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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作者:沈夜焰(完结)-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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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是好的,做买做卖孩闹女娇,就连一家吹吹打打接新娘子,也要驻足观瞧半晌。忽而见前面有人牵马贩卖,大感兴趣,上前挑了两匹膘肥神骏的青骢马,对楚绍云一扬眉:“来吧,咱们赛马。”

  楚绍云最爱看他这般意气风发骄傲任性的模样,当下一笑,走到青骢马身边却犯了难。他从小就没骑过,站着和那匹马大眼瞪小眼。解挽舟并未理会,一脚踏蹬,翻身上马。楚绍云如法炮制,只手一按马背,轻飘飘坐了上去。

  哪知这匹马极为欺生,胡溜溜满地乱转圈,就是不向前走。楚绍云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扯住辔头,木着脸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解挽舟在一旁笑得直打跌,指着楚绍云的鼻子道:“大师兄,这回你可不成啦。”

  楚绍云不做声,身不动、腿不移,身子平平飞起,大鸟一般直落解挽舟身后,和他同骑一匹马上。解挽舟拍手赞道:“好轻功!”一提缰绳,纵马奔出城去。

  不出一个时辰,楚绍云就已掌握骑马的诀窍,接过缰绳。解挽舟酒意上涌,不知不觉倚在他怀中睡着了。

  二人慢慢走了半日,到得扬州城外数十里的一个小镇,寻了个客栈住下。解挽舟仍觉困倦,洗了手脸早早歇息。楚绍云等他睡得熟了,从怀中拿出一柱半截的香,点燃了放在窗下。轻烟袅袅而起,四下消散开来。楚绍云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解挽舟的睡颜,低下头轻轻在他颊上一吻,提起长剑,推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太慢了太慢了,更得太慢了,我得抓紧时间了,这么下去怎么行呢??来吧,让我们一日数更吧!!!

  ………………

  


                  惊破一瓯春



 已然是二更天,月冷霜浓,街上昏昏暗暗,不见人影。自东边行来两顶小轿,却是赵大人和习大侠。阿右被人带走以后,赵大人重换了席面,又和习大侠吃了几杯酒,再请来数位扬州城几位商贾,一直闹到这时方才散去。刚出酒楼,就见有人来禀,说押解阿右那三个衙役,居然被人发现昏迷在暗巷里,那个下毒的小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赵大人拧着眉毛想了半日,也没有记起这个少年是谁,不知为何要找自己的晦气。习大侠笑道:“无妨,待明日我到扬州城各处探查,或许有些消息。”这习大侠在江北赫赫有名,赵大人好不容易才把他请了来,又在望春楼见到他的手段,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放到肚里,请习大侠到府上小住几日。

  赵大人吃多了酒,在小轿中一颠一颠,不免有些困倦。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忽觉轿子不动了,他急着回家去歇息,一掀帘怒道:“干什么,还不快走?”旁边随侍的人低声道:“前面有人……”赵大人喝多了,没有听出那人语气中恐惧之意,向前望去,口中骂道:“有人怕什么?一群废物。”

  然后,他就看到了楚绍云。

  楚绍云离轿子有一箭之地,正站在街道中央,靛青色的长衫几乎和夜色溶为一体,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楚。手里提着一柄长剑,剑光如水,在月下闪着银色的光。赵大人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个杀手,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似乎不像一个活人,倒像是用巨石凿出的石像,令人感到一种异常的冰冷。

  这种冰冷从脚底一直透上来,像是要直逼进赵大人的血脉里去。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强忍住内心那种不适的感觉,对身边人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身边人也觉得那个人全身上下都透着古怪,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违逆赵大人的命令,扎着胆子上前一步,道:“这是赵大人的轿子,快……”

  他只说到这里。赵大人三个字一出口,那人突然动了起来,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人跃起的身形,只听得身边“卜卜卜卜”数声闷响,几个轿夫同时倒地,紧接着他只觉胸前一点钝痛,一种又闷又麻的感觉瞬间在体内蔓延开来,登时昏了过去。

  赵大人大吃一惊,刚要开口说话,眼前银光一闪,那柄长剑已然奔向自己的咽喉。赵大人再想躲闪已然不及,只能闭目待死,忽听“叮”地一声轻响,那柄长剑居然被一柄单刀从中架住,正是坐在后面轿子里的习大侠。

