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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作者:江城-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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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真又说:“他的药方子里有几味药还颇为难得的,我疑心是不是抓药的童子配错了药,所以方才去了药房,让他一味味的抓给我看。结果发现药房里的天星砂里掺了葛金粉,这两样混在一处,极难分辨的,不怪童子不曾察觉。只是……”
何燕常见他又吞吐起来,便问说:“怎麽?”
曹真站住了,只是还有些犹豫,在前引路的童子便也站住了,仰着头看他,细声细气的说道:“教主,师傅的意思是说,家里要紧的药都是他亲自看着进来的,绝不会出这样的事。家里也不会有人敢做这种事,这给人吃了,可是要出人命的。所以师傅觉着这事儿是外人做的。”
曹真心中很是不安。当初私下里背着何燕常救了沈梦的也是他,要求何燕常来看沈梦的也是他,可如今仔细的想想,听了童子的信报就慌忙的赶来。他为沈梦的病担忧不已,一时着了慌,又太过自信,不曾深思,只觉着探了沈梦的脉象,便绝然不会有错,却不曾仔细的查过方子和药房。
当年沈梦给何燕常配的毒里就有天星砂一味,若说是认得,怕也不是件难事。况且这人生性聪颖,在教中之时习武读书,几乎没有荒废之时,便是医书,也常有涉猎。
若是这人晓得天星砂与葛金粉两物绝似之处,又趁童子不曾留意,将其混在了一处……
曹真竟不敢深想了,他在药房看到童子递过来的小秤之中的天星砂,头一眼还不曾的仔细看过,只是掂了一掂,略略觉着异样,这才又仔细的看了一看,结果竟然被他看出了其中掺着葛金粉,当时他心里就是一惊。
他在药房里掂着那杆小秤,坐了不过片刻,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後背都被浸湿了。
等他回过神来,慌忙的跑出药房,心想,若是沈梦使计诓骗教主回来,却不知是要做甚麽?教主独自一个进去,也不知安危如何?
可等他忧心忡忡的前去敲门,开口低声的唤着教主之时,青尘却连连的摆手,在他手里写到,似在行房。
曹真脸色顿时铁青,又问了两句,竟然是沈梦开口答话,听那声音微颤,分明是正在行事,他这个局外之人当真是又狼狈又尴尬,一时竟然不知说甚麽才好,只得悄然退下。
他坐在院里提心吊胆的等着,想到沈梦此前疯癫之时的话语,心里又惊又疑,想,这人当真疯癫了,胆敢将竟然将葛金粉掺在天星砂之中,假戏真做,一日日的服下。若是他不曾收到童子的传书,又或者因故不能赶回,难道他便这样一命呜呼了不成?
终於被他等到何燕常出来,可他却连抬头都不敢,只是讪讪的低头站在何燕常身旁。
出了庭院,才敢将心中的疑虑道出一二,剩下的,还是借了青尘之口才说得出。
曹真说完了这些,心中极为不安,原本以为何燕常会说些甚麽,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人却只是说:“我记得我用的药里也有这一味天星砂?”
曹真连忙说:“教主服的药是我在那边配好的,并无妨碍。”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还是新配的药好些。”
曹真心里咯噔的一声,想,教主这是甚麽意思?
何燕常便吩咐他道:“之前配好的药不必要了,你就拿你这药庄里的药煎罢,我在这里等着。”
曹真惊慌的看着他,何燕常听他动也不动,只是僵立在那里,便说,“你甚麽都不必说,只当无事的一般,去罢。”
《梁间燕》十九
曹真哪里肯,他急切的说道:“教主,这药不能吃啊!”
何燕常便笑了,毫不在意的说道:“便是吃了又怎样?”
曹真结巴起来,着慌的说道:“这若是吃了,便会一日日的衰弱下去,到时……到时……”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且等他半月,看他意欲如何。”
曹真这才终於明白他的用意,何燕常见他仍是不动,便说:“你只装作不知便是了,他便是不说,也要是用药的。只看他到时如何行事罢了。”
曹真不敢开口,心中暗惊,想,他是要试探沈梦麽?可是……他此时是再也不敢替沈梦说半句话了的,只好喃喃的应道,“那,要不要属下旁敲侧击的暗示他,教主的药是这药庄里的药配的麽?”
