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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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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熹的晨光中,三人有些狼狈的身影消失在西边渡口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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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往常,静王总是习惯天微明便起身,或练武、或早课,从不间断。偏偏,今夜他似乎睡得特别沉,直至日上三竿才醒。 
        睁开眼,就看到已经打扮齐整的定绣坐在自己身旁,于是笑道:“以往不曾起这般晚,偏偏今日……” 
        “是我点了黑甜香,你才睡得这般沉。”定绣接口,顿了一顿又道,“你那娈童,我瞧着不顺眼,已经处理掉了。” 
        “……什么。”静王沉默了片刻,才意识到她提的是冯衍真,胸口一阵气急,“你把他怎样了?!” 
        “我将他剜肉剔骨,扔到荒郊喂了野狗。”定绣见静王急得额上青筋根根绽出,心头不由得气苦,冷笑出声,“静王可曾记得大婚那日,应允过我什么?” 
        她自恃娘家甲兵强盛,当今天子都忌她三分,做任何事情都有恃无恐。只是她对静王却是一片真心,两人相伴时间又浅,所以平日里尚称得上恩爱。 
        所以,静王虽然知道她心性不比天朝女子,却万万料不到她竟能做出这等事体。 
        听到这话,静王反而平静下来,双目骤然森寒,冷冷地看着定绣。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定绣毫不示弱地瞪着静王,却在顷刻间瞟到一抹凛冽寒气从自己颈项处掠过。 
        檀口微张、双目圆瞪、乌发披散。一腔血从颈项处喷出后,定绣的头颅骨碌碌滚落于地,身子慢慢软倒。 
        静王将染了血的剑当啷一声弃于地上,大踏步走出房门,看到站在门廊下正在值班的侍卫长,沉声吩咐:“把静王妃那几个贴身随从都给我绑来。” 
        一盏茶的功夫,静王已经来到了冯衍真的房间。在他的面前,静王妃的几个随从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静王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抚过红木桌上尚未干涸的粘稠血迹,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昨夜,你们把他的尸身弃于何处?” 
        “城、城西郊青石坡……”那几个随从是随定绣陪嫁而来,平时骄横跋扈被人恭维惯了的,哪见过此等阵仗,早吓得脸色惨白。 
        静王点点头,忽然看到墙角一条家犬在啃着些什么,神色微愠:“这是什么?!” 
        其实静王的本意是说,这犬怎会在此处出现,怎奈那几个随从被吓得怕了,当下连连磕头如捣蒜:“那、那是……冯衍真的骨殖……” 
        听到这句话,静王顿时红了眼,抽出身旁侍卫的一柄刀,将那条犬从腰处生生劈成两段。 
        静王俯下身子,背对着人群从血泊中捡出两片颜色惨白、已经被狗啃得斑斑驳驳的骨头。他捧着那两片骨头神色凄惶地看了又看,然后用丝帕裹了,收入怀中。 
        再转身,早收起凄惶神色,又是一派皇家威严华贵,静王迈开大步朝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结果了这几条狗命,再喊几个人随本王去西郊!” 
        顿时,静王身后刀影血光陡现,惨叫哀嚎迭起。枉死城中,从此又添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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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着几个侍从快马行至西郊青石坡,静王却只寻到冯衍真被撕烂扯碎、沾满了血渍的衣物。 
        静王平素是爱洁成癖的一个人,此时也不见嫌弃肮脏污秽,伸臂就将那堆烂成一团污糟的衣物紧紧拢在怀里。 
        拂霭,本王来晚了……你果真被野兽吃得尸骨无存……若本王未曾一意孤行地想要得到你、独占你……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一念至此,静王心头剧痛。他张开嘴,蓦然喷出口鲜血来。 
        旁边侍从见了,早围了上去,争着替他抹背舒胸、用锦帕擦去他唇边血渍:“殿下怎样?还是快些回去召大夫来看看吧。” 
        “本王没事,只是一时气血上涌罢了。”静王挥挥手,神色黯然地令身旁侍从退下,“回去吧。” 
        说完,他抱着那团污糟衣物翻身上马,动作未曾丝毫失了矫健。 
        现在还不能就此倒下。 
      他怒斩王妃一事非同小可。北方异族本就对天朝虎视眈眈,如今若没有个好的说词和方法遮掩过去,怕是两国兵戎相见、天下生灵涂炭就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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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归晴和机心带着冯衍真,雇了艘不大不小的乌篷船沿水路往西北方向而去。 
        这艘乌篷船的船主是一对年约五十许的夫妻,做了一生艄公艄婆。他们儿女都已经成人,在外面独立讨生活,按说衣食不缺,该享些晚来福。 
        但他们勤俭劳碌惯了,抛不开这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每日里仍于水上来往渡客。 
        水上做事的人家,但凡家火物什都在船上,一应俱全。十来天过去,归晴他们吃的是新稻蒸出的米饭、鲜鱼汤;看的是清澄水波、垂荫杨柳。 
        若不是挂忧着冯衍真,食不知味、景不入眼,倒也算得是神仙般的日子。 
        机心和归晴急着离开江南境内,不敢稍作停留,也就没有时间替冯衍真找大夫看伤。只是捡那上好的刀伤棒疮药买了几大包,日日替他仔细敷用。 
        也许是因了年轻,冯衍真竟一日好似一日。此时,他甚至能由归晴扶着,坐在船头看落日。 
        冯衍真一身青布衣,戴着顶宽沿竹帽,帽沿垂着双层黑纱。一阵凉风吹过,罩在他脸上的黑纱轻轻波动,就连他瘦削赢弱的身子也似不胜萧瑟。 
        “归晴……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冯衍真的声音依然清朗,却平白多了沧桑苦涩。他垂下头,看到自己所穿的裤子布料在双膝处明显凹陷进去,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先生切莫如此说。”归晴垂下眼帘,握住了冯衍真颤抖的手,在掌中轻轻摩挲,“其实我……爱慕着先生,从第一眼见到先生开始。” 
        冯衍真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那是从前的事了……” 
        “不。”归晴抬起眼,断然否定,“以前先生对我来说,永远求不得……我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感觉到先生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此番遭遇于先生是不幸,于我却是万幸。” 

