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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之魂-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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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间,一股劲力袭至,瞬间化解下坠的力道。
白霜月感到轻飘飘,如踩在云端,更如纷飞的雪花般左右轻晃,慢腾腾地往底下晃落,直到落在坚实的地上,她犹未睁开眼眸,却知道一双属于女性的手臂紧搂住她,更有一双男性强健的臂膀,同时抱住她们俩。
“就说嘛,你到底舍不得她。”
闻言,白霜月微微一颤,那女音似笑非笑,终是将她虚浮的神智拉回。
搂住她们二人的男性臂膀忽而撤下,那拥抱的力道蓦然一松,她心惊,以为自己又要寻不著他,身躯下意识倾偎过去,寻找那熟悉且教人安然的所在。
垂目瞅著紧贴胸前的小脑袋瓜,傅长霄面容微凛。她双臂使劲地环住他的腰,身子为著不知名的原因而轻颤。他心口怦怦重击,却浑不理会胸中窒郁,仅动也不动地伫立,两臂垂于身侧,由著她搂拥。
被冷落在一旁的傅隐秀眯起眸子,啧啧两声,醋意好浓地笑道:“若非在南阳挨了那少林贼秃驴两掌,内伤尚未尽除,这区区崖壁哪里难得倒我?好歹我在紧要时候先一把抱住你,你适才明明也好用力搂住我的脖子,怎么一落地就翻脸不认人了?这男人看来不太想抱你哪,乖,让我来抱你!”
说完,她扑抱过来,隐隐发颤的姑娘被夹在中间。
傅长霄亦眯起双目,与孪生姐姐深黝的眼短兵相接。
“放开。”薄唇低吐,尽透威胁。
“你在恼她。”傅隐秀笑出一副牲畜无害、普天同庆的模样。“却又舍不得她。”挤挤挤、蹭蹭蹭,仍拿著自个儿的胸口紧贴姑娘的背心。
被说中心事,傅长霄也没多大表情,仅沉声缓道:“你不放,是想再挨一掌吗?我不介意你再受点伤,反正娘只说要把你带回‘傅家堡’,拎个奄奄一息的人回去,也算交代得过。”
两只纠缠不放的宽袖收得挺快,傅隐秀仍是笑,翘翘的嘴角似乎没一刻放平过。“好吧,待你好生欺负她、折磨过她后,再换咱来安慰她!”她可是很识时务的,见那双琉璃瞳由深至浅,由浅入深,已然变换无数次泽光,风暴渐聚,他这一掌当真打来,以她现下回复不到五成的功力,定是惨极。
不再赘言,傅隐秀嘻笑了声、飞撤而去,没进浓雾里,暂留他夫妻俩独处。
男人抿唇沉默,仍以相同姿态挺立,紧环他腰际的姑娘忽而逸声叹息,那长叹幽然绵邈,像是牵挂于心、硬生生被剥夺的要物,终是觅得了。
缓缓,她说:“我信你的。”
一直要对他道出的话,隔了四个多月,经历千里奔波,终于说出来了。
不待他反应,埋在他胸前的小脸抬起,紧闭的凤眸掀开,白霜月早已泪流满面,却勾唇笑了。“那晚在刀家的石园小亭,他们以为你对那三名女子下手,那是误会,我一开始便知的。那些人不信你,可我信。”
那柄银剑像是猛地又刺入心口,傅长霄瞬间感到剧痛,那痛来得好急,当中且混入古怪滋味,好似满腔的负气、怒气与傲气,全给刺破,硬是教他围堵住的心绪将起波涛。
“你错了。若非你那一剑,我早就挟走姓桂的那小丫头。”他说得好冷酷,连五官亦是,冷淡得可以,瞳中的冰晶却见消融。
白霜月兀自流泪又兀自笑著。
“你是教人误解了,心里不畅快,才干脆想把恶行坐实。我知道你的……你向来孤傲,宁愿由著旁人误解,也绝不多费唇舌道明。我没错……我一直信你,没错……”她眉眸幽幽,苍白脸色更衬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晶莹剔透。
感觉他身躯明显一震,她想笑的,唇儿却扯出一个欲哭不哭的弯弧,泪珠静溢,爬满双腮。
