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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民国]狼狈相奸-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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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手说:“不喝了,喝不下。”丫头听他这样讲,大概是想到了老爷子偶尔慈祥的样子,因而抹着眼泪又往旁边退下去了。
沈延生坐在椅子上,两条腿里面酸了麻,麻了酸,好像骨髓芯子里过着无数手脚毛糙的爬虫,直挠得他从内向外的酸软无力,无法忍耐。
灵堂上的颜色只有黑与白两种,单调压抑并且沉闷。沈延生在那白色的幕帷底下待了一会儿,时不时的便要陷入自我批判中去,好像之前所有的作为也要在这里论出个黑白一样,一桩桩一件件,往他心头脑海里轮番的撞出来。沉默无声的接受着灵魂上的谴责,他同时又觉得自己是孤助无援的,好像小孩暗中犯了个无人知晓的大错,那痛苦和郁闷是无处可说的。
虞家的姑爷这时候走过来同他说了两句感激的话,沈延生有心无意的应答,一面问起虞定尧来。在这里等了许久,也不见这小子出来,他多少有些奇怪。
姑爷往虞太太那里看了一眼,压着声音回道:“侄少爷今天在这里跪了一天,又不肯吃喝,晚上实在熬不住就晕了,正在后面休息呢。”
丫头带着沈延生往虞定尧所在的小楼里去,一路上步子匆匆。宅内原先花鸟楼阁装点得十分活泼动人,这时候楼阁还在,花鸟却没了踪迹。也许是快要入冬,枝梢叶头上生机寥寥,偶然有几片叶子无精打采的蜷着,颜色也不是蓬勃的绿,风一吹一动,发出干燥的沙沙声,好似一阵叹息的低语,挠得人心里忍不住的跟着荒凉起来。
虞定尧住在二层,墙上拉起厚厚的窗帘,只在床头开了一盏奶白色的小灯。丫头在门口通报了一声,便轻手轻脚的回到楼下去。沈延生进到屋内半掩起门,转过身,虞定尧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哑声从口里叫了一句“沈大哥”,虞定尧一只手撑在床上,俨然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床头的小灯映出他面孔上的疲惫与悲伤,望向沈延生的目光也是毫无光芒的,好像只是一个单纯的看的动作,该有的喜怒与哀乐都随着这几天的工夫全数流失了。
沈延生对着他点点头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压着脚步走到床边坐下,低头就看到了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个食盘。食盘里装了几碟小菜外加一碗白粥,那粥面上已经凝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我听你们大姑爷说你累倒了,过来看看你。”节哀顺变的话刚才在前面已经说过了,到这里再讲也没什么大意思,更何况虞定尧是昏倒在他叔叔跟前的,要是他又把这伤心事提起来说一遍,恐怕这小子又要哭哭啼啼的掉眼泪。
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虞定尧的表情,沈延生伸出手去在他脸上额上摸了摸。虞定尧的皮肤是燥热干净的,除了眼窝微微的向下凹进去,还是维持了原先漂亮可爱的样貌。只是从一个活泼的可爱的青年变成了略带病容的小玻璃人,两扇睫毛扑簌簌的翻了两翻,虞少爷慢慢的在沈延生的注视中低下头去。
“沈大哥……你不用帮我找小麻子了。”
沈延生心里猛的跳了一下,缓声问道:“怎么了……他回来了?”
虞定尧默了默,片刻又把头左右的轻轻一摇,说道:“我找不回他了。”
沈延生故作安慰的接了一句“怎么会找不到呢”,心里又对自己厌恶起来。勉强着做着笑脸的时候,又听虞定尧说:“小麻子让人送过来的时候就死了,他们怕染上晦气,当天晚上就把尸体丢到了镇外,镇外有野狗,野狗把小麻子吃了。”
一句接一句,他说的极为平静,两只眼睛抬起来盯住沈延生的面孔,幽幽的问道,“沈大哥……小麻子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呢?”
