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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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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大会儿功夫,怀风缓过神气,眉目间阴郁稍减,冲阴寒生笑了笑,「大哥莫要担心,我晓得自己同雍氏一族再无瓜葛,不过一时转不过弯,待会儿也就好了。」
  阴寒生便不再多说,嘱他早睡,自回房去了。
  阴寒生走后,怀风静坐移时,待听船上已无声息,艄公掌舵等一众仆从均已睡下,寻出一身暗色衣裳换上,也不走门,推开窗子纵身一跃,从舱中直落到岸上,身形一闪,没入丛丛枯苇之中。
  桃花渡紧依清溪镇,因此处河道宽阔,水流平缓,人人均选在此处渡河来往两岸,久而久之便成了方圆十里一处最大的渡口,往来江上的商船多选在此地过夜,平日里甚是热闹,只是眼下已是腊月,江上行商的船本就少了许多,因此渡口也就甚是冷清,码头上只得七八只船停靠,且多是打渔渡人的蓬船,只一艘三桅船大些,舱房齐整,停在一众小舟之间,犹如鹤立鸡群。
  此刻将近寅时,船上静悄悄的,一丝灯火也无,只听得艄公隆隆鼾声,让江风一吹,瞬即消散。
  舱房之中,太子怀乾正元龙高卧,此际正值常人熟睡之时,偏他这些时日昼夜费神查案,今夜又是子时才睡,因走了困,睡得便不怎么安稳,只是浅浅眠着闭目养神。
  便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忽觉似有人正居高临下俯视自己,他鱼龙白服出行,查的又是素来不睦的兄弟,明知此行险恶,时刻都加着十二分小心,便在睡中亦是警惕万分,一有所觉立时清醒过来,张开眼睛。
  这一看之下登时一惊,只见床前站着一人,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正一言不发看着自己。
  这舱房门口便是两名大内侍卫把守,临窗乃是滔滔江水,不说防范得如铁桶一般,但也等闲难以靠近,此刻却让人悄无声息钻到了太子床边,一众侍卫竟没一个发觉,怀乾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扬声叫人,岂知才一张口,那黑衣人已是迅疾如电,出手连点他身上几处穴道,这一声叫便憋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
  怀乾素来沉稳,可当此之时也不禁面如土色,暗道此命休矣,正自心下一片冰凉之际,那黑衣人已掀开被子抱他起来,一把塞入了床底。
  那床下也不知多久没有扫过,满是蛛网尘埃,怀乾一身雪白亵衣登时滚做煤团。他躺在床底,只能见黑衣人一双脚在床前走来走去,听动静似是在整理被褥,不多时,那人身子一矮,竟也钻进了床底,同怀乾躺在一处不动弹了。
  这一番动静只将怀乾看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着实想不明白此人是何来意,欲厉声质问又发不出声音,便在这万籁俱寂中,忽听窗棂轻轻响了一声。
  这一声响极是低微,怀乾只当江风吹动窗纸,不以为意,犹自绞尽脑汁苦苦思索脱身之法,不过片刻,却忽然觉出异样来。从床下看去,只见舱房中凭空多出一双脚,正向床榻所在缓缓走来。
