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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安得双全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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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莫不是奔丧来了?!
  “无弦琴!那人手里拿的是无弦琴!”
  突然,眼尖的人一道惊喝打破沉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纷纷看向来人手中之琴,接着便是一溜儿的惊呼嗟叹。
  “真的是无弦琴!”
  “朝歌琴圣!”
  “十六年不见无弦琴啊!”
  “那人不是朝歌琴圣。”
  “那也定与她关系匪浅。看他年纪,又姓顾,说不定是她的后人。”
  不错,来人正是顾惜缘。那琴,也正是无弦琴。
  缘何有人一眼便识得这是无弦琴?只因此琴乃上古名琴,世上独一无二:伏羲式;细密流水断;琴身晶莹剔透,乃是千年白桐木浸了瑶池水制成;琴弦透明无色,乃是天山冰蚕丝凝了青鸾泪结成。
  梧桐木温润养气,冰蚕丝柔中带刚,俱是制琴的良材。再加上为禹帝所传,经历代名人雅士之手,无弦琴自然成为琴中极品。
  此琴传承千年,后销匿尘世数百载,终为上代琴圣朝歌所得,自此得以重见天日。此后,无弦琴便成了琴圣的象征。
  只是,此琴现世不到半载,便又随朝歌琴圣一起消失,遍寻不见。没想到,今时今日又得缘再见,众人一时群情激奋也是在所难免。激动之余也有感慨,年过不惑的人纷纷喟叹,这一幕,和十八年前朝歌琴圣初临人世时何其相似!
  只不知,此人能否再现奇迹,创朝歌琴圣当年之神话?
  
  不施礼也不说话,更是对台下如潮的人声置若罔闻,顾惜缘欠身将琴轻轻放在石台之上,接着便盈盈落座。然后双臂打开,修长的素手自袖中探出,两指搭上透明的琴弦,状似无力地一拈,就听“叮”的一声响起。
  虽只一声,却已然消融了沸腾人声,像一捧清泉兜头浇来,滚烫的沸水立时止息。于是屏息凝神,静待那传世名琴奏出无双仙乐,尽涤凡尘。
  见状,顾惜缘微一颔首,口齿轻启,清拔如孤鸿的声音自纱间溢出,倨傲却不失谦恭。
  “《四时西子湖》。”
  语毕,顾惜缘双目微闭,几番吐纳压下心中不安,而后双手扣弦,垂首拨弄。
  “琴谱虽早已烂熟于心,曲子却从未弹过,只希望不要出了什么差错,别给娘亲丢了脸才好。”
  众人只见来人纤纤素手轻拢慢捻,起四徽,转十三,悠扬妍雅的琴声便如清风拂面飒飒而来,又似水面青波徐徐漾开,慢慢地开成一幅画,画卷连绵数丈,宛然就是四时西湖美景:
  春莺轻啭,夜来如歌。人潮映波生涟漪,跨虹彩衣扬妖娆。绿水轻烟柳条新,白堤浅草没马蹄。
  芙蕖半放,夜来香澈。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妖童媛女,荡舟心许。娇笑敛裾,眉目含情。
  秋水清绝,夜来生凉。平湖皎月散成绮,山色空濛细雨绵。金风习习,浅唱低吟相思曲。雷峰夕照,残阳如血盼良人。
  初雪娟净,夜来煮酿。断桥残雪,青松傲梅。乱云低薄暮,楚天疏斜晖。碧湖澄如练,尘嚣静无声。
  如痴如醉,如临其境。执棋的忘了落子,写书的迟了下笔,作画的少了留白,百千来人都沉浸在清幽绮美的琴音中,物我两忘,自觉已在西子湖畔徜徉了几生几世,看惯秋月春风夏荷冬雪,阅尽人来人往浮世繁华,最后沉淀了一颗纷乱芜杂的心。
  曲终收拨,鸣羽作尾。顾惜缘再一颔首,微一弯腰算作致谢,便抱着琴退到了下席。
  众人却还没回神,仍细细品着适才一曲的绵绵情思。即便不通音律,也不难听出曲中的情深意切:这曲,哪只尘世变幻世事无常,分明还写了一个女子于西子湖畔遇着了挚爱的男子,二人甜如春蜜,热似夏火,却在秋时隔了两地,尝尽相思,但终归又在冬雪中澄了情,静了心,痴语尽在无言中。
  良久,台上的评客们才摇头晃脑地拉回思绪,聚在一处论起各人的品格高低。
  另外三处的比赛已堪堪结束,早评出前三甲,便只剩下琴台胜负未定。焦灼的目光齐齐投向琴台,扫过悄声商讨的评客,掠过神色愤愤的苏玉卿,而后定在一袭素白。
  浑不觉已成众目焦点,顾惜缘横琴膝上,兀自闲适地呷着新煸的洞庭碧螺。忽而头顶日光一暗,知是有人来了,透过薄纱斜睇一眼,遂又低下头,手持着青瓷茶杯,静等来人开口。
  茶尽,来人也终抵不住坐下少年清冽的逼人之气,清了清嗓子,道:“公子真的姓顾?”
