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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魎之恋(完结)作者:[日]木原音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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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德马人已在室内,手脚非常局促,无法动弹。他马上发觉自己的手脚被绳子绑住,腰被捆在柱子上,身旁是化成猫形的桑叶,后脚被啃断,软弱无力,同样被绑在柱子上。
这是个有壁龛的六叠大房间,角落有和式座灯发出朦胧的光。之前他与亮一郎一起到原的家来玩时,曾在这间房间里享用过茶与点心。外面雨声很大,沙沙作响,虽然不知昏迷了多久,不过应该可以确定现在已经入夜。
德马悚地打了个冷颤。他穿着濡湿的和服,所以很冷。看向隔壁的桑叶,只见它弓着背,变得小小的。
「桑叶,别管我了,请你快逃吧。」
桑叶打开一只眼睛,呆呆地摇了摇猫头。它只把脸变回鬼的样子,因为如果保持猫脸无法说话。
「我没有脚,不能走路。」
「那么,就请你变成老鼠大小藏在某处吧,这样就可以从绳索中挣脱了。」
「我因为没了脚,所以无法变幻大小……原本是怕那学生大惊小怪很麻烦,才化成猫形,但化成猫就已经很勉强了。」
「而且……」桑叶继续说:
「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寒意,德马的背脊颤抖。他很庆幸那时没有直接被杀死,反过来说,他也不知道现在对方为什么要让他这样子活下来。在雪江眼中,自己应该很可恨,被大卸八块都不够,应该是原帮他说情,阻止雪江的吧。
「至少请你回到我手里吧,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受苦。」
桑叶摇摇头:
「我没了脚,如果没有把脚捡回来就这样回去,我就会变成一个永远都没有脚的鬼了。」
纸门唰地打开,雪江的脸、手、脚……眼睛与嘴巴等全都被绷带包裹住,头发凌乱,只穿着襦袢。她拖着脚接近德马。
「你醒了?」
从绷带的缝隙中可以看到雪江的眼睛,非常地红。
「真亏得你把我弄成这副样子,要回复原样得花上多少年啊。」
连往昔如山茶花般美丽的唇,也被烧得暗红焦烂。
「之所以没有让你死得痛快,是因为我心头之恨难消啊!」
雪江在德马面前抱住膝盖蹲下来。
「你呀,是学者老师的男妾吧?你是怎样用这张顺从的脸蛋拐骗他的啊?」
绷带一直包到指尖的雪江,用力搔刮德马的脸颊,着火般的痛楚窜过右颊。
「我就把这张学者老师喜欢的脸蛋,烧得像我一样焦黑吧?让你知道活生生地被火烧是什么感觉。」
雪江从襦袢的衣袖中取出火柴,啪嚓地擦了一下点起火,并把小小的火焰拿近德马的脸颊。
滋的一声,传来头发烧焦的臭味。德马下意识吹熄火柴,火焰消失了。
雪江高高举起右手,掴打德马的脸颊。她的手臂虽细,力气却很大,铁锈味一下子在嘴里扩散开来。
「雪,你在做什么?」
原穿着浴衣,从纸门另一边看向这里。
「我要烧了这男人的脸,就像我被烧一样。」
雪江满不在乎地回答。原叫着「不行」并跑进壁龛,抓住雪江的手臂,拉她站起来。
「这样做的话,他说不定会死。」
雪江微微歪头,似乎感到不可思议,原脸色发白地摇头说「不行、不行」。
「要是杀了人,就会变成杀人犯了。」
雪江把手放在嘴边,呵呵一笑:
「就算杀了他,让人家找不到不就好了?这里的庭院很大,找个地方埋了就好啦!」
「绝对不可以。」
雪江不高兴地眯细眼睛,用力紧握放在胸前的双手。
「我都快被杀死了耶!这个男人用火烧我,让我又热又痛,在地上挣扎打滚,真的很痛苦啊!」
眼泪一滴滴从泛红的双眼掉落。
「我碰上了这么痛苦的遭遇,你都不想帮我报仇吗?」
原带着痛苦的表情,把视线从抓着他的雪江身上转开。
「如今已非旧时的江户(注53),要是报仇,寻仇的一方也会受罚。他点火烧你固然不可原谅,但我们应该带他去警局,让国家制裁他。」
雪江来回挥动双手。
「就算他受到国家制裁,我心头之恨还是难以消除啊!要是不把我受到的对待回敬给他,我会不甘心得晚上都睡不着。」
「不可以这样,雪江,你听我说。」
雪江抬起下巴指向德马:
「对了,这家伙不是人。他如果不是人,就可以杀了他吧?」