  怀乾悚然一惊,知是又有人闯了进来,不由屏息静观,只见来人脚步甚轻,便如猫儿般几近无声,手中一柄雪亮钢刀,刀身下垂,透过窗纸的一点月光映射其上,那刀尖儿便反射出一点刺目光芒。
  须臾之间,来人已到近前,钢刀上举,怀乾已看不见来人动作如何,但听床板上传来闷闷的一声钝响,虽明知自己并未躺在床上,也不禁一瞬间冷汗湿透衣襟。
  床上无非是些枕头被褥之物,这一刀剁在上面,与刺入人体的手感迥然有异,来人一刀下去察觉不对,抖开被子一看,除了一只枕头已是叫刀尖儿戳了个窟窿,竟没半丝人影。
  这刺杀太子是何等大事,此次被遣来行刺的自然是厉冤阁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一击之下发觉无人,立时便知中计,猜知当有更凶险的在后头,当下再无犹疑,转身便逃,几步便到窗前,只听得轻轻一响,窗子开了又复合上,人却已是消失无踪。
  自这人进来刺杀不成到全身而退,前后不过数息功夫,开窗、落刀竟全没惊动外头守卫,真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其行事之稳准狠辣,机变之迅捷灵动,令人胆颤心寒。
  怀乾躺在床下,回思方才这一番动静,越想越是心惊。如此在震惊中尚未回神,那黑衣人已是爬出床下,将他也拖了出来,重又放回床上。
  刺客已去,可眼前来客是善是恶犹未可知,怀乾一颗心兀自高悬,正惴惴不安间,忽听黑衣人压低声音道:「因有人意图刺杀太子殿下,事急从权,为救殿下姓名,不得已有得罪之处,殿下莫怪。」
  这嗓音清凉柔和,听在耳中说不出的熟悉,只是危急之中却偏又一时想不起是谁,但听来人一番说话,已知并无加害之意,怀乾不由松一口气,听他继续道:「此次殿下微服出行搜罗罪证,广阳王狗急跳墙,重金买通杀手前来行刺殿下,今日虽逃过一劫,难保回京途中另有风波,为安全计,请殿下即刻起航顺江而下,到天明时当可抵达荆州府,届时请殿下弃舟登岸,前往荆州府衙言明身份,叫荆州府尹调集人马护送殿下回京。彼时人多势众,众目睽睽之下,殿下一旦出事,广阳王当知自己亦脱不了干系,或可有所避忌。」
  说完,走到窗前,手一扬,两粒圆圆物事打到怀乾身上,解了他穴道。
  怀乾一旦手脚可动,立刻起身去看,却见窗棂微晃,原来便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竟已自窗子走脱了,再看那打在身上的物事,竟是自舱中桌上捡起的两粒炒花生。
  那窗外便是江水,并无可以立足之地,怀乾竟想不出这人与那刺客何以来去自如。他于武学上并无高深造诣,无非通些骑射功夫,想不通也就不再费神,思量一番,当即扬声唤人。
  门口两个侍卫应声而入,点起灯来,见主子灰头土脸站在舱中,俱是大惊失色。
  怀乾也懒得说与他们知晓,只吩咐即刻起锚驶往荆州府。
  暗沉沉黑夜中,大船扬起风帆,离了这桃花渡。
  怀风施展轻功自桃花渡一路飞奔而回,到了自家船上时,寅时才刚过半,满船人睡得深沉,不由悄悄吁了口气,仍旧悄没声息的潜回自己房中,换过衣裳蒙头大睡。翌日听见外头人声嘈杂方才起身,往父亲房中请安侍药。
  阴七弦将养月余,病势已见平稳,今又临近总坛,精神甚好,阴寒生与怀风陪着吃过早饭,又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双双告退。