“错的是那一剑。我没要同谁合围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与义天大哥他们再起冲突、不想你受伤、不想你喝闷酒……我那晚本要告诉你,待天明,咱们一块儿回西塞、回沧海之地,中原武林的风波,咱们不理了,我要跟著你,一辈子跟著你,在西塞高原上骑马牧牛羊,我没想伤你,可我、我……我竟然刺伤了你……”忆及那一剑,她呼息促急,寒颤不止的身子突然软倒。
传长霄一惊,垂于身侧的双臂终于有所动作,忙抱住她下滑的身子。
“我没事……”白霜月苦笑,硬是撑持著。“我很好,没事……”
想她几天前才受过风寒、高热不退,甚至在他怀里晕厥,这个飘雪的寒夜里竟还艺高人胆大地攀下黑蒙蒙的崖底,傅长霄脸色蓦地奇臭,弯身将她横抱在怀。
“霄……”她双手环著他脖颈,额颊抵在他颈窝处。能彼此依偎,已不在乎自己将被带往何处。
在浓雾中疾行片刻后,她被放坐下来,掀睫,讶异地发现面前是一池温泉,而她就坐在泉边的大石上。
这儿的雾虽淡了些,但温泉上生成缕缕薄烟,盘桓不去,使得周遭润意更浓,若非两旁山壁的凹缝里插著五、六根熊熊燃烧的火把供以照明,这儿的氛围定是更显诡谲。
“你身子好冰。”男人像是瞧出她的疑惑,淡淡丢下一句,仿彿如此便足够说明一切。
他是担心她再著凉、发烧,才抱她来此,要她浸在温泉里暖暖身吧?白霜月鼻中又酸,忽地拉住他衣袖,咬咬唇,柔嗓略哑地问:“你没话对我说吗?”
“说什么?”他不答反问,雾气与水气模糊了表情。
白霜月轻叹。“说你这四个多月究竟去了哪里?说你们两个‘天枭’怎会凑在一块儿?说你的伤是否都痊愈了?说你是不是恼极我、恨极我,要如何罚我才能甘心……你可以对我说这些。”
两人间横漫著短暂的沉默,傅长霄感觉到一只泛凉小手从他袖底探入,怕他掉头走掉般紧握他的掌。
他由她抓著,却未回握,从受伤至今累积在体内的怒火,似乎也变得飘渺了。
“离开刀家后,我先回你我成婚的那处宅第,把剑取出,在宅中养伤数日。”
白霜月道:“我也回去那儿了,可你不在,整座宅子全找遍了,没有你。”
“我在。我一直没对你说,当初建那处宅子时,曾设了几道暗门,分别通往不同的暗室,我在暗室中疗伤。”略顿,他唇再启。“你来到时,我从暗室里的洞眼窥见了。”
“啊?”她扬睫,努力要瞧清他面容,方寸波荡难平。“你瞧见我,却不见我……你身受重伤,我如何也寻你不著,跑了好多地方,可哪里都没有你,你知不知道我、我……”
“我就要你痛。要你难受、忧心。”五指蓦地反握住她的手,抓得好紧、好重,如同他话中的重量。“你有多痛,我便有多痛。”
耳中如灌巨雷,轰地一响,嗡嗡呜鸣。白霜月在雾中幽然一笑,体会这痛中的蜜味。
无情且多情。
多情却又无情。
她和他是如此相似的性情,向来清傲淡然,一旦倾心,情感却如野火燎原般猛烈,亦希冀对方全然的付出。
她误伤他,伤的不仅肉体,那一剑亦刺伤他的情意,以为她没将他放在心中首位,以为她辜负他。
她再次叹息,音中似揉淡笑,道:“真的好痛。现下我明白了,你只须避开不见我,便足以教我心如刀割、痛彻心肺,跟你挨的那一剑有得相比。”
似思及那痛楚,她忽而打了寒颤,忍不住轻咳。
傅长霄呼息陡紊,许多话欲同她道出,只是一时间寻不到头绪,几句心底话便闷闷堵著。见她畏寒般发颤,他在石上坐下,将她抱至大腿上,竟动手开始解她腰带与衣衫。
“你、你……”
“你身子好冰。”薄唇低吐,仍是一样的话,粗糙十指更忙碌了。
白霜月尽管脸红心促,也没要他停手的意图,反而改守为攻,化被动为主动,扯他宽袍、拉他衣带,直到露出那片精劲且结实的男性胸膛。
然后,她的眼再也移不开了。
氤氲迷蒙里,凤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著他左胸那小小剑伤,那殷红痕迹虽小,却重创他。