  习大侠一看见楚绍云,暗道不妙,但他不知此人和赵大人的恩怨如何,想再等等。谁料楚绍云出手如此之快,不过转瞬之间,轿夫和随侍之人先后倒下,再不出手只怕赵大人也活不了。他本想压住楚绍云的长剑,问个明白,以自己在江南江北的名头,或许尚有转圜余地。哪知他刚要开口,楚绍云长剑倏出,剑尖颤动,直奔习大侠面门。这一招出剑极快,剑锋凌厉,直逼习大侠。

  习大侠大骇之下,急向后退,只觉肩头一痛,已然中了一剑。他惊怒交加,刚要开口,敌人剑气如山,竟将他喉头压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回刀相抵。哪知那柄剑招式连绵不绝犹如灵蛇,在习大侠刀光之中穿梭来去,半点不离他颈边心窝两处要害。习大侠不料敌人武功如此之强,竟然毫无还手余地,只能接力招架苦苦支撑。他和赵大人以前素无往来,不过听说有一巨盗在扬州为害,因此前来相助,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送了性命,心中叫苦不迭。忽然眼前剑光晃成一片银雨,雷霆万钧之势将他笼罩其中,逼得他透不过气来。他脑中“嗡”地一声,万念俱灰,只道:死了死了。甚至能感到寒气直透衣衫,哪知剑尖一贴近肌肤,居然钝如木棍。一连点了身上六处大穴。习大侠再站立不住,当啷单刀落地,软软摔倒,昏倒的一刹那,想的却是:这人是谁?是谁?!

  赵大人一直缩在轿中不敢稍动,眼见习大侠步步后退面色惊恐,那人倏忽来去形容鬼魅,快得看不清容貌。赵大人见形势不妙,连滚带爬逃出轿子,向前疾奔,高声嘶喊:“来……”一个字刚喊出一半,楚绍云手中长剑凌空飞出,自赵大人后心透入,剑尖刺穿咽喉,将后半声逼了回去。

  赵大人双目圆瞪面容扭曲,长大了口扑到地上,就此死去。

  这一切不过片刻之间,发生得悄无声息,只有赵大人那半声呼喊,在空旷的街道中,也飘散不闻。楚绍云慢慢踱到赵大人尸身前,摸出一个小小的玉印,沾了一点鲜血,在死人的眉间额上,印下一个血印。

  楚绍云信步踱入一个暗巷,向前走了几步,道:“你出来。”

  墙边闪出一个人影,眉清目秀身材单薄,竟是阿右。他自见楚绍云一面,心下钦服不已,苦于寻不到楚绍云的踪迹。忽然想了个法子,楚绍云既要杀赵大人,只要跟着那个狗官,就能再见到他。因此在望春楼守了半日,又跟着轿子来到街上。

  楚绍云击败习大侠,杀死赵大人之时,他就躲在巷口偷瞧,见到那如梦似幻的剑法,心摇神驰饶舌不下,等楚绍云一走,立即紧紧跟上。

  楚绍云早已知道阿右就在左近,但他艺高人胆大,根本没把这个少年放在心上,也不说话,目光灼灼,只注视着阿右。

  阿右屈膝跪倒,连连磕头,道:“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吧,我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您。”楚绍云淡淡地道:“我不用你服侍。”阿右急道:“师父,您行踪诡秘,别人就是想杀人也没有办法找到您,不如这等小事就由弟子代劳,以解师父之忧。”

  楚绍云心中一动,觉得有些道理。他对收不收弟子,无可无不可,但有个人服侍总不是坏事。至于阿右心计颇多秉性不善,他倒不甚在意,不喜欢时杀了就是了。当下拿出“天赐守阳丸”来,道:“你吃一粒,每月我再给你,日后你武功学成了,若能杀了我,就可得到解药。”

  阿右一听便知是毒药,这一吃下去,生死祸福都掌握在他人之手,自己再无自由。若是常人,纵使不犹豫,只怕也会厌恶惧怕。阿右却喜不自胜,双手接过吞到肚中。他生性薄凉,根本不信有什么人情,楚绍云这样不讲师徒情分只论武功高低,正中他下怀,顿时有得遇名师之感,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

  楚绍云道:“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杀手,你去安排。但我和师弟在一起时,你不许出现,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他本来就严肃,这一句话说得更是极为郑重,阿右心思灵动,立时猜出这个师弟对师父来说可不一般。他躬身称“是”,抬眼偷觑楚绍云漠然的脸色,心道:这样漫不经心无情冷硬的性子,竟也有个惦记的人,真是奇了。