        冯衍真听了这话,呆了半晌,眼角终于静静滑下颗泪来:“归晴,多谢。” 
        “归晴是真心,先生不信么?”归晴一笑,定定瞧着冯衍真。 
        此时,一阵稍大的风儿掠过,拂开了冯衍真脸上垂着的黑纱。 
        那张原本清俊无伦的脸上,无数道新愈合的粗长刀疤泛着丑陋红色、纵横交错。但那双眸子,除了笼上层浓郁哀伤外,依然清光逼人、璀灿得令人深陷。归晴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就欺身吻了上去,将丁香小舌探入冯衍真嘴中,与他唇齿交缠。 

        冯衍真万万没料到他会做出如此举动。他本是极重礼教的人,惊骇之下,未经思索就伸手推开了归晴。 
        “先生……对不起。”归晴被他推开,又是惭愧又是羞愤,急急道,“归晴唐突。” 
        冯衍真动了动嘴唇,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过了半晌,他忽然想通了些什么,仰头发出一串畅快笑声:“世俗权势逼我、礼教人伦陷我……如今,我又为何仍然放不下这些?” 

        于是伸出臂,揽住归晴瘦腰,指浩淼烟波为誓:“既是归晴仗义救我,我自今日起,便只为归晴而活。此一生,唯愿与归晴酒间花前老。” 
        归晴听到这番话,一时间竟只知道咧开嘴愣愣地笑着,平日里惯用的诱人媚态此时早忘到九霄云外。 
        船尾处,艄公艄婆煮着饭食,缕缕炊烟自船上飘散于空中。 
        一帘之隔,机心正一边端着杯茶,一边侧耳听冯衍真与归晴的谈活。听到妙处,忍不住抿唇微笑,手中的茶早已凉了,却忘了喝。 
        真是的,仗义救人的,又不止归晴一个……不过,归晴对你的这番入骨相思,我所不能及。 
        所以,请你们幸福给我看吧。 