这句话针尖似的戳在沈延生的心上,他先是隐隐的呼吸一滞,接着那笑了一半的眼睛和嘴角也都凝在了原地。
小麻子死的无辜,实在无辜。
忐忑无比的坐在床沿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垂着视线露出尴尬的时候,虞定尧抓了他的手。那十个指头都是凉的,凉飕飕的圈住他的手腕,把手掌心移到了穿着睡衣心窝口。
“沈大哥,小麻子是被人送来捎口信的,来的时候就断气了……”
虞定尧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中渐渐的亮起来,瞳孔中跳动不止的东西让沈延生感到恐惧。
“侄少爷……”
“沈大哥,我叔叔和小麻子……都是被我害死的。要是那天晚上我没跑出去,他们就不会死了。”说着话,虞定尧的眼睛红起来,抓住沈延生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我想过了……我在你家这件事情只有你和那天的那个客人知道,你是不会害我的,那就只能是……”
沈延生怔了一下,赶在他前面开口道:“那位先生也是个好人,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虞定尧哭道:“沈大哥,我叔叔和小麻子都死了啊!你那天不是和我叔叔一道去的自治会么?你就忍心看着他这样死了?”
沈延生这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衙门里看过的元宝的照片,心里顿时一寒。如果虞定尧跟衙门的人吐露了这条线索,不要说乔振霖,就是自己也一样会受到牵连。再说乔振霖,他当天上门就真的是偶然么?如果是偶然,那元宝为什么会在衙门里?难道虞棠海真的是元宝杀的?
想起那小子温顺的面孔,沈延生心里有些不大相信,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杀人犯呢?他不过就是一品街的一个小男妓而已。
虞定尧看他这样沉默不语,以为是他有意要护着那位朋友,因而又抓着他的手在自己胸口上捶了两下,带着哭腔乞求道:“沈大哥,沈大哥你要帮帮我啊,我要给叔叔和小麻子报仇,我不能让他们白死了!”
虞定尧一边讲一边哭,嗓子是哑的。沈延生见他这样痛苦不堪,心里头更是五味杂陈的说不出难受。俯身过去抱住他,口中安慰道:“你放心,要真是跟他有关系,我也不会放着不管。这几天你先安心在家里住着,我去衙门打听打听,一旦有消息,马上就来告诉你。”
从虞府出来,沈延生并没有获得一点良心上的轻松,反而因为更加扑朔迷离的真相而心情沉重。
司机看他脸色不好,自然不敢多言语,闷头把车往回开,快到家的时候,沈延生忽然改了主意道:“先不回去了,你跟我去趟仇报国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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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振霖在一脸期盼的表情中迎来了孟小南,从人进门开始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恨不能递了帽子又给他端茶送水,只希望能早一刻从人嘴里听到最新的消息。上午的时候,就听茶房说孟小南出去了,到了这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光是看孟小南脸上那安然的神色,乔振霖就觉得元宝不会出什么大事。在一张沙发上坐定了,他忍不住挨过身子去,问道:“小南……电话的事情……”
孟小南敞在沙发上解领带,一边解一边抬起眼睛瞟过来一眼,正色满面道:“你大少爷托我办事,我还有不尽心的道理?”
乔振霖说:“话不是这么讲,这事还是得靠着你的面子。”
“我的面子,我几时在你心里是有面子的人了?你不还总说我思想龌龊么?”借着平常的气话拿捏他,孟小南绷着脸色道。
乔振霖让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得把客气话全都咽了回去,坐在沙发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无可奈何的说道:“那些都算我说错了,你就快把元宝的事情告诉我吧。”
孟小南卖关子似的笑了笑,终于在这单面倒的胜利中看到了乔振霖的失落,于是用手抽着脖子上的领带道:“他让人诬陷了,等过两天我就能把他接出来,没什么事,人好着呢。”
乔振霖一听,眼睛也亮了,脸上如释重负的露出笑容,过去摁了手在孟小南身上道:“你说真的?他真的没事?”说完,他又自说自话的点着头,“本来也没事,他胆子这么小,怎么会和那种事情扯上关系。”吃下了这颗定心丸,他也不焦躁了,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往房间里走进去,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才想起还没谢谢孟小南。于是转回来说道:“你吃晚饭了么,我同你一道去吃一点,谢谢你为了这事多费心。”