何燕常脸上的笑意十分的淡,只说:“不必。他既然服过,有甚麽药效,他也该知道的。你甚麽都不必多说,只照常行事罢了。”
曹真心里极乱,跟在他身後走着。何燕常去了厅里等着,他也不吩咐童子了,直接去药房秤了药,又亲自去在火上煎了,这药一时半会儿现煎还煎不出,在小火上细细的熬着。童子进来给他打扇,见他额角都是细汗,就说:师傅,我来熬罢?
曹真连忙挥手,事关教主的性命,他就不能放心的把药交给这些童子了。这些小童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可毕竟年纪尚小,遇到疑难之处,还是不易分辨,拿不准主意。
药煎好之後,他亲自将药汁盛在青瓷碗里,小心翼翼的端了过去。
赵灵早已经将马拴好了,走来前厅,先是不见人,便又踱去了庄子後面的药圃。他看着那些低低高高,千奇百怪,菜地一般的药圃,不过片刻就失了兴致,闲逛了一阵儿,又回去了前厅。他正想随意的唤个小童子,问问这曹真到底躲去了哪里,教主又在哪一间厢房落脚歇息,却不料会撞见教主独自一人坐在前厅里。
他陪何燕常说了几句话,看何燕常似乎没甚麽精神的样子,便唤了小童,领着何燕常去了一间厢房里歇息,他却自在门前守着。
何燕常睡了一觉起来,也没过多久,曹真便端着药过来了,何燕常慢慢的喝下了,曹真眉头紧皱,赵灵不明所以,便笑,说:“你又不曾喝药,怎麽眉头皱得这样紧,教主还不曾嫌苦哩。”
曹真心里一慌,连忙就笑了一下,说,“我是替教主苦,这药吃了这许久。”
三个人正在那里说着话,便听到厅外有人声音沙哑的说道,“教主可在这里?”
曹真和赵灵俱是一惊,曹真是没想到他会出来,赵灵是不曾听过这个声音,心中诧异,不知是谁。
门外侍立的小童子一派老成,说道:“你若是要求见教主,便在这里等我通报。”
沈梦便低声的说:“就道是沈梦求见。”
小童子推门进来,看到何燕常靠在太师椅里慢慢的喝着药,曹真诚惶诚恐的侍立在一旁,赵灵坐在下首的木椅里,小童子扁了扁嘴,走到太师椅下,小声的同何燕常说:“教主,沈公子求见。”
何燕常端着瓷碗正想要一口喝下,见他通报,便说:“他是你师父的客人,你还这样的客气?请他进来便是。”
曹真一时无语,心想,教主如今不做教主了,怎麽变得这样任性。那时在教中也不是不曾犯错,却从来不见他这样的记仇。
沈梦是拄着一根竹杖走了进来的,他那竹杖一下下的敲在石砖上,曹真听得脊梁一直,後背都是冷汗,竟然不敢抬头。赵灵闻声看去,见他进来,终於大吃一惊,沈梦看了他一眼,怔了一下,却又转过眼去,彷佛视而不见的一般。
赵灵心中又惊又怒,疑惑不解的看着曹真,又看向何燕常。
何燕常此时正在喝药,三人都是沉默无语,只听见沈梦慢慢走了过来。
何燕常将碗里的药汁喝尽了,便把空碗递给了曹真,沈梦一眼看见了,就笑着说道:“教主吃了这样久,曹大人的药一定煎得极苦。”
赵灵听他声音发腻,忍不住就一身恶寒,恼声问说:“沈梦,你怎麽会在这里?”
曹真满心的羞愧,却又不敢露出分毫,只是低头上前,要将手巾递与何燕常。
沈梦看在眼里,便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不如由我来做。”竟然从他手中取过巾子,躬身下去,仔细的替何燕常擦着手。
何燕常顿了一下,却不好推拒,只说:“你不必如此。”
沈梦握住他的手,声音极轻的说道:“我情愿的。”
何燕常便不再说些甚麽,任由他缓缓擦拭。
沈梦将用过的手巾叠了起来,放在一旁,才又说:“教主随我回去罢。”
赵灵终於看不下去了,开口问道:“沈公子,你说甚麽?!”
沈梦冷冷的看他一眼,却只是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何燕常的手。
何燕常这才说道:“没甚麽,你想回去了麽?”