        ********************** 

        一个月后,静王携静王妃回到天朝都城——许昌。 
        冯衍真他们沿水路西去。要抵达天水,许昌城是车马辗转的必经之地。说来也巧,静王返回许昌的这一天,他们也正好踏入许昌城。 
        香车宝辇华盖、侍从守卫之多自不必说,就连黑红相间的森森王旗也一眼望不到尽头。街道两旁,是夹道观望皇家威严的汹涌人潮。 
        冯衍真他们刚踏入许昌,还未曾找到落脚处,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混在这汹涌人潮中。 
        此时,冯衍真坐在张装有轮子的机关木椅上,仍然戴着那顶黑纱宽沿竹帽。但纱下的脸,已罩上了铁面具。 
        在抵达许昌之前,他们先至谯郡。在那个地方,寻着几名巧手木匠,费了大把银钞,替冯衍真做了这张可用手操纵移动的木椅。 
        正当冯衍真他们处于人潮中,有些惶惶不知所措时,只听旁边有一穷酸书生抽着鼻子,赞道:“不愧是静王的车辇……沿途所经,奇香四溢。” 
        的确,静王车辇所过之处,空气中飘散着极其浓郁的香气。不过,冯衍真并不觉得是奇香四溢,反而感到刺鼻难耐。 
        记得那人习性与自己相若,平素只喜淡淡花草清香,极恶人工香气。就连稍重的胭脂花粉味都往往掩鼻,何况是此等浓烈熏香。 
        但这个念头只于冯衍真脑海中一掠而过。毕竟,两人一在权势之巅,一欲从此遁世,再无交会可能。 
        宝辇之上,华盖之下,静王一身华服端端坐着,拨帘望向观望汹涌人潮。他的身旁,放着口镶了珠玉的箱子,若一人长宽。 
        箱子内,是定绣已经腐烂至不成样的尸体。 
        尽管在箱内塞了无数香料,又沿途熏最浓烈的麝香,却仍然遮掩不了那从箱缝中缕缕漫出的尸臭。 
        别人也许嗅不出,但静王却一直闻得到。 
        静王眼神空洞地望向车辇窗外——尽管身处汹涌人潮,摆着威严气象,失去了那人,心已经荒芜垂暮。 
        斩杀定绣一事,虽说为当朝带来天大隐患,他却未曾后悔。唯一心痛后悔的,只是未曾救得那人。 
        手指不自觉地抚向胸口。当日捡到冯衍真的那两块斑驳骨殖,已被他用金线混着真丝编成的织囊装了,贴肉戴着,须臾不曾离身。 
        这番景象,无人得见。 
        静王与冯衍真,两人各怀一段心事,于滚滚车尘、汹涌人流中交错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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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冯衍真一行人从许昌雇了车马至洛阳,又自洛阳沿水路到了长安,最后一路车马劳顿,这才算到了天水。 
        此行说来倒是一句话就可概括,时间却用去了足足四个月。 
        天水位于西北边陲,景物丰饶自是不比江南,但民风淳厚处,却又胜似江南。 
        机心拿出积蓄,在天水城畔买下一座青砖小院,供三人栖身。 
        一切安顿下来后,正是初夏时节。 
        院前榆钱槐花正结得蓬蓬实实,空气中都泛着浅浅甜香。冯衍真戴着宽沿竹纱帽坐在机关椅上出了院门,俯身捡起一朵洁白槐花,放入口中轻轻嚼下。 
        轻轻浅浅的甜香,顿时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马大哥,你喜欢吃槐花?”邻居家的二毛正好经过,看到这一幕连忙跑过来,咧着嘴笑,“俺娘做的榆钱饭、槐花窝窝可香了。赶明儿俺让娘做了,给你们送来。” 