  楚绍云和解挽舟坐船过江,又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到了嘉兴地界。单家在嘉兴是大户,一打听任谁都知晓。两人访了路径,穿过嘉兴城,在西郊见到好大一片庄院,青砖高墙朱漆大门,顶上匾额“单家庄”三个金漆大字闪闪发光。门前一边两个劲装结束的彪形大汉,叉腰而立,昂首凸肚,腰板笔挺。

  二人下了马,一前一后走上去。解挽舟按江湖礼节拱手抱拳,道:“这位大哥请了。”一位大汉抱拳还礼,道:“阁下有何贵干?”言下极为客气。解挽舟道:“在下苏州解家解挽舟,特来拜会单老爷子,有贵府二公子单阳的消息,妄请通禀。”几个大汉对视一眼,道:“请解少侠稍后。”一人走进府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候,从大门处快步走出一个人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着绛色长袍,眉疏目朗,英气勃勃,正是单阳的嫡亲兄长,单家庄大少爷单云。

  单云听家丁禀报说是苏州解家的少爷,皱皱眉头心存疑虑。两年多前,单阳突然被人掳走,从此下落不明。单云和弟弟感情甚笃,费尽心思四处查寻,终究一无所获。后来单老爷子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愿再派遣家丁大动干戈去找,这才渐渐放下了。谁成想时隔两年有余,竟然有人找上门来告知单阳的情形。

  解挽舟他是知道的,数年前还曾见过一面,当年听说也不见了,也许真是天可怜见,一家人终可团聚?那为什么弟弟不随之回来?是受伤了?还是……

  他一边思忖一边向外走,到得门前迎面就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单云一眼便认出,正是解挽舟无疑。当年的小小少年,如今已然身量长足,那时就唇红齿白清秀可爱,数年未见,眉目之间依稀还有旧时的模样,但要俊秀稳重得多。

  解挽舟上前躬身施礼,道:“单大哥。”单云忙上前双手相搀,道:“挽舟,多年未见,你可好啊。”看那个少年长大成人,想起自家兄弟,不由又是激动又是担忧,又是兴奋又是伤怀。他毕竟是武林中成名的少侠,一扶之间已然稳住心神。抬眼间解挽舟身旁一人,穿着寻常的靛青色长衫,身材高大面目英挺,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却自有一种气势,令人不能忽视。忙笑道:“这位少侠是……”

  解挽舟道:“这位是挽舟的师兄,楚绍云。”转过头来对楚绍云道:“这位便是单家庄少当家,单云单少侠。”单云一怔,心道:“难道解挽舟不是和弟弟一样被人掳走,而是出门习武去了?”面上却含笑道:“原来是楚少侠。”拱手为礼。

  楚绍云看他一眼,道:“嗯。”

  单云在江浙一带赫赫有名,一来他身份尊贵,是单家大少爷;二来单云乃是这一辈少年侠士个中楚翘,左右双剑难逢敌手。单家和解家不分轩轾,但单云在江湖中可比解挽舟有名望多了,只不过看在解家的面子上,再加关心自己兄弟的下落,这才亲自出门相迎,礼数周全。他躬身行个礼,只怕这一辈少年人,还没人敢直承其情,挺而不谢。却不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师兄”,不但不还礼,居然连句客气话也没有,只“嗯”了一声。这一下不像是平辈见礼,倒像是晚辈向长辈敬奉一般。

  他却不知楚绍云从来未来过中原,礼数什么的,从不讲究。再者,他是江雪涯的大师兄,武功高强身份非凡,这“嗯”地一声,已足以令众弟子或胆战心惊或受宠若惊。这还是看着解挽舟,才给单云一点面子,若是换做旁人,是生是死有礼无礼,又和他有何干系?