「你在说什么啊?」
原带着快哭出来的表情摇撼雪江的肩膀。
「这只没有脚的猫其实是鬼,是这家伙豢养的。这男人是妖怪,驱使鬼尽做些坏事。」
「不是的!」
德马大叫。
「我是人类,雪江小姐才不是人。」
「不要说谎了!不是人的是你吧?」
雪江攀在原的胸前说「喏,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吧?」原轮流来回看着雪江与德马,困惑尽写在脸上。
「雪江小姐是山茶妖,她诱骗男性,吸取他们的精力魂魄,让他们衰弱而死,是很恐怖的妖怪。」
「够、够了别再说了!」
原用双手捂住耳朵。
「我听不懂!说什么脚断掉的猫是鬼,还是妖怪什么的,我怎么样都无法相信!」
「你看看我嘛!」
雪江大喊,把包着绷带的脸凑近他。
「我被烧烂,到处都包着绷带对吧?整个身体都阵阵刺痛耶!为什么我要承受这种事啊!我又没什么错,可怜的人是我,不对的是那个男人吧?」
原双眼圆睁,看着雪江。
「对,你没错,错的是德马先生。」
「对吧?所以……」
「但是,不可以杀人。要是杀了人,会被佛祖教训的。」
雪江用包着绷带的手啪地打上原的脸颊,细瘦的原摇摇晃晃、脚下不稳,咚地倒在榻榻米上。雪江很焦躁地走出六叠大房间,原抚着被打的右颊,无力垂头。
「德马先生,为何你要对雪江做出那么恐怖的事?」
原慢慢地转向他。
「美丽的容貌被烧烂成那样……她明明是个人品好又温柔的女人,你居然会让她说出『杀了你』这种话。」
「我烧的不是雪江小姐。」
原摊开双手,焦躁地颤抖:
「但是雪江全身都被灼伤了,不是吗?明明遭遇那么恐怖的事情,因为她说不要去看医生,我才给她包上绷带。她全身都已经受了严重的伤,哭泣疼痛,眼泪流个不停。」
「说不定您不相信我,但雪江小姐是庭院里那棵山茶树的妖怪。因为我烧了那棵山茶,身为妖怪的雪江小姐才被灼伤的。」
「你看了那妖怪的和服吗?」
桑叶在德马身边说,原左顾右盼环视周围,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当他发觉身形是猫、却只有脸呈现鬼样的桑叶时,大叫「哇」一声往后退。
「那个女人的身体都已经被烧成那么焦烂了,和服却没有被烧焦,对吧?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这是什么怪物!」
原格格打颤,一面指着桑叶。
「如果不快点离开那女人……不,不是女人,应该说是妖怪……你会死哦。」
「你才是妖怪吧?你不要说雪江坏话,为了雪江,叫我去死都可以,我可以献出我的生命。我们已经约好要永远作夫妻了。」
桑叶顿时咯咯地笑出来:
「你、你笑什么?」
即使德马很尴尬,桑叶依然用拔尖的声音笑着,没有停止。
「你要是想死就去死吧,随你怎么死。妖怪哪有什么真心诚意啊?你要是死了,那女人只会去找新的老公。」
原半开的嘴角因恐惧颤抖。
「快点把我还有我主人身上的绳子解开,让我们回家,你就赶快被那个山茶妖害死吧。」
「明明是怪物,说话却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桑叶摇晃着肩膀。
「如果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试着砍下那女人的头看看,即使身首异处,那女人依然不会死,也不会流一滴血,因为她就是山茶嘛。」
桑叶咯咯笑完之后,就变回猫脸「喵呜」叫了一声。原双眼圆睁,又捏捏脸颊,紧紧盯着桑叶的脸,表情像是被狐狸捉弄了一样。好像在嘲笑困惑的原似的,桑叶又「喵呜」叫了一声。
原带着一脸烦躁的表情站起来,走出房间,砰地关上纸门。桑叶保持猫的外型闭上眼睛,就算德马叫它,它也不回答。
被绑住的手脚很痛,德马微微挣扎了一下。应该是多亏了原,他才没有被雪江杀死,明天应该会被送到警局吧。
德马曾因窃牛罪进过监狱,那时连亮一郎都被牵扯进来,给他添了很多麻烦。虽然后来把牛都还归还给了原主,因此没被问罪,但这回有雪江做证人,她幻化人形如此神似,就算再怎么说她是妖怪,应该都不会有人相信吧。
一想到可能又要给亮一郎添麻烦,德马就好想哭。他是因为亮一郎才想去帮助原,铲除雪江,却反而本末倒置被对方抓起来。自己不但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还派不上一点用场。
外头依然沙沙地下着雨,有时还会听到雷声。纸门的另一头传来脚步声与布料摩擦的声音,却听不到说话声。