        说完,这十二三岁的健壮孩子蹬蹬就上了槐树,掰下根满缀着洁白小花的细槐枝,往下就扔:“马大哥,接着。” 
        冯衍真伸出手,正正将那枝槐花接住,笑道:“二毛,我该如何谢你?” 
        “这种小事谢啥。”二毛又折了几枝饱满槐花,扔进冯衍真怀里,跳下树来,蹲在冯衍真膝边,“马大哥,再给俺讲讲江南那边的事吧。” 
        冯衍真的唇边泛起个微笑。 
        他和归晴机心在此化名姓马,对外称是兄妹三人,受奸人陷害,从江南避祸到天水。他是马行,归晴是马青,机心是马妤。 
        说起这二毛,自从偶然和他聊起江南景象人物,便心心念念全是江南。 
        刚理了理思绪,想要开口,却听得一个清雅宛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二毛,又在缠马大哥了?” 
        机心满头青丝用银簪挽了,一身藕荷色绣衣,摇着把花鸟团扇,面上未施半分粉黛,笑吟吟望向二毛。 
        “妤姐姐好……”二毛看到她,连忙站起身,脸刷地红到了耳根。他讷讷向机心问了好后,就愣愣地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 
        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机心虽说也只得十五六岁,却是看尽风尘世事的人,哪瞧不出眼前这孩子心事。觉得有趣,索性恣意卖弄风情,对他斜斜飞个媚眼去:“二毛,姐姐屋里有刚蒸好的糖酥,进来尝几块?” 

        “不、不用了……俺、俺今天还要去放羊。”二毛只觉得左胸跳得如擂鼓般响,面上又是火烧火燎般地烫,怕再待下去终究在机心面前出丑,连忙转身,有些狼狈地匆匆跑开。 

        机心见二毛满面通红地狼狈跑开,再掌不住,终抛下一串银铃笑声。 
        “妹子,好端端地又捉弄人。”冯衍真见此情形,不由得摇头微笑。 
        “我的好大哥,你妹子我是真的蒸了糖酥,快进来尝尝。”机心俯身,一边掌不住笑一边推动机关椅,送冯衍真进院门,“回头,我给二毛家送些过去。” 
        “你啊……” 
        厚重的院门缓缓关上。一阵劲风吹过,枝头槐花榆钱纷纷坠落,白绿相间,衬着青砖的院落分外好看。 

        **********************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正歌舞升平,杯盏交错。 
        北方异族来的使者满面笑容地饮尽玉杯中的酒液,瞬也不瞬地望着那几个娇艳舞娘,眼中恨不得生出手来。 
        坐在次席的静王见此情景,唤过身旁陪侍,附在耳边小声道:“今夜,把那几个舞女送到使者房中。” 
        陪侍点头领命,躬身而退。 
        主席上的当朝皇帝,此时用袖掩嘴,长长打了个呵欠。 
        须臾,席尽人散。异族使者迈着颠颠倒倒的步子告退,皇帝和静王也站起身,朝御花园方向走去。 
        “王弟你看,这使者前来,除了吊唁定绣外,就是只顾享乐。”皇帝的表情,如眼前风光般一派和熙,“依朕看,定绣之事,理应无忧。” 
        “陛下错了。”静王目光如电地望了眼皇帝,“若是他一来便着手调查定绣死因,倒是好事……如今,恐怕两国征战迫在眉睫。” 
        当初与异族联姻,是因为北方异族那时老王刚死,几个王子正在为王位闹得不可开交。其中大王子定川急急想寻求外来援助,才将定绣嫁与静王。 
        如今定川已经坐稳了王位,手下拥兵百万、良臣悍将无数,又有定绣猝死于天朝这个理由,不趁机攻打扩张领土才是情理不符。 
        那使者的只顾享乐,实际上是在拖延。毕竟,入侵天朝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制定计划、调配兵马粮草都需要时机。 
        “那怎么办?”皇帝一向寡谋少断,却十分相信静王的判断。 
        “他既然会拖延时机,为臣也会。”静王的唇角泛起个笑,神情风发,“为臣已经把精兵良将调往北方,陛下可记得百年前我朝与异族大战后,留下的烽火结?” 
        “呃……”皇帝努力地想了想,却终究尴尬一笑。 
        烽火结一共有四个,存于天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一个烽火结,都是由七、八座位置险要的小城池组成,呈网状分布,战时烽火为号,互相呼应。 
        地势的险要加上精兵驻守,要驱使大军连破那七、八个城池根本就不可能。如果耗费巨大兵力,勉强破得一两城,另几城的精兵马上会涌入城中,乘对方兵疲、己方地利,杀得入侵者片甲不留。 

