法(几乎就是个幻象),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改变自己的态度,掉转头,带上男孩,让他成为一种新的力量的中心。寻找塔楼也不必使用这种低劣的丢脸的手段,不是吗?等男孩长大成人后再重新踏上寻塔的征途也不迟。那时,他们两个根本就不用再将黑衣人放在眼里,可以把他像个廉价的发条玩具那样扔到一边。
当然,他玩世不恭地自言自语,当然。
他突然冷静下来,他知道掉头回去意味着两个人都会死——也许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与那些变异物一同被埋葬在黑暗之中。所有的器官都会退化。也许,在他们变为灰烬后,他父亲留下的枪还会静静地躺在这里生锈;也许哪天被后人发现后被当做辉煌的图腾,就像那只汽油泵被族人奉为神灵的化身一样。
别那么懦弱,枪侠,他违心地强迫自己。
他伸手拉住把手,开始摇车。小车离开了石墩。
男孩尖叫着:“等等!”他撒开腿就跑,斜穿过轨道,期望在前面的黑暗处拦住小车。枪侠有种想加快车速的冲动,好在杰克跑到交汇点前就将他甩在身后,但他心中还是有些迟疑。
他终于没有加速,相反,当杰克跳起来时,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杰克紧紧地抱住他,这让他的心跳急剧加速。
尽头不远了。
13
水流的声音变得十分响,甚至在他们的睡梦里都充满了水的轰鸣声。枪侠突发奇想,让杰克代他摇车,而他玩起了弓箭,把一端系着白线的劣箭射入黑暗中。
这把弓同样十分劣质,尽管它被保存得十分完好,但它的拉力和准星都很差,枪侠想不出能改进的办法。即使重新将弓弦绷紧,朽木也发不出什么弹力,箭不可能飞得很远。但他射出的最后一根箭回来时箭身潮湿,而且滑溜溜的。男孩问他这里和水流之间的距离时,他只是耸耸肩,但心里清楚这腐烂的弓木不可能把箭射出六十码开外——能射到六十码已经十分走运了。
然而,水流的轰鸣变得越来越响。
在离开车站后的第三“天”的行程中,他们注意到远处又出现了微光。他们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石壁上都是奇怪的磷光,潮湿的石头表面一闪一闪的,就像是星际中千万颗小型的星暴。男孩把它们叫做霓虹管。他们觉得眼前的景象就像在怪异的鬼屋中,有种超现实的色彩。
封闭的石壁仿佛形成了自然的扩音器,将水流的轰响扩大了轰炸着他们的耳朵。往前走,石壁往后倾斜,路变宽了,枪侠判断他们就快到交叉路口了。但奇怪的是水流的声音一直是恒定的,并没因为空间的开阔而改变。道路向上延伸的角度越来越明显了。
铁轨穿过这些神秘的亮光笔直向前。在枪侠看来,这些霓虹管就像收割节集市上能卖出好价钱的沼气管;而杰克想到了城市里霓虹灯做成的没有尽头的流苏装饰。借着亮光,他们俩都看到将他们封闭了那么久的岩石在前头突然断开来,在末端裂开形成了一对几乎对称的半岛形状,再过去就是一片漆黑——那是水流上方的罅隙。
轨道继续向前,手摇车驶上了年代久远的栈桥,而这段由木柱架托着的悬木之下便是万丈深渊。往前,似乎在万里之外,有束针眼大小的亮光,不是以前看到的磷光或荧光,而是真真切切的白光。它小得就像一块黑布上用针戳穿的一个孔眼,但是它具有的分量却重得骇人。
“停下来。”男孩乞求道,“求你了,就停一分钟。”
没问为什么,枪侠让手摇车慢慢滑停。水流持续不变的轰鸣同时从头顶和脚下传来。潮湿的岩块表面的闪光突然变得十分可憎。他突然觉得空间狭小得让他窒息,这是他待在黑暗中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有幽闭恐惧感。他迫不及待地想出去,他不想被活埋在这里,他对自由的强烈渴望此刻没人能够阻拦。
“我们会继续往前走。”男孩停顿了一会继续说:“这就是他想要的?让我们摇着小车出去,越过……那里……然后摔下去?”
枪侠知道这不是黑衣人的目的,但还是说:“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们跳下车,谨慎地朝悬木的边缘走去。他们脚下的石路一直是持续的上坡,但突然转为向下延伸,地面突然脱离了轨道,不见了。轨道独自向前延伸,穿越黑暗。
枪侠跪在地上往下看。他依稀辨认出大梁和支柱形成的复杂网状结构,所有的梁柱都插入咆哮的水中,不可思议地支撑着轨道越过黑暗的空间,在半空中形成一道优雅的弧线。
他能够想像时间和水流这两个致命的因素对钢柱所起的作用。他不知道梁柱还剩下多大的支撑力。一点儿?几乎没有?一点没有?他眼前突然浮现出干尸的脸,看上去十分结实的皮肉被他的指尖轻轻一点就化成了粉末。
“我们得步行。”枪侠头也没回地说。
他以为男孩会再次退缩,但他走到枪侠前面,踏上了悬在半空中的轨道。他很沉着地走过焊接在一起的钢板,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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