「……雪、雪……今晚就不要了。」
从纸门的另一头,传来原虚弱的声音。
「你讨厌拥抱像我这样全身被火灼伤的丑陋女子吗?」
「今天我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况且你有伤在身,我不能做有害你身体的事。」
「没关系啊,我想要你。」
「雪、雪,德马先生在隔壁,他会听见的。」
「让他听见又有何妨?如果你没那个心情,只要躺着就好了。」
桑叶的脸突然变成鬼的模样,咯咯地笑了:
「色欲的妖怪真是残酷啊!男人明明都死到临头了……即使对方不情愿,她还是要把人家的最后一滴精力榨干。」
桑叶的声音很大,倾盆大雨都掩盖不了,但是纸门另一头并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它原本觉得对方大概决定装作没听见自己的戏言,但好一会儿之后,它听见巨大的「咚咚咚」脚步声,纸门「砰」地被用力拉开,雪江穿着襦袢来到壁龛,拿起放在房间一角的和式座灯,朝德马丢过去,油飞溅四散,榻榻米起火,虽然德马的衣服被雨淋湿所以不易着火,他脚边的榻榻米却开始燃烧。
「雪!住手!」
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这种男人跟鬼,赶快把他们烧死最好!」
「别做傻事啊!」
原拿起坐垫,试图扑熄德马身边的火焰。他把上身往前弯,但雪江踢上他的肚子,原往旁边飞出去倒下,雪江用发红的双眼,俯视着手忙脚乱的原。
「雨还在下,光是烧了这两个家伙,不会酿成太大的火灾。」
「你到底想怎样?」
原低声喃喃说,雪江「呼」地懒懒回应:
「如果做男人派不上用场,你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干脆去死吧!」
燃烧榻榻米的火烤到德马,即使隔着濡湿的布,还是感觉得到热度。他窸窸窣窣移动脚想避开火焰,火却卷上他的脚,又热又痛。德马拍打着脚尖,宛如被丢上岸的鱼。
「呜哦哦!」
原大叫着跑出壁龛,桑叶在身旁「嘎」地叫喊,火延烧到猫毛上了!德马想吹熄火焰,火却很难熄灭。桑叶左右摇晃身体挣扎,雪江却指着它大笑。
「桑叶,请回到我身上。」
德马下令。
「要是就这样回去,我的脚就没了。」
桑叶只有脸化成鬼样,大叫说。
「没了两脚,总比就这样被烧死要来得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的手被绑在柱子后面,火应该很难烧到那里,快啊!」
当德马张开手掌,要让桑叶回来的时候,水「啪沙」一声洒在脚边,又「啪沙」一声,德马脚边的火熄了八成,烧到桑叶的毛的火也是。原丢下浴桶,踩熄剩下的火焰,火一熄,没有了座灯的室内便暗了下来。
「明明这么有趣,为什么要扫我的兴?」
从隔壁房间透过来的微暗光线中,原左右摇着他发白的脸:
「你、你怎么做得出这么残酷的事情?居然打算烧死人?简……简直跟怪物一样。」
雪江的眼睛猛地往上吊,瞪着原。但她不意间又面露温柔,把原本固定襦袢、如今却只是挂在腰际的腰纽解开,微笑着接近原,装作要抱住对方似地把腰纽缠上原的脖子。
「原先生!不行!」
德马太晚出声。回过神来,原的脖子已被腰纽缠住、用力勒紧。
「唔唔唔!」
原翻出白眼,口中喷出泡泡。
「请、请你住手!原先生会死的!住手……」
德马大叫,但雪江没有松开手,正当他想「说不定不行了」时,一团黑色的东西瞬间飞奔进房间,撞开雪江,雪江被撞飞到壁龛,松开勒住原的脖子的手。原被放倒在榻榻米上,喉咙发出「嘻——」的巨大声音后,开始「咳咳咳」地剧烈咳嗽起来。
全身湿透的亮一郎站在房间正中央,连皮鞋都没脱就站上榻榻米。确定雪江瘫坐在壁龛,动也不动了之后,亮一郎为德马解开被绑住的手脚。
「也给我松绑吧,小少爷。」
发现猫形鬼脸的桑叶时,亮一郎「哇」地大叫:
「这猫是什么东西啊!」
「是、是我的鬼,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请您替它松绑。」
亮一郎带着畏怖的表情替桑叶松绑。亮一郎放两人自由之后,转头看向原与雪江。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告诉我德马没有来吗?听你这样说我才先回家的。但我还是不放心,回来看看,结果听到惨叫。我心想不妙,进到你家一看就看到这副样子,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原垂着头,雪江郁闷地咂舌。