孟小南仰起脸,斜着眼睛看了看他道:“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良心,还记得要请我吃饭。”
乔振霖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拿起沙发扶手上的领带又往孟小南领口系上去。一面用指头勾着领带结,一面说道:“你也不要这么嘲笑我了,想吃什么都行,现在就去吧,晚了那些酒楼打烊,我们就只能饿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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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难得可以休息,明天又要出门去了,所以打算在今天把结局写出来,如果今天写出来,今天就可以让大家看到本文的完结,如果没写出来,哈哈哈,那我们就再等个一两天。奋笔疾书还是挺爽的。
104第九十九章
孔小姐一个人坐在装有镜子的化妆桌前面;依次的把桌上的瓶瓶罐罐拿起来嗅着味道。这间小楼她和丫头住了好几天,是比之前的饭店要舒适许多,每天固定的时候还有人送饭菜过来,因此她终日的只要等着佣人上门,就可以衣食无忧。
然而日子是清闲;却也没多大的趣味可言,本来还可以四处上街游玩;可这几天镇内突然出了一些事情;白天和晚上都有点人心惶惶,她一个大姑娘要出门,也不是这么方便。更何况给她找这房子的赵宝栓又特别吩咐过她不要到处乱跑;于是带着点被人金屋藏娇的意思;她在这里一住就是好几天。
这种待遇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喜滋滋的,满怀着希望与心思打扮自己,然后乖乖的在家里等人上门。可是一等就等了这许久,赵宝栓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要说上她这楼里来了,就连偶尔的一通电话都没有。
放开手里的瓶子,孔小姐叹了口气,又把旁边的电话拿起来摆到耳朵边听听声音,这电话是好好的,并没有故障的意思,于是满脸失望的放下,从窗户里探出头去,看那院子里的丫头。丫头站在个花架前收拾那几盆新送来的鲜花,小剪子一个枝杈一个枝杈的剪过去,闲下来一扭头,发现自家小姐坐在窗户旁边,正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别人都说身病易治心病难医,自家小姐害的就是心病,还是心病中最棘手最顽固的一样——相思病。寻常药品不能达到效用,非得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来点化才罢。
听着孔若三番四次的发出叹息,丫头心里也有些惋惜,于是一手掰着花枝,一边转过头来问道:“小姐,你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回去?”
孔小姐摇摇头,用两条雪白的胳膊垫在下巴底下,懒洋洋的答道:“昨天刚打过,今天还打它干什么?”
丫头又问:“老爷还没回来?”
孔小姐道:“爸爸上南京去了,南京离着这里远,再说了,他哪次去了南京是很快就回来的?”说着,她埋怨似的撅起了嘴,不知道是在气孔德荣去了南京,还是南京绊住了孔德荣,让她连个可撒娇的对象都没有了。
孔德荣最喜欢这个女儿,成天跟个宝贝似的供着哄着,现在忽然出来这么多天,自然是着急得不行。然而偏巧赶在这个时候南京还把他召回去开了好几天的会,弄得他明知道孔若在罗云,也不能亲自的赶过来把人接回去,实在是有些情非得已。
不过父亲这样焦头烂额的无法抽身,倒是有一半遂了孔小姐的心愿。因这父亲总是对她过分溺爱和保护,也不许她和异性有过多接触。
之前在学堂里上学的时候,有几个男学生一起来家里做小组讨论作业,孔德荣就派了几个副官过来在旁边盯着做保护,男学生既怕他们那凶巴巴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这样受人监视是受了侮辱,所以做了一次作业之后就再也不肯登门。事后孔小姐家风严苛成了他们调侃玩笑的谈资,一说起来,就是花开正盛,却无奈枝干上老刺纵横,观赏尚可,要是冒着危险伸了手,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孔小姐这样一朵美丽的鲜花,一般人摘不动,可鲜花小姐努力盼着来摘的人,却又不屑动。任凭她明着暗着秋波不断暗示连绵,赵宝栓在她面前也始终是一副油水不进的样子。说也说,笑也笑,只是都带着距离,仿佛是光把她当做一位普通朋友来招待,丝毫也没有想要越距的意思。
他不越距,孔小姐怀揣着一份炽热蓬勃的爱情却是忍不住。可天天相思病似的在心里挂念,又让她在内心里颜面全无,所以这一头热的感情慢慢的由期待变成忍耐,关在她娇俏玲珑的身躯里,简直快要酿成一场疾风骤雨。风暴的中心是爱情,而周围狂卷不止的气浪则是她求而不得的失望。
丫头见她这样不高兴,用手拨了拨那两枝色泽娇嫩的花蕾,一面宽慰似的说道:“小姐,要是你实在想家,我们就去跟赵团长说说,让他派人送我们回去不就好了?”