        百年前那名野心勃勃北方异族大王,御驾亲征,就死于北方烽火结下。 
        遗憾的是,后人过了百年的太平日子,这些小城池近乎荒废。 
        “外事一切自有王弟调度,朕很放心。”皇帝笑嘻嘻地打哈哈,伸手拍了拍静王的肩,“西方牵萝国新进贡了一张温玉床,冬暖夏凉,朕还没舍得用,就给了王弟吧。” 

        人生在世,不怕没本事,怕的是看不到自己没本事。 
        皇帝很清楚,静王的精明强悍远胜于自己。若不是自己为长,而祖规家法严苛,这皇位万万落不到自己身上。 
        论手腕、论智谋、甚至论毒辣,他都没办法与静王相争。所以唯一能笼络人心的,就只剩下扮演慈爱兄长。毕竟,让静王这般人物为自己死心塌地鞍前马后,对江山社稷有百利而无一弊。 

        “谢陛下。”静王对皇帝深深一躬,语调中果然透出感激来,“定绣一事陛下替为臣瞒了,如今又恩宠加身……” 
        “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皇帝呵呵一笑。 
        初夏,满园的花正开得璀璨,在和风中卖弄颜色姿态,却全不知塞外的腥风血雨,即将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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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夜已深,冯衍真屋里的油灯却依然亮着,将他捧书的侧影深深映照在纸窗上。 
        夏夜的风中,传来阵阵槐花的香气。归晴穿着贴身小衣,在冯衍真门前痴痴站立,心中踌躇。 
        今夜,他想要将自己完全交付出去。 
        心心念念思慕那人,已不是一日两日。他如今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自己却开始胆怯。 
        不知道站了多久,归晴终于壮着胆子,伸手推开了那道未设防的门扉,走进房间轻唤:“先生……” 
        “哦,这么晚了还没睡?”冯衍真放下手中书卷,一对清光璀璨的眸子抬起,望向归晴。 
        “归晴今夜……想留在先生这里。”归晴白皙秀美的脸庞泛起两朵桃花红,伸手将门扉掩上。 
        冯衍真愣了愣。他虽至诚,却不是个木头的老实,片刻就明白了归晴的意思,终于长叹一声:“归晴……你当真要许我这废人么?” 
        他容貌、双腿俱毁,不敢再信有人愿以一生相许。就是归晴想着他旧日模样,一时不肯相弃,日久也必移情别处。 
        所以,他不愿归晴一时冲动下,误了终身。 
        归晴见冯衍真这番模样,早明白他所虑。想想他原本俊逸出尘的人,却一生只得这般模样,不由得胸口痛如刀绞。 
        素日在教坊如花解语的人,此时却说不出半句应景的话来。过了半晌,归晴眼中方有泪滑落,哽咽着说出三个字:“你放心。” 
        冯衍真看他如此模样,听他如此回答,眼中终于浮现了悟和感动。刚想伸臂揽那纤细秀美的人儿入怀,却蓦然看见院外有大片火光浮动,听到人声鼎沸。 
        “归晴,快推我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冯衍真见此情形,伸手抓过宽沿竹帽戴上,连声催促。 
        归晴心知外界必有变数发生,哪敢怠慢,连忙推了冯衍真出门。 
        两人到了院门口,刚好遇上披衣散发而出的机心,于是三人一起匆匆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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