「我问你们做了什么!」
「你的男妾几乎要把我给烧死耶!你看看,我被烧伤成这样!」
雪江在微暗的光线中徐徐解下脸部的绷带,绷带下显现的脸烧得又红又烂,恐怖得令人目不忍睹。看到这光景,亮一郎屏息,却又用力抿紧嘴角,朝雪江怒吼:
「德马不可能毫无理由就这样做,是你不好。」
雪江用红通通的眼睛瞪着亮一郎。
「你想包庇杀人凶手吗?」
「你不但没死,即使被烧伤还生龙活虎的,不是吗?居然还企图杀死原,你才是杀人凶手吧!」
「你的男妾是驱使那边那只鬼的怪物!」
雪江指着桑叶。
「驱使鬼也好、怪物也罢,只要德马依旧是德马,我都无所谓。比起你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德马还比较惹人喜爱呢!」
原呆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雪江用力咬紧牙根,拖着脚走出房间。亮一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问跌坐在当场的德马「站得起来吗」。
「……我想没问题。」
德马不想让对方担心所以这么说,但桑叶在旁边简短地低声说「他的脚被烧伤了」。
即使德马不情不愿,亮一郎依然掀开他的和服裤裙下摆,他的双脚从脚踝以下都被熏黑,变得红红的。
「这怎么回事?」
「我没办法避开火……」
看到德马周围的榻榻米都被烧得焦黑,亮一郎总算会意过来。
「这是谁做的?」
没有立刻得到回答,亮一郎转头看原。
「是你吗?」
德马看向畏惧的原,插嘴说:
「不是原先生,是原先生帮我把火扑灭的。」
然而亮一郎的怒火一旦点燃就无法平息。
「为什么这么过分,放火烧他?如果没有放火,德马就不会被灼伤了!」
外头雷声轰隆隆大作,仿佛在表达亮一郎的愤怒,原一句理由都没有说,紧紧握住双手,垂着头。
「我搞不懂你们!德马,你也是!到底是烧了还是没烧,给我解释清楚……」
亮一郎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视线的前端是雪江的身影。她先前出了房间,如今又回来。亮一郎咕嘟吞了一口口水,只见她手中握着一把菜刀。雪江高高举起菜刀,朝垂着头的原飞奔而去。
「原!快逃!」
亮一郎怒吼,一把抓起手边的桑叶往原丢过去,原吓一跳,为了避开桑叶而把身子转过去。
啪擦!
菜刀擦过原的手臂砍进榻榻米,原大声惨叫站起来,逃到房间角落。雪江「啧」地咂舌后拔起砍进榻榻米的菜刀,瞥了在房间角落发抖的原一眼,然后与站起来试图保护德马的亮一郎对峙。
「亮一郎少爷,请您快逃。」
德马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叫。
「我怎么能丢下你离开!」
「我也会逃走……也会逃走的!」
「你的脚明明被烧伤了,还能走路吗?」
待在德马身边的亮一郎拿起几乎被烧坏的座灯,应该是打算以此对抗菜刀吧。雪江的力气很大,当德马被压在庭院的地上、脖子被掐时,就亲身感受到了。一想到万一亮一郎受到伤害,甚至可能被杀,德马便担心得不得了,一时间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打算铲除雪江。
两人一点一点逼近对方。雪江首先冲向亮一郎,亮一郎虽然用座灯挡了下来,却渐渐往后退,是因为被雪江巨大的力气推搡所致。
「呜哇啊啊啊!」
原本蹲在房间角落的原冲出来,从背后用力抱住雪江的肚子。见雪江动摇,亮一郎便往她的手臂冲过去,想要夺下菜刀,却被击倒。桑叶也用前脚跳起来咬住雪江的头,却被摔落下来。抓住她腰的原也被甩出去。
亮一郎跌坐在当场,雪江袭击他。德马站起来往前跑,脚上的皮肤一下被磨得脱落,宛如走在针上一样剧痛,但他毫不在意,冲过去想抓住雪江的右手臂,却被轻易挥开,咚地倒在榻榻米上。
「德马!」
亮一郎跑过来,整个人扑在倒地的德马身上,试图保护他。
「亮……亮一郎少爷。」
德马在男人身下挣扎。
「不、不要!请您快逃,亮一郎少爷!」
要是被砍,马上就是死路一条——就是因为知道这点,亮一郎才会掩护自己。
「请您不要管我,快逃、快逃啊……」
亮一郎覆盖在德马身上,德马搥打着他的胸口。要是亮一郎因为保护自己而被砍、死掉的话……光是想像那一瞬间,他就快要疯了。
「你还真是宠爱这名男妾啊。」