  “不错。”顾惜缘转首放下茶杯,不抬眼地答,声音倒是一味的恭顺。
  眼见少年明显拒人千里的姿态,隔着白纱又看不出他脸色是否不悦,来人正自踌躇,犹豫着要不要接着询问,却见少年将琴放置桌上起身而立,拱手作揖道:
  “阁下有什么问题还请直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人想也是率性坦荡之人,遂不再客套,接过顾惜缘的话头便问了下去。“敢问公子,这无弦琴是公子从哪里得来的?”
  “家中所传。”
  顾惜缘神色淡淡,并不为家有至宝而沾沾自喜。反是来人闻此一怔,不自禁向前一步,急急追问:“朝歌琴圣是公子什么人?”
  “正是先妣。”提到素未谋面的娘亲,顾惜缘心神散了须臾,复又凝住,神色却始终清淡如风。
  “先妣?”来人忽如脚踩刀尖一般,几个踉跄,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颤着嗓子问:“你是说,朝歌琴圣先故了?”
  顾惜缘没再说话,颔首回是。众人本还静静看着他,他和来人的问答声音虽不大,也够前排和耳力好的人听个清楚明白,无一例外地也是一个怔愣。而听不见的人,则把越发焦灼的目光射向戴笠少年。
  瞥一眼台下或惊愕或痛惜或疑惑的人群,顾惜缘越过来人上前几步,站至台沿直面众人,朗声道:
  “多谢各位赏光。《四时西子湖》是家母的遗作,在下这次前来,不过是想将其传之天下,期望家父日后有机会听到能品出曲中真意。至于‘四绝大会’,在下本来无心参与,就此别过。”
  语毕,顾惜缘抱拳为礼,而后就像来时一样踏水乘风而去。众人目光追寻不及,正自黯然,清拔之声复又传来。
  “无弦琴既然是琴圣象征,那就留下了,还望早日遇见有缘人。”
  
  翌日辰时,顾惜缘刚打坐完毕,外面便响起了七声叩门声。知道是酒楼掌柜,也不开门,只问:“有事?”
  这风淮楼乃是七杀楼在江南道的据点,他所带钱财不多,且一路早已用尽,因而一进楼就表明了身份。之后便告诫掌柜勿得惊动,尤其清晨卯时至辰时更是不得扰了他打坐练功,有事容后禀报。看今天这样子,怕是在门外一直候到他收功。
  “少主,‘四绝大会’四位主评带着无弦琴前来拜访。”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顾惜缘奇道。
  “想必是少主前日在厅中用膳,刚巧被几位评客看见了。”
  “知不知道是什么事?”原来如此!顾惜缘从地上起身,掬一捧清水洗了面,淡淡问道。
  “隐约说是要物归原主。”
  “人在哪里?”顾惜缘一讶,想起众人昨日痴醉的神态方才了然,戴上斗笠向门口走去。
  “二楼雅间。”
  “吱呀”一声门开,门口站的正是掌柜蓝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俨然一六旬老者。顾惜缘却知这并非此人真面目,一来七杀楼从无年过五旬的杀手,二来听名字便知此人出自善易容乔装的蓝楼。
  “带我去。”
  风淮楼也分七层,外观与七杀楼同出一辙,只是少了几分肃杀森然,多了几分世俗人味。因是酒楼,内里布局则不同。一楼是一气连通的宽敞饭厅,二楼是一圈格开的十二套雅间,三四五楼是下中上三等客房,七楼则是用以登高望远的一处顶阁。
  跟着蓝苍下到二楼碧涛阁,顾惜缘还未及开口,那所谓的四大主评便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自报家门。不想与他们多有交集,顾惜缘只简单辨别了一下四人,知蓝袍鹰钩鼻的是棋评卫景,面目清朗的是琴评介子川,神情和蔼的是书评南怀之,紫衣长髯的是画评商颢。
  见四人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顾惜缘垂手行了一个晚辈礼,恭谨道:“不知道各位找在下有什么事?”