  单云不料他如此拿大,心中忿怒,面上不动声色,笑道:“两位请。”伸手将楚、解二人让入庄中。

  等下人奉上茶来,单云终于忍不住问道:“听说挽舟带回来家弟的消息,不知如何?”解挽舟从身上拿下包裹,低声道:“单大哥,令弟单阳,已经过世了……”慢慢打开包裹,露出小小的骨灰瓷坛,“我答应过他,会把他带回家乡,如今幸不辱命。”

  单云见弟弟没有随解挽舟同来,心中已猜出个七七八八,但乍一听噩耗,仍是如晴空霹雳,震惊当场。颤着手抚摸那个骨灰瓷坛,问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话音未落,泪如雨下。

  解挽舟想起单阳纯良温柔、天真质朴的模样,也落下泪来,道:“当年我们是被杀手血印掳走的。”慢慢将岛上情形诉说一遍。但他经过岛上两年,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不通世事的少年,所有情形并未尽诉。只说单阳一到岛上,经过层层磨难活了下来。他将单阳视作挚友,不愿坏他身后名节,令单阳蒙羞,因此没有说他被井氏兄弟□之事,只说是被他二人杀死。

  单云越听越是伤心,哽咽道:“单阳自幼羸弱,不善习武,本性善良不与人争,谁知道,谁知道……”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江西井家那两个小畜生,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解挽舟道:“井家兄弟已经被我杀了。”

  “啊。”单云拭去泪水,站起身来,对解挽舟一揖到地,道:“挽舟,你替单家报此大仇,又千里迢迢送回单阳的骨灰,此恩此德没齿难忘。大恩不言谢,日后如有差遣,万死不辞!”

  解挽舟忙不迭起身还礼,道:“单大哥说哪里话来,是我没用,没有照顾好单阳。”单云摇摇头,道:“你们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今日就别走了,好好歇息,明天我亲自送你们回苏州。”

  解挽舟见他神情凄楚,知道他仍为弟弟伤心难过,此时也不必多说什么,只好一拱手,和楚绍云跟着家丁去休息。

  单云手抚瓷坛,一会愤怒一会懊悔一会悲伤,想起往昔单阳音容笑貌,有如昨日。思前想后情难自已,又哭了一阵。忽听下人禀报道:“大少爷,老爷回来了。”

  单云站起身,快走几步到了院中,道:“爹——”喉头哽住,再不能成声。单老爷子单林森见儿子神情有异,面上犹有泪痕,惊道:“出了什么事?”单云啜泣道:“是弟弟,弟弟……”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将解挽舟的话复述一遍。

  单林森听着儿子将单阳的遭遇细细说来,双手微微发抖,却一直默然不语,直到单云说完了,道:“爹……”单林森摆摆手,止住儿子的话,慢步走到厅中,抚摸那个小小的瓷坛,半晌长叹口气,道:“早知道……还是不成……”

  单云见父亲闭上眼睛,面色沉重,料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定是悲痛难当,怕父亲年老承受不住,忙道:“爹爹,弟弟他……”单林森缓缓摇摇头,坐到桌旁。此时天色已暗,家人进来掌灯,单林森睁开眼睛,道:“你们都下去。”逐走家人,又对单云道:“你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单云见他父亲神色凝重,似乎不只是悲戚,又听他吩咐得古怪,心中狐疑。还是依言到门口窗下各处仔细看了,这才回来道:“爹,你——”

  单林森抬头看他一眼,道:“解挽舟和他大师兄,你都安顿好了?”单云点头道:“正是,请他们到客房小住一日,已命人小心服侍。”单林森目光霍地一跳,凑到单云耳边,压低声音道:“不能让他们活着出这个庄子!”

  单云被父亲阴森的语气吓了一跳,急道:“爹,弟弟的死不关挽舟的事,是他杀了井氏兄弟为弟弟报仇……”单林森打断他的话:“的确不关他的事。阿阳,是我送给杀手血印做弟子的。”单云“啊”地惊呼一声,眼望父亲,半晌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哇好帅好帅!!!

  ………………

  


                  东风晚来恶



 单云一惊站起,险些撞翻桌子,眼望父亲,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你弟弟阿阳,是我答允杀手血印,送给他做弟子,生死不论。”单林森看着幽幽闪烁的烛火,长长叹口气,“说起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那时不过才四五岁,单阳还未出生。我请杀手血印,杀掉江南第一恶煞郑云罗……”

  单云诧异地道:“郑云罗?不是爹爹你动手杀的么?”二十年前,郑云罗在江南奸银杀戮无恶不作,横行霸道为祸一方,深为武林正义人士痛恨。但他武功奇高,居然接连害死江北郭成郭野两兄弟、浙江大侠归东列、苏杭快刀陈文峰,就连少林高僧圆智禅师和霹雳手刘中也死在他手里。武林同道誓要将其诛灭,却屡屡失手。郑云罗在嘉兴作案时,无意中被单林森遇到。虽然明知人单势孤,形势凶险,单林森却仍要惩恶为善,与郑云罗连番激战,甚至不顾自身性命,甘冒奇险,听凭郑云罗一斧斩在胸口,自己那一刀终于砍下敌人的脑袋。