他听到雪江的笑声从头上传来。
「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送上西天!」
德马越过亮一郎的肩膀,看见雪江高高举起菜刀。亮一郎的手指保护似地紧紧抱住德马的头。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微暗之中,雪江的惨叫与隆隆雷声几乎同时响起。闪电似乎落在近处,随着「轰」的一声,屋子摇晃了一下。雪江手里拿着菜刀,宛如石头般定住,然后咚地向后仰倒。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亮一郎朝背后转身,慢慢接近倒下的雪江。只见雪江双眼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半张,像人偶般动也不动。
「她……她死了吗?怎么了?」
在三人的眼前,雪江就像是被吸进空气里似地一下子消失了。一阵扑簌声传来,剩下的只有白色的襦袢以及缠绕她身体的绷带。
「我搞不懂。」
亮一郎搔抓着头。
「我看到的是幻象吗?那女人究竟是什么?原,跟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莫非……」德马寻思,随后如幼儿般四肢并用,在地上爬行,并打开拉门。亮一郎走过来问他:「你在做什么?」
「请您打开雨窗。」
附壁龛的六叠大房间面向庭院。打开雨窗后,德马轻轻地吁了口气,自德马背后望向庭院的原则小声地叫了一声:「啊!」
「山茶……」
落雷打在盛开的山茶树上,树干从中间裂成两半,只见雨也浇不熄的白色轻烟正隐约从裂开的缝隙中往上飘。
德马的双脚脚底都被灼伤,皮肤被磨掉,寸步难行。
「夜这么深了,会给医生添麻烦……我可以等到明天早上,没关系的。」
即使他这么说,亮一郎也充耳不闻。天空中轰轰雷声尚未平息,他背着德马默默走着。雨滴落在德马握着的日本伞上又弹起,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亮一郎也不管现在是三更半夜,肆无忌惮地咚咚敲着医生家的冠木门(注54)。
虽然医生说双脚不会因为灼伤烂掉或断掉,但毕竟伤在脚上,很不方便。一边揉着半合的眼睛,一边涂软膏、包绷带的老医生嘟哝着「这下可辛苦了」。让医生处理完伤口,打算回家时,雨已经完全停了。由于直到接近黎明时分仍找不到人力车,最后亮一郎只好背着德马走回租住的房子。
「很重吧,真对不起。」
即使道歉,亮一郎也不回答,紧贴着的背后传来对方正在生气的感觉,德马觉得没脸面对亮一郎。
亮一郎取出钥匙打开门后,隔壁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手持油灯、身着襦袢的千枝来到庭院里。
「老师找到德先生了啊。」
「嗯。」
「太好了。」千枝往下顺抚着胸口说:
「老师他啊,一直急得大声乱喊『德马不见了、德马不见了』,真是不得了!一问之下,他说你没回家,我便跟他说『就算是猫,偶尔也会想要出去散步啊,等会儿说不定就会回家了』,但老师根本不听,结果连我也渐渐不安起来,开始担心天亮时就会看到德先生变成河上的浮尸了。」
「让您担心了。」
在亮一郎背上的德马微微点头行礼。千枝的视线突然停留在他的脚上。
「德先生,您的脚怎么回事啊?」
「啊……没什么的。」
「这个白痴被人家烧伤了啦。」
亮一郎大声怒吼,连德马都被吓到,然后进到屋子里。
「亮一郎少爷,不能那样说话啦,千枝小姐是担心我们才出来的……」
对方不回答,直接带他上二楼,让他坐在床上。虽然亮一郎很明显的是在生气,对待他的动作却很温柔。
这个男人明明就连自己的换洗衣服都没拿出来过,却翻箱倒柜拿出替换的和服,放在德马的身边给他。德马换下湿了如今又干的和服,亮一郎一直紧紧盯着他换衣服的样子,并在德马把腰带绑好的同时大声说「你这笨蛋」。
「被烧伤的女人发疯乱来,又像烟一样消失,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被亮一郎当头怒骂,德马背脊一阵颤抖。
「非常对不起。」
见他深深低下头去,对方更生气地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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