赵灵立即站了起来,狠狠的瞪着沈梦,然後才说:“教主,我哪儿也不去。”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我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你要不嫌闷,住下也无妨。”赵灵张了张嘴,想说些甚麽,可是看着沈梦站在他身侧,便又闭口不言了。
曹真便说:“教主的药缺几味,正好在这庄里配了,等过一阵儿采买了,再回去。”
沈梦听到这里,却偏偏就留了意,问说:“还有甚麽稀罕的药,一时居然买不到的?”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问这些怎得?难道你也懂得药理不成?”
赵灵便冷笑,说:“沈公子晓得下毒,如何不晓得药理?”
《梁间燕》二十
沈梦霎时间就变了脸色,狠狠的看着赵灵,赵灵伸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一脸恼火的瞪视着他,竟是丝毫也不相让。
曹真见他们剑拔弩张,连忙同赵灵说道:“若要解教主之毒,正要用到沈公子之血,又有些别的药材稀缺,只有此处才有,因此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又劝沈梦道:“沈公子少说两句便是了。”
赵灵哪里就肯善罢甘休?他的腿骨至今逢着阴雨时节,仍是隐隐作痛,他每每想起当初被沈梦折断双腿时的情形,心中就恼恨不已,只愿这人早一日死了才好,不然实在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何燕常大约也是晓得他想些甚麽,便说:“我累了,要去歇歇。你若是待得闷了,便回去教中,也没人拘着你在这里。”
赵灵很是不快,看着沈梦许久,才说:“教主,难道你忘了那一日大雪,我们如何走出山中的麽?”
何燕常静了下来,没说甚麽。沈梦心中发慌,恼怒非常,却又不能如何的发作,脸色便十分的难看。
赵灵看何燕常不语,知道这人怕是早已忘了当时之事,不肯再把沈梦怎样了,心中恼火无比,就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说,“教主好生的歇息,属下去看看庄外的护卫可曾偷懒。”说完便转身走了,佩剑在腰间铛铛作响,一路走得虎虎生风,不过片刻便远去了。
曹真看他们两个一眼,便自己退了出去。
沈梦轻声的同他说:“你去我那里住好麽?”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药味儿那麽重,换一间不好麽?”
沈梦怔了一下,大约是不料他会如此作答,又惊又喜,又疑又忧,竟然极为不安,只是不敢相信。何燕常等了半晌,不见他的声音,便说:“听曹真说你的身子虚得很,你不回去躺着,跑来这里做甚麽?”
沈梦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有那麽一瞬,他觉得好像他们之间後来发生的那些,彷佛都不曾发生,他们两个仍犹如在教主宫中,在烟雨阁里的一般,不,彷佛比那时更要不同,似乎多了些甚麽,又少了些甚麽似的。
“我又不是那些无用的人,生点小病就非要卧床不起不可。”沈梦突地笑了,然後才说:“你还记得有一年我发着热症麽?你守着我好久,我都记得的,那时我还觉着……教主怕是当真有些疼我的。”
何燕常垂着眼,他的眼睑动也不动,看不出他心里想些甚麽,沈梦胸口发紧,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嘲般的又说道:“我後来才知道,原来你对别个,也是如此这般。”
何燕常似乎想要说些甚麽,却只是呼了口气。沈梦捉住他的手,拉他起来,还没用几分力气,何燕常便随他站了起来。
沈梦半依偎半搀扶的搂着他,说:“你若是不喜欢我现下住着的那一间,我们便另换一间,你喜欢向阳的,不是麽?”
何燕常便笑了,嗯了一声,说:“换一件向阳的,窗都支着,不必阖上。”说完之後却又想了一下,才说:“算了,你既然病着,夜里还是阖上的好。”
沈梦听他轻声的说出这话,胸口之中的那颗心突然砰砰直跳,想说些甚麽,却还是拼命的忍住了,带着笑意说道:“等我好了,我们便不住在这里了,闷极了,是不是?那时候我们坐着船,顺水直下,岂不好?就挑那种两面都是花窗的楼船,若是都推开了,便有水上的风进来,你必然喜欢的,是不是?”