送回去?送回去她就输了!
赵宝栓对她退避三舍的态度是这样的明显,不要说她自己,就是这个只在旁边看的丫头,恐怕也已经猜到了□分。这样的情况下,要她主动的去向人请辞,显然是一点颜面也没有。
感情上讲,她是想要赵宝栓的挽留,可从道理上说,她也不该走得这样可怜兮兮。孔德荣虽然只是个土地似的小军阀,但在晋州境内怎么也说得上小有势力,自己作为他的掌上明珠,既然已经这样厚着脸皮跟到罗云镇来了,走的时候就更不能静悄悄的毫无理由。
这场无从谈起的恋爱已经炽热的如同一场战役,阵型和策略都摆出来了,可以这样收回去么?收回去岂不是彻底的大败北?
心里是这样想,她脸上也露出不满意来,扬起脸睨了丫头一眼,冷声斥道:“怎么了,我都没说要走,你倒是先不耐烦了?是不是嫌这里活少不够你做的?”
丫头听她这样说,知道是自己一时口快撞了人家的枪口,因而红了红脸,小声说道:“我哪有这样想,不过是替小姐你发闷而已,这两天镇上不太平,不然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倒是可以出去走一走。”
孔若倚在窗户边望了望院子上方一碧如洗的蓝天,并没有对这番话产生什么共鸣,闷声不响的扭回屋里,侧身躺在了一张漆皮沙发上。
这一天直到中午,孔小姐都没有再跟丫头说一句话,而丫头自知得罪了她,也不敢贸贸然的再开口。院前奔院后忙,她是把这小楼里能做的该做的活都做了一遍,及至门口响起汽车的声音,才放下袖口的卷边熟门熟路的直走到门口去迎接。
打开大门,她并没见到平常那个总是来送饭的佣人,只看到一个身穿军装的小青年,手上拎着个食盒,正往这边走来。丫头站在原地望了两眼,发现这人她也见过,不就是赵团长的副官么,那个自称姓李的小眼睛副官。
小眼睛面目严肃,腰杆子绷得笔笔直,帽檐下的两腮因着油水的供养而泛着健康的颜色。虽说端着架子笑也不笑,但丫头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不但没这么想,反而还更要理解他。
他那样小的眼睛怎么还能笑呢,一笑起来眼睛眯成道缝,岂不是更小了?
这样想着,她笑嘻嘻的走上去,对着来人作了个揖,然后说道:“李副官,今天怎么还要劳烦您亲自过来呀。”
瞎眼把食盒递到她手上,跟着往大门边走了两步:“我们团座今天在酒楼里同几个朋友吃饭,顺便要厨子做了几样吃的叫我送过来。”
丫头把食盒在手臂上挎着,感谢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李副官进来喝杯茶再走?”
客气的发出邀请,丫头粉白的面孔扬起来,正对着屋檐上直射而来的阳光。瞎眼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觉得这小丫头长得红扑扑胖乎乎,是个很有福气的模样。虽说姿色上同那位孔小姐差了老大一截,但终究还是实惠,加上娇滴滴软绵绵的腔调和一脸温和的笑,这样一说一笑便能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望着人家暗自出神,瞎眼不自觉的笑起来。丫头见他嘴角止也止不住的直往上勾,便伸手向里面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李副官,你可不要笑我呀,这楼里我都打扫过一遍了,很干净的。”
瞎眼一听,心里对这小丫头的好感又加了几分,微微仰头朝门内望了望,摆摆手道:“坐就不坐了,我就是顺便来替我们团座问候一声,你们小姐,最近还好么?”