  待出了舱门,阴寒生笑吟吟道:「兄弟如无甚要紧事,到我房中坐坐可好?」
  怀风心下一紧,身子便跟着一僵,硬着头皮道:「好。」

  第五十八章

  这坐船乃是厉冤阁外堂之物,专司阁主巡视沿江产业所用,船身坚固不说,内里陈设更是奢华舒适,便是一所小小舱房,亦是桌椅杯盏俱皆精美。阴寒生进房后二话不说,先取出罐桐城小兰花,又用套梅子青的茶具沏了,斟了一杯与怀风品尝,这才漫不经心道:「昨晚那枣泥桂花糕兄弟吃着可好?」
  怀风点头,「甚好。」
  阴寒生长长一叹,「早知兄弟喜欢,我该当将那厨子掠来专与兄弟做点心才是。」
  怀风赶忙赔笑,「怎好叫大哥如此费心。」
  阴寒生笑微微看着他,「确是无需我如此费心,只消告诉太子你在我这儿,向他借厨子一用,哪里用我动手,太子自会双手奉上,可是?」
  怀风立时白了脸色,不敢搭腔。
  阴寒生接着道:「我知你与太子定是有些交情,却不知是这样深的,竟劳动你三更半夜背着我前去救他,我那手下回来禀报,说太子房中无人,又说他全身而退竟无追兵,我便知定是你动的手脚,你怕我生气,不愿明里阻挡伤了阁中弟子,又不愿见太子送命,便想出这样一招,大哥可猜得不错吧?」
  怀风心下惶恐,急急道:「我知自己不该背着大哥行事,只是昨夜来不及细说缘由,又恐你听不进去,这才擅作主张,并非与大哥作对,求大哥千万莫要生我的气。」
  阴寒生见他额上急出冷汗,显是极在意自己生气与否,今早积下一腔怒气噗地就消了,轻轻一哼道:「咱们两个便不是亲兄弟,与亲兄弟又有何分别,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我又怎会听不进去,兄弟也忒小瞧了哥哥。」
  怀风见他不慎气恼,一颗心方才落地,解释道:「大哥不知,太子殿下一向待我甚好,我一直当他亲哥哥般,安王爷虽与爹娘有仇,他却没有,从来待我只有恩没有怨的,我心中敬他便如敬你一般无二,且太子为人贤德仁厚,一旦继位,必是一代明君。只是当今圣上子嗣众多,几个成年的皇子皆为了那九五之位明争暗斗,广阳王便是其一,此人性情阴狠又刚愎自用,早有谋篡之意,太子一旦身亡,此人必要掀起一场风雨,搅得天下不宁。熙朝立国至今不过六七年,战乱方息,百姓们好容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若是广阳王揭竿作乱,湖北湖南两路封地里的百姓不免便要惨遭战火,叫我于心何忍,且北方边境一直不宁,边关二十万大军粮草多由江南并两湖之地调运,一旦此处受灾,势必危及边关届时北燕铁蹄南下,我熙朝便要生灵涂炭。」
  「大哥,我知咱们厉冤阁自创阁祖师起便与雍氏一族有仇,此代更甚,你接下刺杀太子这桩生意,一则是为那十万两银子,另一则也不乏伺机复仇之意,只是兄弟却想,他雍家虽与咱们有仇,这天下百姓可没有,若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局,绝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大哥,你说我这样想对是不对?」
  他这番话说得既慷慨激昂又入情入理,到了后来,更是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口气,生怕兄长恼他。
  阴寒生是武林中人,自来讲究快意恩仇,极少去想这等庙堂之上的朝政之事,听怀风一说,颇觉有些道理。