  “顾公子昨天走得匆忙,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此届‘四绝大会’的琴场魁首了。”说话的是书评南怀之,慈祥的脸上缀着浓浓的弥勒笑意。
  “还要多谢各位抬爱。”
  顾惜缘说着还欲行礼,却被一只手阻住,商颢单手捋着胡子笑眯眯地道:“顾公子不必多礼。公子才气如清流肆溢,魁首之名只怕还是委屈了公子。”
  “还有一件事,”介子川自桌上捧起无弦琴,递到顾惜缘面前,“这无弦琴,还要物归原主。”
  “不行,这琴在下不能收。”顾惜缘将无弦琴轻推回介子川怀里,淡然拒绝。“无弦琴既然是琴圣象征,就要交由琴圣持有,若没有琴圣,也要留给世人瞻仰,在下怎么可以私藏。”
  “不不,我们都认为,琴圣之名公子也是当之无愧。”南怀之摇头赞叹。
  “公子一曲《四时西子湖》艺惊全场,可是没有人不深深迷醉叹服 
 3、第二章 声名鹊起 。。。 
 
 
  !”一直没有发话的卫景接口,眼露欣赏之色。
  “前辈谬赞了。在下弹的不过是家母遗曲,实在不敢妄称琴圣。”
  听顾惜缘提起朝歌琴圣,四人面色俱是一痛,但都是经历过风吹浪打的人,一息之间便已恢复如常。介子川遂问道:“冒昧问一句,顾公子可曾见过令堂?”
  “没有。”虽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顾惜缘还是恭顺作答。
  “那公子肯定不知道,世人都爱弹琴圣之曲,却从来没有人能得琴圣之意境。而公子昨日所弹,却已深得琴圣要旨,恐怕这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了。”介子川说着又将琴往顾惜缘手里送。
  “这——” 顾惜缘后退一步避开,还是不肯接琴,“在下实在受之有愧。”
  “公子莫非是怕世人不认可?”南怀之说着也不等顾惜缘反驳,就开了门向外廊行去。“公子请跟我来。”
  碧涛阁的外廊正对着金陵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顾惜缘随四人上了走廊,骤见三丈宽的大街早挤满了翘首以待的人,回廊、窗弦处也探出一个个黝黑的头颅,顿时吃了一惊。
  众人也是等得焦急,乍见一袭熟悉的素白从二楼闪出,立刻便兴奋起来,一遍遍叫着“琴圣” ,声震四野。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情势已猜出八九分,顾惜缘还是恭声询问。
  “大家已公认公子为琴圣,公子就不要再推辞了。”
  知道过分的谦恭反倒显得倨傲,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想驳了四位前辈的面子,况也着实不舍娘亲遗物,顾惜缘于是微鞠一躬,而后从介子川手里接过无弦琴。只这一个动作,便惹来众人更加激昂的呼声。
  “琴圣!琴圣!”
  “清扬琴圣!”
  
  后世相传,越武帝昭和六年的“四绝大会”上,一无名少年以一曲《四时西子湖》技惊四座,遂被尊为“琴圣”。少年一身雪白如中秋皎月,飘逸出尘,当世赞之为“清扬”。此后,清扬琴圣每三、六、九、十二月十五都会在金陵凤凰台抚琴,是世人争相追赏的一大盛事。
  




4

4、第三章 倾盖如故 。。。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越武帝昭和七年,九月初九,金星耀日,宜出游,登高。
  出了金陵城,循着秦淮河往上游走,有一处州县叫潥(sù)水,相传是金陵城的南大门,百里秦淮的发源地。
  这倒不足为奇,奇的在后头。
  潥水县南有个洪蓝镇,镇内有座无想山,山中有条十丈飞瀑。要说,这镇,这山,乃至这一川吊水,都无甚声名,却偏偏迎来了名动八方的琴圣清扬,倒是奇也不奇?
  要知,顾惜缘也着实无奈,只觉前人那句“人怕出名”当真对极。这一年,他不过是想畅游一番士人们交口称赞的秀丽江南,但每到一处无不是观者如堵,几乎寸步难行。嘈杂的人声更是吵得他向来静如平镜的心也开始烦躁,只得弃了斗笠易容而出,这才得了少许清静。
  但眼看着日近十五,金陵城想必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既是自己许下的诺,他便不得不去兑现。却又不想过早进城,于是卸了伪装,择了僻静的山路一路走走停停,妄多得几日安逸。又想起今日便是重阳,索性选了处山岚,登高望远。
  此刻,顾惜缘正站在崖顶,脚踩飞练,身向长州,心念——
  每逢佳节倍思亲,倘是他,又该思谁?
