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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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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便在城西,乃是夷陵数得着的寻欢作乐之所,占了足有半条街,每到夜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现下还是申时,并无客人上门,院子里便显得甚是安静。
岳千锋从角门往里瞅了瞅,见没什么人,忙拉着怀风进来,顺墙角溜进后院。
「若是让老鸨子瞅见我给姐姐请大夫,当头便是一顿臭骂,还得带累姐姐,便只得偷偷溜进来,公子莫怪。」
待到了一间厢房前,将门敲了两敲,「姐姐,我请了大夫来给你看病。」
听里面轻轻的嗯了声,便领着怀风推门进去。
这屋子座西朝东,到了下午便有些阴暗,又很是窄小,屋里只一张木板床,连个帐子也没有,甚是简陋。一个面色蜡黄的姑娘正躺在床上,身上一条薄被,见千锋身后跟进来个年轻郎中,便挣扎着要起来。
「姐姐别动。」
千锋赶忙上去扶她靠在自己身上,一面对怀风道:「公子,请你救一救她。」
怀风扫视一圈,见屋里连个凳子也没有,只得挨着床沿坐了,拉过水沉烟手腕,三根指头搭在上面,细细辨了有盏茶功夫才放开。
「请姑娘张嘴让我看看舌苔。」
水沉烟闻言,从岳千锋肩头抬起脸,微微张开嘴。
她卧病良久,脸上已瘦脱了形,只是轮廓间仍依稀可见昔日美艳。
怀风看一看,轻轻嗯了一声,岳千锋便耐不住问道:「公子,我姐姐可有救吗?」
「这位姑娘素体虚弱,日常又酒色劳倦,起居不慎,耗伤气血津液,导致气血虚弱,□损耗,又兼感染时疫,如今已成肺痨。」
痨病乃是个极险的病症,自来得了这病的少有人能活着,他话说到一半,岳千锋已脸色大变,声儿都颤起来,「那我姐姐她……她……」
「千锋别怕,这病治不治都没什么了,」便在这当口,水沉烟突然发话,声音虽轻如游丝,却极是镇定,面带一抹轻笑,慢慢道:「我这一生,腌臜不堪,每日里便如同行尸走肉般,好不难受,以前强撑着,不过是放心不下你,如今你也大了,我总算没负了你娘托付,这下再无牵挂,去也能去得安心了。」
她这一笑,眼中露出一丝温柔神采,暖如春水,怀风见了,蓦地便想起幼时母亲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登时一酸,岳千锋更不用提,眼泪已是成串滚落下来。
「水姑娘莫作颓丧之语,你这病尚未到不治之境,好生吃药调养,痊愈并非难事。」
岳千锋乍然瞪大眼睛,「公子,你……你说真的?」
欢喜得口齿都不利落了。
怀风打开药箱取出一瓶丸药,「这一瓶是补天大造丸,每天两服,每服10丸,空心温酒送下,无酒的话,盐汤亦可。」
那瓶子不大,也就是两三天的药量,这等病没个一年半载哪里就养得好了,怀风便道,「这药先吃着,我再开个方子,待药吃完了便照这方子去抓,每日煎汤来喝,先吃一个月,慢慢调理吧。」
千锋先还欢喜,这时却露出难色,水沉烟也苦笑道:「多谢这位先生,只是我们哪儿还有银子吃药,罢了,听天由命吧。」
怀风微微一笑,「这可巧,我才盘下铁生金那间药铺,里头药材倒是齐全,你每日里到我那儿取药就是。药费好说,没有就先欠着,日后再还也无妨。」
这一下连水沉烟也面露喜色,一面咳着一面道谢。
翌日一早,怀风便到铁生金铺子里去,当着地保的面兑清银子,又一道去衙门改了房契地契,待办妥回来,这铺子便已改作阴姓了。
铺子不大,可收拾起来也颇费功夫,怀风便请地保荐个懂药性手脚俐落的伙计过来,那地保答应着去了,说是三天内一准儿带人来,怀风便先自己拾掇着。上午先去重制了铺子牌匾,唤作药师堂,旋即又到客栈结了账,买了新的铺盖,连同行李一道搬进了铺子后院里。