  他做的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但杀的多是江湖中人,少有百姓,要他为此陷千万黎民于水火,终究有些不忍,且两湖之地是他厉冤阁根基所在,若真如怀风所言,广阳王揭竿作乱,两湖纷争四起,于本阁亦是大为不利,便有那十万两银子进项,只怕也是得不偿失,如此一想,便觉这笔生意不做也罢。
  他心下想通,却不愿轻易松了口风,惟恐怀风有一便有二,再坏了他生意去,故此装作满不在乎,笑嘻嘻道:「兄弟所想自然是对的,只是这等大事自有为官之人去操心,我一介匹夫,理他作甚,莫说两湖之地百姓遭殃,便是熙朝亿万黎民均遭荼毒,于我又有何干,我只管收我的银子便是。」
  见怀风脸色倏地发青,口风一转,又道:「只是兄弟如此变着方儿的求我这做哥哥的高抬贵手,我又怎么好驳了兄弟的面子,说不得,也只好将那银子退回与广阳王去。」
  怀风瞬间一颗心落到谷底,一副如释重负之态,看得阴寒生暗暗好笑。
  「大哥,我代两湖百姓多谢你。」
  阴寒生一哂,「这两湖百姓与我何干,我要他们谢什么,」
  叹一口气,「只需你记得大哥的情分就成。」
  怀风尴尬一笑,不敢接话,过了一会儿,嗫嚅道:「大哥,爹爹知道这桩买卖没有做成,会不会生气?」
  阴寒生一瞪,冷笑,「你这时才记起爹爹吗?」
  见他诚惶诚恐望着自己,终究狠不下心责骂,安慰道:「你放心,二叔已将阁中事务均交我打理,这等生意已少有过问,若真问起,我便说太子身畔高手众多,广阳王这十万两银子价码太低,不值得咱们出手,总之替你遮掩了就是。」
  怀风眼睛一亮,「多谢大哥!」
  他经历渐多,性子也越来越沉稳,已少有这般少年似的欢喜明媚,这时展颜一笑,直笑得人心里忽悠一下,宛如喝了蜜浆,又是甘甜又是舒心。
  寒生看着这笑,胸中一股暖流缓缓淌过,亦是欢喜无限。
  赶在年关之前,太子一路风雪回了京城,才入京便被皇上召去,父子俩关起门来一番密谈,说了什么是谁也不知,只是勤政殿大门一开,圣旨发往湖北,斥责鄂州府尹黄宗晨道听途说攀诬皇子谋逆,广阳王私藏兵器一事全系捏造云云,贬了黄宗晨往岭南做县令去。如此一来,案子便算尘埃落定,天家父子兄弟依旧你慈我孝,一团和气。只是除夕之日,贵妃许氏因太庙祭祖时疏于礼仪而招盛怒,贬为恭嫔,迁出了西华宫,许氏一族登时如遭霜雪,年节中门庭冷落,这个年过得好不凄清。
  正月初一,满朝文武皆在家中高卧,昨晚宫宴上饮下的美酒犹在唇齿间流连不去,梦中亦闻酒香。东宫之中,一干仆役却早已起身,扫撒劳作一如平常。
  含元殿里,太子怀乾端着碗酽茶,时不时抿上一口醒酒提神,一双眼睛因通宵未睡而微微泛红,此刻正使劲儿睁着瞪向对面之人。
  「你将他诈死一事瞒下不说,连我都骗过了,昨儿个又盘问我一宿,今儿个一早还敢来扰我清眠,雍怀舟你真当我好性儿不成?」
  才说完,一个哈欠随之而出。
  这殿中只得他二人,甚是清静,太子形容委顿,威仪全无,怀舟也不同他讲甚礼数,开门见山道:「我要南下寻他,你另找别人暂任九门提督吧。」
  怀乾宿醉未醒,此刻听了这话更是头疼,扶着额头一声长叹,「那孩子已不是宗亲,你去找来又有何用,叫母后知道了他诈死脱逃,不是又生枝节,于他有甚益处。那夜舟中他救我一命却连脸也不肯露,摆明不想叫咱们知晓他下落,你便找到了也未必劝得他回来,且他是否落脚在湘鄂一带亦不清楚,不过是江上匆匆一面,我连话也来不及问,人已不见,倘若他云游四海,赶巧儿那日撞上才救了我,你难道还天南海北找去不成?」