  娘已不在,甚至连方可供凭吊的孤墓都没有。爹,恐还耿耿于怀当年的欺骗,更不知有此一子。而外公,他眼里的歉疚和痛惜,虽早看个清楚通透,竟是习惯了就这么僵持着,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谁叫血脉相通,都是心高气傲的人!
  转念思及经年的盛名所累,又是一叹,那一曲《四时西子湖》,又岂是世人品味的那般完满……
  收回凝滞的视线,眼前,山是青郁郁的连环,叠嶂之后是重峦,一层淡似一层,最远的翠微淡成一袅青烟,忽焉似有,再顾若无。足下,水是银闪闪的一线,急流过后是飞湍,如壮士扼腕,直落黄泉。
  思这生而无依,观这秀丽河山,顾惜缘忽而起了弹琴的兴致,但思索一番,终是作罢。而后几个起落纵身下了悬崖,寻了一块空地站着,头也不回地道:“都出来。”
  他话音方落,便见七条黑影齐齐自林间掠出,一字排开,左膝着地跪在他身后,抱拳谒礼,动作与声音齐整如一人所发。
  “属下参见少主。”
  “姓名。”顾惜缘仍不回头,只微抬右手下了起身的命令,背脊直挺如千仞峭壁。
  “紫英。”“品蓝。” “郁青。”“绿芩(qín)。”“黄昳(dié)。”“冬橙。”“西参(shēn)。”
  待最后一人话音落地,顾惜缘始才转身,两眼直盯着最后那人,目光似嗔似喜,少顷皱眉叹道:“外公怎么把你也派来了!”
  “不,是属下恳请楼主派我来的。”西参说着再度跪下,主动请罪。
  “胡闹!”顾惜缘还想再说两句,但念及从小到大只有西参素来待他极好,简直视如己出,也不忍苛责,于是上前两步伸手扶了他,换了劝说的语气道:“身为护法,你怎么可以轻易离楼。七杀楼虽隐蔽山中,又有灵枢天阵护着,但我们既然身在江湖,凡事就都要多个心眼儿。何况,七杀楼的仇家也算不少,不得不防。你现在就回去。”
  “少主——”
  西参张口还想争辩,却被顾惜缘拦住,笑道:“我知道你想说江湖莫测,人心险恶,我自己会小心。再说了,不是还有他们跟着,你瞎担心什么!”顾惜缘顿了顿,想到什么,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终是说道:“今日重阳,替我向外公和楼里众人带声好。”
  “是。”
  西参自知多说无益,少主虽然性情温良随和,却也是说一不二,不容忤逆,只得躬身再拜,而后飞身向南去了。
  
  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心无杂念,但听到叩环声前去查看的了尘,还是不自禁就为门外之人窒了呼吸。
  脸如剑削,鬓若刀裁,眉若青峰,目似曜石,肤若碧玉,高额挺鼻,薄唇尖颌。二十多年看尽凡尘,何曾见过这样的妙人。美则美矣,却不是牡丹花开富贵艳丽的俗美,而是睡莲静放那种清雅澹泊的幽美。再衬上一身浅绿如嫩草初生的宽袍,怎不让人疑是洛伽竹仙、瑶池灵童谪落凡间!
  那人也在看他,眼里带了微微的惊讶、欢喜和期待。四目对上,了尘再吃一惊,只觉这眼神好生熟悉,竟似在意识混沌未开之前就见过一般,又似冥冥中已等了二十几载……
  却是为何,有遇着了便是永劫之感?
  “阿弥陀佛。”宣一声佛号敛回神志,了尘再看向眼前少年时已是心静若渊,单手持礼问道:“施主叩门有什么事?”
  少年也向了尘倾身行礼,面带赧然地道:“在下白天在山中登高望远,兴致一高就忘了时辰。现在日已西斜,下山肯定是来不及了,就想在贵寺借宿一晚。”
  “阿弥陀佛。施主快点儿进来,山里雾湿露重,千万别染了风寒。”了尘说着便大开寺门,把少年让了进来。
  “多谢大师。”少年欠身一谢,这才跟着了尘往寺内行去。“大师怎么称呼?”