  郑云罗身首异处,单林森却身受重伤,足足卧床半年有余,功力大减。伤好之后,胸口前落下一道疤痕,自右肩而至左下腹,既长且深。单云幼时无意中曾看过一眼,伤口皮肉翻卷狰狞丑陋,当时凶险艰难可见一斑。

  自那一役,嘉兴单家名扬天下,江湖人士提起单林森单大侠,谁不竖起拇指赞一句?单林森本来年岁也不大,还未过五十,但人人都称其为单老爷子,以表示尊重。再经过他和长子单云两代人的苦心经营,使得单家庄一跃而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江湖名门。

  单林森成名伊始,正是在怒斩郑云罗一役,没想到时隔多年,单云居然听说郑云罗是他请杀手血印杀掉的,就算是父亲亲口承认,这件事也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单林森看了儿子一眼,冷笑道:“你懂得什么?二十年前,单家名声已然衰落,若不出奇制胜,江湖之中哪里还有咱们的地位?”单云呐呐地道:“可是……可是……”

  单林森摆摆手,低声道:“你听我慢慢和你说。”顿了顿,续道,“我那时才二十出头,你祖父去世得早,给我留下这么大一个家业,以我的武功名望,只能苦苦支撑。初始时,江湖人士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尚能对我礼让几分,可渐渐的,就没了避忌。那一年武林大聚会,正轮到衡山派做东。谁知衡山掌门那个臭鼻子老道,如此势利眼,居然绕过嘉兴,亲自去苏州解家请长子解真出席,只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过来给咱们单家下帖子。我当时年青气盛,险些撕了帖子扔到那小弟子的脸上!”单林森心胸狭小,气性极大,这么多年,再想起此事来仍是忿忿不平,“那个解真算什么东西?过了两年不是也死了?连着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没保住。嗯,听说死时眉间有个红印,那就是死在杀手血印的手上了?风光一时,又能如何?嘿嘿,嘿嘿。”他阴惨惨地干笑了两声,甚是幸灾乐祸。

  单林森在儿子面前一向不苟言笑严肃寡言,单云从未见过父亲这等神态,目光中尽是阴狠嫉妒的光,忍不住期期地道:“解真,也是……也是父亲你……”

  单林森一皱眉,道:“你想说什么?”猛地领悟过来,哼道,“可不是我请血印杀的解真,他的命自然有别人惦记。杀手血印武功是高,但是请他的代价太大了,我这一辈子,也就能请那么一回。”他低下头,轻轻抚摸单阳骨灰的小小瓷坛,声音转为凄楚,“阿阳,爹爹对不起你……”泪水簌簌而落。

  单云坐在一旁不敢出声,但得知如此巨大的隐秘,又哪里坐得住,好不容易等父亲稳住心绪,拭去泪水,急问道:“爹,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将弟弟送给杀手血印做弟子,就是他杀死郑云罗的代价么?”

  单林森点点头,道:“正是。那时血印号称天下第一杀手,从未失手过,我也是别无他法,只好出此下策。先让血印杀了郑云罗,我在一旁相候,趁郑云罗中了一剑,要死未死之际,一刀斩下他的脑袋。如果有人肯仔细瞧一瞧郑云罗的尸身,便可知道他的致命伤是在心口。但当时我将郑云罗的人头挂在城墙上,所有人都只顾辨认那个人头是不是郑云罗的,谁还会想起去看看他的尸身?更何况血印剑法极高,那一剑伤口既短且薄,流血极少,若非除去郑云罗身上衣衫,拭去他颈子喷出的大量鲜血,根本发觉不了。我只要放出风声,说是我杀了郑云罗,而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众人只顾为我疗伤救命,谁还在乎那些东西?”

  单云皱眉道:“爹爹,那时孩儿还小,但也记得你的确是卧床休养了整整半年,才能行走自如,而且武功也大不如前。难道那一斧不是郑云罗斩的?”

  “不是,是杀手血印斩的。”单林森一撇嘴,冷笑道,“既然要作假,就做得像一些。杀手血印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力道拿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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