  怀舟神色不变,眸光幽沉深暗,「不去找上一找,我终不甘心。」
  怀乾气得只想将他脑袋敲上两敲,「早知如此,真不该将此事说与你知。」
  肚中暗骂一阵,见怀舟毫无动摇之意,知道这兄弟性子执拗,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坚韧不悔,不让他去,怕这心结一辈子搁在心里反倒不好,思量再三,道:「你要去也行,只是须过上两月再走,怀熙正是惊弓之鸟,我才从那边回来,你又过去,这厮心中有鬼,不定做出什么来,我已布下疑阵等他入瓮,你莫要打草惊蛇坏了我谋划。」
  怀舟亦知大局为重,虽心急如焚,也不好再得寸进尺,只是皱了皱眉头。
  怀乾见他仍有不足之意,气极反笑,「你如此信我所说,便不怕是我认错了人,害你空欢喜一场?」
  怀舟从未作如是想,乍一听,脸色骤变,双目直直望过来,目光中微露担忧惊惧,怀乾看了反觉不忍,暗忖不该以此玩笑,苦笑道:「你放心,他叫了我十八年太子哥哥,那把声音我又怎会听不出来,虽看不见他脸,这声音却是再不会错的。」
  顿一顿,又道:「这段时日你急也没用,不妨先遣人去湘鄂一带打听,有了消息再上路也不迟,届时我再寻个由头遣你南下办差,名正言顺岂不是好。」
  怀舟想了想,确是再无更好的法子,无奈点一点头,目光看向窗外,越过重重风雪,一颗心已飞往南方。
  与平京城中风云暗涌不同,厉冤阁总坛的这个年节可说是过得热闹喜庆,阴七弦一年间夺回染醉山庄重掌大权,喜得亲儿,又迎回妻子灵柩葬入祖坟,虽是伤心苦楚不一而足,但终究是喜悦之情占了上风。
  主子一高兴,六大堂主俱都凑趣,奉上诸般新奇节礼,更有怀风、寒生着意承欢膝下,整整一个正月,侍奉得阴七弦诸事顺心,上下齐齐欢喜。
  怀风既回到父亲身边,自然不思再返夷陵,修书一封遣人送与水沉烟,将药师堂送与她添做了陪嫁,自己在染醉山庄中扎下根来,专心伺候父亲医药。
  他醉心医术,每日里侍奉完汤药便一头扎进藏书楼中翻阅医书古籍,从不过问阁中事务,还是让阴寒生好说歹说才兼了个阁中司药一职,为育鬼与鸣镝两堂调配方剂。
  如此与世无争,六位堂主看在眼中自然稍觉安心,又兼阴七弦有意无意露出长幼有序的口风,均知下任阁主仍是阴七弦无疑,均长松一口气,仍旧安安心心各司其职,本本分分向阴寒生禀报阁务。

  第五十九章

  春去夏至,荼蘼花事一了,百花开杀,染醉山庄内外便只剩了一片亭亭绿荫如盖,待知了一叫,暑气接踵而至,屋里便显得有些闷热,好在庄子引了股活水进来,蓄成数亩方圆的一方净水,种上半池莲藕,夏日一至,碧绿荷叶连成一片,间中荷花或素白或粉艳,如仕女娉婷,往池畔临水亭中一坐,观之忘忧。
  这日近午,厨房自池中取了荷叶、嫩藕做了几样清爽菜肴送来,阴七弦这几日正懒怠吃荤,见了这几样小菜倒觉欢喜,叫人摆在临水亭里,时辰一到,寒生与怀风过来用饭,父子三人赏荷吃酒,别有意趣。
  这菜中有一道清蒸鲈鱼,鱼肉极是鲜美嫩滑,怀风吃得大悦,连连称赞,阴七弦就笑,「咱们家厨子的手艺还算过得去,这鱼能做出这个味道来也算难得了,十年前我曾往飞鱼帮做客,帮主袁成松武艺稀松平常,倒长了条好舌头,尝尽天下美食,千挑万选聘来个陈姓厨子,做得一手好菜,其中一味红烧划水,拿江中打捞上来的新鲜青鱼为料,专捡尾鳍那一段烹调,烧出来的滋味端的是人间一绝,比之这一道菜可不知高明上多少。」
  听得有如此美味,怀风一双眼闪闪发亮,「爹爹,你什么时候再去做客?带我一道尝尝。」