她冷香的指尖小心翼翼触著、抚著,怕把他碰疼一般。
“你在我身上留了印记,我在你身上也留了印记,这下可公平了,很好啊……”她说“很好”,眼泪又垂。
她心中清楚,他方才说自个儿避在暗室中取剑疗伤,短短几句说得好轻巧,整个过程定是艰险万分。
想他如此心高气傲,当时又极恼她,她求刀义天帮忙为他止血,他竟掉头就走,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教她焦急痛苦,这苦滋味她是彻底尝过了,一颗心为他绞得好碎。
傅长霄不语,只紧紧望著她。
见她流泪,他似又震了震,下一瞬,唇已袭近,卷掉她颊边的湿润,在她轻喟中覆上那点朱唇。
衣衫一件件掉落在大石上,他搂著怀中柔润的女体,吻不曾歇止,抱著她踏进温泉池中。
水面仅及他的腰际,他唇与双手全黏在她身上,迷情晕癫,心里即便再有怨怒,于这一刻也全化作焚火,狂猛燃烧。
“霄……”暖意急速涌来,白霜月甘愿被吞噬,害怕两人分离的寒冷,她用力攀紧他发烫的身躯。
“霄……”她唤他,不住地唤他,在吻与吻间一遍遍低吟他的名,那唤声带著鼻音,她泪眼朦胧,是喜极而泣的珠泪。
她不要他再放开。不要他又远走。
他因她,舍不得、狠不起。
她却也因他,傲不了、无法泰然潇洒。
她心里有他,喜爱他、在乎他,更胜于自己。
顾不得羞耻,也不在意傅隐秀是否躲在茫茫雾后窥伺,她就要她的男人在这儿与她野合,任由著最激切热烈、汹涌奔腾的情意炸开,把两具交缠的身躯炸成千片、万片,炸成灰烬,分不出谁在谁的血肉里。
她要他……爱她。
第九章 海雾藏潋潋明月
这一夜,回到心爱之人怀里,白霜月魂思幽幽,与男人之间的种种浮现心头。当那双健臂从一池暖泉中抱起她,徐稳在夜雾中行走时,她感觉与他似乎回到了西塞的草海野原。
在野原上的那片小湖畔,她避在高地矮柳后取水净身,而他则略带蛮气地抱高一身湿润的她,怕她洁净的足踩落,又要染泥。
“我从来不知,原来山崖底的风景可以是这般模样。”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姿态。温池中一场旖旎欢爱后,男人抱她起身。此时,白霜月侧躺在男人怀里,腰间占有意味深浓地横著一只臂膀,他的脚趾又开始摩挲她的小腿肚和脚踝。
壁上仍嵌进两处火把,多少驱散了雾气,教她约莫瞧出,他俩现下所在的地方是一处浑然天成的岩洞。洞不深,洞口颇大,他们躺在铺著毛皮大毯的石地上,他像是怕她受寒了,一进洞便把她困在石壁和自个儿的胸膛间。
静谧的气味持续,若非他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著,白霜月还以为身后的男人已然睡去。
好半晌过去,傅长霄胸膛轻鼓,终是出声。“这处崖底是隐秀藏身的所在,终年浓雾弥漫,地热由岩缝中源源泄出,才会有那小池温泉。她以‘天枭’名义召集的手下,虽据‘龙盘山’作为巢穴,尚无人能以高绝的轻功下探崖底,更没谁有那天大胆子敢下来一瞧究竟。她隐避于此,恰能疗伤。”
这一时分,谁也没瞧见谁,两具年轻身躯自然地交缠,他的体热和气息包裹著她,在奇迷的雾中,逸漾出难言的安然。
唉,她终是寻到他,来到他身边了。
“她是伤在少林高僧掌下吧?南阳的事,我多少耳闻了,知道那个‘天枭’是她所扮,便猜救走她的人会不会是你……这些日子,江湖上鼓噪得很,大伙儿都想趁‘天枭’重伤,底下势力又四分五裂、相互争斗之际,赶来要一举歼灭所谓的魔道……”略顿,她的手悄俏覆盖横在腰间的那只大掌上。
他尽可撩拨般磨蹭她的足,她亦能扳玩他布满粗茧的指,两人纠纠缠缠,她清冷的傲心住进一个他,才知爱上,再傲也得低头。想著,她如花嘴角沉静一抿,又道:“那时,我好希望真是你出手救走傅隐秀。”
她身后的男人细长眉暗暗挑起,静问:“为什么?你该是憎恶她的,为何希望我出手救她?”