何燕常静了一下,然後才说,“是,我喜欢的。”他顿了许久,才说,“我那时在香雪山庄,也曾想过的。若是可以不死,便是买一叶小舟,躺在舟上,看着碧空白云,任凭小舟顺水而下,不论去了何方,都是好的。”
沈梦抿紧唇,想说甚麽却丝毫也说不出,他的指尖微微的颤抖,他却丝毫不知,只是不停的想着这人方才的话。
何燕常慢慢的走了出去,沈梦捉着他的手腕,紧跟在他的身後,看他走得极缓,突然有些心酸,便喃喃的说道:“这个能治好的,是不是?”
何燕常似乎并不在乎,只说:“看不看见,其实也没甚麽要紧。”
沈梦却有些固执起来,道:“曹真说了能治好的,自然便是能治好,你信他便是。”
何燕常嗯了一声,并不再说甚麽。
两个人慢慢的在长廊里走着,何燕常松松的挽着他的手臂,彷佛搀扶着他的一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走着。沈梦觉着有些恍惚,彷佛所有那些疯癫痛苦的事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从未发生过,也不会再发生。就好像他认得这人很久了,可两个人却从来都是如此的安详平和,犹如此时的风一般,轻柔眷眷,让人从心底生出一丝甜意来。
《梁间燕》二十一
沈梦扶着何燕常在廊椅上坐了下来,廊下是一湾碧水,有小荷和锦鲤,廊外是旭日和风,一切都是那麽的宁静安详。
沈梦轻声的同他说:“住这里这一间好麽?临着水,还向阳,你清晨的时节还好多睡些,那时满室的日光,暖融融的。你若是不愿起来,多躺躺也是好的。”
何燕常听着他这样一番哄人的口吻,倒觉得别有新意,与旧时都不大相同,便不由得笑了,说:“我就那麽的贪睡?”
沈梦的手抚在他的腿上,慢慢的摩挲着,口气中彷佛还有一丝不信,说:“你难道真不知麽?你在教中之时,若是当真睡了,都无人敢去搅扰你的。”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怪不得我在教中睡得极好,後来在哪里都不如在教中了?原来是这样?”
沈梦见他有点糊涂似的,忍不住就笑了,说:“怎麽,你在外面睡得不好麽?”
何燕常想了想,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带着些困意说道:“不好,总是睡不够便被闹醒了。”
沈梦便扶他起身,说,“怎麽还是不曾睡醒?”说完却略怔了一下,何燕常却不觉着怎样,只说:“大约是路途遥远,有些疲惫罢了。”想了想却又笑了,说:“难道是离教之後的都不曾好好的睡过,所以到了这里这样的困?”
沈梦脸上的神情变幻了几次,突然悄声的在他耳边说:“你好好的睡,我守着你,谁都不许来打扰你,就如你还在教中一般,等你睡够了再起。”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好,”又问他说,“你也来睡麽?”
沈梦愣了一下,突然之间,心里就彷佛被滴了一滴蜜似的,小声的说:“我陪着你。”
沈梦单手推门,小心的扶他进去,替他宽衣解带,搂着他让他躺倒在床上,然後将叠好的棉被拉开,小心的盖在何燕常的身上。
何燕常阖着眼,有那麽片刻,一直不曾说话,沈梦喃喃的说:“怎麽,睡不着?”
何燕常笑了,说:“你怎知我又睡不着了?”
沈梦靠着他的,悄声的说道:“我听得到你的心跳声。你不记得麽?从前在烟雨阁里的时节,我每夜里都同你一起睡的,你睡着不曾,想不想睡,那麽久了,我还能听不出来麽?”
何燕常有许久不曾说话。沈梦很是不安,指尖也微微发颤,问他,“怎麽,我说错了甚麽?”
何燕常才说,“你那时不是常常清早起来练剑麽?”
沈梦就笑了,轻声的说道:“是啊,所以才怕惊醒你。”
何燕常“嗯”了一声,才又含混的问道,“如今还练麽?”
沈梦一时没有开口,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後才低声的说:“我只想看你舞剑。”他的声音几近哀求,又带点温柔的情意,竟连他自己也不曾自觉。
何燕常也没再说话,只是彷佛要睡了似的,沈梦小心的将被角一点点的掖好,然後斜靠在床头安静的看着他。
也不知过了许久,他觉着何燕常终於睡了,便极轻的站了起来,掩上门,走了出去。
这一处在庄子的深处,平素极少有人来,僻静极了。所以他不担心会有谁来搅扰了何燕常。
他走得不是很快,但已极尽全力了。便是如此,他走去药房,也费了许多周折。只是还不曾露面,却惊诧的发现赵灵守在药房的门前,正在看着庄里的童子清点不知从何处送来的药材。
原本守在药房的那个小童很是不解,说:“庄里备下的药够用。”
赵灵好笑起来,说:“这可是皇上那里送来的药,你们庄主哪里去弄这麽好的药去,他只怕高兴得烧高香呢!”