到了下午,怀风正擦抹房里桌椅安置被褥,便听铺子前头有人唤,出去一看,正是岳千锋。
怀风昨儿个叫他这时分过来拿药,见人来了,便将手头活计放下,先开了方子,又照方给他抓药。
「公子,我姐姐昨儿吃了你的药,这一宿睡得安稳许多,早上咳得也不那么厉害了。」
千锋拿了方子,千恩万谢。他是个机灵有眼色的,见怀风袖子高高挽着从后院出来,像是正在忙碌,又知他刚盘下这铺子,必然有许多活计要做,便道:「这铺子里可有什么活儿还没干吗?公子若不嫌弃我手脚笨,我帮您收拾打扫。」
说话间瞅见地上一层浮土,立时从旁找出个扫帚扫起地来。
怀风正称着药材,不好拦他,也就由他去了,过了一会儿,十几服药俱都配好,再看地下,竟是扫得干干净净,连门口坐堂用的桌椅都擦过了,不由笑道:「你手脚哪里笨了,我干上一天,也不及你收拾得干净。」
千锋听了便觉欢喜,「还有哪儿要拾掇的,公子一发交给我吧。」
怀风知道这是他一番心意,便不拒却,指了指后院,「我才搬来,屋里都没收拾,若是不耽误你功夫,倒想请小兄弟帮着拾掇一番。」
千锋正不知如何报答他才好,接下活计便兴冲冲做起来。
他年纪不大,干活儿却是一把好手,忙上半日,将几间正屋拾掇得干净齐楚,眼见日头偏西,这才拿了药回梨香院去,临走前道:「我明儿个再来帮公子打扫那几间厢房。」
第二日上午果然又过来了,二话不说便干起活儿来。
怀风喜他勤快厚道,中午便留他吃饭,特意叫巷子里的饭铺送了几个好菜,有酱肉有烧鸡,谁知千锋却不吃,将夹到他碗里的肉都挑出来拿块帕子包了塞到怀里,待怀风问起,便回道:「老鸨子克扣姐姐饭菜,每日都是些咸菜稀粥,好些日子没见这么好的菜了,我拿回去让姐姐也尝尝。」
他这样孝顺重义,怀风更是喜欢,问道:「我这医馆开起来,光有一个抓药的伙计怕不够使,正想再找个伶俐勤快的与我打个下手,你愿不愿意到我这铺子里来,梨香院给你多少月钱,我照付之外另加二百文与你。」
千锋听他这样说,眼中霎时闪过一抹喜色,旋即又黯淡下去,咬着唇不言声,好一会儿道:「公子是好人,若能跟着您这样的主子,千锋自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只不过我娘是卖身给梨香院的舞姬,我一生下来便是院子里在册的奴才,除非赎身出来,不然哪儿也去不得。再者说,即便我有银子给自己赎身,可姐姐还在院子里,我娘死前将我托付给姐姐照看,姐姐带大了我,如今她乏人照应,我总不能扔下她自己走了。」
怀风沉吟片刻,问道:「你赎身银子要多少?」
千锋一怔,「总要两百两银子才够。」
随即想起什么,脸上忽地又青又红,嗫嚅道:「上个月西街开绸缎庄的胡员外要买了我去,老鸨便是要的这个价,说我这年岁正是……正是好耍的时候,再大了些就不值这价钱了。本来已谈妥了,不巧那胡员外忽然得病死了,这才没卖成。」
他虽说的吞吞吐吐,怀风又有什么不明白,想来是姓胡的要买了他做娈童,才肯出得这般高价。
千锋见他默然不语,以为自己这般拒却惹他不快,急急道:「公子这里缺人手,我以后每日里过来帮忙就是,梨香院都是晚上才要人伺候,白日里无事,我便来这儿干活儿,并不用您给什么月钱。」
怀风便笑,「你白日里给我干活儿,晚上给梨香院使唤,可有什么功夫睡觉呢?」
说的千锋脸就红了。
怀风见他脸皮倒比自己的还薄,肚里暗笑,也就不再打趣,「罢了,今日不说这个,先吃饭吧。」
夹了根鸡腿到千锋碗里,「你敞开肚皮吃就是,待会儿我另买一份烧鸡给你带回去。」
千锋听了,只有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第四十一章
不出三日,地保果然领个伙计过来,怀风见人倒还老实,药材也都认得,便留下人,没几日,牌匾也做好了,医馆便开张做起生意来。
那伙计姓于,是本地人,每日早上来晚上走,只在铺子里忙活,做些柜上称药的活计,后院却是不去的。
岳千锋仍旧白日里来,有时上午有时下午,来了便去后院洗衣扫地收拾屋子,做完才走。