她轻“唉”了声。“重点不在傅隐秀身上,而是你有本事从众家高手中把人救走,就表示心头那处剑伤应已痊愈,功力至少也回复了七、八成。我希望那位蒙面客是你,我……我很担心你……”
粗犷大掌忽而反握住她的手,抓的力道有些过重,傅长霄仍沉默著。
白霜月咬咬唇,嗓音仍似叹息一般。“若非有傅隐秀这条线索可追探,我真不晓得上哪儿找你……不管如何,我还是得感谢她,把事情闹得难以收拾,惹得你非出面不可。她说过,你与她同是一体,以往又常让著她,她到底是你孪生姐姐,她遇难,你出手相助,而我终能找到你……”话尾消失在软呢中,即便没有面对著面,也能轻易想像出她此际淡笑的清颜,仿佛说著:“能找到你,把心里的话告诉你,很好、很好……”
傅长霄心房鼓震,一波波情潮打得他晕眩,但要他痛快说出对那一剑已不介怀、对她用情已深的话,又极其困难,便如同要他亲自摘花送给心仪女子那般,对他而言,皆是艰钜之举。
她在等他表明些什么,他心中清楚。
可,那些温柔情话他不会,左胸上的剑口也还隐约疼著。他确实气她、恨她,却明白再气、再恨也抵挡不住著魔般迷恋她的心,但要他云淡风轻地放过这一切,他执拗又盛傲的性子却迟迟不肯妥协。
“近几个月,隐秀在中原掀起不小的风浪,我避在宅中密室里养伤,两个多月后,伤痊愈七、八分,我启程回西塞,与太叔公见过一面,他说,他曾领著你进沧海之地寻我踪迹。而后我又赶回‘傅家堡’,娘同我提起你,亦提及隐秀……她要我再入中原带隐秀回去。”
母亲其实是要他把自个儿的媳妇儿和孪生姐姐一并带回,他倒暗中和妻子赌气起来。以往他常是拿她没奈何,此次竟狠得下心肠见她痛苦忧伤。
伤她亦是自伤,她痛他也痛,但痛得好,如他这般性情,本就爱得痴癫野蛮。
闻言,白霜月低笑了声。“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前去南阳,后又与傅隐秀来到这儿。你想让孪生姐姐从这场混乱中全身而退,所以便乘机制造出‘天枭’已死的假象,让那些武林人士不得不罢手……”
稍顿了顿,像是将脑中凌乱思绪慢慢整合了,她幽叹般的笑音依然。“从太叔公和娘那儿,你定是早知我在寻你,却一次次避开,把我抛下、不理睬,飞身远遁而去。你要我痛,要我忧心难受……你全办到了,那真的好痛,痛你身上带伤,更痛自己误伤你、教你恼恨。你全办到了呀……”
那便如何?
他办到了,然后呢?傅长霄暗暗自问,心中并无欢意。
“你可以不在乎。”他低沉地抛出一句。
“不在乎……”怔了怔,白霜月似乎没料及他会这么说,背贴著男性胸膛的身子不禁翻转过来,在淡蒙中凝望他分割出光影的深沉峻容。
“什么意思?”温息拂上他的胸。
傅长霄不语,流光颤烁的眼似有若无地扣住什么,教人好难猜测。当四目一瞬也不瞬地相凝好一会儿,仅余呼息交错后,那张薄而有型的唇才淡淡又掀。“你可以选择不在乎。”
未搁置在心,即便失去,亦不觉疼痛。
她的指抚触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眸底的傲气蒙上一层柔意。
“我也想不在乎,偏偏心里有了一个人。他在我心版上凿得好深,如何也抹灭不去……霄,没得选择的,那人是我心中的魔,我打开始便陷深了,没法儿选的,你难道不知吗?”
他拙于说爱,不安的心却急于向她寻求相属的保证。
定定望著臂弯中沉静的脸容,滚在胸臆间的热流喷爆而出,猛地,他拢紧双臂,牢牢箍住她。
他听见她讶呼了声,随即温驯地放弛身子由他捆抱。
他的脸贴紧她耳畔、埋入她丰厚的发丝里,浓烈呼息清楚无比地激荡着她的耳鼓,亦重重敲击她的心房。
“霄……”肤上淡散著情动的暖意,是他的、亦是她的,肢体与发交缠,两两紧偎。在男人的熊抱下,白霜月勉强挪动细臂,环住他的腰,不动了。
她轻敛眼睫,软软逸息,在彼此的臂弯中沉浸。
像是过去许久,久到她几要懒懒睡去,他忽而低语,说了些什么,她没能听清楚,直到那双铁臂缓缓松下力道,她终于捕捉到那些荡在耳边的话——
他说,语气持平地说:“明日,我带隐秀回‘傅家堡’,你回‘白家寨’去吧,别再跟来。”
“啊?”她再次怔然,掀唇欲说什么。
他打断她的话。“你找到我了,不是吗?你该回西塞了。”
“我、我……你……你要回‘傅家堡’?”喉头不由得发干。
“嗯。”
且,不要她相随。
她想问为什么,方寸一扯,又觉自个儿何必多此一问。
他的眼冰中有火、暖中泛寒,她望入,在当中跌荡。他心里或者有她,却不愿轻饶她的……这性情,她早便明白的,不是吗?