  那一脸悠然神往之色,逗得阴七弦哈哈大笑,「就馋成这样儿。」
  一面笑一面道:「那袁成松几年前就死了,新任帮主邱元庆是他徒弟,于饮食一道不似他师父那样讲究,也不知那厨子还在不在他帮中,再说,这飞鱼帮现下正与咱们交恶,便是去了,他们端上来的菜,你还能放心吃进肚中不成。」
  怀风好奇,「交恶?因何交恶?」
  寒生笑道:「还能因为什么,不过是个利字。飞鱼帮做的是无本买卖,流经湖北的江段十有五六是他们的地盘,凡有船只往来期间,多半要让他们敲上一笔,咱们外三堂中做的有船运生意,南北货运往来,少不得撞上飞鱼帮那伙人,袁成松在世时手段圆滑,一直约束手下摸来招惹我们,彼此倒也相安无事,他徒弟邱元庆却是个不省事的,见咱们船上装的有真金白银,眼热起来,便要分一杯羹,这两年没少打咱们船上东西的主意,只不过二叔与我忙着对付何不归与朱桐,没怎么搭理他们罢了,倒养得他胆子大起来,前些时日竟带人来劫了咱们一条船。虽说东西没丢多少,不过堂中弟子却伤了数名,咱们厉冤阁岂是容人欺到头上的,他既有这胆子,少不得给他些颜色,叫他也知道知道这后悔二字怎生写法。」
  「大哥要怎么教训于他?」
  寒生淡淡一笑,「一山容不得二虎,一江自然也容不下二龙,自然是借此机会将他飞鱼帮上下清理个一干二净,方显出我厉冤阁手段来。」
  如此轻描淡写,便好似闲说今日天高云淡酒美茶香,一派悠然,说完了,忽地想起一事,一拍巴掌,「哎呀,险些忘了那厨子,兄弟放心,哥哥定然嘱咐手下人留神,若那厨子还在他飞鱼帮,少不得捉了来让你一饱口福。」
  怀风于江湖纷争无甚好恶,但见堂兄将杀人劫掠一事说的如此坦然,却也有些不惯,愣了一下才晓得道谢。
  「你既有了主意,那动手的日子可定下了?」
  阴七弦一手将侄儿养大,于寒生行事极是放心,并不多言指点,不过随口一问,但听寒生说道:「这月十三」,不由挑眉,「去歼灭飞鱼帮自然是由你坐镇,不过本月二十二乃雷百鸣七十寿宴,咱们阁中少不得派人道贺,荆州府与飞鱼帮老巢相距甚远,届时你不能□,那雷家堡寿宴你打算叫谁去呢?」
  寒生哎呀一拍大腿,「我竟忘了这事。」
  皱眉思量一番,「外三堂几位堂主不够分量,内三堂里沈万山是露不得面的。钱不多要去外三堂盘账,只得花堂主无事,不过她与雷百鸣乃是旧日怨偶,莫说叫她给雷百鸣拜寿,只怕她一眼也懒怠瞅这旧情人呢。」
  一面想,一面大摇其头。
  「雷百鸣是谁?」
  怀风从未听过其名,见父兄两个均对此人看重,十分好奇。
  「雷百鸣便是雷家堡堡主,这雷家堡在武林中可是大大有名,堡中最富盛名的一样东西便是那雷震子。」
  一提起雷震子三字,怀风蓦地想起与寒生跳河逃命的情景,啊地一下,「原来是他家的东西,怪道听着耳熟。」
  寒生一笑,「可不就是他家的东西。」
  他吃饱喝足,并不着急去处理阁务,优哉游哉品一盏茶,从头闲话,「雷家堡凭借雷震子屹立江湖数十年,威名赫赫。这雷震子制法是他家不传之秘,历来只有长子嫡孙习得制法,雷家堡前几位堡主皆精于此物制作,雷百鸣于此道上天分更高,接手堡主一位后精心琢磨,将此物制法更上一层,凡经他手所制的雷震子,威力较之以前更大,百金难求。这位雷堡主不止精通器物,手段也颇有过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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