小童子哼哼了两声,随口打开药盒看了一眼,又无言了,片刻之後却突然说道:“好像你认识的人多麽的有本事似的,这些稀罕的也就罢了,拿钱砸的谁不肯给他?若说别的,怎麽比得过我们庄里?有本事你拿九节草来比啊?还有朱明蜕,天星砂,我们庄里的难道还比不得麽?我就不信了!”
沈梦听到天星砂时心口猛地一震,就彷佛整个人都被紧紧的揪住了似的,又想起何燕常说比平日更觉困倦,心中竟是惶惶不已,极为不安。
赵灵也不知他说得甚麽,在单子上扫过一遍,大约是不曾见着,这才撇撇嘴,极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说的都是些甚麽不值钱的药?只怕江边岸上一抓一把,都没人稀罕。”
小童子听他这样说话,便十分恼火,说:“你压根儿不懂,在这里胡说些甚麽?你以为这药不打紧麽?就譬如说天星砂,教主的药里也有这一味哩!要寻到好的天星砂极难的,我都分不出!”
赵灵笑嘻嘻的摸他的头,说:“那是你还小呀。”
小童子最恨被人说小,被他摸着头,气得浑身发颤,终於把手里的拂尘一摔,说,“我才不与你说话!我找师父去了!”
沈梦听他拔腿要走,心下一沉,连忙躲了起来。他躲了起来屏着呼吸听着小童子从廊上跑过,心里却惊慌无措的想着,怎麽会,原来他的药里也有那一味天星砂?
《梁间燕》二十二
那时他心如死灰,决意以死一拼,若是何燕常死也不肯见他便也罢了,若是何燕常还肯回来,他无论用甚麽法子,都要留住这个人。因此便趁夜潜入药房,将葛金粉混入天星砂里,只不过是为了假戏真做罢了。
可他之前明明写了解药的方子给费清,方子上有甚麽他还不知麽?怎麽何燕常的药里竟会多了一味天星砂?
可是听赵灵的说话,还有之前何燕常的样子,大约曹真开的药方子里当真是有这一味的。难道是为了别的缘故,他不知道的时节,何燕常的身体竟然坏到了要用天星砂的地步?
沈梦心中烦乱,极为不安,小童气呼呼的从他身後的门边跑过,彷佛连整个庄子都在微微的摇动一般。他的心也砰砰直跳,思绪乱成了一团。
他赶在何燕常醒来之前赶了回去,小心的将门掩好。那时正是午後的时节,日光从支起的窗户里落在床前的地上,明亮得简直刺眼,就彷佛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池塘,而太阳就藏在其中的一般。
他怔怔的站在那个光池边,神思恍惚的想起了许久以前在教中的事。许许多多的事,断断续续的,真切的模糊的,短暂的长久的,竟是一件接着一件,纷拥而至,让他微微眩晕。有那麽片刻,他似乎被吓到了,他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记得那麽的多。
他很少会回想过去的事,他还以为他都忘记了,没想到居然一件件的都记得,真是出乎意料。
他记得他练剑,常常是在凌晨的时节,又或者是夜半,那时教中的事务还不曾一件件的递交上来,众人或是沉睡,或是在山下纵情欢饮。
白日里,他不过有一个时辰,那时何燕常也会走去武场,看他练剑,若是愿意,也指点他一二。
何燕常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总记得那时节的何燕常,常常在树荫之下席地而坐,连尘土也不拂上一拂,靠着树身便沉沉睡去。若是天气不那麽的炎热,日头不是那麽的毒辣,有时也会睡在武场边,偶尔醒来,总有片刻会看他练剑,然後指点他一二。
那时他总会有那麽片刻的失神,看向沉睡之中的何燕常,看那雪白的日光落在何燕常的脸庞上,在他轮廓分明的脸颊上投下一抹阴影,就好像寺庙里的石刻像一般。那个时候的何燕常看起来那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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