怀风不用劳烦屋里琐事,便整日在馆中坐堂,不几日,治好了几个病人,俱是这条街上常来往的,口耳相传出去,便都晓得了这新开的医馆里坐堂大夫手艺不错,渐渐地,看病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梨香院都是晚上开门迎客,上午巳时,院子里姑娘们都还沉睡未起,只几个丫头小厮才起了床去干活儿。
千锋昨儿晚上伺候客人酒宴耍乐,到后半晌才歇下,这时分挣扎着起了床,先去水沉烟屋里伺候完姐姐吃饭用药,便要往医馆去,还没出角门,却叫龟奴给叫了回来。
「王妈妈叫你到前头去。」
千锋一愣,「这么早,什么事?」
龟奴挤眉弄眼地一乐,「你小子模样生得好,叫人家看上,这便要赎你出去享福啦。」
一面嘴里不干不净说些屁话,一面伸手便要在千锋脸上掐一把。
千锋大怒,啪的一下打掉龟奴爪子,骂道:「享你娘的福,小爷又不是卖的,轮的着你碰。」
他模样好,这院子里几个龟奴便都惦记着,先前因为有水沉烟护着才没人下手,待他后来大了些,生的脾气倔强,但凡有人打他主意便拼死拼活的闹一番,人人都知他是个刺儿头,这才消停些。这龟奴今日见他要给卖了,想趁临走前占些便宜,不想还没沾手便挨了一下,也自窝火,骂骂咧咧道:「凭你怎么称爷,叫人买了去,也不过是个让人玩的,你脾气既恁般大,有本事到人家里闹去,仔细惹翻了主顾,没的你好果子吃。」
一面骂着一面来拉扯他。
千锋又惊又怒,冷着脸道:「不用你拽,我自家不会走吗。」
抢先就往前边去了。
前头老鸨子王婆正数着面前一包银子,脸上笑开朵花,见千锋来了,喜滋滋迎上去,「我的儿,你的福气到了,有客官要赎了你去呢。妈妈帮你看过了,端的是一表人才的一位公子,比前头那个胡员外可俊俏不知多少,说是喜欢你仁义厚道,愿留在身边做个书童。妈妈虽是舍不得你,也不好挡了你前程不是,这便答应了。」
说着低下声儿来,拉着他手亲亲热热道:「这位公子家中并没有夫人,又指名要你,想来是个好男风的,你日后跟着他,好生伺候几年,待你年岁大了,说不得还能放了你出去,且莫要不知好歹地耍性子,回头坏了人兴致,可不有的你苦头吃。」
说完,扬声叫把客人请进来。
千锋气得满脸通红,抽回手来便要大骂,便在这时,龟奴请进个年轻公子,见千锋一张脸红布一样,奇道:「这是怎么了,脸这样红,发烧了吗?」
一只手便抚上千锋额头。
自那公子进来,千锋便如被定住了般,双眼瞪得老大,待觉额上冰凉凉一触,蓦地醒过神来,叫道:「公子,是你。」
又惊又喜之下,竟不知说些什么了。
老鸨正担心千锋那脾气惹了主顾,这时也放下心,扭腰摆臀地过来说些奉承话,又将两张身契交到怀风手中,对千锋道:「阴公子可真是大善人,说你离不得沉烟,竟是连她也一并赎了,这可真是你俩的造化。」
千锋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忽地就呜呜哭起来,老鸨便哎呀呀叫,「我的儿,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哭什么。」
一面又吩咐龟奴带水沉烟过来,张罗着叫院子里的车马送二人到怀风府上。
千锋已是欢喜得傻了,别人推一推他才动一动,待扶着水沉烟进了药师堂后院,仍是一颗心如在云中。
当晚,两人住进了东厢房里,水沉烟叫千锋扶着去谢恩,怀风笑道:「我一个人住这院子空荡荡的,正想找人做伴,千锋这孩子很是厚道勤快,我便想叫他来做个书童,水姑娘只管安心养病,待身子大好了,这内院中一应食水盥洗还要劳烦你来张罗。」
水沉烟十丈软红中走了一遭,身心俱疲,早厌了迎来送往的皮肉营生,如今从那火窟里出来,便是给人做个丫头也好过卖笑,且她阅人无数,一看便知这阴公子是个宅心仁厚的,既是这样说了,那必然不会将两人视作玩物,更是欢喜,同千锋安心住下,清清静静过起日子来。
怀风医术精湛,这医馆开了个多月,名气渐渐传开,看病的人逐渐多起来,一个伙计已忙不过来,幸得来了个千锋,不光眼快手快,且机灵好学,怀风教他识药看方,不几日便能掌得药柜,还时常帮着制些丸散丹剂,省了怀风好大功夫。