丫头想了想说:“小姐挺好呀,就是天天的不能出门,在家里闷得慌。”
瞎眼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并不能对这丫头的话做出应答,而丫头在那边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探究的意思。自家小姐那心思,真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偏偏赵团长那边是个锯嘴葫芦,一点风声不走。眼巴巴的这样干等下去不是办法,这小眼睛既然总跟在赵团长身边,借着机会巴结巴结,总不会是件坏事。
丫头抿着嘴微笑,一手揪着辫梢绕了几个弯,开玩笑似的说道:“李副官,你天天的跟着你们团长跑东跑西,知不知道这镇里什么地方最好玩?”她这样说话,两只眼睛都包含着期许与好奇的光芒,瞎眼盯着那目光里的内容一愣神,回道:“好玩的地方是多的很,不过不好去。”
丫头眨眨眼睛,正要继续开口,却听楼里面孔小姐正在叫她。于是向着门内扭了扭脑袋,把胸前两条长辫子甩得在衣服襟子上滚了两滚,回过来说道:“我们小姐叫了,麻烦李副官回去告诉赵团长,就说我们在这里住的还挺好的,叫他有空了也可以过来坐一坐。”
说完,小丫头挎着食盒往门里面进去,两扇大门并得剩下道缝,又从里面探出头来,对着瞎眼摆了摆手:“谢谢你啊李副官。”
瞎眼站在门口,被这一句接一句的李副官喊得心窝尖子上一层一层的起波澜。就跟湖水心里投了个碎石似的,无法平息了。情不自禁的扬起手来对着那小丫头摆了摆,他忽然觉得自己高大威武了许多,是个铁骨铮铮的大男子汉,可以顶天立地的存在。
及至那丫头彻底的消失在门后,他站在原地依旧是失神一样的看,看了一会儿暗自偷笑,他身后的司机却是忍不下去了,滴滴答答的摁着汽车喇叭,一面从车窗玻璃后面探出脑袋和胳膊来:“李副官,赶紧的走吧,团座不还给你交代了活要做嘛?”
瞎眼听他这不耐烦的语气,狠狠的回过头瞪了他一眼,然而眼睛实在太小,这一眼还及不上人家平常睁眼看的架势。故而没什么威慑力,不过司机知道他是这样一个闷骚的性子,不能冲只能哄,便笑着说道:“李副官,行行好,我一会儿回去还得送团座去军政处呢,您给个方便不行?”
主动的服软拔动了瞎眼的步子,挺身正了正自己的帽子,这小眼睛终于昂首挺胸的朝着车边走过去。等到一只手拉住了车把,他又回过头朝那小楼里看了一眼。楼是赵宝栓让他置办的,只说叫孔小姐先住着,至于住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住着一概没有交代。
想起刘炮前阵子刚娶了个女人过门的事情,小跟班就猜想老大是不是准备着娶这小姐过门呢?要真是这样,倒是可以把那个丫头讨过来。
坐在汽车里独自的打着小算盘,小眼睛微微的把面孔向下一垂,嘴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翘起来。
乐不可支的时候,他已经快忘了上一个被他称作“嫂子”的沈延生,而沈延生独自的在家里面对了门房刚送来的一堆信笺,心里面也是不知作何滋味的打起了乱仗。
信笺是在这天吃过早饭的时候和报纸一起送达的,门房最近对镇内的消息尤为上心,故而总是要在第一时间对这些东西做个简单的分类。这当中有一个信封尤其特殊,用厚实的牛皮纸做的封皮,顶上还盖着军政处的大戳。门房看了一眼,就把它从报纸堆中捡出来,特别照顾的摆到了最上面。
沈延生坐在客厅里,一手正捉着一副茶碗往跟前的花梨木小几上放。看到门房送报纸进来,便把那手顺势扬起来,一面说道:“这世道,报纸越来越厚,人情倒是越来越薄。”
门房笑了笑,把那一堆东西交到他手上回道:“可能是镇上最近新鲜事情多,好几家报馆都出了别刊,专门登一些新奇好玩的。”
沈延生用眼睛扫着浮面上的几则大标题,猜想这门房可能早就把这报纸都读了一遍,故而也不再继续跟他搭腔,怕他正在兴头上,一时口舌汹涌的说了个干净,等到自己再看不就索然无味了么。因此先从那堆中捡了最上面的信封来看,他本打算等人走了才去看报纸,谁知道手里的信纸甫一展开,他脸色就变了一变。
这是一封推荐任职的推举信,大致意思就是希望他能暂时的担任一下罗云镇的镇长一职。和信一道寄过来的,还有那天在酒席上一道出场那几位的联名书,更有一页是姓王的胖巡阅推荐劝勉的意见。三重重压之下,沈延生忽然后悔自己竟然看也没看就这么拆了信封。这时候该怎么办呢,答应还是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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