尽管胸口闷闷的不太好受,她仍是笑,爱叹气地淡淡笑了。
“嗯……大姑娘,您这笑……呃……好古怪啊……”
一大把的紫黄小花随著少年尚未全然转嗓的嘶涩语音递到白霜月眼下。
她未抬睫瞧向来人,仅瞄了眼那把小花,随即又振笔,徐缓且仔细地在一张巴掌大的方纸上写著小字,边道:“我没在笑。哪来古怪?”
“您是在笑啊,可又似笑非笑,唔……眼睛瞧起来在笑,但再这么端详一下,又觉笑得有点……嗯……不太开心。大姑娘是在想大爷吧?”
精瘦伶俐的牧民少年名叫格里,从小随著爹娘在西塞高原上来去,“白家寨”与高原族人的关系向来友好紧密,而格里更是得空便往寨子里跑,以往是缠著白霜月习武,后来与傅长霄结下一段缘。傅长霄见他资质颇美,便开始点拨他几套功夫,却不准格里以师徒相称。此时,他口中的“大爷”指的正是傅长霄。
执笔之手略顿,若非白霜月立即反应,笔尖一滴墨险些要在纸面上渲染开来。
见大姑娘没伸手来取,格里干脆把小花搁在桌边,搔搔已会冒出胡髭的下巴,皱起两道粗眉,道:“大爷也真是的,都许久没回‘白家寨’了。先前他教过的那套掌法,咱就是有几个地方想不通透,这么盼星星、盼月亮地想他快些回来,他却把咱们撂在这儿,回沧海之地的‘傅家堡’去。您都回寨子里一个多月了,还不见他踪影!唉唉唉,大姑娘,大爷不是一向最听您的话吗?他不回,您催他快些回嘛!省得咱盼得心痒痒,一套功夫怎么练都不对味儿!”
白霜月唇角微勾,蜜色的清容在透入屋窗的天光中显得格外宁静。
她何尝不是在盼著他?
“龙盘山”的麻烦事解决之后,傅长霄便与她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他偕同孪生姐柹返回沧海之地,她则策马往西塞高原。
回到高原上时,冬季的狂风大雪早收住势态,天候却仍旧冻寒,但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候以近尾声。
寨中事务交由其他几位当家管著,虽诸事繁忙,一切也都有规有矩、毫不见紊。她返寨后,花了几日时候便进入状况,随即把心力投注在来年开春的准备上头,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尽管这般,她每日仍固定写一封小信,信里写满小体字,说的都是寨里发生的琐碎事儿,提东家的母牛生下几头小牛、提西家的羊只卖给汉商挣了多少银两、提矿区生活的改善、提寨子几处老旧屋房要拆掉重建等诸如此类的事儿。
她从“延若寺”故悟大师那儿相借了五只雪鸽,雪鸽认得飞往沧海之地“傅家堡”的路,它们能轮流为她带信过去,把那张小小方纸传递到那男人手中。信里,她未曾提过自个儿,说的尽是旁人之事。
实话说了,她不晓得该为自己写些什么。
他不要她相随。
他该还恼著她。
他从未让飞回“白家寨”的雪鸽,带来关于他的一丝消息。
多情却也无情。他心中的怨恼倘若无法平息,即便两人身躯再如何亲近契合,仍是不够。
就分离一段时候吧,未尝不好。只要知晓彼此身在何方,想寻他、见他,有个确切的方向,不再如无头苍蝇般莽撞盲从,她可以静默地等待,该在意的仅是每每念及他时,心口发胀般的闷痛。
深吸了口气,平缓那份紧窒,抑压下胃中翻搅的不适,她淡道:“时候到了,他便会回来。”
格里夸张地叹气。“真不知大爷哪根筋不对了?以往黏您黏得厉害,赶也赶不走,现在转性啦?竟舍得一走不回?就算‘傅家堡’是他老家,也理应带著大姑娘一块儿回去呀!”
“我忙,没能同他久待的。”不想再继续这话题,白霜月轻捏笔管,试著将注意力放回未完成的信上,嗓音微揉笑味。“你既是摘花,怎不送给心爱的姑娘,总拿来我这儿搁著,成什么事了?”
“嗄?!啊?呃……咱哪里有啥心爱姑娘?”黝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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