他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又兼性情相近,时常处在一处,不像主仆,倒像兄弟。
水沉烟自搬来后亦是心境安闲,每日里医药饮食均是精心打理,一日好过一日,到了霜降时,已能起床做饭,将内院收拾的清清齐整,尽心服侍怀风起居,主仆三人将日子过得颇是安逸。
到了立冬,天气渐渐冷了起来,日头也短了许多,酉时初刻天色便已暗下来。
怀风这日被请到一家大户里给老夫人看病,开完方子被主人留住了吃饭,回来路上已是满天繁星。
除了酒楼,巷子里其他铺子均已关了,药师堂的伙计也回家去了,铺面下了门板,怀风便绕到后门进来。
后门里是一条窄道,直通内院,怀风才一走进,便听院子里传来脚步腾挪闪跃之声,竟像是有人在练武,不由吃了一惊,当即放轻脚步屏息敛气,自墙角侧身暗窥。
此刻屋中已点了灯,自窗棂处透出,照见院子里人影,身形清瘦的少年手拿一柄弯刀,刀身形如半月,刃上一道血槽,青光隐现,正自舞得全神贯注。
也不知他练的是什么刀法,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出刀方位又奇诡莫测,只是变招时颇为滞涩,显是不明其中要旨,练得颇为吃力。
待怀风看清并非外人,大是惊奇,又看了一会儿,从墙后走出,道:「我却不知道,原来你竟是会武的。」
「公子回来了。」
听见怀风声音,千锋刷地一下收起刀式迎上来。也不知他练了多久,额上满是汗珠,身上一层单衣也已湿透。
「何府遣人过来说留公子吃饭,我和姐姐便先吃了,姐姐另炖了一锅姜片老鸭汤,留给公子晚上宵夜用,现在火上热着呢,您几时饿了,我去端来。」
怀风摆摆手,「今日晚上已吃得够多了,那汤你和水姐姐晚上喝吧。」
一面说一面往屋里去,「你才出了一身汗,仔细让风吹着,快进屋来说话。」
进了屋,千锋放下刀便去接怀风背上药箱,怀风笑骂,「还不快去换过衣裳,你现下觉热,待会儿落了汗,一准儿着凉。」
千锋吐一吐舌头,一溜烟儿地回去自己屋里换了衣服过来。
怀风收起药箱,正在灯下看他那刀,见他进门,问道:「这刀是精铁铸就,样式倒像是北疆一带外族惯用的弯刀,南方极是少见,你是从何得来,又怎么会使这样一套刀法?我竟从没见过。」
安王府中收藏名刀无数,怀风自己也擅使刀,知道的刀法不下数十种,却从没见过这样一套招式,劈斩砍刺间多为进攻,少见守御,刀锋去处尽皆决绝凛冽,使出来自有一股霸道悲壮之意,不由大是纳罕,且千锋出身低微,又怎会学得这么一套精妙的刀法,更是惊奇。
「这刀是我爹留给我娘的,刀法也是他写在一本书上一并留下来的。」
从厨下端来壶热水,千锋一面沏茶一面道:「我娘是梨香院的舞姬,最擅剑舞,当年这夷陵府里人人皆知穆十一娘一舞剑器动四方,风光得紧。十五年前,我爹从北疆贩马到夷陵,让朋友拉进梨香院吃酒,结识了我娘,一见钟情,当晚便宿在了院子里。我娘本是卖艺不卖身的,可不知怎么偏生看上我爹,竟然就破了不接客的毒誓。可谁知道,我爹在北疆早有了夫人,他在夷陵一住大半年,他夫人写信催他回去,我娘说我爹是个怕老婆的,不敢不回,也不敢带我娘一起走,怕叫他老婆知道,偏我娘那时已怀了我,我爹便留了一笔银子下来,叫我娘耐心等些时日,待他哄的夫人点头便来接我们母子。我爹又说他老婆只给他生了五个闺女,没个儿子,叫稳婆来看过我娘肚子,都说怀的是男孩儿,他一高兴,便将随身佩刀留下,又留了一本刀法给我娘,说是他家祖传,当作信物。我娘便答应了,安心在梨香院等着,谁知等到她死……也没见我爹回来。」