  “贫僧了尘。”
  “哦,了尘大师,在下打扰了。”
  “施主不必多礼。”
  两人说话间已到正殿,少年先停了下来,了尘听见身后没了脚步声,方才回身,而后便见少年跪蒲团,点檀香。了尘也不打扰,只一味看着,心里对少年的温雅知礼欣赏不已。
  少年拜了佛,对了尘淡然一笑,复才跟着他过了偏门,向后院禅房走去。一路行来,偌大的寺院人影全无,阒静无声,少年一奇,问出心中疑惑。
  “这么大个无想禅院,只住了大师一个人?”
  “不错。”
  “为什么?”
  “香火不旺,众人都寻人烟阜盛的大寺挂单讲佛去了。”
  “大师怎么不走?”
  “既能自食其力,又何须倚仗他人。况且,贫僧也实在爱极了这山中幽静,舍不得走。”
  “原来如此!大师不慕世俗,潜心归隐,真是高人。”
  世人皆知,六朝以来释道盛行,南朝四百八十寺更非虚话。正因如此,众多僧人尼姑也便耐不住佛门清寡,染上了一身世俗的烟火气息,更有甚者入世争名逐利,像这等自安于山林清寡的僧人却是越发地少见了。
  “施主过誉了。”
  了尘引着少年来至一间正对着庭院的禅房,推门进屋,回头道:“敝寺简陋,还请施主在此屈就一晚。”了尘说着看了少年一眼,忽地悟到什么,复问:“施主用过晚饭了吗?”
  “没有。”
  “贫僧这就去为施主准备斋饭。”
  “有劳大师了。” 少年想来真是饿了,也不推辞,就由着了尘匆匆出了门。
  了尘走至庭中,不禁回头,少年仍背对门口站着,背脊挺拔坚韧如崖顶孤松。也是这时,了尘才看见少年身后还背了一个包袱,平直硬挺,长逾三尺,一时猜不出是什么,便疾步向膳房去了。
  
  这绿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顾惜缘。
  实则,凭他的轻功,完全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回镇上。可就是不想,也懒得奔波这一回,这山川相缪他还没看够。加之日里西望长州,乱了心神,情绪还未完全平复,实不想再听那些世俗喧嚣。幸得寻着了这间寺院,方不至于露宿野外。
  明河有影微云外,清露无声万木中。
  如是良夜,顾惜缘竟是辗转不成眠。思绪明灭间,又想起那个年事已高但霸气不减的老人,今日之举,算是双方各退一步,以后却待如何?
  “唉——”不愿多想,那便走一步算一步。
  心念一转,不由想起这寺中唯一的僧人,有趣的僧人。
  了尘初见他时眼中的惊艳和赞许他看得分明,全不似一个出家人该有。长眉朗目,面容清俊,分明不到而立之年,神态谦和却不掩豪爽意气,也不知怎的就出了家。待人热情有礼,眼底、骨子里却是无法掩饰的孤傲冷意,一点不见出家人的慈善。
  不过,有趣之处却不在于此。
  让他心生异样的,是四目相接时那种仿佛刻入骨髓的熟悉感,觉得十七年的无知等待等的就是眼前之人,经年的无知找寻找的也是眼前之人,甚至觉得,对方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真是好生有趣,又好生奇怪!
  越想头脑越是清明。暗查内息,知才二更时分,又见窗外月华正浓,于是起身披上外衣,取了琴,也不走门,就着大开的窗户便飞上了屋顶。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拣了一处屋脊坐下,横琴膝上,舒展手臂就弹了起来,竟还是那曲《四时西子湖》。但细细听来,却有极大的不同,失了缠绵缱绻,反添了丝丝缕缕的凄婉悲怆,声声都是求而不能得的感伤,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了尘静立在屋脊一端,听着哀切悱恻的曲调,不知怎的,竟觉得,这一腔悲苦倒似不是谱曲之人的,或不仅是谱曲之人的,也是从弹琴少年心里生发开来的,宛如离离原上之草,吹而又生,不灭不休。那一袭绿衣在月下闪着幽冷的清光,背靠虚空,孤寂无依,让人无端想起一首诗来,诗曰: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看他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本该年少轻狂,意气风扬,何来这满腹酸楚?了尘一时心生疑惑矜悯,到底也念了几年佛,便想去开解开解。
  “贫僧竟然不知道,《四时西子湖》还有这样的弹法!”顾惜缘一曲奏毕,了尘便脚踩宽不足半尺的屋脊,如履平地般缓步向少年走去。“也不知清扬琴圣光临敝寺,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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