忆起身世,千锋面露愠色,恨恨道:「我爹走前并不曾帮我娘赎身,留的银子便都让老鸨子拿走了,我娘生了我后身形走样儿,再不能跳舞,靠在厨房做活才没给赶出去,勉强养活我长大,我八岁那年她得病死了,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姐姐。姐姐原是伺候她的丫头,那时已是花魁,便跟老鸨说,要我在她身边做了小厮,这才有我一口饭吃。开头几年还好些,有姐姐护着,并无人敢为难我,后来姐姐年纪大了,在梨香院里也就没那么风光,渐渐地便有人欺到我们头上来。为求自保,我便想起我爹留下的东西,照着那书上写的练起刀法,有人敢来欺负我和姐姐,便跟他们打上一架。起初打不过人家,老被那些龟奴揍得鼻青脸肿,后来渐渐学会些招式,再没有吃亏,梨香院人人知道我是个刺儿头,也就没人敢来招惹。前些日子我忙着照顾姐姐,这刀法搁了老长一段时候都没练,今儿个见无事,便又练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怀风万料不到他还有这等身世,惊讶之余又觉怜惜,暗忖怪不得方才看他变招之间颇显滞涩,原来是自行习练,并无名师指点之故。
「你练了几年?」
「两年。」
怀风颔首赞许,「你没有师父教导,两年间能练到这般地步,已是十分难得了。」
千锋得他一夸,又是害羞又是得意,讷讷道:「这刀太沉,我初练时不顺手,这些日子手脚都长了些,力气也大了,今儿个才觉使得便当,只是许久没练了,生涩许多。再说那刀谱里头许多招式写的晦涩,我也不十分懂得,照着样子胡乱摆出个姿势,也不知练得对是不对。」
怀风听他这样一说,便道:「我倒是晓得些刀法,你将你那本刀法拿来我瞧瞧,帮你指点指点可好?」
武林中人最重门派之别,自家的功夫是绝不肯让别家学了去的,莫说向人要刀谱看,便是别人练功时看上两眼也要惹起好大风波,怀风生在王府,向来不懂这些武林规矩,千锋长在妓院,也无人同他讲解,是以一个说得轻巧,另一个也不觉有何不妥,反倒高兴有人指教,兴冲冲去拿了刀谱来,道:「公子,原来你还懂得刀法,我还道你只会给人看病呢。」
千锋对自家公子的医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得知怀风会武,越发钦佩,一双眼亮晶晶地望过来,怀风心下暗笑,不免又有几分得意,道:「你家公子什么不会,莫说刀法,剑掌拳脚没有不懂的,想当年我哥哥教我的时候,一套功夫顶多只教一个月便会了,一年下来光刀法就学了不下七八套。」
千锋眼睛张得老大,「公子还有哥哥,那你哥哥岂不是比你还要厉害?」
话一出口,却见怀风不言声儿了,眼神直直地发着愣。
「公子,公子!」
叫了两声,才见怀风乍然回神。
「公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怀风挤出抹笑,转过话头,「你若想学,赶明儿个我一一教你就是。」
千锋欢喜得一蹦老高,「多谢公子!」
也忘了再去惦记怀风那个本事大大的兄长。
怀风翻阅刀谱,见里面字迹粗犷,便知是武人手笔,每一招刀法后面均画了一个小人,勾勒出大概姿势,虽只寥寥数笔,倒是一看既明。
怀风看了半宿,临睡前在脑中将招式过了一遍,但觉这刀法大气霸道,几式杀招又带着北疆特有的豪放悲壮,既可马上近战也可贴身肉搏,不由大是心折,待天色一明便将千锋找来,悉心指点。
他腹中所学较一般武人尤多,历经雍祁钧、怀舟、姜独活数位名师,自己也臻一流高手之境,这一番指点比之千锋自行领悟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短短数日,千锋刀法已然初窥殿堂,不光变招时圆转如意,便是攻守之道也突飞猛进,稳、准、快、狠,愈发精湛流畅。
比之北方,夷陵府算得上气候和暖,到了寒冬也不大结冰,只是过了冬至,天气也一日日冷起来,又兼地处江边,水气氤氲,虽不若塞北的寒风刺骨,可阴冷湿气无处不在,别样难捱。
怀风修习断阳经后手脚已不若初时冰凉,可怕冷的习性仍是不改,医馆也好内院也罢,早早生起碳盆来。因医馆大门时常敞着,常有冷风穿堂而过,生的碳盆更是不止一个,上好的白碳燃着,熏得屋里暖洋洋,病人来了,也愿多呆一刻。
这一日已是小寒,天快亮时刮起冷风,不多时竟飘飘扬扬下起雪来,也不大,粘到身上便化作水滴,倒像是下了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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